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大早到學校起,教室裡就湧動著難以抑制的一種浮躁,她看見好多女孩偷偷把卡片和禮物塞進葉希的抽屜。
當葉希跟一幫男生說說笑笑著進來時,女生們雖然強作鎮定,但舉止都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葉希一拉抽屜,嘩啦啦,情書和禮物頓時落了一地。他一點也不驚訝,把東西都撿起來,然後重新鎖回抽屜,再不關注。
她把這一切都看入眼中,暗暗想:這些女生的心思算是都白費了!因為葉希雖然會把這些東西都拿回家,但帶回家的結果也不外是信拆也不拆就丟進垃圾箱,禮物則送給他的小表弟。她太瞭解這傢伙的惡習了。
就這樣熬到放學。這天輪到她做值日,擦完玻璃倒完垃圾後,人已經全走光了。她背著書包慢吞吞地沿著小路走,一邊走一邊數地上的地磚,快出小巷時,拐角處的路燈燈柱下斜靠著一個人,那人叫她:「喂!」
她嚇了一跳——葉希,他怎麼會在這裡啊!這個時間,他應該早就回到家了啊。
看出她的疑問,葉希主動說: 「我在等你。你還真是夠慢的!」
「等我?干、幹什麼?」
葉希靜靜地看了她幾秒鐘,從書包裡取出那疊情書作勢一翻,擰眉說:「為什麼這裡面沒有你的?」
「什麼!」咯滋,她幾乎聽得見大腦短路的聲音,「為為為什麼要有我的?我才沒有寫……」
葉希的表情看起來很不高興。難道他在期待自己的情書和禮物?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心臟頓時如小鹿亂躥般狂跳起來。
葉希轉身說:「算了,本就不指望你。不過我現在心情不太好,你要負責補償。」
「啊?」
他朝出口那家小店揚了揚下巴,「這次輪到你請我吃冰淇淋。」
她歪頭打量他,他是說真的嗎?接觸到那黑亮的眼眸時,心中一顫,不敢再猶豫,連忙跑去買了兩個可愛多,回來遞給他一個。
葉希這才滿意了,一邊咬著冰淇淋一邊往前走。
她跟在他身後,覺得這個人真是很古怪,一點都捉摸不透呢,完全猜不到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砰!
由於只顧著胡思亂想而沒有看前面,所以沒發覺葉希突然停住了腳步,所以她就一頭撞了上去。抬起頭時,果然,葉希在笑,他一定又在笑話她了。真要命,為什麼她在他面前老是出醜?
「喂!」
「人家有名字的……」她小聲嘀咕。她的名字很好聽啊,為什麼他偏偏從來不叫?
「這個冰淇淋不好吃。」他說,「把你那個換給我。」未待她有所反應,手裡的可愛多就被換了一個。
她愣愣地拿著那個吃得只剩下1/3的甜筒想,這兩個不都是一樣的牌子一樣的口味嗎?
葉希咬了一口原本屬於她的可愛多,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嗯,這個好吃。」
她看了他一眼,沒有吱聲,垂下頭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葉希的聲音: 「喂,生氣了?」
她不做聲,繼續往前走。
「性格這麼沉悶,真不好玩。」
她還是不回答。
最後葉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一處僻靜的屋宇後,挑起眉毛說:「只是搶你一個冰淇淋而已,這麼小氣,大不了還給你好了。」說完他就俯下頭,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整個人頓時都呆住。
葉希的唇因為剛吃過冰淇淋的緣故有點涼,一時間只覺漫天園地都是冰淇淋的奶香和甜味,她傻傻地站在那裡,放任他為所欲為。
心中的感覺很奇怪,並不像書上描寫的那樣天雷勾地火般像是觸電,反而是一點點害怕,一點點迷離,因突如其來的陌生接觸而倍覺不安。由於不敢呼吸,腦袋昏沉沉的,思維也亂紛紛的,不知身在何方。
最後當葉希終於放開她時,她依舊大腦一片空白。
葉希逗弄似的舔了舔她的下唇。她身子一震,回過神來,一雙眼睛裡滿是水氣,因此看上去也就顯得更加可憐兮兮。
葉希什麼也沒解釋,只是微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然後轉身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她在原地站了幾秒鐘,眼看他就要消失在視線外了,忽地開口叫道:「等一下!」
葉希回頭,「終於有話要跟我說了?」
「你……」她咬著下唇,鼓起勇氣說,「你剛才親了我……」
「嗯,是啊。」他回答得一派輕鬆。
「那麼、那麼……你就得負責任。」
「啊?」葉希揚起了眉毛,表情顯得很啼笑皆非。
她走上前,伸出兩根手指輕扯住他的衣袖說:「你親我就代表你喜歡我,所以你不能反悔了。」
葉希繼續笑,眼神像是在說「還有嗎?」
「既然你是喜歡我的,那麼以後就不可以對我冷嘲熱諷、不理不睬,不可以欺負我,笑話我,捉弄我,否則……」
「否則怎麼樣?」他的樣子顯得很好奇。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睛低聲說:「否則我就去告訴你媽媽。」
