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向晚笑道:「難為紫清沒有被這個女人蠱惑,莫非是因為他年紀還小,眼睛裡沒有『色』字?」
玉如墨微微笑道:「紫清大概是覺得她會對我不利,所以在他心中,嬰姬的五官都是惡人的嘴臉而看不到美貌。」
「他有這麼厲害?那不是和得道的大師差不多了?」南向晚嘖嘖讚歎。
而正被談論的那個人,玉紫清,懶洋洋地靠著錦榻之上,手持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紫清,今天感覺怎麼樣?」玉如墨問。
「還好,就是渾身有點沒力氣。」紫清說:「王叔,以前你和我父親的感情很好嗎?」
「是的。」
玉紫清的眼睛看著書本,若有所思道:「書上都說王室之內兄弟鬩牆、勾心鬥角的故事特別地多。先王選您當王,我父親既然為長子,難道不生氣嗎?」
南向晚吃驚地看他:「小王爺小小年紀居然會對這些問題感興趣?」
江輕樓在下面狠狠踹了他一腳,使了個眼色讓他閉嘴。
玉紫清看向他們兩個:「我為什麼不能問這個問題?」
「沒什麼不能問的。」玉如墨接話:「紫清最近在讀什麼書?」
「《史記》。」
「哦?」玉如墨笑道:「先生已經開始教你讀這部書了嗎?」
「只是我自己好奇。」
「書上的字都認識嗎?」
紫清搖搖頭:「很多字都還不認識,所以看得暈忽忽,不是很明白。」
「現在看到哪裡了?」
紫清翻到前面一頁:「《刺客列傳》。」
玉如墨再笑道:「最喜歡誰?」
「豫讓。」
玉如墨微點點頭:「『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這樣的臣子的確是每個君主都希望遇到並為之賞識的。」
玉紫清認真地說:「如果我是智伯,有這樣一個忠心的臣子當然欣慰,但是如果我是趙襄子,絕對不會給豫讓第二個機會來殺我。就好像那個女的,我就不會留她在身邊。」
玉如墨側過身,「為什麼不喜歡她?」
玉紫清撇撇嘴:「她一臉的狐媚,肯定沒安好心。王叔雖然看不見,但我看到府內的許多人見到她都迷得暈暈忽忽,這樣的人就算不是妖精變成人,也是人裡的妖精,留在身邊很危險。」
玉如墨笑著摸摸他的頂髻,「說得對,不過王叔不是告訴你,我有分寸嗎?而且,見到她也不要太過不敬,說不定她的身份尊貴還在你之上哦。」
「哼,那又怎麼樣?身份是貧賤還是富貴並不重要,反正我是王叔的親侄子,她不過是一個外人,想親近王叔要看我給不給她這個機會。」
玉如墨微怔:「你說什麼?」
「她對王叔有企圖,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幸好王叔看不到,否則她那張笑臉……」玉紫清忽然嚥下了後半句,轉移了話題:「王叔,我們什麼時候回你的王宮?」
「少則三兩日,多則五六日,我們就可以動身了。」玉如墨拍拍他的手,若有所思。
「王,幻月密使有事稟報。」江輕樓領著一個著月白色的勁裝的人走進來。
玉如墨問:「什麼事?」
那人行了禮之後起身回報:「王,屬下已經探得消息,令狐媚公主一行人的確到了金城國,而且還為聖朝送回了萬兩黃金,據說兩邊正在商討金城王與公主的成親大典事宜。」
南向晚忍不住說:「聽說令狐笑寫信和金城要錢已經要了好久了,怎麼令狐媚一去就要到了?」
「美色當前,誰能不動心?」玉如墨悠然一語。
「可是……」南向晚囁嚅道:「我們不是懷疑眼前這個才是令狐媚嗎?」
「此事詭異。」江輕樓寒眸一凝,「王,是否要去問聖朝?」
「問令狐笑那隻老狐狸嗎?」玉如墨輕笑道:「你以為他會說什麼?人人都說他多智如狐,能預卜前生來世。倘若嬰姬是他派來的,他必有圖謀。我們無論問什麼他都會狡辯過去。」
