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讓我跟裴妘去度蜜月?」一提到寶貝老婆,就高興到不認得任何人的尹錕諺,樂得快飛上天空。
「當然。我還不至於泯滅良知吧?」雖然他不否認自己有時很狡詐,所謂無奸不商的評語,他是欣然接受。「這且看你如何爭取了,倘若拖到婚期過後仍未敲定案子,這筆愛的蜜月基金飛了,那就是你的不對。」
啊呀呀……一想到能和裴妘漫步在景色優美的浪漫國度,享受屬於兩人之間的甜蜜,尹錕諺就忍不住高興得發抖。
「想想看,除了一筆蜜月基金,還外加半個月的長假,你不但能充分享受蜜月時光,更重要的是能討裴妘歡心。你瞧!還有哪件事比這更快樂呢?」
「沒錯!沒錯!」尹錕諺感動的抓起谷陽的手,激動地搖晃。「知我者,莫若谷陽呀!」
谷陽被他抓得面目猙獰。「好痛……你這有妻萬事足的瘋子給我放開。」他難道不曉得這雙包得跟殘廢沒兩樣的手是傷痕纍纍嗎?
「對不起!」尹錕諺乾笑,搓著兩掌。
「今天我不進公司,你順便替閎嫣到人事部請個假,公司的事就麻煩你了。除此之外,請你幫我和車禍肇事者談一談,對方酒醉駕車,後續應該的賠償動作,他一毛也不能少給閎嫣。」
尹錕諺瞧著他那雙手,好奇的說:「這沒問題,我會趁機剝下對方一層皮。但為什麼閎嫣出車禍,你的手也傷成這樣呢?你該不會也坐上她的車吧?」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瞠大眼,閎嫣開車是出了名的凶狠吶!
「當然不可能,否則我現在哪能站在這裡。」
「我的老天,還好你是英明的。」尹錕諺拍拍胸口,替他覺得好險。
谷陽皮笑肉不笑的瞧著他,好在閎嫣沒聽見他的話,要不然準會擰下尹錕諺的頭當球踢。
「下班後,我再來看你們。」腕表上的時間已不早,雖然跟老闆私交不錯,但他上班還是得打卡的。
「不必,或許閎嫣今天就能出院,不用白跑一趟。你還是將寶貴的時間留給未來的老婆大人吧!」尹錕諺還沒結婚就急著當好丈夫,可見婚後鐵定是老婆長老婆短,真是無趣。
不過,托項裴妘的福,尹錕諺變得更加積極奮發,成天喊著現在要養老婆,以後要養孩子,不多拚點奶粉錢不行……
那他將來要不要為這好爸爸在公司裡弄個育嬰室?
思及此處,谷陽不禁打個寒顫。
「知我者,莫若谷陽呀。」聽見谷陽的話,尹錕諺一激動又故技重施,抓起他的手上下搖晃。
「你神經有病嗎?跟你講幾遍我手受傷,故意整我呀?」這回,谷陽火大地朝尹錕諺的膝蓋踹下去,順便抽回自己的手。
這些噁心巴拉的話少對他講,還不趕緊滾進公司報答他的恩惠。
尹錕諺跳著腳,仍舊笑容滿面。「先走一步,公司的事就交給我!」揮著手,他踏著愉悅的腳步離開。
離開醫院長廊,谷陽再度回到閎嫣的病房內,見到她一雙大眼無辜地眨著。
「早安!睡得可好?」他將雙手插進褲袋裡,從容的坐下。
「還可以,但我現在渾身酸痛,痛的不得了。」閎嫣試圖動動肩、抬抬手,卻發現自己行動暫時無法自如。
「有感覺,就是活著的最好證明!」
「喔,我剛才好像聽到錕諺的聲音,他有來嗎?」
「嗯,我昨晚留言給他,請他到公司替你請假。」
谷陽的口氣一如往常,可閎嫣總覺得他有不對勁的地方。
「公司的事你先別操心,專心養好傷吧!有我和錕諺就綽綽有餘……」
谷陽沒留心她的目光,仍舊自說自話,閎嫣瞇起眼來,終於找到令自己深感困惑的原因。
「你為什麼坐著還把兩手放進褲袋,不會感到難受嗎?」這實在不符常理,況且他也從未有這習慣。
「啊哈哈……哈……」他突地大喊一聲:「啊!你看窗戶那邊有什麼東西跑過去?」
閎嫣冷著臉,沒著了他的道,就算他飛快的抽出手擺在身後,她還是看到那一捆繃帶了。
「你很幼稚耶!老大不小還玩這套!」她很清楚這裡是五樓,怎麼可能會有東西「跑」過去?「為什麼你的手變成這個樣子呢?」
「哈……我昨晚在浴室摔一跤,根本沒怎樣,結果護士小姐包成這副德性……你也覺得太誇張呀?」
「是因為救我的關係吧?」他真當自己神經像電線桿那麼粗嗎?「如果當時沒有你,我真不知撐不撐得下去?」昨晚他賣命的救出她,閎嫣現在還記憶猶新。
「都已經過去了,你提它做什麼?人平安才是最要緊的事。」