葉希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瞳仁由淺轉濃,最後腳跟一轉,又
朝前走了。
她頓時一急,追上去道:「等等,我的話還沒說完呢……」葉希突然回身,吞掉了她下面的話。不同先前那個吻的試探和捉弄,這個吻非常的甜蜜,又是輕柔又是溫存,還摻雜著一絲絲歡喜,一絲絲不必說出口的默契。
於是她所期待的劇烈心跳終於開始,渾身都在悸顫,因悸顫而覺得虛軟無力,只能緊緊地抓著他,像在大海中失重地漂浮。
這就是接吻的感覺嗎?和喜歡的人如此靠近,如此親暱,原來可以如此歡喜……
他吻完後,順勢摟住她,把下巴貼在她的腦袋上,輕聲說了一句:「真是個傻瓜。」頓一頓,又說,「情人節快樂。」
她的臉「刷」地紅了起來,先前葉希問她為什麼沒寫情書給他時,她沒有臉紅;葉希吃她吃過的冰淇淋時,她沒有臉紅;葉希第一次吻她時,她也沒有臉紅……但這一次,她的臉紅了,緋紅一片。
17歲的情人節,她得到了葉希。她曾以為那是幸福的全部定義,快樂和喜悅一重接一重的如海浪般捲過來,燦爛的青春被初戀的火焰渲染出最明艷的色澤和激情,她無數次地看著葉希想:多好,她喜歡他,他喜歡她,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然而,上天果然不會一味偏愛到底,甚至更多時候,它是個惡劣而卑鄙的遊戲設計者:給人甜蜜,是為了襯托後面的痛苦;給人希望,是為了突顯後面的絕望;它讓她看見了所謂的幸福,是為了要她毫無防備地徹底崩潰!
謝語清尖叫著自往事的夢魘中驚醒過來,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入目處,一片雪白,是校醫院的病房。她摀住胸口,慢慢地讓呼吸平靜下來,手指碰觸到臉,冰冰涼涼的,竟然全部都是眼淚。
越是甜蜜的過往,在回憶起來時越是痛苦,她躺回床上,渾身悸顫著,像是再度經歷了一次天崩地裂。
不知這算不算是她的第二度劫後餘生?窗台上擺放著的一盆虎皮掌,那一點綠意,卻讓整個房間看起來都充滿了生機。
她深吸口氣,抬腕看表,時間指向下午兩點。依稀記得早上在蹦極塔下季悠然找到了她,然後帶她回來,她在車上就睡著了,這一睡就是九個小時。
摸摸頭,還是有點燙手,但意識卻很清楚,不幸中的大幸。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開了,季悠然走了進來,見她醒了,頓時一喜,「醒了?覺得怎麼樣?頭昏不昏?想不想吃東西?」
她望著他,心中不知是感激,還是尷尬。感激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他伸手扶了一把,尷尬的是那從不曾展於人前的一面,卻被他看見了,頓時覺得自己不安全了,再也藏不好。
季悠然遲疑著,吞吞吐吐道:「那個……我帶了一個人來看你。」然後轉頭向門口,「進來吧。」
門開後,進來的是一臉複雜深沉的季洛。
季悠然笑著說:「你們兩個一定有話要說,我去買點水果來。」
「等一下,季大哥!」她叫住他,淡淡道,「別走,我沒有話要和他說。」
「別耍小孩子脾氣,有些事情一定要說清楚的,說清楚了就沒事了。」季悠然拍拍她的肩膀,轉身離去。
房間裡靜了下來,她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指,一言不發。最後還是季洛頹然一歎,走到床邊坐下,握住她的手低聲說:「對不起……」
「沒關係。」
季洛微微一愕,盯著她的臉,謝語清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表情卻很沉靜,而那聲沒關係也說得很隨意,似乎真的不再將他之前的事放在心上了。
然而,她越是這樣鎮定,他就越是惶恐,預感到了某種不祥。
「語清,其實我和梓彤……」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已將手慢慢地抽了回去,藏進被中,淡淡地又說了一遍:「沒關係。」
季洛心中一緊,「語清?」
「無論你和她如何,都跟我沒有關係。」謝語清轉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們之間完了,季洛。分手吧。」
季洛整個人都怔住。一直以來都是他對別人說這句話,這次總算輪到別人來對他說。心中澀澀的,難分究竟。
謝語清又把頭轉了回去,平視著前方的窗簾說:「你不需要覺得對我有所愧疚,我們之間本就是一場錯誤,是我錯誤地選擇開始,現在好了,可以糾正回去了。」
「錯誤的開始?」季洛怪裡怪氣地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冷笑起來,「是因為我只是別人的替身吧?是這樣吧?你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我……」
她低柔打斷他: 「不,我喜歡你。」
季洛又是一怔。
