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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夭 第七章 求解 作者:湛露

  檀香為風玄鈞連續占卜三次,三次的卦象所指都是一致:蛟龍出海,鳳舞玄天。

   風玄鈞不懂卦象,問道:「這上面到底說的是什麼?」

   「說的是你的敵人,猶如滄海蛟龍,已經出世,而且銳不可當。這一仗你們會鬥得天昏地暗,不死不休。」檀香娓娓道來,同時細心留意著他的神情變化。

   他聽得很仔細,但是並無一點吃驚畏懼的意思。只是沉吟:「蛟龍?難道指的會是他?」

   檀香的眼前閃過那個與鳳玄鈞曾鬥得不相上下的神秘人。那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不過他和鳳玄鈞似乎有過一段私仇。又是什麼樣的仇怨,讓那個人到現在還記掛在心?非要殺他而後快呢?

   鳳玄鈞幽幽低語:「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當年我曾經被海寇射傷的事嗎?」

   她點點頭,想起來那天晚上那個神秘人曾對鳳玄鈞說:「我射你一箭,你刺我一劍,我們早已扯平。」原來射傷他的人就是那個神秘人?

   鳳玄鈞說道:「當日我以為那人是海寇,是因為對方的船上沒有掛旗號,兩邊人馬在海上遇到,他們甚至沒有問我們是哪裡人,做什麼的,就立刻跳到船上大砍大殺。那種凶殘只有海寇才能做得出來。可是……」

   「可是現在你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檀香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因為這個卦象,還是因為他的行為古怪?」

   鳳玄鈞凝視著她:「你說誰的行為古怪?」

   「那個黑衣……」檀香實在不擅長撒謊。更不知道一個謊言出口後若想掩飾,就必須用更多的謊言去遮蓋。

   她明明不想讓鳳玄鈞知道那一夜她也在他身邊觀戰,但是卻又忍不住心底的關心,想與他分析這些背後的隱情。怎知每次一開口,就必然要說錯話。而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怎麼可能收得回?

   鳳玄鈞望著她,「你還有多少事情想瞞我?這樣辛苦隱瞞不會覺得很累麼?」

   她啞然一笑,在他的質問下她反而釋然了。

   與其這樣藏起自己的真心,說下無數的個謊言,為什麼不說一次真話讓自己解脫?

   「昨夜我在場。」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讓兩人的視線碰撞出一串火花。

   「你在?那就是你救了我一命了?幫我捉住了叛賊?」黑亮的眸子逼視著她:「為什麼當時你不肯說?」

   她似笑非笑地輕聲慨歎:「因為……你討厭妖法。而我,不想被你討厭。」

   他的眸光被震碎。「你真的會使用妖法?」他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有點抽痛,像是在為什麼痛心著。

   「你真的這樣厭惡妖法嗎?」她反問道。難道妖精與人在他心中就有著如此天差地別的位置?

   「你是妖?!」他低呼。說不出那一聲輕呼裡究竟包含的是印證猜想後的釋然,還是意料之外的憤慨。

   她語塞了。她是妖嗎?她從不曾確定過自己的身份。

   佛前的一支香,經過修煉而得到法術,可以幻化為天地萬物,有人的外形和思想,也有人的慾望和苦惱。為什麼她就是妖?

   他們彼此相對,默然無語。

   他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而她,卻無法將答案說出。

   「王爺!陛下派人送來了加急密函!」藏海琪匆匆跑進來,手中握緊一個信封。看到檀香站在屋中,他不由得腳步一頓,遲疑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有話就說。」鳳玄鈞開口道。如果她真的是妖,所有的事情想瞞她都是不可能的,何必還要裝模作樣地要求擯退呢。

   藏海琪將密函遞上,「送信的使者說,陛下有口諭,要王爺立即回復。」

   鳳玄鈞打開密函,不過只看了一眼就立刻露出震驚的神情,雙眉深鎖,眉心揪成死結。

   「是壞事?」檀香忍不住問道。

   鳳玄鈞的眼睛自信上抬起,看著她,緩緩說道:「前太子突然病故,陛下讓我們兄弟幾人立刻返回皇都弔喪。」

   檀香怔住,然後又覺得心頭好像鬆了口氣。本來苦勸他不要回邊關他不肯聽,此刻天命要他避開,他能不避嗎?