「我第一次見你這麼認真,平常你老是一臉無關緊要,悠哉閒適的模樣。」直到那刻,她才知道原來谷陽也有認真嚴肅、堅持銳利的眼神。
「當時的我有沒有讓你很心動呀?」他嘿嘿地笑個兩聲。「你就老實說吧。」
「現在的你,這張嘴臉真的很討人厭。」閎嫣白他一眼。
谷陽試圖用輕鬆的態度帶過,誰知她又不領情,讓他自討沒趣。
「閎嫣,當時我真的快嚇死了!雖然我好像表現得很鎮定,不過你被夾在車內的模樣,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可怕的畫面。」他歎口氣,想起來仍然感到恐懼。「要知道,你對我來說可是比誰都還重要吶!」
「谷陽,你最近越來越噁心了。」閎嫣淘氣地吐吐舌,表面裝作不接受,心裡倒是很高興,整個胸腔漲得滿滿的,像塊大海棉般開始膨脹。
「閎小姐,你最近對我可是越來越不寬容了。」他伸手戳她額頭,哼了一聲。
兩人相處的模樣看來和一般情侶無異,很可惜尹錕諺運氣不好沒見到這畫面,反倒是一早巡房的主治大夫和護士見狀,不好意思的咳了幾聲。
「醫生,你早!」谷陽站起身來,俊逸的面容恢復成平日客氣又帶點疏離的輕鬆神態。
「早安!閎小姐現在覺得如何?還有哪裡感到不舒服嗎?」
「她渾身酸痛。」閎嫣還未答腔,谷陽已一馬搶先。
「嗯,這樣呀!這是正常現象,不必太擔心,畢竟你昨晚才受到強烈撞擊和驚嚇。」醫生替她做了例行檢查,一旁交代護士幾句話。「那除此之外,你還感受到有哪裡不適嗎?」
「暫時沒有。」她未答話,谷陽卻像是在玩猜謎語似的,又遙遙領先了。
「先生呀,我現在是在評估狀況,藉著問話看患者是否有因車禍傷及腦部,造成溝通障礙。你要讓她有機會作答啊!」三翻兩次來攪局,又不是在比賽搶答!要不要乾脆準備題庫一百,讓他答個過癮?
谷陽尷尬地乾笑幾聲,退到一旁,專心聽著醫生對閎嫣的叮嚀。
「閎小姐,恭喜你可以出院了。至於膝蓋受傷瘀血的部份,回去冰敷,千萬別動手揉散,否則組織液滲出更多,微血管破裂會更嚴重;撞傷二十四小時以後,才可以開始熱敷,以散瘀青。但看情形可增加每日冰敷次數,也就是傷處不再紅腫熱痛之後——一般約為受傷後十二到七十二個小時不等。此時患部應盡量固定,減少活動以免二次傷害。」
「那之後的治療呢?」谷陽安靜不到五分鐘,又擠到醫生旁邊。
「可以回來做超音波的療程,利用深層震波的儀器改善瘀血,同時也可幫助修復受損組織。中醫和西醫治療方式不同,我們選擇盡量減輕患部的負擔,不推揉不包紮,可能和你們一般撞傷就得推拿的認知不同。」醫生很有耐心的說道。瞧這位先生緊張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還是解釋清楚比較穩當。
「那就好了。」谷陽這下才恍然大悟,放下一顆心。
「閎小姐,你回去得好好安撫男朋友的心,他到現在還是緊張兮兮的。」醫生調侃著兩人,在病歷表上記錄診療結果。
「那個……醫生……他是我老闆。」閎嫣終於發聲,病房內的氣氛一陣低冷。
醫生聳聳肩,覺得自己眼光不會錯。不然來打個賭吧!過不久閎小姐回診,這位先生鐵定也會出現。
「那你一定是個不可或缺的好員工。」醫生將病歷表交給護士,準備巡視下個病人。
「對呀!醫生,你眼力真是好。」谷陽嘴角勾起愉悅的笑容,不知是因為聽到她無大礙而感到高興呢?還是聽到醫生說他是她的男朋友……
「因為我兩眼視力都是一點二,當然好得不像話。」醫生自以為幽默地回他。「恭喜,可以出院了,記得到櫃檯辦出院手續。」
「谷陽,你的肩膀好寬喔。」枕在他肩上,閎嫣垂下眼簾,外頭日光刺得她有些暈眩。
不過五月天而已,驕陽似乎已提早展示它過人的威力,可想而知,今年的夏季依舊炙熱如火。
「這是當然啦。」背著甫出院的閎嫣,谷陽腳步踏得謹慎,鼻端前少去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真是令人神清氣爽。
「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寬。」平日走路健步如飛的他,今兒個應該是顧慮到肩上多個她,所以才刻意放慢速度的吧!
