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要回宮,玉紫清非常地興奮,趁著嬰姬也在的時候故意問:「王叔,我們這次回宮是不是只帶我一人走?」
玉如墨寵溺地回答,「如果你貼心的手下想一併帶走,當然可以。」
「不是啦,我是說某些外人,王叔是不是要一起帶走呢?」
他當然聽出他話中所指,於是笑道:「嬰姬姑娘還有事情要辦,當然不會和我們同行,再說王宮重地,也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隨便進入的。」
「誰說我有事情要辦?」嬰姬插嘴。看這叔侄兩個人一唱一和的,難道想把她趕出這個遊戲?哪有那麼便宜!「我最近閒得很,沒有別的事情做。」
玉如墨正色道:「但是我已經說過,王宮重地,閒雜人等不能進入。」
「如果是閒雜人等當然不可以了,不過如果我是小王爺的救命恩人,玉陽王的客人,是不是就可以了?」
「王叔,她要賴上你了。」玉紫清撇著嘴。
他淡然地說:「嬰姬姑娘當然是紫清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此次邀請留在王府的客人。但是,恩人的情意不見得要貼身相隨才算是回報;客人,也沒有一輩子都作客別家的道理。」
嬰姬笑道:「這麼說,你是要趕我走了?」
「算不上趕,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己。」
她咬著手指,沉默了許久,忽然笑了,「沒想到我會這麼不受歡迎。不錯,如果我再跟著你們,就成了糾纏不休,為了避免玉陽王對我加深更多的厭惡,我看我還是走吧!」
她的話反而讓玉如墨一怔。走?她會突然提到走?這實在不像她的個性。
「你……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既然你們明天就要回宮,我當然趕早不趕晚,不然好像是你們逼我離開,今晚就動身好了。」她乾脆地站起身,「我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不過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就是。」
他也起身,「你……需要我幫什麼忙?」
「沒有了,我做事向來不求人。」她知道自己的笑容他看不到,於是只能衝著玉紫清笑,「小王爺,這下子可隨了你的心願吧?」
玉紫清客氣地說:「一路走好,恕不遠送。」
「不送,當然不用送。」她笑著離開。
只是才剛剛回到房間不過片刻,身後就響起了輕微的足履聲。
「如果有什麼需要還是請你儘管開口,不用客氣。」玉如墨輕聲道。
她背對著他,「我剛才不是說過了,不用幫忙。」
「對不起,」他忽然道歉,「我的本意不是要傷你,如果我的話的確傷到你的心,希望你不要記恨。」
嬰姬緩緩轉過身來,滿臉都是古靈精怪的笑意,但是語氣中卻是淡淡的哀傷。
「不用解釋了,我又不是蠢人,別人怎麼看待我,我會不知道嗎?玉紫清看到我總是橫眉怒目,你對我也從來不假辭色,周圍的人更是畏我如蛇蠍,我原本以為躲開了家中的煩惱,可以在外面找到一絲快樂,沒想到,找到的卻是更多的煩惱和憂愁。」
他聽她說得如此酸楚,不由得為之動容,「其實你不應該在意這麼多,別人的眼光和言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內心的平和快樂。」
她歎口氣,「人活在世,不為別人而活的有幾個?試問有幾人能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而活?」
他失神的愣了一會兒,也隨著歎道:「的確沒有幾個。」
「所以呢……有句話叫及時行樂,我一直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
她的香氣為何越來越濃?他收回心神,忽然感覺面前有一團溫暖的氣息,這才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走到他面前。
面面相對,不過方寸。
玉如墨本能地向後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輕咳了下,「既然你不需要幫忙,那我也不打擾,我會讓人為你備一輛馬車,無論要去哪裡,姑娘都可自便。」
「原來這就是你對我的全部情意,」嬰姬的聲音低低柔柔,「你雖然看不到,但是心眼勝過別人的明目,我為什麼苦苦留在這裡,為什麼會一路跟隨,你當然明白,只是全當不知,就算是要拒絕我,也應該給我一個乾淨俐落的答案,好讓我斬斷情絲。」
他還想退,但是衣角被她拉住,無法行動自如。
他只好耐心勸慰,「嬰姬姑娘如果是錯愛了我,我很感激,但可惜,你我不是同路人,而且我……」
「早己心有所屬,是嗎?」她的手指悄悄攀爬上他的手腕,「既然你送我一輛馬車當作贈禮,那我也應當回報一個才不算失禮。」
她忽然拉起他的手,張開櫻唇在他的手背上重重咬了一口。