「一直到昨天以前,我都喜歡你,並且,一天比一天地更加喜歡你。你並不知道你對於我來說意味著什麼,是寒冬裡的一簇火,黑暗中的一道光,沙漠裡的一股清泉,不僅稀罕,而且美好。你讓我開始喜歡這裡,開始重新用功,也開始考慮以後的人生應該怎麼走。你是我的一場救贖。」
季洛已經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謝語清輕輕地笑,繼續說:「可是昨天的事情卻讓我知道了,原來任何來自別人的救贖,無論看上去多麼及時多麼管用多麼的美好,也都只不過是虛幻一場……」
「語清!」
她沒理他,逕自道:「到頭來,惟一能夠救贖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而已。」
季洛把臉埋入掌中,發出一聲類似嗚咽的呻吟。
「所以,」謝語清仰起臉龐衝他嫣然一笑,「從今天起,我要自己救自己。」
「對不起……」季洛再度抓住了她的手,頭卻始終不再抬起,「我是因為……太妒忌。我妒忌你在發燒時呢喃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而那個人,恰恰是我目前最有心結的葉希。」
謝語清的睫毛顫了一下。
「我承認我很小氣,我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因為他贏了
我,所以我一直想再贏回來。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讓我知道自己不但在學業上,甚至在感情上也是輸給了他時,我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對不起,讓你這麼傷心,對不起!」
「葉希……」謝語清轉過頭,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遠處,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聲音很慢很慢地說,「我這一輩子都愛他。」
季洛終於抬起了頭,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完結——
他和她,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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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洛從校醫院的大門走出來時,正好碰到季悠然拎著一袋水果回來,看見他,目露詢問之色。還沒等他開口,季洛已先說道:「請什麼都不要問我。」
季悠然的唇動了幾下,最後安慰性地拍拍弟弟的肩膀。
季洛扭頭看了醫院一眼,低聲說: 「她……就拜託你照顧了。我走了。」
從季悠然的角度看過去,季洛的背影疲憊不堪,這個一向滿不在乎天塌不驚的弟弟,在這一刻,也顯得異常落寞。他微一沉吟,轉身走進醫院,誰知打開病房的門時,床上卻是空的,謝語清不見了!
他連忙趕往咨詢台,護士小姐說:「203的病人嗎?剛剛辦了退房手續走掉了。」 .
什麼?只這麼一會兒工夫,她又要去哪?正待追出去找人時,手機響了,接起來,教授的聲音在電話那端聽起來格外嚴肅:「所有人都在等你呢,你在幹什麼?都遲到半個多小時了!你這個孩子,怎麼變得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了?」
「啊,對不起教授,我這就過去!」蓋上手機,他朝大門外的草坪看了一眼,沒辦法了,只能先趕去開會,希望她乖乖回宿舍去了,不要再發生什麼事情才好。
帶著這樣的擔慮他趕赴研究室開會,一場會議直開到五點才結束。收拾資料準備離開時,李方桐叫住了他: 「你有什麼事情嗎?為什麼有點神思恍惚?」
季悠然頓時羞愧地說:「對不起教授,我確實有點分心了。」
李方桐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柔聲說:「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後天就開始施工了,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我知道了,謝謝教授。」從研究室出來後,他輕吁了口氣。天空灰濛濛的,夕陽斂起最後一絲餘光,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來,地上開始呈現出淺淺的影子,像是他此刻淺淺不明的心事。
前方的路上有一人在慢慢地走著,他超過她的沒怎麼留意,直到對方叫住他:「季大哥——」
季悠然回頭,看見那個叫他的人時頓時一怔,臉上浮現出很吃驚的表情來。
昏黃的路燈燈光下,那人微仰著頭,一頭俏麗的短髮,有著很乾淨的髮梢,整個人看上去像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新鮮水果。而她,竟然就是——謝語清。
「你把長髮剪掉了?」她離開醫院,難道就是去剪頭髮?