「你會偷偷想像我?」谷陽藏在鏡面下的瞳仁閃過一絲火花,他揚起英挺的濃眉,拉高尾音,聽得出是洋洋得意的語氣。
「你背我,手不會痛嗎?會不會很重?」她神態像只小折耳貓般慵懶,就連語調也輕軟得像貓。
他知道閎嫣刻意忽略他的問題,並不以為意。「不會,好歹我也是個『身強體健』的男人!」他故意加重語氣,強調自己的體魄健壯勇猛。
「是呀。」她輕笑。
沒有過人的體力,怎能流連在眾多名媛千金女友中呢?只怕應付個幾回,就要不支倒地了吧!
「除了偷偷想像我之外,你還想對我做什麼?」
啊,這時他不禁慶幸自己的車離醫院有些距離,昨晚他繞了好久才找到一個這麼遠的停車位。
漫步在和煦的日光下,徐徐暖風拂面,肩上多了屬於她的重量,他踩著踏實的步伐,偶爾與她交談幾句……多麼優雅又甜蜜……
「嗯,我想對你……」她輕笑開來,舉起手往他後腦敲下去——「這麼做!」
「臭閎嫣,我要把你扔下去。」他扭過頭去瞪她一眼。
為何要破壞他浪漫的幻想嘛?
她那一拳揮下去,就打破他苦心製造的美好想像。「你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你……曾經背過多少個女人呢?」
閎嫣問得又輕又緩,卻在谷陽心版留下了痕跡,只是他並沒有開口回答她。
繼續向前走,再過五十公尺,他就可以看見車子了。
「你數不清了。」谷陽的沉默教閎嫣喪氣。
她睜開眼,日光絢爛刺眼,也一併把她的心刺得有些發疼。就算他不說,她也比誰都清楚。
這幾年,他身邊來來去去許多條件優秀的美麗女人,她在一旁看著他不斷地陷入熱戀,然後分手;再墜入情網,又脫離愛情……次數多到她已經算不清,也不敢去細數了。
「你對這樣的我,感到害怕嗎?」原本他以為,這世界上面對自己時最理智的人就是閎嫣,結果好像不盡然。
「哪個女人會不怕呢?」她反問。看他陷入愛情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逃離時又清醒得彷彿一切從不曾發生過——試問有哪個女人不怕?
他優美的薄唇勾起小小笑容。「沒愛上我的女人,她就不怕。」說完這句,不知怎地,他的心震了一下,似乎是觸動了某些敏感的情緒。
「那你呢?開始覺得害怕了嗎?」
閎嫣怔了半晌,直到路旁尖銳的喇叭聲,隨著暖風劃開她的理智。
她察覺他們之間出現一種名叫愛情的曖昧情愫,頓時感到惶恐。
「喔喔,你是否已經愛上我了呢?」谷陽說得輕鬆戲譫,但不過是胡亂揣測的玩笑話,畢竟他太清楚閎嫣了。
「少臭美,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她又敲了他後腦一下,比第一次還重。
「你何不看在我好心照顧你的份上,滿足一下我大男人的虛榮?」又敲他!真是粗魯!