即使玉如墨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下子也不禁大吃一驚,吃痛之下連忙收回手,不知是該怒還是該苦笑。
「你!」
「我咬得雖然不重,但是足以在你的手背上留下一個印記,以後若是你碰到這個印記就會想起我了。」
他的英眉斂起,欲怒未發,忍了很久,終於化作一句感歎,「你這個女人真是讓我想不透,難道你在聖朝也是用這樣的『臨別贈禮』送別他人?」
她鶯鶯輕語,「在我們聖朝,只有定了情的男女才會在對方的手背上留下齒痕。雖然現在只是我的一相情願,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我。」
玉如墨手背上的傷口滲出一絲血珠,疼痛好像突然加劇了一些,腦子裡嗡嗡響著的都是她最後的那句話。
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
嬰姬,她不僅是一個神秘的謎,好像還充滿了蠱毒和可以殺人的致命香氣,誘惑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雖然用冷若冰山、拒之千里的外表面對她,就是為了讓她知難而退,但是,其實真正讓他不確定並為之憂慮的,是他內心深處對她也有著難以言明的某種心情正蠢蠢欲動著。
這種心情與他和無色在一起時的感覺不同。無色讓他寧靜,不會這樣牽動他的情緒,讓他忽而怒、忽而笑,甚至還為了她跳下滾滾江水。
一個美貌到了極致的女人可以讓男人為她瘋狂,他信。
但是,對於他這個瞎子來說,美貌有何用?為什麼她也會牽動他的心?
心動,是他的忌諱。不,他不會再為了任何人而失態了,包括她!
此次一別,終生相忘。
玉如墨出宮的事情本來沒有告知太多人,但是當他回宮的時候,從城門到宮門一路上都有不少的官兵護駕,三品以上的官員也早都到城門口迎候。
當距離城門不到一里地的時候,南向晚發現情況有點不對,趕緊報告車裡的玉如墨,「王,有人迎駕。」
「是什麼人?」
馬車一點點靠近,南向晚瞇起眼看,「有總兵徐大人、太學劉大人、王御史、楚尚書、白尚書,還有……」
「行了,」玉如墨在車內打斷他未完的話,「看來這一干大人們都被驚動了,是誰傳話給他們的?」
「屬下可不敢私自傳遞這種話。」他連忙說,「當初我們出宮的時候,也只是留話說王抱恙在身,所以暫不上朝,白龍魚服,王不帶重兵在外行走,該有的忌諱屬下當然不敢忘。」
「我不是說你,」玉如墨道,「你和輕樓我當然是放心的,只不過……」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城門口的那些臣子們他也沒有見,只是命南向晚傳話讓他們都回家,有任何事情明天早朝再說。
馬車停在宮門前時,他走下馬車,一個人立刻從旁邊扶住他的手臂,他停了一瞬,微笑著問道:「是太傅大人?」
「王,您不該這樣微服出宮,臣為王擔心多日,王這樣做實在太輕率了。」
那是個面容堅毅,白髮蒼蒼的老者,此時雖然攙扶著玉如墨,但是神情嚴峻,連南向晚都悄悄地站遠了一點,生怕被他瞪到。
他淺笑,「讓太傅為本王操心了,這次出宮只是為了處理一些私事,所以不想驚動太多人。」
「微臣並非外人,王難道不能信賴微臣嗎?」老者看到從車廂內走出的少年,不由得一愣,「王,這人是……」
「是紫清,太傅不記得了嗎?幾年前他隨我大哥入宮的時候,太傅還誇他年少英俊,他日必成大器。」
「哦,原來是小王爺。」老者恍然大悟。
他剛要行禮,玉紫清卻先朗聲開口,「太傅不要責怪王叔行事輕率,因為我生病了,王叔急著去看我才匆匆離宮,而且,就算太傅曾經是王叔的老師,也不應該用這樣嚴厲的口氣和王叔說話,畢竟他才是玉陽王,是你的主人!」
玉如墨和葉太傅同時被他說得呆住。
玉如墨苦笑,「紫清你越來越不懂規矩了,對太傅說話也這麼沒大沒小的。」
「論年紀我是小,但是論身份我是王室成員,自然比他尊貴,他做得不對,我當然可以教訓提點。」
葉太傅咳嗽一聲,「小王爺說的是,但是王身邊的臣子不能個個都做應聲蟲,臣子做錯了,王可以教訓,如果王錯了沒人指出來,就會種下禍端。」接著他不再給玉紫清開口的機會,直接說:「無色也和我一起來了,她先去宮內等王。」
「哦,也讓她擔心了。」
玉如墨簡單地和葉太傅寒暄了幾句之後,便帶著玉紫清回宮。
只是葉無色並沒有在他的寢宮等他,宮女回話說:「葉姑娘剛剛說要去廚房為王做一些小點心,稍晚再過來。」
玉紫清抬起頭:「王叔,你什麼時候和葉姑娘成親?」
他笑道:「這件事不該由你來操心。」
「但是只要王叔成親了,別的女人就不會打王叔的主意啦!」
玉紫清認真的話,讓他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這時,葉無色恰好也端著點心盤走進來,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由得笑問:「怎麼?這一趟出宮之遊,讓王招惹到什麼女人了嗎?」
「別聽紫清瞎說。」玉如墨起身,微笑,「這幾天還好嗎?」
「還好。」葉無色將點心盤放在桌上,「我給你做了什錦包,也算是給紫清接風,恭賀你大病痊癒。」
玉紫清說了句「謝謝」就拿起包子咬了口,一邊還讚歎道:「這包子真好吃,那個嬰姬肯定做不出來。」
