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音才可以穿腦,才能夠如閃電一樣擊中人心,然後將人的靈魂都全部吸走。
這琴聲並不嘹亮,卻甚為撩人,彈撥之間幾乎引領了全場人的呼吸,並隨之起伏。
玉如墨向來沉得住氣,但是依然被這琴聲撩動得無法自持,而身邊的趙公子呼吸之沉重急促,讓他在心神如此混亂的時候都還能聽得一清二楚。
周圍其他人的反應更不必說了,雖然看不見,但是他們搖頭晃腦,如癡如醉的樣子,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
此刻他已經可以斷定簾後的人是誰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著該不該與她相見的時候,就聽到趙公子那邊突然匡啷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摔到地上碎掉了。
琴聲戛然而止,趙公子這才從夢中醒來,很是尷尬地說:「姑娘的琴聲真是能夠亂人心性啊,讓本公子聽得連酒壺都脫了手。」
老鴇忙陪笑說:「沒事沒事,別說一個酒壺,趙公子要是願意,再多摔十個也有老身給您收拾。」
趙公子笑道;「真是懂事的老媽媽,你當然會打如意算盤了,我給你那三百兩啊,足夠摔上千個酒壺了,不過,媽媽知道我今天來還為了什麼嗎?」
玉如墨聽他拿出一件東西塞到老鴇手裡,老鴇立即驚呼,「天啊!五千兩?」
周圍的其他人本來因為他無意間打斷了琴聲都很生氣,但是人人也不敢得罪,直到看他又如此間綽地掏出五千兩的銀票,皆倒抽了一口氣。
「媽媽啊,我來此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想求見姑娘而不得回應,媽媽是最知道我的脾氣的,我向來不會亂來,況且我只是想見姑娘一面,絕無惡意的。」
「可是,可是……」老鴇為難地在原地轉圈,「可是老身也和您說過了,這位琴娘沒有賣身契在我這裡,她想做什麼,要做什麼,願意見什麼人,不願意見什麼人,我都管不了。」
「您就幫我傳個話,如果姑娘肯見我一面呢,這五千兩就是您的了。」
老鴇雖然為難,但捏著這張銀票的手實在是不願意鬆開,最終咬牙說:「行,您在這裡等一等,我去問問。不過,如果她不肯見人,您可千萬別生氣。」
趙公子聽到有一線希望,立刻雀躍起來,連聲說好。
只見老鴇正要下去對面的紗簾那頭,突然間有人清朗地說了一句,「且慢。」
全場人都看過去,老鴇一轉身,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那位新來的公子,立刻堆笑道:「公子您有什麼吩咐?」
站起來的人是玉如墨,他淡淡地問:「是不是要見這位琴娘,必須花銀子才可以?」
眾人在下面一陣嗤笑,鴇兒聽他說得外行,又不好得罪,只得說:「並不是這個意思啦,見不見要聽我們姑娘的意思,不過……」
「不過有錢總是好說話,是不?」他自腰間的掛飾裡取下一塊玉遞過去,「麻煩您看看我這塊玉值多少錢。」
老鴇湊過去定睛一看,更是喜上眉梢。她當然是個識貨的人,雖然說不出這塊玉能值多少錢,但是這麼皓白如雪、晶瑩剔透的白玉,簡直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她囁嚅著說:「這、這東西實在是太貴重了。」
「應該比五千兩多吧?」
他此話一出口,趙公子先變了臉色,怒聲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既然一個人的價值可以以錢的多少來衡量,我也只好和公子你斗一回富。」玉如墨優雅地說:「既然媽媽也認為我的這塊玉足夠貴重,那麼我想今天求見這位姑娘的資格就應轉讓給我了。」
「你、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趙公子飛快地在腦子裡尋找眼前這笑得從容,氣質卻讓人懾服的年輕男子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但是繞了一圈仍想不到。
玉如墨聽他的聲音有點氣急敗壞,依然是淡淡一笑,不再理他,只是筆直地走向前。
趙公子立時從檯子後面越出,探手來抓他的肩頭,喝道:「你站住!」
玉如墨聽到風聲,肩膀微晃閃過他的手,冷笑了聲,「還沒有什麼人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也沒有人可以命令我什麼。」
紗簾後,有人輕笑,「若是我讓兩位停手呢?」
這聲音眾人早己渴盼許久,正如宮裡的侍衛所說,人人都如骨頭酥掉一樣,連趙公子都由怒轉喜,拱手一禮,「讓姑娘見笑了,在下是——」
「你不應該在這裡。」玉如墨突地開口打斷了趙公子的話。他的聲音沉鬱,但是話裡的意思除了紗簾後的人之外,全場沒有第二個人能明白。
「你更不應該在這裡。」那笑聲幽然。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來,你在這裡難道不是為了等我?」他雖然看不見,但是卻能看透簾內人的心。
趙公子聽得忍無可忍,他並不知道這男人和佳人的關係,但是他心心唸唸盼望見到的佳人居然和別的男子如此親密地交談,這讓他憤怒至極。
於是他怒而抬手揮去,同時喝道:「你這個臭小子快滾開!」
玉如墨反手一撥,將來勢化解,語氣還是那樣淡淡的,「說話語客氣一點,你的乾爹也從不敢管我叫『小子』。」
趙公子一愣,再度打量著這個看起來頗為神秘的年輕男子。對方竟然提到他乾爹,而且還是一副很熟悉的口吻?