他沈了沉:「其實問與不問並不重要,因為嬰姬從未否認她是令狐媚。」
「不否認,就是承認了,是嗎?」
她總是出現得這麼恰如其時。
換了一件紫紗的長裙,站在月亮門旁,一手扶著牆壁,一手搖著把檀香扇,頭上還戴了頂白色紗帽,雖然蓋住了臉,但是風韻裊娜,別緻地撩人。
南向晚急忙低頭,江輕樓則看向一邊。玉如墨聽到她的聲音只是笑笑:「聽說姑娘去外面逛街,回來的好早。」
「小小市鎮,沒有太多可逛的,只是買了幾身衣服而已。」她歎氣道:「住在王府總不能太失禮吧。」
「本王可沒請你住在這裡。」玉紫清冷冷地端出主人的架式,他父親去世之後,他就承襲了父親的王爺之位,自稱「本王」倒是名副其實。
不過嬰姬聽到他用青嫩的聲音說出這樣冷苛的話卻是撲哧一笑:「不好意思小王爺,忘了向您行禮,不過邀請我住在這裡的是您最崇敬的王叔,所以小王爺雖然不願意,也請忍耐。更何況,我還是您的救命恩人。」
「放肆!」紫清怒而摔書:「你敢在本王面前用這種口氣說話?」
「那我應該用什麼口氣?跪下來向您叩頭,然後瑟瑟地發抖說奴婢該死?」她搖著扇子走到他們面前,有意無意地用扇子在玉紫清的面前晃了一下,意料之中的又一次惹怒了玉紫清,於是在他揮手要打的時候轉身跑到玉如墨的身後。
「玉陽王,您的這個侄子可沒有您的涵養功夫高哦。」她笑著,將扇子上的香風都扇到玉如墨的鼻子前面。
玉如墨不動聲色地說:「紫清年紀還小,如果得罪了你請多包涵。」
「王叔!何必和這個女人這麼客氣!」玉紫清不高興地從錦榻上跳下。
「王!有急報!」有士卒急匆匆地跑進來。
「什麼事?」江輕樓先攔了一下,「在王面前有什麼事情都要持禮回話,不要慌慌張張地沒規矩。」
「是,屬下因為事情緊急,有點著急,請王恕罪。」
玉如墨說:「君在外,宮規有所不受,輕樓不用喝斥他們,有什麼急事,說吧。」
「距此五里之外的玉華江上,有一條黑羽國運送兵器的船隻撞翻了我國運往聖朝的糧船,現在兩邊僵持不下,眼看就要動手了。」
「胡鬧。」玉如墨霍然震怒,喝道:「輕樓、向晚,和我走一趟。」
「是。」兩個人跟隨他迅速趕赴出事地點。
「王叔,王叔!」玉紫清叫著,一道香風擋在他面前,嬰姬在紗帽後盈盈笑道:「江邊風大水冷,你大病初癒還是不要去湊熱鬧了,以免給你的王叔幫倒忙。」
「要你管!」玉紫清抬手推她,但是那道香風卻讓他頭暈眼花,「你,你……」
他掙扎了一下昏了過去。
嬰姬幫他在錦榻上重新躺好,輕聲低語:「小王爺,我看你還是好好睡一覺吧,至於你的王叔,就交給我去照顧吧。」
香氣濃郁,但是轉眼間她已經消失不見。
玉華江邊已經是人頭攢動,水洩不通了。
這條玉陽國的糧船正要出港,沒想到會與進港的黑羽國船撞到一起。玉陽的糧官和黑羽的武將幾言不和氣氛就變得劍拔弩張。
玉陽是糧食大國,再加上一朝三國多年來早已經是一派和平的景象,所以監運官兵身上並不會佩帶過多的武器。
黑羽就不同了,一朝三國中只有黑羽可以鍛造出最精良的兵器,只有黑羽可以訓練出最熱血精幹,武藝超群的兵將,每個軍人身上攜帶長劍短刀或者弓駑暗器都是常有的事情。
當玉如墨趕到這裡的時候,玉陽國的監運糧官已經被黑羽國的領兵參將用短刀在手臂上拉了長長的一道口子。
「誰人敢在我玉陽國放肆?」
玉如墨從天而降般出現在江邊,聲音雖然不高,卻清晰地透過江風傳到江內江外所有人的耳朵裡。
監運糧官一眼先認出了南向晚,情緒激動地說:「南護衛,黑羽國的人不講理,不但不肯讓路,反而還用刀砍傷了屬下。」
「豈有此理?」南向晚一挑眉梢,怒視對方:「難道你們不知道你們是在我玉陽國的地面上嗎?」
