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拳頭般大小的珍珠,水蘊月瞪大眼訝然道:「靈珠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哈哈哈!這世上沒有我得不到的,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馬總管望著水蘊月的目光渙散,看得出他已瀕瘋狂邊緣。
看著他瘋狂的神色、激昂的思緒,水蘊月慌亂下安的瞪著他。
「瑞雪,別用這麼失望的眼光看著我,靈珠我把它們變賣出去了,雖然只剩下一顆,但我有很多銀子,如果你喜歡,我可以買更多、更多的珍珠送你,你說好不好?」
水蘊月不寒而慄、膽戰心驚地說:「原來是你偷走靈珠的!為什麼?」
「瑞雪……你別氣,我都是為了你,你忘了嗎?」馬總管捧起水蘊月的臉,嘴裡瘋狂地叨念著:「如果沒有水謙和,當上島主的是我,娶你的也是我,是他搶走我的一切、是他!」
水蘊月瞪視著他。「你把靈珠賣給誰了?你知不知道靈珠對島很重要!」
她的話讓馬總管得意地狂笑。「我把它變賣出去了,或許現下在海盜手裡、或許在販夫走卒手裡,哈哈!沒人知道、沒人知道!」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掠過,馬總管面孔扭曲,捧著水蘊月臉龐的雙手緩緩地往下移至她的脖子。
「我要毀了靈珠島!天可憐見,我等了十多年,終於讓我找到機會利用柏家的財富、利用柏家少爺,偷了靈珠、毀了靈珠島、毀了水謙和!哈哈哈!」
他猖狂的笑聲迴盪在狹隘的空間,臉上的神情時而柔和、時而聲色俱厲地輪番掠過。
隨著他逐漸收緊的雙手,水蘊月呼吸愈來愈薄弱,她掙扎道:「放開我……你瘋了、你瘋了!咳……咳!」
「瑞雪、瑞雪……是我不好。」在水蘊月臉色愈發蒼白、將要昏過去的瞬間,馬總管霍地鬆開手,愧疚地抱著她。
「咳……咳……」突如其來的新鮮空氣,嗆得水蘊月猛掉眼淚,掙扎道:「走開、不要碰我!」
四年!為了這個瘋狂的男人,柏永韜背負了四年的叛島之罪!諸多的陰錯陽差造成了他們四年的離別!
思及此,水蘊月內心驟然洶湧激盪著萬般情愁,淚流滿面,心也為得知真相而碎了一地。
馬總管側著頭恍惚地看著她,倏然起身兀自咕噥著:「你需要靜一靜,我已經安排好船,咱們明天就可以啟航遠走高飛。」
「什麼啟航?什麼遠走高飛?」水蘊月震驚地抬起淚睫,伸手捉住他的衣擺嚷著:「你到底要做什麼?!」
馬總管瞅了她一眼,唇角勾起邪佞的笑容,揚手將水蘊月甩回地上,關上門,再度將他們與外界隔絕。
他邪惡的神情像一把匕首,狠狠戳入水蘊月心頭,霎時將她擊人冰冷的地獄當中。
「老天……我們該怎麼辦?」水蘊月撫著兒子柔順的發,心裡昏亂一片地失去了方向。
「嘎!淨、淨!」
月光透過接近屋頂的小窗,映照出一道詭異的暗影,扑打著小窗的羽翼發出啪帕的聲響。
那聲響讓水蘊月陡地一震,拾起眼瞧見鸚鵡興奮振翅的模樣。「幹幹!」
鸚鵡學著水淨的語調,出聲喚著:「娘、娘!」
這小屋久未人居,四處瀰漫著一股霉味,窗戶大部分都被封住,僅剩這個天窗成了唯一的通風口。
「幹幹快進來!」水蘊月燃起了希望,揚手喚著。
聰穎的鸚鵡擠身鑽進小窗,棲落在水淨身上。「淨、淨!」它蹦跳著徘徊在小主人身旁,不斷重複叫著:「淨、淨!」
在這同時,水蘊月撕下裙擺的布,就著眼前所見,咬破了指在布上寫著——
「海、五爪樹、小窗。」
寫完後,她將白布綁在鸚鵡的腳上,放緩了語調一字一句說:「幹幹,去找韜叔叔,懂嗎?去找韜叔叔救命!」
鸚鵡轉了轉頭,重複道:「韜叔叔、韜叔叔!」
「對,快去找韜叔叔救命!」水蘊月將希望全寄托在一隻會說話的鸚鵡身上。
「嘎!救命!」振翅飛回天窗,鸚鵡倏地鑽出小洞失去了身影。
水蘊月所有的氣力彷彿瞬間流失,她倚著牆,心底腦中全是柏永韜的身影。
自從知道真相後,她有訴不盡的千言萬語要告訴他,她誠心地乞求上蒼,求上天庇護他們能安然度過這一劫!