   不過鳳玄鈞做事向來一意孤行,既然敵人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他又豈能嚥得下這口氣,在這麼關鍵的節骨眼上放下宿怨,掉回頭,為自己當年的一個仇敵弔喪?

   她緊張地盯著他的嘴,生怕從中說出什麼抗旨的話來。但是他卻將目光轉向自己,問她:「玄城的傷勢能承受得了舟車勞頓嗎?」

   她怔了好半天才醒悟過來他在問什麼。

   「應該還可以,只是不能太過顛簸勞累,更不能說話動氣。」

   他皺著眉想了很久,忽然揚起臉,對藏海琪說:「你帶五百兵馬先回邊關,我護送玄城回京。」

   檀香雙眸一亮,幾乎要欣喜地叫出聲來。

   鳳玄城乘坐的依然是他來時的馬車,而檀香被鳳玄鈞安排在同一輛車上。

   說是安排,其實倒有些逼迫的意思。鳳玄鈞說:「要是玄城再受一點傷害,我就唯你是問。」

   知道她是妖的身份後,似乎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需要她幫忙的意圖,但還是一貫地傲氣,不肯明說。

   檀香不與他計較這種小事,被他信賴的感覺真的不錯,所以她也更加心甘情願地來照顧玄城。

   以前她對人好是因為佛祖的訓導,明白要以仁愛之人寬厚蒼生。現在她對鳳玄城好,並不僅僅因為他是「蒼生」之一,還因為鳳玄鈞的這份信任和倚賴讓她的心魂都為之所牽。

   沒有七竅的身體為什麼會有心跳?難道因為她修煉成了人身?難道因為她真的是妖,所以妖的情慾,妖的執念,她也要一併煉成?

   或者……她所期待的情劫即將因這種心跳而來得更快,更真切?

   鳳玄城的臉色蒼白,看上去更加柔弱,他側躺在車廂一角,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掌心,掌心中好像有個什麼東西牽動了他的視線。

   「那個小瑤可是你的親人?」他終於開口,問的卻是失蹤已久的小瑤。

   檀香搖搖頭:「只是路上結識的朋友。」

   他攤開掌心,亮出一枚戒指,問道:「這樣東西你在她身上見過嗎?」

   她瞇起眼睛看了看,再搖頭:「沒有。」並非小瑤身上肯定沒戴過這個戒指,而是因為她的眼睛從不關心這些零碎的飾物。

   不過看鳳玄城如此專注地看著這枚戒指,似乎這戒指中還有別的故事?

   「對了,為什麼我們要回去?」鳳玄城並不知道返回皇城的原因,他本來堅持要去邊關,但是被鳳玄鈞命人強行將他搬上了車。

   他本來就是文弱之軀,如今受了重傷,更是敵不過鳳玄鈞的鐵腕,只得勉強聽從,但是心中卻有千萬個不願意。

   檀香記得鳳玄鈞曾經私下叮囑過她千萬不能告訴鳳玄城回去的真正原因,怕他因為與前太子鳳玄煜的感情過深而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本來不想在說謊騙人,但是事實又總是違她所願。善意的謊言到底還要說。

   「你的身體太過虛弱,不能堅持到邊關,所以必須將你送回。」

   「那二哥為什麼也要和我同行?」這是鳳玄城最大的困惑。「二哥對邊境之事看得重過一切。前些日子他還在我和三哥面前說邊境危急,現在又怎麼可能放下緊急軍務送我回去?」

   「武王對明王的愛護之情,或許明王心裡並不清楚。」檀香悠悠地說。

   鳳玄城哼了一聲:「愛護之情?你怎麼就能斷言二哥對我有什麼愛護之情?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兄弟之間到底有多少深仇大恨。愛護?不可能!」