「能夠迎合你口味的女人很多,毋須在我身上找慰藉。」
「比起她們,我比較喜歡聽見你的讚美。」閎嫣的優點,就是不會像那些有心機的女人一樣,費盡心思討他歡心,卻不曉得他真正想法。
「哼,難道沒有例外?」她哼了一聲,揚起嘴角。
「噢,除了上次你覺得厭煩,隨便敷衍我的時候。」閎嫣哪次說真的、哪次打混,他會分不出來?!他可是跟她共事八年的上司吶!
「被你抓到啦?那以後請不要在我感到厭煩之後,又拉著我不停地問。」
「知道了。」谷陽朗聲大笑。
閎嫣也忍不住笑出聲,環在他頸項上的雙臂微微收緊。
枕在他寬大的背上,閉上眼,她似乎變回小時候那個賴在父親背上的小女孩,只是這樣的記憶,已經離她太過遙遠。
自從八歲的某個早晨和父親道再見之後,她再也見不到父親高大的身影。她開始學著如何獨立自主的生活,舉凡小女孩的任性、耍賴、胡鬧,八、九歲的閎嫣一樣也沒有。
她只是靜靜地過著不屬於自己年紀的日子,異常的早熟世故,因為她還有母親要保護,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撒嬌、淘氣。
父親死後,閎嫣領悟生死不過一瞬,再美好的事物,也很難有所謂的永遠。
而這樣的想法,也反映在她的愛情裡。她努力的工作,經營自己,相對的便減少了留給愛情的空間。
「我以為,這輩子除了爸爸,沒人會這樣背我了。」閎嫣淡淡歎息。幹練的她其實心裡還是個愛撒嬌的小女孩。
「你應酬喝醉時,我常這樣背你呢!」谷陽對於背她這件事倒是習以為常,並不瞭解這個舉動對她而言有多窩心。
「我沒印象。」
「你每次都喊著要我背你,我若有反抗,下場淒慘吶!」通常她喝醉酒時,他也只有順著她的份。
「而且,哪次在我背上你沒睡著?」
「難怪我不記得!在你背上讓人覺得很安心,會有幸福的感覺。」
「你的幸福好容易滿足。」真是天真可愛。
「可是,卻很難做到……」
轉眼到了停車位,谷陽騰出手按下中控鎖,車大燈閃了閃。他開了車門將閎嫣放進副駕駛座,還不忘替她繫上安全帶。
然後,在關上車門前,他淡淡地說道:「其實我的背上,一直只有一個人,佔據這個位置。」
「谷陽!谷陽……救救我……」
陷在睡夢中的閎嫣還未脫離惡夢,驚慌失措的在客廳沙發上喊叫。
甫進玄關的谷陽才脫了鞋就聽到她的尖叫,嚇得拔足狂奔至她面前,一度還差點跌倒。
「閎嫣,你醒醒。」拍拍她的面頰,他急著叫醒她。「你只是在做惡夢,快醒過來。」
「谷陽……」閎嫣悠悠轉醒,眼角懸著淚珠。「你怎麼那麼晚才來救我?」
「對不起、對不起!」揩去她的眼淚,谷陽將她緊緊抱住。
「我夢到自己夾在車裡動彈不得,渾身鮮血直流,不管我怎麼叫你都不理我,一個人越走越遠。」吸吸鼻頭,她哽咽又顫抖,顯得楚楚可憐。
「傻姑娘,我怎麼可能這樣?」他像哄孩子似的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輕哄。「我永遠不會拋下你的。」
「這個夢好恐怖。」尤其是見到夢裡的他背影逐漸模糊,閎嫣急得六神無主。「我再也不會對你凶巴巴的,你別走掉不理我。」
「閎嫣,我不會那麼做的,相信我。」他們就算沒愛情也有友情,就別把他想得太無情了。
閎嫣深深呼吸,平穩過於激動的情緒,兩臂還是緊緊地抱住谷陽。
「你受驚嚇了,做惡夢是正常的,但是請將我想得更善良一點。」聽到她夢中呼喊自己的名字,谷陽就莫名地感到高興。「我呀,雖然一天到晚麻煩你,老是讓你感到困擾,可是現在的我已經改進很多了。」
閎嫣抬起頭來,沉默地望著他。
「你別一臉不予置評的模樣好嗎?」真是傷他的心。
「谷陽,有你在真好。」她笑了笑,用力地抱緊他後,鬆開環在他腰上的手。
懷中少了她的溫暖,谷陽頓時感到悵然若失,很想再將她攬入懷中。
「能聽到你這麼說,我真高興。」
唉,如果她能夠窩在他懷裡更久一點,他就會更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