柏永韜加派人手在港口附近搜找了一天一夜,卻沒半點消息。
在他萬分沮喪之際,鸚鵡的出現為他燃起了一線生機。
「韜叔叔、韜叔叔!救命、救命!」粗嗄的語調落入耳底,柏永韜拾起眉,只見鸚鵡展翅飛快朝他飛來。
「幹幹?」
鸚鵡落在他的肩頭,不斷地重複道:「救命、救命!」尖銳的十爪落在他的肩上焦躁地移動著。
正當柏永韜納悶之際,鸚鵡腳上透著紅漬的布條引起他的注意。
「幹幹你受傷了嗎?」柏永韜疑惑地問,猛地一個念頭掠過。「你……是來通風報信的嗎?」
他飛快解下那條血布條,卻因為上頭的字納悶地蹙起了眉。「『海、五爪樹、小窗』這是什麼意思?」
「韜叔叔、韜叔叔!救命、救命!」似是感覺到他的遲疑,鸚鵡粗嗄尖銳的聲音再度叫著。
「我知道時間緊迫,但得讓我想一想……」柏永韜正努力思索時,卻被耳畔傳來的工人吆喝聲給震住了。
「搞啥?你們磨贈個啥勁,天都快暗了,貨再不入倉庫,晚了怎麼做事?」
倉庫!一個念頭掠過柏永韜的腦子,他記得柏家有一個廢置已久的倉庫,而在倉庫邊有一棵老樹……
這會是水蘊月想要傳達的嗎?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柏永韜迅速領著人到柏家廢置已久的倉庫尋人。
水蘊月渾渾噩噩地隨著夢境載浮載沉,夢裡儘是她與柏永韜在靈珠島的甜蜜過往,腦海間闖入的全是他深情專注的眼神……思緒悠悠蕩蕩地讓她分不清這一切是過往,又或者只是她的夢。
「瑞雪,醒醒,瑞雪!」
陌生的嗓音落入耳底,她猛地驚醒,一睜開眼,馬總管「關切」的眸光嚇得她害怕地蜷縮在角落。「你……要做什麼?」
「天快亮了,咱們該出發了。」為了躲開柏永韜這幾日在港口嚴布下的人手,馬總管費了好大勁才弄來一艘船。
水蘊月恐懼地嚷道:「放過我吧!我不是瑞雪,她是我娘,她早就死了!」
「別再騙我了,我知道你就是瑞雪,我知道!」馬總管雙掌用力地捉住她的纖肩,濁眼暴睜地咬牙切齒道:「別再騙我了!」
水蘊月受不了他的自欺欺人,滿腔的怒氣驟然爆發,對著他厲聲道:「我娘早就死了!」
啪的一聲,水蘊月的臉上落下了紅印子,唇角溢出一絲鮮艷的血絲。 「你瘋了,我娘早就死了!我娘早就死了!」揚手抹去唇角上的血,水蘊月激烈的喊著。她只要一想到因為馬總管的一己私慾害得她與柏永韜分隔了四年、還讓水淨當了四年沒有爹的孩子,她就怒氣沸騰……
馬總管對水蘊月的話充耳不聞,臉上是全然的麻木,他拽拉起她,粗聲道:「走,遲了會趕不上!」
馬總管的話才到嘴邊,小門霍地被撞開,他隨即被踢飛到一旁。
好幾個人一起衝入小屋將馬總管給制伏住。
一個身影飛到水蘊月身旁,她眸眶一熱,輕喚道:「幹幹,謝謝你!」
鸚鵡聞聲炫耀似地粗嗄重複喊道:「嘎!韜叔叔救命、救命!」
當聽見心愛女人感激的柔嗓時,柏永韜的心猛抽了一下,對於讓鸚鵡搶了風頭當了英雄,他的心裡有一丁點不是滋味。
待他走近,水蘊月驀地撲進他懷裡,泣不可抑地啞道:「韜大哥……」
柏永韜再無顧忌地將她緊緊擁入懷裡。「月兒,我的月兒……」
老天保佑,他沒猜錯,馬總管真的將水蘊月母子關在臨海的舊置倉庫裡!