   檀香淡淡一笑:「明王會這樣斷言倒是不奇怪,我也聽說明王和前太子感情深厚,更為親密,和武王頗有些不和。只是說到深仇大恨,是不是有些誇大其詞了?」

   鳳玄城說:「你如果早三年認得他,你就會明白我今天的話。」

   她的心頭一動,「明王,肯不肯讓我為您卜一卜前塵往事?」

   「什麼?」鳳玄城本能地警惕起來。

   她說:「只要明王肯讓我用一指抵在額上,那些您所說的深仇大恨,過往雲煙我就會知道的一清二楚。到時候我再來和您爭論是非對錯,豈不是很公平?」

   「你會妖術?」他的話讓她不由得又是一笑。誰說他們兄弟不相像?

   「明王肯嗎?」她用這一個問題來困住他。

   鳳玄城好像沉思了很久,緩緩說:「你真的想知道過去的事情?」

   她點點頭。之所以突然有所提議,是因為她忽然意識到,若是通過鳳玄城的眼睛來看鳳玄鈞的過去,或許感覺會有所不同。

   鳳玄城想了又想,終於,那漂亮的下巴輕輕地動了動,算是同意。

   她不免驚喜。於是動了動身子,靠近到他對面,食指慢慢深處,點在他的眉心深處。三年前的一切如一股強大的力量撞進她的身體,撞擊著她的心——

   「表哥!你為什麼不理我?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秋水在後花園急急地追上鳳玄鈞的腳步,因為鳳玄鈞的步子又快又大,她追得很辛苦,幾次差點摔倒。

   鳳玄城恰好也在那裡,他伸出手,扶住了已經步伐零亂的秋水。

   「別追了,二哥要是安心躲開你,你是追不上他的。」他輕柔地說。

   秋水淚眼盈盈地望著他,似乎隨時都會哭出聲來。

   「為什麼表哥不肯原諒我?他應該明白我心裡有多少無奈。」

   玄城輕輕歎氣:「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就不能回頭。二哥他也許只是為你傷心,並不是真的生你的氣。」

   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滾落,即使落淚,她依然是美麗的,只是這份美麗如今多添了許多憔悴憂鬱。

   「你不懂,他如果不生我的氣我會更加難過,我寧願他打我罵我,我還可以舒服一些。如今我只覺得好像他和我多說一句話,他都會覺得是髒了自己的口,多看我一眼,都是髒了自己的眼。我在他心中還算什麼?」

   「二哥不是這麼絕情的人。」玄城用自己雪白的衣袖輕輕為他拭淚,「只要你告訴他你的難處,他或許肯再見你的。」

   「但是他現在根本不聽我說話啊。」秋水焦慮得一把拉住他的手,「五皇子,你肯不肯幫我?我知道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鳳玄城遲疑著:「大哥和二哥之間的事我不便插手,更何況二哥也從不聽我的話。」

   秋水鬆開了手,倒退幾步,眼中都是絕望。「那麼,沒有人可以幫我了,是嗎?所有人都覺得我是醜陋不堪的?那我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鳳玄城急忙說:「你不要想歪了,沒有人會看不起你。大哥不是很疼你嗎?二哥如今只是在氣頭上,再過幾天說不定他就會主動來看你了。」

   秋水的嘴角掛著一絲古怪的笑容。「不會了,不會了……」

   她只是喃喃念著這一句,慢慢地轉過身,慢慢地離開。那背影在春風中不再妖嬈,帶著秋的蕭瑟,冬的寒冷,一去不回……

   倏然收回指尖。像是被什麼東西扎痛了心。

   檀香怔怔地回味著剛才所看到的一切,許多原本早已認定的事情卻在這一刻起開始瓦解。

   秋水與鳳玄鈞的恩恩怨怨,似乎並不完全是她所想的那樣簡單。而鳳玄煜,鳳玄城,在這出淒美的故事裡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秋水之死是誰之過?