「嬰姬?」她疑問道:「是什麼人?」
玉如墨避重就輕地回答,「紫清病重的時候是她及時施以援手,所以我留她在王府作客幾日。」
玉紫清卻有點火上加油的解釋,「是一個美得好像妖精的女人。」
「哦?是嗎?」葉無色笑問:「真有這麼美的女人?」
「葉姊姊你可以放心,她雖然美,但是王叔看不到,也就不會看上她。男人最想娶的,還是葉姊妹你這樣的賢妻良母。」
他的話把兩個人都逗樂了,玉如墨甚至有點哭笑不得,「紫清,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言論,年紀小小總喜歡胡說八道。」
「他說的也有點道理。」她面對他躇下身,「不過小王爺有一點還不知道,對於男人來說,那種嫵媚得近乎是妖的女人才最讓他們牽掛。」
玉如墨臉色一變,沉聲說:「無色,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別生氣,我只是想到我那兩個好色的哥哥而己,對於你,我還有什麼事情不放心呢?」
靜默了會兒,他輕歎口氣,「好了,我這一趟也真的很累了,別再給我壓力,這一次宮外有那麼多的官員迎駕,是你爹的安排吧?」
「我想……應該是的。」她小心翼翼地說:「我知道爹這麼做會惹你不開心,不過他並無惡意。」
「我從十四歲入宮開始就是太傅教我,他對我當然不會有惡意。」玉如墨舒展開眉心,「你也不用介意這件事,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己。」
「可是……」葉無色頓了頓,垂下眼,「國事的確是我不該過問的。」
他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你不要多心,早晚你做了玉陽國的王后,還有很多國事需要你為我分憂,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現在就被牽扯進國事和家事之中。」
「你的手怎麼了?」她忽然發現了他手背上的齒痕,「你的手受傷了?怎麼搞的?」
「沒什麼,」他有點慌亂,立刻將手撤回,「那天在江上救人,大概被船板撞到了吧。」
「你怎麼會遇險的?輕樓和向晚當時去哪裡了?」她本就細心,總覺得那道傷口不對勁,「而且你這個傷痕好像不是撞痕,更像是……」
「別為了一個傷痕斤斤計較,反正用不了幾日傷口就會痊癒了。」他有些心虛地低聲道:「連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
葉無色靜靜地凝視著他,「如墨,你這一次出門好像變了一些。」
「是嗎?」玉如墨挑挑唇角,「我自己倒沒發現。」
「人家說旁觀者清。」她又問:「那個叫嬰姬的到底是什麼人?」
「一個偶然路過的,毫不相干的人而已。」他急促地回答,像是不想再糾纏於這個話題上。
望著他的俊容,她怔了怔,隨後又溫婉地笑了。
玉如墨回到王宮之後,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每天上朝,處理公務,平靜如往昔,只是每天還多了一件事,就是陪玉紫清讀書寫字。
他很聰明,書讀一遍就能自解,原本不需要太費心,但是他堅持要讓叔父陪他讀書,所以玉如墨就安排侄子在他書房裡,一邊處理公務,一邊陪著他讀書寫字。
玉紫清雖然不喜歡嬰姬,但是對葉無色倒是很禮敬。
而她每隔兩、三天就會到宮內來看望未婚夫婿,兩個人沒有太多的接觸,只是坐下來說一說話,然後她就離開。
玉紫清曾經很困惑地問:「王叔,我覺得你和無色姊的感情很好,別人要是像你們這樣早就成親了,為什麼你還拖著不辦?」
他只是淡然回答,「還未到時候。」
「什麼時候?難道是黃道吉日?」
「不是這個意思,」他失笑,「她還沒有做好準備成為我的妻,而我,現在諸事纏身,也暫時不想辦這件事。」
「是嗎?」玉紫清扯著唇,「無色姊還真的很放心,如果我換作是她,一定會趕快嫁過來,把王叔看得緊緊的。」
玉如墨笑道:「看緊我?難道我會丟嗎?」
「不是丟,是心會飛。」玉紫清一針見血地說,「王叔雖然眼中沒有女色,但是有些女人就好像能鑽進你心裡的小蟲子,會把你的心偷走。」
他心中顫動了下,但是表面上依然是不動聲色的溫和笑容,「把你的心思多放在學業上,不用為王叔的私事操心,你年紀還小,男歡女愛的事情你不懂。」
玉紫清嘟著嘴,抱起書本,「你們總說我年紀小不懂事,但是我知道,你們越這樣說,就越是因為我說中了你們的心事,又不肯承認罷了。哼!」
聽他跑了出去,玉如墨也沒有叫住他。
這時江輕樓在門外問道:「王,玉竹郡的郡主和江運司的司長在外面候見。」
「應該是為了水稻混種的事情,請他們進來吧!」
玉如墨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到窗邊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回想著剛才侄子的話,心情有些複雜。
為何每次紫清的話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難道,他現在的掩飾功夫越來越差了嗎?