對方的武將一見玉陽有人到了,氣焰稍微收斂一下,但是仍然很不服氣:「我們的船是先進港的,是你們的船非要強行出港才撞上我們,賴得了誰?」
玉陽的糧官說:「任何外國來船都要為本國船隻讓路,這早已是不成文的規矩,難道你們不懂?」
「這麼無理的規定,我們黑羽國才不會有。」
玉如墨蹙眉聽了片刻,對江輕樓道:「輕樓,引我上船,讓他們再這麼吵下去於事無補。」
「是。」江輕樓伸手來扶玉如墨,冷不防有人更快,拉起玉如墨的胳膊,輕輕一帶,竟如乳燕掠空,無聲無息地跳上船頭。
江輕樓定睛一看,沒想到那人竟然是嬰姬。
「你怎麼讓她帶王上船?」南向晚不由得埋怨頓足。
江輕樓坦白:「她動作太快,我來不及阻攔。」
玉如墨也察覺到身邊的人不是和江輕樓,稍稍吸氣,他辨別出這個人是誰。
「你……」他剛一開口,就被她堵了回去,「雙方可都還拿著刀劍呢。」
玉如墨只好沉下心神先理會眼前的狀況。
「你姓什麼?」他問的人是自己這邊的糧官。
那糧官的官職低微,未曾有幸見過玉如墨,但是眼見兩大護衛剛才緊隨他左右,便已猜出他的身份,捂著傷口跪倒說:「屬下姓葉。」
「葉?」玉如墨溫和地問:「你和太傅葉大人可有關係?」
那人頗為得意的笑道:「實不想瞞,葉大人是屬下的親舅舅。」
玉如墨的笑容頓時收斂:「難怪可以如此囂張,原來是背靠強權便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誰也沒想到玉如墨最先把矛頭指向了自己人。
那個糧官也呆住:「您,你,我……」他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措詞。
玉如墨轉向黑羽國的武將:「真是抱歉,本王管教不嚴,致使臣下驕橫放縱,才惹出今天的禍端。」
「你,你是玉陽王?」那人也驚住。幸虧有旁邊的同伴反應快,拉了他一把,將他拉跪倒。
「輕樓,把這個目無王法的人帶走,賠償黑羽國的一切損失。」
那個糧官雖然震懾,卻還是很不服氣地說:「王,屬下沒有做錯,再說就算是屬下有錯,他們隨便動刀動槍來威脅屬下等人,還傷了屬下,難道就這麼輕易放過?」
玉如墨冷冷道:「我玉陽向來以謙遜寬仁聞名一朝三國,大義面前即使自己吃了一點小虧也不應該斤斤計較。難道你舅舅沒有教你這些道理嗎?」
眼看玉如墨真的動了怒,那個糧官只好噤聲,不敢再開口。
在旁邊旁觀的嬰姬,此時忽然悄悄插問一句:「那個太傅葉大人,是不是就是你未來的岳父?你那個寶貝未婚妻的父親?」
他一頓:「你怎麼知道?」
她笑道:「你以為我剛才出去只是買幾件衣裳這麼簡單嗎?」
玉如墨不再理她,揚聲道:「輕樓,向晚!」
嬰姬抬手阻止住要上船的兩個人,笑道:「是要讓他們為你引路下船嗎?難道我不可以?」
玉如墨這才發覺自己的左腕還被她牢牢握住,想到眼前兩國的臣子都看到自己被一個「挾持」,說不出心中那股鬱悶和怒氣是從何而來,一奪袖子,冷然道:「不勞姑娘費心。」
此時江邊風大,船隻難免顛簸,恰逢一個浪頭打過來,雖然浪不大,但是他們所在的船身卻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嬰姬被他這個奪袖的動作而扯得身子不穩,隨著船身搖晃,驚呼一聲跌下水去。
周圍呼喊聲一片,南向晚和江輕樓都遲疑著要不要出手援救,但是就在他們對視思忖的時候,讓他們更加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玉如墨如閃電般猛地跳下船,筆直地扎入水中。
「王!」江輕樓和南向晚都嚇得不輕,王雙眼失明,如果在風高浪大的江中找到嬰姬?