「你叫什麼?」趙公子大聲質問。
玉如墨一笑,「你還不配問。」
他抬腳又走上前一步,趙公子情急之下想拉住他,雙掌如鉤般抓向他的背脊,但玉如墨步伐輕靈地飄飄避開,他收勢不住,一下子衝到前面的紗簾位置,將紗簾猛地一把抓落下來。
飄飄白紗墜落,紗簾後那個本來端坐在琴旁的人也綬緩抬起頭,即使是用「春波蕩漾」一詞依然不足以形容她的眼波之美,所有的人都被她的美色所驚,張大嘴巴,呆呆地如被魔法點中,一動也不動。
這樣詭異的氣氛玉如墨實在是太熟悉了,他沒有再猶豫,向前跨走幾步,卻不知道面前還有幾級台階,腳尖撞到邊台的時候,他的身子踉蹌了一下,台上的嬰姬急忙從琴後閃電般躍過來將他扶住。
感覺到她的身子靠近,他反手拉住她的手腕,沉聲說:「跟我走。」然後反身將她拽出大堂,江輕樓趕到他們前面掀開車簾,他立刻帶著嬰姬飛身上了車內,沉聲喝令,「回宮!」
馬車飛快地跑了起來,轉瞬間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而玉簫樓內的眾人還在迷離之中,久久沒有人做出反應。
「堂堂玉陽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青樓裡去搶人,說出去會不會成為一朝三國的笑話?」
馬車內她嬌笑著,笑容裡有著詭計得逞的得意。
玉如墨卻是陰沉著臉,「那你呢?堂堂聖朝公主,又是何等的尊貴,居然跑到青樓去彈琴,供男人玩樂?」
「這裡有誰說過我是公主嗎?」嬰姬乾脆來個裝傻充愣,「我有承認過我是公主嗎?如果沒有,彈琴賺錢又有何不可呢?我只賣藝,又沒有賣身,更談不上供男人們玩樂,其實玩到最後,到底是誰在玩誰,還不一定呢!」
「不錯,」他臉色鐵青,「是你在玩我。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你安排的,在那裡賣藝,只是為了將你在那裡的消息想辦法傳到我的耳裡,讓我來找你。」
「真是奇怪,我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勁找你?直接入宮找你不是更好嗎?」她一直在笑,「更何況,那天分別的時候,我明明看到你是一臉訣別的樣子,彷彿一輩子都不要見我似的,我又怎麼能確定你會來找我?」
「嬰姬,」他急促地吸了口氣,「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虛偽的假話?」
「我?虛偽嗎?」她挑著眉毛,「一直都很虛偽的人不是你嗎?還記得我第一次和你說的話嗎?封閉自己的心,遠離人群,用一張假面具來偽裝自己。這些話雖然當時只是假設,但是現在看起來,原封不動地送給你最合適。」
「你引我來,就是為了激怒我?」他吸口氣,決定反擊。「若你不是為了引我來,算是我會錯了意,你現在就可以下車回去,以後你想在玉陽國幹什麼,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違法亂紀,我絕不理睬。」
她靜默片刻,再度笑道:「生氣了?」貼近,她托起他的手,查看著她留下來的那個痕跡,歎氣道:「唉,怎麼這麼快就痊癒了?早知道當初應該再抹一把爛膚草。」
玉如墨忙抽回手,無可奈何地咬著牙,「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裡總在想什麼?」
「想你啊。」她嫣然一笑。「否則我何必這麼折騰,佈置這麼大的一個局,就為了引你來。」
「你承認了?」
「剛才我也沒有否認,不是嗎?」她故意拿話繞他,「我只是問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要這麼費勁地來找你,但並沒有說我的目的不是為了找你。」
他快被她這麼兜圈子的說話方式氣暈過去了,不過此時也才發現,剛才他一直握在手中那個酒杯,居然還緊緊地抓在左手裡都沒有放開。
「輕樓,不要從王宮的正門走,繞到後面走西北的那個角門。」
「是。」江輕樓在外面接話。
嬰姬笑道:「為什麼要走角門?怕我見不得人?」
「我不想讓王宮的侍衛變成一攤爛泥。」他不是要看不起自己的侍衛,但是在她的美色之前,如向晚和輕樓都會失語,更何況其他的普通凡人。
玉如墨命令宮女給嬰姬準備一處偏殿居住,對於她的身份,他也只是簡單地以「嬰姬姑娘」作為交代,這讓震驚的宮女們更加茫然。
王從來不會帶外面的女人入宮,而這個美得驚人,讓她們看到一眼就自慚形穢得垂手肅立的女人到底是誰?王和她,又是什麼關係?