「嗯。好看嗎?」
「很好看。但就是……感覺有點怪怪的。」他說著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謝語清笑了。
他深吸口氣,很真摯地說:「不管如何,我……很高興。因為你重新站起來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對女孩子來說,剪掉長髮等於剪掉過去的煩惱和回憶,讓一切重新開始。而他,顯然很高興看到這個樣子的她。
心中暖洋洋的,好感動,忍不住就脫口而出道:「季大哥,你真的很像我爸爸。」
季悠然再度被嗆到,只好苦笑道:「能和他老人家相像我真是感到很榮幸,既然這樣,不如你就認我當乾爹吧。」說完他連忙擺手,「哈哈,開玩笑的。」
誰知謝語清竟回答說:「好啊,乾爹。」
咚——絕對可以看見一向以穩重鎮定備受教授推崇的好學生一頭栽到地上去的狼狽樣子。
就這樣,生活的手拉開了另一重帷幕,在這一重裡,謝語清選擇了不再沉溺愛情,不再考慮愛情。她開始很用功地讀書,把高三丟掉的學識重新補回來,而且經過慎重的考慮後,她發覺自己並不喜歡法律,反而對建築有著濃厚的興趣,因此在咨詢和參考過季悠然的建議後,她決定為明年春的轉系考試做準備。
氣候一天比一天寒冷,這一日,下了本年度第一場冬雪,而同時,備受注目的Q大B大籃球對抗賽也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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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空蕩蕩的圖書館裡,謝語清放下手中的筆,忍不住轉頭望向窗外。
差不多全部的人都跑去看比賽了,即使是地處最僻靜角落的圖書館,都依稀能聽見從遠方傳來的加油聲。只有她坐在這裡,對著堆積如山的參考書和自測卷,苦苦煎熬。
心靜不下來,怎麼辦?
在離此不到千米的室內籃球場裡,葉希正在全神貫注地參加比賽,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出他的樣子:濕濕的中碎發,套在黑色毛衣外的短T恤衫,白色的襪子,NIKE的球鞋永遠洗得很乾淨……他很頑皮,在投球得分後,總會瞇起眼睛笑著豎起一根手指說:「好極了,再來一球吧。」如果輸了,他就會聳聳肩,攤開手歎一句,「果然是沒有辦法的啊……」然後又瞇起眼睛笑,說,「好了,為了安慰大家受傷的心靈,我請你們吃飯。」
呵,她對他的喜好和生活習慣太熟悉。而這次,不知道他會贏,還是會輸。
思緒亂紛紛的,更加念不下去,想起還要去校醫那裡拿藥,算了,不看了。當即拉開椅子收拾好東西下樓,前往校醫院。
剛在窗口拿了藥準備離開時,醫院門口突然嘩啦啦湧進一大批學生,當頭幾個跑得最急,一邊跑一邊喊:「拜託,讓讓,讓讓!醫生在哪裡?快!快!我們隊友受傷了」
接著兩人扶著一人快步走進來,謝語清還沒來得及看清他,
就先看到了跟在他身後一臉驚慌失措的高陽,看她的樣子眼淚都快流出來,一個勁地說:「葉希,你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堅持住,要堅持住啊……」
後面的聲音謝語清就再也聽不清,她呆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行人奔向急診室,護士出來把葉希扶進去,把其他人攔在了門外。場面很亂,她呆滯地望著那一幕,藥袋自指縫間滑落,藥丸膠囊骨嚕嚕地滾了一地。
站在急診室外輕泣著的高陽看見了她,表情頓變,最後走了過來,「你也在這裡!」
她聽見自己用一種木然的聲音問高陽:「他怎麼了?」
「比賽時被球砸到了左眼,一直在流血……我好害怕,如果失明了該怎麼辦?老天,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她的手慢慢在身側握緊,緊到指甲一直嵌入肉中,然而,卻感覺不到疼痛。
高陽咬住下唇,突然抓住她的手哭著說: 「我很害怕,謝語清,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我一直就不喜歡你,可是,我想現在大概只有你才會知道我心裡有多害怕了……」