躍入水中的玉如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如此舉動。其實最明智的舉措本應是叫水兵下去救人,但是在聽到嬰姬的驚呼聲之後,他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江水比他想像得要冰冷許多,海底雖然沒有上面那麼大的風浪,但是漩渦和水壓卻驟然都逼向了他的身體,讓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漆黑的水世界裡,他無法立刻找到嬰姬的位置,就在他茫然失措,焦慮不已的時候,滑動的手臂扯到了一個東西。雖然是在水中,但是他立刻感覺到這是一片布料,於是心頭大喜,再向下一拽,果然拽到了嬰姬的身體。
他用力將嬰姬提起,左手摟住她的腰肢,右手向上用力滑水,頃刻間就躍出了水面。
江輕樓和南向晚已經雙雙撲到水中,隨即把他們兩個人一起拉上了岸。
「她怎麼樣?」玉如墨急切地問道。
南向晚探了探嬰姬的鼻息:「她沒事,落水時間不長,只要將腹內的積水吐出來就好了。」
他的話音剛落,玉如墨就一掌抵在嬰姬的背心,用內力催逼幾次,嬰姬終於張開口,咳嗽著吐出幾口水。
江輕樓低聲道:「王,我們還是盡快回王府吧。」
玉如墨忽然發現周圍的聲息有所不同,剛才還是人聲鼎沸,怎麼現在全無了動靜?就好像人都已經走光了似的?
「王,這是嬰姬姑娘的紗帽,剛剛掉落在江邊的。」南向晚將那頂帽子遞過來。
玉如墨明白了,幽幽一笑——原來在如此狼狽的時刻她的容貌依然驚艷了所有人。
見之一面,不語三日。看來這句話遠比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還要來得貼切。
他親自將那頂紗帽戴在她的頭上,不顧自己渾身早已濕透,將她抱起,走回馬車。
江輕樓在前面引路,卻又若有所思地偷偷注視著玉如墨的神情。直到放下車簾,將兩人留在車廂之內後,他拉住了也要一起進去的南向晚,說了句:「裡面太小了,你坐不下。」
「怎麼會……」南向晚笑著,卻迎視上了他的寒眸,心頭一動:「你,你是說……」
想到剛才的那番情景,以及玉如墨的種種舉止和神情,不知怎的,一股不祥的預感同時湧上了兩個人的心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廂一直在搖晃,嬰姬的視線總是恍恍惚惚的,明明玉如墨是看不到的,但是他的眼睛卻像是很有神采一般始終「凝視」著她的面龐。
「你很少對我這樣溫柔。」她輕輕地低語,胸口還是悶疼。
玉如墨淡淡地說:「如果我不在船上和你拉扯,也不至於讓你墮水,是我之錯,當然要彌補。」
「哦?是嗎?」她呻吟了一聲,翻個身,「也就是說,今天如果是其它人因你所累掉到江裡去,你也會親自下水去救?」
他靜默了片刻,回答:「是的。」
「說謊可不是一個王者的坦誠之風。」她柔柔地笑道:「你在我面前總是坦坦蕩蕩的君子作派,但是我覺得你這句話不是真心話。」
「那只是你的想法。」他遞過來一杯熱茶,「先喝點熱水壓壓驚。沒想到你不會水。」
「聖朝那裡不靠海,我也不會隨便到江邊去玩,當然不會水了。」
他笑了笑:「你這麼說,就是承認你是聖朝人了?」
「正如你所說,我也從未否認過,不是嗎?」她望著他永遠沉穩從容的俊顏,剛剛在水中,第一次見他神色大變,只可惜,那樣的神情現在卻無法在他臉上找到了。