忍不住苦笑地搖搖頭,剛要轉身回坐,風兒卻吹送來牆角兩個侍衛的低語。
「是真的嗎?你親眼看到的?」
「沒有看到本人,因為她從來不肯見人,只是坐在紗簾後彈琴。」
「那有什麼了不起的。」
「兄弟你不知道,雖然她不見人,但是你在紗簾這一頭聽她彈琴說話,就會覺得骨頭都是酥的。上次有個公子聽她彈琴,忍不住讚了幾句什麼人間天上的話,她笑著回答了句『多謝公子』,就這一句,好幾個人的酒杯便都掉到地上了。」
「嘎?為什麼?」
「就是被她的聲音迷的啊!」
「真有這麼媚?」
「你去見見就知道了。」
「好好,今天下崗了就去。」
玉如墨心頭大震,忍不住從房內一躍而出,站到兩人面前質問:「你們剛才說的是什麼人?」
那兩個侍衛本來站得比較遠,沒想到玉如墨會全都聽進去,嚇得趕快叩頭。
「王,小人失言,請恕小人……」
「行了,」他不耐地一擺手,「我只問你,剛才你說的是什麼人?」
先前說話的那個侍衛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最近玉簫樓新來的琴娘。」
「玉簫樓?」
「是王城內很有名的一座青摟。」
玉如墨英眉立即蹙起。會是她嗎?但是以她的身份,怎麼會棲身青樓彈琴賣藝?
「這個琴娘叫什麼?」
「不知道,她從不說自己的名字,老鴇也說不知道。」
「她是什麼時候出現在王城的?」
「就是這幾天而已,不過因為她艷名遠播,人人爭睹芳容,所以王城內的王孫公子這些天都快把王簫摟的門檻踩破了。」
聞言,他的臉色越發陰沉,陡然邁步向外走。
江輕樓引領著兩位大人進來差點與他撞到,不由得驚問:「王,出了什麼事嗎?」
「輕樓,和我走一趟。」他簡潔地下令,甚至沒有和兩位大人交代隻字片語就急匆匆地衝了出去。
出來得如此倉卒,玉如墨已經有些後悔,尤其當他站在玉蕭樓門口,聽到裡面的鶯聲燕語,這份後悔更加的擾亂心神。
已經下定決心不會為了那個女人失態,但是這次的失態卻比之前幾次還來得嚴重。
江輕樓也不理解為什麼王突然要來青樓,雖然吃驚不小,但是他向來沉穩,沒有多問原因,只是靜靜地問:「王,是否要進去?」
「哎呀,公子,您可是好久沒來了!」老鴇熱情地迎上來,一來就拉住玉如墨的胳膊。
他微蹙眉往旁邊一閃,江輕樓便橫劍擋在前面,「休對我家主人無禮。」
老鴇嚇了一跳,「哎喲,這話怎麼這麼說?來我這裡的都是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兒,怎麼您還帶著一個凶神惡煞一樣的保鏢啊?」
玉如墨沉聲道:「您別見怪,我們是頭一回來這裡,不懂規矩。」
老鴇端著笑臉說:「頭一回來也沒問題啊,有媽媽我教您這青樓的門道,保證您啊,來了一回之後就愛上這裡,恨不得天天都來。」
他回笑問:「哦?有這麼神奇?你這裡有什麼厲害之處是和別家不同的?」
「怎麼?您不知道我這座青樓裡最近的新鮮大事嗎?」老鴇一邊引領著玉如墨往裡走,一邊熱情地介紹,「有個外鄉的姑娘來我這裡找工作,我看她長得啊,嘖嘖嘖,別提多標緻了,她往院子裡一站,那真是花也敗,月也暗,魚也沉,雁也落了,這樣的人兒我怎麼捨得浪費?她又彈得一手好琴,所以我就留她在我這裡做琴娘。」
「但因為她長得太過標緻,我生怕生了禍端,所以就讓她隔著紗簾彈曲子,沒想到現在來這裡的客人,十個裡頭仍是十一個點名要見她。」
「十個裡怎麼會有十一個?」玉如墨笑她不會計算。