   「你看到什麼了?」鳳玄城睜開眼,先映入眼簾的是她惶惑的表情。

   「秋水為什麼會去死?」她問。任何人都不應該放棄自己生的權利。她見過那麼多人為了多活一天而費盡千辛萬苦尋找長生不老之藥,求死的人必然是有萬般活不下去的理由和無以倫比的求死的勇氣。

   鳳玄城望著車頂,癡癡地想了許久。

   「或許是因為……」他喃喃說道:「活著對於她來說只有屈辱和痛苦,唯有死亡才能還給她解脫和尊嚴。」

   但這樣含糊的說詞還是讓她聽不懂。

   「當年之事到底是誰不對在先?」她急於知道背後的隱情。

   但鳳玄城卻沒有給她一個答案:「在情慾之中你追我逐,怎麼能說是對或者不對呢?若真有對錯,若真能分得出是非,那就不是情了。」

   「可是……」她還想說,鳳玄城打斷她的話:「為什麼你不直接去問問二哥?只是在這裡和我糾纏不休?既然你會妖法,要知道過去不是很容易?二哥就算是再厲害,也敵不過妖法中一個小小的伎倆。」

   「我要的,是他的真心,所以不能強加於人。」

   檀香深深地歎息一聲:佛祖啊佛祖,你為何要為我選中情劫?這樣來來回回,曲曲折折的故事,這樣迷霧重重,複雜難懂的心事,她解起來真的很累。而且這網越解越纏,果然是她的一場劫難。

   前太子去世,對於鳳國來說並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因為前太子鳳玄煜早在鳳玄楓登基之前就中毒昏迷,自那之後再也沒有甦醒過。

   許多人都認為他即使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鳳玄煜雖然沒有過人的才華,但是卻向來自負。如果一覺醒來知道江山易主,今日非昨,豈不更是生不如死?所以他的死倒讓許多人鬆了口氣。

   以前有許多追隨鳳玄煜的大臣,在鳳玄楓初登王位時都惶恐不安。因為皇位之爭外人看來都是鳳玄煜與鳳玄鈞的戰役,怎麼會平空就便宜給了不聲不響的鳳玄楓?

   而且鳳玄鈞毫無異議,立刻站在鳳玄楓身邊,還幫助他清除朝廷內死心為太子說話的異黨。這樣的局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直等了大半年,所有風波才漸漸平息下去。

   如今太子的死,是徹底掐斷了過去那些恩恩怨怨,有些害怕太子醒來後反咬一口的臣子們也總算定了心。

   因此,現在的鳳國看起來倒比以前還要安靜許多。

   鳳玄鈞與鳳玄城就是在這種氣氛下趕回皇都的。

   鳳玄鈞將鳳玄城的馬車帶進皇宮禁城之後,迅速趕赴御書房,見到了鳳玄楓。

   「到底出了什麼事?」沒有寒暄,沒有問候,鳳玄鈞第一句就是發問。「不是說他的毒性會慢慢散去,年底就可以醒來嗎?」

   當年下毒的人是鳳玄楓,但是他也並不想要鳳玄煜的命,只是要阻止自己的父皇強加給鳳玄煜與嫵媚的親事,也是為了幫助自己登上王位而採取的非常手段。

   鳳玄鈞即使知道下毒之人是鳳玄楓,但並沒有說破,人前人後懷疑下毒者是身為太子死對頭的他的為數不少,他也從無辯解。

   只是太子的死實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鳳玄楓沒有道理在這個時候殺掉太子,難道真的是因為病入膏肓,毒法無治嗎?