「倒是你,身為玉陽王,日理萬機,什麼時候學會鳧水的?」
他一笑:「誰不曾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候?十四歲前我常來這條江邊,臨江讀書,很有意境。」
她望著他,「現在回憶起來是不是很惆悵?」
「為什麼要惆悵?難道我要一輩子做個江邊的讀書郎嗎?」
「不是,我是說,」她咬著下唇,終於問出:「你的眼睛是怎麼失明的?」
他臉上的笑容全都凝滯,僵冷如霜。
「我不探聽你的事情,也請你不要探聽我的私事。」他的聲音都冷下去。
「既然你不想答這個問題,那麼,我問件別的事情,應該不難回答吧?」
他沉默著,沒有輕易回答。
但是她卻自顧自地問下去:「你那個未婚妻,是怎樣的人?」
「為什麼想起問她?」玉如墨警惕地問:「你又在轉什麼腦筋?」
「我是那麼壞的女人嗎?從我來到玉陽到現在,你憑良心想,我有沒有真的做過一件有害你玉陽國的事情?」
她的問題再度讓他沉默。仔細去想,知道她的確沒有說錯。那些男人惑於她的美貌反覆糾纏,糾纏不成又製造流言毀她的清譽,這些都不是她的錯。
而她放下紅蓮花籽救了玉紫清一命,說起來也有恩於他玉族。
不過,無緣無故她提到葉無色,一定是心裡還藏著別的事情。他既不願回答,又似乎不能不答。
「別在那裡為難啦,」她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我問及她只是想知道你們的感情好不好,你們的婚事是郎情妾意,還是父母之命?」
「這些與姑娘有關嗎?」他以為她是對葉無色與他的感情「心懷叵測」。
嬰姬卻繼續說道:「剛才你在船上聽到那個糧官和太傅是親戚的時候,臉色都沉下去了。我甚至懷疑你之所以嚴懲那個糧官是因為你對葉家不滿,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錯了呢?」
他的神情再度一冷,整條路上都沒有再與她說話。
嬰姬悄悄地凝視著他,聽外面車馬粼粼的聲音,嘴角噙起一絲笑,久久不散。
嬰姬被玉如墨親自送回房內,她輕聲說:「你忙去吧,不用照顧我,我休息一陣就好了。」
「我叫奴婢服侍你換衣服,穿著濕衣服睡覺不好。」玉如墨轉身出去的時候撞上迎面衝進來的玉紫清。
「紫清?怎麼毛毛躁躁的?」他扶住侄子,「嬰姬姑娘剛剛淹了水,要休息,你和我出去。」
「我只是看看她,馬上就走。」玉紫清的話讓玉如墨不禁笑了:「好吧,你呆一下就走,不要打擾嬰姬休息。一會兒我還要考校你的學問。」
「是,王叔,王叔也趕快換身衣服吧。」玉紫清關切地提醒:「穿濕衣服又吹風容易生病。」
玉如墨笑著摸了摸他的額頭才施然離開。
嬰姬靠著床頭,懶洋洋地笑對玉紫清:「人家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怎麼我剛離開不到三個時辰,小王爺就變了樣?變得這樣明理懂事,溫文爾雅?」
玉紫清剛才雖然一直用很柔順的聲音和玉如墨說話,但是他盯著嬰姬的眼神從始至終卻是嚴厲冰冷得如兩把小刀。
他緩緩走近她,一字一頓:「我知道你想勾引我王叔,今天的墮水也是你精心安排的,是不是?」
「小孩子沒有到現場去,怎麼可以胡亂冤枉人?」嬰姬張大眼睛,頗有些含冤受屈的樣子,「當時風高浪大,你王叔還推了我一把,我才掉下去的。」
「我聽說你在水裡掙扎,所以我王叔下去救你?難道你不會水?」
「不會水很稀奇嗎?」