老鴇哈哈笑道:「那多出來的一個,就是輾轉聽說後就跑來要見她的人嘍。」
「這位姑娘叫什麼?從哪裡來的?」
「哎喲,公子,這您可問倒我了,雖然這麼多人都想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到底長什麼樣子?但是她有話在前,只賣藝,不賣身,我也不能違背她的意思啊!」
玉如墨又問:「那要怎樣才能見到她,或者得聞雅奏呢?」
「要不說公子您來得真是巧啊,等會兒啊就有一場,這琴娘已經在紗簾後面候著了,因為在等一位貴客,所以還沒開演。」
「貴客?什麼貴客?」
老鴇得意地說:「就是太傅葉大人的乾兒子趙公子嘍,他花了三百兩包下了位置最好的一張位置,特意來捧場,眼看就要到了。
他想了想,「那,麻煩你也給我安排一張位子吧!」
老鴇面露難色,「哎呀,公子爺您不知道,因為這姑娘實在是太有名了,您看看,這滿樓的公子都是為了看她而來,坐得滿滿的,實在是沒有什麼好位置了。」
他眉心一緊,江輕樓立刻從旁邊塞給老鴇一張銀票,冷冷道:「廢話少說,你看這張銀票夠了吧?」
老鴇低頭一看那銀票上的巨額數字,驚喜連連,忙改口說:「恰好李尚書家的公子今天沒來,大概是他爹氣他最近常往青樓跑,又把他關起來了,他的位置還空著呢,公子這邊請。」
玉如墨低笑道:「原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道理是萬試萬靈的。輕樓,你怎麼會懂得這裡的門道?難道你常來這裡?」
江輕樓低著頭回答,臉色微紅,「屬下奉命查案的時候,難免會去三教九流的地方,所以這些規矩都明白。」
他坐到老鴇引入的座位中,只倒了一杯酒,耳邊便聽到老鴇熱情招呼著其他的客人們,一時間周圍亂糟糟的滿是抱怨,人人都急切聽到這琴娘的琴聲。
緊接著,又聽到鴇兒的高聲叫道:「哎喲趙公子,還當您今天有事來不了了,您看看,位子給您早就預備好了。」
玉如墨對這個趙公子依稀有耳聞,他是太傅葉大人一位朋友的兒子,認了太傅做乾爹之後在官場上並無建樹,只不過稍懂幾分風雅,經常廝混於這種地方,寫一些風月詩詞自鳴得意。
也因為如此,他相信這位趙公子並不認識自己,所以坦然地坐在位子上,沒有理會。
趙公子在一群人的前呼後擁中走過來,發現隔壁坐著的是個生面孔,不由得皺眉問道:「這人是誰?」
老鴇被問愣了,剛剛她光顧著口若懸河,竟然忘了問客倌的名字,只好含糊地說:「是個新來的公子,出手闊綽,就是不懂青樓的規矩。」
「原來還是個雛兒。」趙公子輕佻地大笑,言詞頗為侮辱。
江輕樓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理論,卻被玉如墨一把攔住,沉聲說:「我們今天來不是為了打架的。」
他雖然站住,但還是冷冷地盯著那位趙家公子,同時又困惑不解。到底王紆尊降貴跑到這種地方來想做什麼?
難道王會突然性情大變,對青樓女子有興趣?不對,讓王有興趣的似乎是那個剛剛他一直追問的琴娘……
或許這琴娘大有來頭,與王認識?但是,王是何等尊貴的人,又怎麼會認識這種身份低賤的人呢?
就在他滿腹狐疑的時候,琴聲忽然一響,所有人都直起身子,張大眼睛,興奮地盯著紗簾後因燭光亮起而映照出的那一道倩影。
唯有玉如墨眉頭深鎖,五指扣緊茶杯,有些緊張地側耳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