柏永韜灼灼的目光在她的臉上來回梭巡,心底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喉頭緊地說不出話。
她看起來虛弱又憔悴,微微泛青的唇角留著一絲未乾的血絲,狠狠揪痛了他的心:「馬總管打你嗎?沒事吧!」
水蘊月晃了晃頭,眼淚更是潸然掉個不停。
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與孩子熬過了這一個劫難……
「韜大哥!」
四年了,她盼這一天盼了四年,這聲低喊發自她的內心,負載了近四年來的相思與苦楚,柏永韜不再是夢境裡的幻影,而是以真實的溫度包容她的千絲萬縷的柔情。
「原來並非你負我……而是……」太多的陰錯陽差促成了這一連串的事故,未出口的千言萬語流轉在彼此的眼底。
「我懂,我沒怪你!」柏永韜在她的發頂印下一吻,將她緊緊擁人懷裡。
身後著急跟來的水蘊星見到這一幕,又感動又欣慰,抱起仍昏睡的淨兒,喚著鸚鵡退出了這一方天地。
晨曦劃破濛濛天際,映照出萬丈光芒,水蘊星不由得開始盤算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馬總管心機算盡最後卻毀在一隻鸚鵡身上,柏永韜陸續盤問的結果總算瞭解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原來馬總管當年也是靈珠島的島民,因為愛上了早巳與水島主有婚約的海女江瑞雪,而心生怨恨地離開了靈珠島,繼而展開復仇計劃。
多年後,失憶的柏永韜無辜成為馬總管復仇的棋子,也為馬總管背下了叛島偷珠的罪名。
馬總管神智恍惚,斷斷續續地說完這些過往,整個人早巳處在自己虛構的世界裡。
柏永韜從水蘊星那邊得知,他被馬總管打暈帶回泉州後的四年間,水蘊月在島上所受的難堪與痛苦的點滴,皆讓他整顆心揪痛地無法言語。於是救出水蘊月母子兩人後,他便將他們安置在柏府就近照顧。
「馬總管真的不知道靈珠的下落嗎?」
水蘊月躺在床榻上,聽著柏永韜口述他們被救出之後的發展,微攏眉心迭聲問道。
柏永韜歎了口氣,語氣裡有說不出的莫可奈何。「馬總管只留下一顆靈珠,其餘的皆已不知流落到何方了。」
「老天……那該怎麼辦才好?」想起失蹤的姊姊、島的未來,水蘊月心裡更是無法踏實地安心休養。
「急也沒用,現下我已掌握了幾條線索,我們遲早會找出靈珠的。」柏永韜安撫著她的情緒。
水蘊月連忙開口:「什麼線索?我可以幫忙嗎?」
「一切交由我處裡,現下你只需安心調養身體就行了。」柏永韜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壓根不讓水蘊月再為靈珠承受任何壓力。
圓瞠著眼瞪著他,水蘊月頭一回感受到他的霸氣。「我已經沒事了,為什麼你就是不讓我起身下床?」
「不行,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沒有任何商量轉圜的餘地,柏永韜直截了當地說:「更何況偷竊靈珠這個罪你已為我背負了四年,該是卸下的時候了。」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每一下呼吸吐納都因為心疼而感覺痛楚,啞聲問:「接下來的由我來承受,行嗎?」
「韜大哥……」她朱唇掀了掀,因為他的話心底湧起了一股難叢言喻的複雜情緒。
「聽話,好好休息!」柏永韜帶著薄繭的大掌細心地為她拂去落在頰邊的發,愛憐萬分地在微蹙的眉心烙下一吻。
感覺到他溫熱的唇貼在眉心,水蘊月嬌顏染紅,揚起了抹羞澀的笑。
「我還欠你一個婚禮,待你身子骨強壯些,咱們再來談。」
「無妨,反正淨兒都已經這麼大了……」往後的日子只要與他長相廝守,她便了無遺憾。