好奇歸好奇,但是誰也不敢問,只好手忙腳亂地去準備。
消息不脛而走,最先趕來的人是玉紫清,他看到嬰姬時的表情,用震驚和憤怒都不足以形容。
「你這個妖女!為什麼又來糾纏我王叔?」
玉如墨只覺得有一陣風衝向身邊的嬰姬,他立刻抬手一拉,將那個孩子拉了回來。「紫清,不得無理,她是我請回來的客人。」
「又是客人,又是客人!王叔您不是曾經說過,沒有在別人家作客一輩子的道理嗎?」
「如果可以反客為主,當然是我最樂見其成的了。」嬰姬面對玉紫清的時候總是笑盈盈,從容不迫地反唇相稽。
玉如墨接話,「紫清,對嬰姬姑娘說話必須謙虛客氣,畢竟她曾救過你。」
「被救過一次,難道就要感恩一輩子嗎?」他繼續用王如墨的話反問他,「恩人的情意不見得要貼身相隨才算是回報,這也是王叔您說過的。」
玉如墨歎了口氣,「你聽我講《史記》,似乎都沒有你聽我說別的事情記得牢固。」
「這是不是叫作繭自縛呢?」她在旁邊偷笑。
玉如墨暫不理睬她,只對侄子諄諄教誨,「感恩,是身為人最起碼要具備的道德品格,如果你不懂得感恩,就是一個冷血的人,連那些動物都不如。」
玉紫清的小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氣或怒,還是怒氣交加又無從發洩,只是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嬰姬,咬牙切齒地說:「別忘了我說過的話,早晚我會揭了你的這層狐狸皮!」
聽見他跑掉的腳步聲,玉如墨緩緩解釋,「紫清自幼受寵,難免性格偏激。」
「你說的也不對,他的性格是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才會變得偏激。」她笑道:「不過這小子的話似乎也有那麼一、兩分道理。」
「紫清曾經說人心會丟。他失去父母疼愛很久,好不容易重新回到親人身邊,總怕我將來不會關心他。」
「人心會丟?」她的眉尾劃出一道很好看的弧度,「不,人心不會丟,只是會變。你的心,和之前我們初見的時候有沒有改變?哪怕只是一點點?」
他一震,沉默良久後才回答,「以前我畏你是敵,現在我敬你是客。」
「僅此而己?」她繼續追問:「你會為了一個客人而丟下朝政,自貶身價,跑到青樓去帶走一個和你並不相干的女人回宮?」
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更久。最終,他撂下一句話,「嬰姬,你很聰明,非常的聰明,只是,別讓你的聰明害了你。」
她凝視著他的臉,用他能夠聽到的笑音回答,「謝謝你的忠告,我會銘記一生的。」
對於嬰姬的到來,玉如墨並沒有刻意封鎖消息,所以未出一天,消息就傳遍了王宮上下。
第二天清晨末上早朝的時候,葉太傅便提前入宮,要求晉見,而玉如墨對於他的到來並不吃驚,只是讓人將他帶到書房。
「葉太傅這麼早來是有緊急國事要對本王說嗎?」他一揮手下令,「給葉太傅備座。」
「不用了。」葉太傅今天的臉色非常不好看,「王,臣聽到一個傳言,不知道真假,但是對王的聲譽會有極大的損害,所以就忍不住提前入宮求證,還請王恕罪。」
玉如墨神情未變,「太傅是我的老師,如果本王有什麼做得不對,太傅隨時可以質詢。」
葉太傅咬了一聲,「我聽說王昨天從宮外帶回來一個美貌女子,還將此女安置在後宮,不知道可有此事?」
他微微一笑,「是有這件事,沒想到消息傳得如此快。」
葉太傅又追問:「王對這個女人有什麼打算?」
「打算?談不上打算,只是請她在宮內作客。」
「作客多久?」
「還不清楚,要看她什麼時候想離開。」
葉太傅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王,這不像是您會做的事情。臣一直以為,王並不是一個貪圖美色享受的人,當年先王選您當王,也是看中您的德行高尚,性情堅忍。」
「太傅的話是在罵本王嗎?」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來更加難以捉摸,「不貪圖美色?本王雙目失明十餘年,已經對美色毫無概念,如果帶一個女子入宮就算是違背了先王對本王的評價,太傅評價本王的標準是不是也太苛刻了?」