謝語清輕顫著抬起睫毛,凝望眼前這張因太擔憂而扭曲的臉,彷彿是看著另一個自己,另一個可以無所顧忌地放任情緒寫在臉上的自己。於是她最後不由自主地反抱住她,低聲說:「沒事的,他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
時間過得很慢,秒針幾乎是掐著心跳和呼吸一格格地走過去的,大概半個小時後,急診室的門開了,護士小姐走了出來,在門外等候的隊員們全都迎上去,高陽也立刻鬆開謝語清的手跑過去急聲問:「怎麼樣怎麼樣?他怎麼樣了?」
「不用擔心,沒什麼大礙。」護士這句話說出口後,眾人的表情明顯一鬆,「額頭和眉下血管進裂,因而造成流血,眼球沒事,休息幾天就好了。不過我們發現他有貧血現象,要多加注意,最好過幾天再去做個詳細檢查。你們現在領他回家吧。」
一陣歡呼聲過後,幾人衝進去把頭眼處纏了繃帶的葉希扶出來,高陽破啼為笑,笑得好生燦爛。
謝語清靜靜地站在走廊這邊,從頭到尾沒有動過,她看著葉希,那些在記憶裡印刻了數萬次的眉眼輪廓,此時再見,竟似隔了一生的距離,那麼那麼遙遠。再看緊挨著他的高陽,分不出自己是羨慕還是嫉妒。
為什麼要這麼突然,要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讓她不得不為之急,為之悲,亦為之喜——無論如何,他沒事,他不會瞎,謝天謝地……
葉希在眾人的擁簇下緩緩朝門口走去,突然間,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一般,轉過頭來。
那一眼的相撞,是前世今生滄桑輪迴中的劫數。注定那一眼,重逢在這一天,這一刻,這一瞬間。
謝語清的眼睛幾乎是立刻就濕潤了起來,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葉希……葉希……她那麼愛、那麼愛的葉希啊……
從十四歲起就駐紮進心坎裡的那個人,他的樣子他的性格他況話的聲音和語氣,從頭到腳,但覺他無一不好,樣樣稱心,那麼那麼地討她歡喜。
那般相愛,為何會遭到天的妒忌?不肯成全,不讓他們在一起。
這一剎那,謝語清的身體無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葉希看了她一眼,一眼過後,轉回頭,面無表情地走掉了。他……還在恨她吧?怨她不守承諾,怨她拋棄他,怨她毫無道理沒有原因地就拋棄了他。
那是因為他不知道,而且如果可以,她永遠也不想讓他知道,那個秘密,那個帶著恥辱的骯髒的尷尬的秘密,就讓它爛在她肚裡,永遠沒有曝光的一天!
不知過了多久,她昏沉沉地移步走出去,外面的陽光好刺眼,原來冬天也會有這麼刺眼的陽光。
她伸出一隻手遮住眼睛,這時一人過來扶住了她,「你怎麼了?」
回頭,是季悠然。
「乾爹……」以前叫這兩個字,是戲謔,這回叫這兩個字,是欣喜,像個孤獨的孩子,終於見到了可以依靠和信賴的親人。
然而季悠然聽後卻是滿頭黑線,但也只能認命,誰叫當初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是他,「是來拿藥嗎?怎麼沒看見藥?」
「剛才手一鬆,掉地上了。」
「真是沒用。好了,我犧牲一下,陪你進去再取一份吧。」季悠然自然而然地牽住她的手領她回去又取了一份藥,囑咐道,
「喏,這回拿好了,別再掉了。」
「嗯……你怎麼會經過這裡?」
「我剛在監督餐廳的施工……」說到這季悠然「呀」了一聲,「糟糕!我忘了我是準備回去拿一份圖紙的,教授還在那等我呢,我要走了,你快回宿舍,病還沒全好,不要到處亂跑,知不知道?」
「你好囉嗦。」謝語清撇嘴。
季悠然敲了記她的頭,「總之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
謝語清望著他的背影,這個男生總是穿長長的風衣,領口豎起來,繫著風衣的帶子,讓人覺得他又有毅力又可靠。然而看在她眼裡,還多了種溫暖的味道。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看見他,無論之前多麼的傷心難過迷離困惑,都會一下子消失掉。
儘管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倚靠別人的救贖,但是這樣的溫暖和希望,還是沒辦法拒絕啊。
幸好有他。
乾爹,不,季大哥,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