   鳳玄楓從書案上的一個盒子裡拿出一根細細的銀針,上面有半截是黑色的。

   「這是從他最後喝過的藥汁殘渣中提取到的。」

   「藥裡有毒?」鳳玄鈞皺眉問:「誰會想讓他死?」

   「我也不知道,正在追查。」鳳玄鈞看著他,眼神有些深邃,「叫你回來,還因為有一件重要的是要等你回來商量。」

   「什麼事?」

   鳳玄楓拿出一封信,信封上印有半個月亮。鳳玄鈞眼睛一亮,「是大氏國的戰書?」

   「不是。是大氏國國主月狼王的求親信。」鳳玄楓將信遞給他:「月狼王要將自己的妹妹月瑤公主嫁給你。信上說,他很敬仰你的為人,希望這樁婚姻可以延續我們的世代友好。」

   鳳玄鈞半晌無語,接著一陣狂笑:「好個月狼王,真虧他想得出來!」

   「聽你的口氣,是不準備答應了?」鳳玄楓還在凝視著他,「為你自己著想,你也該成家了。」

   「我就算娶,也不會娶敵國的公主。」鳳玄鈞又蹙起眉心,「你不會又在我身上打什麼如意算盤吧?」

   鳳玄楓一笑:「二哥的眼光當然是高,看不上這個月瑤公主也不奇怪。只是,如果月狼王有意要和我們修好,斷然拒絕未免顯得太過強硬,總要給人家留些面子。」

   「面子能當飯吃嗎?」鳳玄鈞恥笑道,「你若真想結這門親,我給你推薦一個人。」

   「誰?」

   「老五!」鳳玄鈞嘿嘿一笑,「他也到了成親的年紀,而且又張了一張艷驚四方的臉。自古靠美色平息兩國烽火的例子也不少,更何況老五脾氣也比我好些,萬一我和那公主吵架,一劍刺過去傷了她,不是好事變成壞事?」

   鳳玄楓忍不住笑道:「這倒是很有意思。只是,人家看中的是你,現在臨陣換人,誰知道對方會不會認為我們是故意戲弄?」

   「反正你別又妄想給我設圈套。」鳳玄鈞忽然神色一整,「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女人?」鳳玄楓故作不懂。

   「你少給我裝糊塗!」鳳玄鈞立起眉毛,「說什麼要到前線義診的大夫,其實竟然是個妖女。你是想幫我還是要害我?」

   「那個女人可曾害過你嗎?」鳳玄楓悠悠問道:「這些天她到底是幫你還是害你,你應該比我清楚。」

   「告訴我實情!」鳳玄鈞咄咄逼人:「為什麼她會死跟著我?」

   鳳玄楓頓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聽說大氏國歷來也有些奇人異士,既然他們為了滅我鳳國可以先派只神鳥攻擊我,難保不會再耍出什麼陰險手段對付你。你是心高氣傲,我又不能不為你擔心,只好請她幫忙了。」

   「是麼?」鳳玄鈞半信半疑:「為什麼早不和我說?」

   「你向來不喜歡這些所謂的妖人,我怕說破了你不肯接受這個安排。」

   鳳玄楓巧舌如簧,說得鳳玄鈞終於顏色霽和了些。

   「就算是如此,但也下不為例。」既然開了口,就代表他接受檀香的身份了。

   鳳玄楓也可以悄悄鬆口氣了。

   「五弟受傷又是怎麼回事?」鳳玄楓敏感地猜測:鳳玄城的受傷和鳳玄煜的毒發身亡應該系同一夥人所為。

   「我本來以為是海寇與我的宿怨,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鳳玄鈞說:「那個海寇的氣質看起來太過霸道囂張,而且竟然可以聯合成風侯及其手下,妄想從內部顛覆我國。幸好我曾經看過一本秘製的地圖,知道那城裡有秘道,就在將軍府的正廳之下。」

   「於是就發現了他們的陰謀?」

   兄弟二人相視,彼此瞭然地會心一笑。

   「成風侯呢?是否已經下獄?」鳳玄鈞最關心這件事。

   鳳玄楓搖搖頭:「你送來消息的兩日前他已經啟程返回了自己的守城,我為了不打草驚蛇還沒有採取行動。」

   「要不要我帶兵去?」

   鳳玄楓淡淡一笑,眼中精光四射:「殺雞焉用宰牛刀?就多留他老命兩天,也許可以引出那個幕後之人。」

   說到這裡,鳳玄鈞告訴鳳玄楓一個壞消息:「我本來已經很有把握讓丘泉澤說出幕後操縱人到底是誰,但是在我臨出門前他突然中毒身亡,想來和那個一直在幕後操縱他的黑衣人有關。」