長指落在水蘊月瀲紅的唇上,柏永韜愧疚萬分地說。「我們之間錯過的不只是一個婚禮。這些年來你為我所背負、所承受的,讓我用一生去愛你也不夠。」
他出自肺腑的情話讓水蘊月再一次動容地紅了眼眶。她輕眨著淚睫,輕輕地將臉枕在他的寬肩上,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在泉州辦完喜事後,咱們帶著靈珠一起回靈珠島,又或者你想在靈珠島將四年前未辦成的喜事再辦一次,也無妨。」
「謝謝你。」水蘊月瞅著他,唇角勾著甜美的笑容,那久違的笑窩,在頰上輕輕躍著迷人的節奏。
柏永韜深吸了口氣,瞅著她鋪上一層紅暈的臉龐,再也難以克制地俯下首攫住她的唇。
水蘊月嚶嚀了聲,藕臂本能地攀上他的肩,企求感覺彼此更加貼近。
雙唇緊緊相吮、纏綿的瞬間,緝絡幽情伴著雷鳴般的心跳,點燃了心底竄高的火焰。
水淨跟著端著補湯的柏夫人身旁,一老一小才踏進門,便撞見寢房裡上演的「情難自禁」。
柏夫人揚起笑,連忙帶著孫兒退出房。
「奶奶,爹和娘還要親很久嗎?」水淨拉拉柏夫人的袖口,一臉莫可奈何地開口問。
柏夫人笑著說:「現下你娘應該還沒空喝湯,要不咱們到亭子裡幫你娘把湯喝了吧!」
「可是,這樣娘就喝不到湯,身體沒變壯壯,怎麼和爹成親呢?」水淨一臉疑惑,深怕自己的貪嘴會害他最愛的爹跑了。
「沒關係,請廚房的福嬸再燉一盅便成了,淨兒也要快快長大,幫外公找靈珠不是嗎?」
柏夫人眉開眼笑地說,三言兩語便讓孫子擺脫了疑惑。
自從知道兒子在靈珠島已心有所屬,甚至生了個孩子後,柏夫人樂不可支地與孫子培養感情。
果然如她當年所料,柏永韜給了她一個驚喜,不期然地便蹦出了個孫子讓她享受含貽弄孫之樂。
一思及日後將舉辦的婚禮,柏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地數著日子。
「喝完湯,淨兒同奶奶到喜嫁鋪去準備準備。」
「好。」
一老一少步向園子的涼亭,雙雙期待著將臨的喜事。
秋末初冬,挾著北方的冷風,一艘豪華的五桅船繫著柏家大旗乘風破浪地往若隱若現的小島直行而去。
掌舵的依舊是當年把柏永韜送王靈珠島的王海。
這一回透過水蘊月的指點,王海順利避過幾處險惡的海域,抵達了靈珠島。
船還未泊穩,便見到淺灘上已有島民們等在海邊,迎接著柏永韜夫婦的歸來。
柏永韜放眼梭巡著島上的景物,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感動在眼鼻間蔓延,厚實的胸膛激動起伏著。
水蘊月側首打量著夫婿俊眉緊蹙、目眶泛紅的模樣,軟白柔荑輕握住他的手,輕輕偎靠在他身邊說:「韜大哥,我們終於回家了!」
日前,水蘊月已捎信回靈珠島交代一切事情的始末。
由眼前的狀況看來,父親應該已將他們歸島的消息發佈,並親自到碼頭來等候他們的歸來。
「好懷念這兒。」在靈珠島的過往歷歷在目,純淨的海灘、覆住靈珠島鬱鬱蔥蔥的植被及島西的小屋,還有島民熟悉的臉龐一一落入眼底。
柏永韜情不自禁地握緊妻子的手,那說不出的撼動在胸口震盪綿延成數不盡的眷戀。
相較於父母的感慨,水淨顯得興奮許多,船一下錨,他一眼便瞧見立在人群當中的碩長身影,抑不住興奮地扯喉喊道:「外公、外公!淨兒回家了!」
水島主瞧著女兒親匿偎在柏永韜懷裡,臉上綻著幸福笑容,他抱起久未見面的孫子,撫胡笑道:「這麼久沒回來了,四處去走走看看吧!」
「爹……」兩夫妻感動地相視而笑,眼眸間流轉的柔情有著訴不盡的驚喜。
「不急著這一時,晚一點大家會為你們夫妻倆在海邊舉行喜宴,別遲了。」
「知道了。」
柏永韜聞言,隨即牽著妻子的手,前去尋找舊目的足跡。
微風輕舞在充滿海息的空氣裡,晴朗的碧海青天向這對新人宣示著一個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