玉紫清冷笑道:「你別以為我年紀小就可以隨便被你哄騙,真正的落水者和假裝的落水者是有區別的。真正的落水者會因為肺部嗆水而胸部疼痛很久,雙手也會因為拚命掙扎而抓破了指尖,指甲縫裡也會有淤泥。但是你現在神采奕奕不說,雙手也乾淨得要命。由此可見,你一定是假借落水騙我王叔下去救你,藉機接近他!」
嬰姬挑了挑眉梢:「好聰明的孩子,不愧是個小王爺。」
玉紫清見她默認,得意的一笑:「我就說你不要小看我。哼,你以為我王叔會看上你嗎?他雙目失明,你長得再美又有什麼用?你心如毒蠍,我王叔卻早已有了一個溫柔賢惠,秀外慧中的未婚妻了,他們是情比金堅,你休做美夢了!」
「是嗎?事事無絕對,明天的事情誰能預料到呢?」嬰姬始終是懶懶地靠姿,似笑非笑地瞅著玉紫清,「說到欺騙,我也有個奇特的發現,是關於你的,你想聽麼?」
玉紫清一震,眼神閃爍:「你想胡說八道什麼?」
「還沒聽我說,又怎麼知道我是在胡說八道?」嬰姬坐起身,向前探了一些,貼近他的臉,始終是笑吟吟:「我能解你的毒,不只因為我出門的時候帶了亂七八糟的藥材在身上,還因為我非常瞭解你中的毒菌的毒性和解救之法。」
「那,那又怎樣?」
「據我所知,如果是偶然誤食一次毒菌,你是不可能病得如此沉重,達到藥石罔效的地步。這種毒菌是慢性毒,一定要每天都食用,長達七天之後毒性才會慢慢地發作出來。」
玉紫清臉色發白,死死地瞪著她。而她,還在自顧自一般說下去:「你身為王府的小王爺,就算衣食住行比不了王宮,也必定有專人料理,即使不會每頓飯有十七八樣,但是三五天內都不應該吃重複的菜餚,試問你怎麼會長期受到這種毒菌的侵害呢?」
玉紫清的手指早已捏緊成拳,指甲都開始泛白。
「我猜,一定是你自己故意吃下這些毒菌,然後等到毒性發作,再由你的手下人去通知玉如墨,這樣你敬愛的王叔就會星夜兼程,快馬加鞭地趕來看你了。是不是啊,小王爺?」
玉紫清猛地欺身而上,一拳打向嬰姬的鼻樑。嬰姬探手一伸就將他的手臂反擰到後背去,笑道:「我的武功雖然不算高強,但是對付你還綽綽有餘。」
「你,你是個妖精!狐狸精!狐狸精!」玉紫清跺著腳連聲罵道。
嬰姬卻在他耳後低聲說:「你叫吧,最好把你的王叔叫來。你說,如果我們兩個人分別把自己剛才的那番推論說給他聽,他會比較痛心哪一個?」
玉紫清陡然住了口,惡狠狠地念道:「你小心別把你的狐狸尾巴露到我面前,否則我一定會揭下你這層狐狸皮的!」
「隨時恭候小王爺的指教。」嬰姬用力一推,將他推開。「現在我想更衣睡覺了,小王爺請回吧。」
玉紫清用那副惡狠狠地眼神一直盯著她直到門口,才頓足離開。
嬰姬長噓一聲:「小孩子也會有那麼怨毒的眼神,還真是奇怪。到底是我長得太美招人妒忌呢,還是我看上的這個男人太完美,人人都想和我爭?看來這一次還真的要費不少力氣了。」
玉紫清猜得沒錯,她的確騙了玉如墨。
即使她不會鳧水,但是練過上乘武功的人大多數都有閉氣的本事。只要閉住一口氣,身子就會慢慢地浮上來。但她偏偏要故作掙扎,就是要看玉如墨肯不肯下來救他。
如果他救她,就說明他的心裡有她的位置,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影子也會讓她開心。
唉,女孩家的心事,男人怎麼會懂?倒沒想到,最終會被玉紫清這麼一個小男孩看穿。
「情比金堅麼?」她玩味著玉紫清剛才的那句話,紅唇翹起:「我偏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