   「又是毒藥?」鳳玄楓覺得這件事必然與鳳玄煜的死有密切關係。

   「那個海寇如果不是海寇,又會是誰?」鳳玄楓從沒有見過那個人,但是聽鳳玄鈞的口氣,似乎這是一個很強悍的敵人。

   鳳玄鈞遲疑許久,方才說:「我懷疑他可能是一個人,只是還不能肯定。」

   「你懷疑是誰?」

   「是……」

   鳳玄鈞還沒來得及說,有宮女慌慌張張地在門外稟報:「陛下,明王聽說了前太子的事情,現在激動得很,誰也攔不住他。」

   鳳玄楓震怒道:「是誰告訴他的?」

   「奴婢不知道。」

   鳳玄楓霍然起身,匆匆向外走去,回頭看,鳳玄鈞還在原地。

   「二哥,你……」

   鳳玄鈞面無表情地說:「讓他鬧去,人死了又能怎麼樣?難道還要像個孩子又哭又喊?尋死覓活的?當年鳳玄煜給過他多少好處?根本不值得他這樣傷心。」

   「二哥為何不親自把這些話告訴五弟呢?」鳳玄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疾步走了出去。

   鳳玄城是在無意間得到鳳玄煜去世的噩耗的。

   因為沒有回自己的王府,而是被鳳玄楓留在宮中診治,鳳玄城被安排在他少年時期居住的清音殿。

   即使是重傷在身,神智還有些不清醒,他都可以感覺到殿內殿外的宮女侍衛們表情古怪,尤其是在看到他時,更是人人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

   他假裝小睡,結果聽到門外兩名宮女的談話。

   「明王還不知道呢吧?」

   「是啊,陛下下令不准大家談論此事,還是別說了。」

   「我只是覺得明王好可憐,父親母親都不在,只有太子疼他,如今太子也……」

   他倏然睜開眼。她們說什麼?太子也……也什麼?

   「你們進來!」他高聲喝令,因為用了太大的力氣,胸口隱隱作痛。

   那兩名宮女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面前,平時最可親無害的明王此時看上去卻神情暴戾,好像要咬誰一口似的。

   「太子怎麼了?」他的聲音急促而顫抖。

   兩名宮女的身子比他的聲音抖得還厲害:「太子沒,沒怎麼……」

   他一拍床沿:「若是再不說實話我就剪了你們的舌頭!」

   那兩名宮女嚇得撲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明王饒命,明王饒命。」

   「說!」

   「陛下,陛下不讓……」

   「現在是我讓你們說!」他已經焦躁得不能等待了。

   其中一名宮女大著膽子說道:「若我們說了,請明王千萬不要告訴陛下是我們說出去的。」

   他從牙根深處哼了一聲。

   宮女輕聲說:「前太子已經去世了。」

   轟然他的頭頂好像坍塌出一個巨大的黑洞。

   太子去世?大哥不在了?那個唯一曾給他帶來希望的大哥也撒手而去了?

   他先是呆呆地坐著,繼而掙扎著滾下床,衝向門去。

   宮女們上前阻攔,他抬手就是一巴掌,喊道:「誰阻攔我誰就死!」

   於是宮女們哭喊著跪下,苦苦哀求。外面的侍衛看到此情景也急忙將殿門封鎖,不讓他出去。

   他幾乎要憤怒得爆炸了:「誰敢阻攔我?我立刻殺了他!」

   就在這混亂之時,鳳玄楓趕到了。

   他幾個箭步走上前,一把拉開鳳玄城,低喝道:「五弟,你要幹什麼?」

   鳳玄城氣喘吁吁,眼神零亂:「為什麼不告訴我大哥的事情?」

   鳳玄楓柔聲說:「你現在身上有傷,必須靜養,不能激動。大哥的事情有我在呢。」

   「你怎麼可以瞞著我?大哥他,他……」他的眼中不知何時已經有淚水滾動,但這份淚水到底是為了大哥的過世,還是為了他重新回到孤獨而流,連他自己都說不清。

   鳳玄楓連拖帶拉將他拽回到內屋去。

   見他的白衣已經被鮮血殷紅了一片,不由得怒斥道:「還不快拿套乾淨衣服來?叫御醫立刻來清音殿!」

   鳳玄城倒在床榻上,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屋頂,從剛才的暴戾驟然變成現在的死寂,連鳳玄楓都不免為之擔心。

   「五弟,我知道你和大哥感情最好,所以一時間不能接受這個噩耗。不過死者已矣,來者可追,就是大哥在這裡,也不會願意看到你為了他這麼傷心的。是不是?」

   鳳玄楓輕聲哄著他,如同在哄一個稚齡孩童。但是鳳玄城就是不吭一聲,恍若未聞。

   御醫很快就趕到,給鳳玄楓行了禮後伸手要去揭鳳玄城的衣服,但他不耐煩地開口:「走開!我不要醫生!」

   御醫為難地看著鳳玄楓,鳳玄楓想了會兒,示意讓御醫和其他人退開,只留下藥箱。

   「五弟,三哥給你上藥,你不會不願意吧?」鳳玄楓微笑著說道:「還記得你七歲時第一次騎馬從馬背上摔下來,就是三哥給你上的藥。那時候我說,你這麼粉妝玉琢的臉蛋,要是帶了傷口可就不好看了。」

   鳳玄城的眼珠終於動了動,看著他,深深吸氣,「那麼久遠的事情,三哥還記得?」

   鳳玄楓笑著說:「你那時候哭哭啼啼的樣子很是可愛,怎麼可能忘得了?」

   「我以為,你早就忘了。」他的神情黯然。

   「五弟,或許你認為三哥不如大哥疼你,但是三哥對你,和對其他兄弟都是一樣的。倒是你,自從和大哥結成影子之後,就很少和別人來往,三哥是希望你過得好,所以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你對大哥是不是有點過於依賴了?」

   鳳玄城被他的話點中了心事,胸口發悶,想說什麼又好像說不出口。

   「大哥的喪事我會風風光光為他大辦,不過你也要答應三哥,別再讓三哥為你操心。國事繁雜,我不能經常過來看你,你記得養好身子,為大哥下葬時也好出席。」

   鳳玄城乾澀的眼睛微微眨了眨,好像是在點頭。

   鳳玄楓早已趁此時為他重新換好了傷藥,然後幫他換了衣服,囑咐他好好休息,最後才離開。

   一出房門,鳳玄楓嘴角的微笑不再,他冷冷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幾名宮女,問:「是誰走漏了風聲?」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知道瞞不過去,那兩名宮女急忙求罪。

   鳳玄楓看了她們一眼,沒說什麼就走了。

   那兩名宮女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自己逃過一劫,還是有大難在後面等著她們,都惶惶不安起來。

   安撫住鳳玄城對於鳳玄楓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

   和前太子情深意重的鳳玄城一旦發現最初下毒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話,肯定會爆發更激烈的反應,到時候會比現在難以收拾。所以他必須穩住鳳玄城的情緒,讓他平靜下來,便於左右。

   鳳玄煜的死讓鳳玄楓困惑不已,尤其是那封來自大氏國的求親信函,更是來得奇怪。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嗎?還是他太多疑了?為什麼他心頭那種不安的情緒已經越來越強?

   鳳玄鈞的那個提議聽起來有些可笑,但又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就是由鳳玄城代替鳳玄鈞與大氏國聯姻。

   只是脾氣還如此難以自律的鳳玄城,能夠忍受這門突然而至的親事嗎?

   因為自小鳳玄城就長得玉雪可愛,後來又是頗為絕色的一張臉,所以猜測玄城是有龍陽之好的人不在少數。他雖然是鳳玄城的兄長,從小到大也的確沒見過鳳玄城對什麼女孩動心過,到底是因為他還年幼不更事,還是有別的什麼不能為外人道的原因?

   鳳玄楓不免暗暗擔心。

   他停住腳步,回頭望,一地的腳印踩著剛剛飄零的落葉,蜿蜒在身後。

   已經走過的路就不能再回頭,即使沒有退路,也只能勇往直前。

   太子中毒的秘密到底能隱瞞多久他不知道,只希望到時候不會是又一次地反目成仇,手足相殘。

   玄城那個孩子,又能理解多少他的苦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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