「王……」
「本王只是承認帶一個女子入宮,任她自由長住,但是並沒有說把她立為後宮之妃或是新寵。」
玉如墨的話讓葉太傅的臉色緩和許多。
但是緊接著,他又沉聲道:「況且,本王后宮的事情並不是太博應該操心的,本王寵幸哪個女子,也不是太傅能管得了的。
葉太傅驚呼,「王!」
「不要以為你女兒已經備選王后就可以隨便干涉本王的私事,別忘了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禮不可逾越。」
他頭一次用這樣嚴厲的口氣和葉太傅說話,讓他頓時呆住,面部肌肉抖動,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是臣來得魯莽,臣告退。」
葉太傅離開後,玉如墨並沒有動作,停了片刻,他才低聲問道:「在外面的人是無色嗎?」
從門旁緩緩轉進來的那個人正是葉無色,她並不如父親那樣憤怒,只是眼神低幽,像是在思忖著他剛才的話。
「無色,你也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苦笑道:「我還沒有正式入主後宮,算來也無權過問你的私事,更何況,即使我將來真的成了王后,也不能阻止王寵幸別人。」
她的話完全是故意重複他剛才的話,但玉如墨並不動容。
「如果你說你不在意,那我反而要生氣了,因為,不會嫉妒的女人代表她的心中對我原本是無情的。」
她歎道:「如墨,你的心中在想什麼?那個女的,就是紫清說的那個嬰姬?」
「是的。」
她咬咬唇,「我,可不可以見見她?」
玉如墨想了想,淡然一笑,反問道:「有何不可?」
葉無色見到嬰姬的時候,她正躺在宮院的中間,長長的軟榻全是絲錦織就,她蜷縮在錦榻上,手裡捧著一卷書,笑盈盈地看著,身後是一片花海,但她容貌的明艷以及本身所散發出來的雍容貴氣,足以將周圍所有美麗的事物都遮蓋於無形。
天地間的光華好似都集中在她一個人的身上,這樣的女子讓葉無色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聽到聲音,嬰姬的眼光從書本中浮起,淡淡地投過來,只是這一個眼波,就已經讓她的心都為之飄然。
這樣的女子,連女人都無法抵禦她的魅力,男人又怎麼可能自持?
但是……如墨到底是為什麼會對她「另眼相看」?
「嬰姬姑娘。」她挺直了背脊,溫婉地點頭對對方微笑。
嬰姬從錦榻上坐起身,凝視著她,還以一笑,吐出四個字,「心有所屬。」
「嗄?」她被這不知所云的四個字一下子搞迷糊了。
嬰姬走下榻,雙足白皙如玉,居然沒有纏襪,就這樣輕輕地踩在石板上,有點歉意地說:「抱歉,我剛才去了王宮的玉湖,一不小心把鞋子掉到水裡去了,所以正在這裡晾腳,很是失禮。」
「哦,沒什麼,」葉無色忙說:「宮女們沒有給您送來換穿的鞋襪嗎?」
「都沒有我喜歡的樣式。」她微顰著眉的樣子又是一種風韻,「玉陽國的鞋子總是中規中炬,保守得很,我穿慣了家裡的鞋子,所以宮女們拿來的都不是很合我的心意,只好等我的那雙鞋子干了再穿。」
葉無色望著她,「你可以和如墨說,雖然玉陽國不似金城國那樣富足,但是也不至於讓王的貴客沒有鞋穿。」
聽到她直呼玉如墨的名諱,嬰姬的眉梢動了動,手中握著書卷,慢慢地踱著步子走過來。
她那雙如玉雕成的小腳與青石板相映襯,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涼意,恰又與她春花爛漫的笑容截然相反。
「玉如墨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你時曾用了八個字來讚美——溫婉嫻靜,賢良淑貞。」她佇立在葉無色的面前,噙著笑,「現在我有點明白為什麼你會是他的『心有所屬』了。」
葉無色惑於她的眼波,微驚於她突然提到的這一連串評語,更奇怪為什麼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心有所屬」這四個字。
嬰姬依然笑盈盈地,但是說出的話卻像是軟綿綿的糖刀。
「玉如墨已經是一個外表虛偽的人了,要匹配他的人必定能夠不被他的虛偽所傷,當他端出一副好好先生的表情,溫文爾雅地對所有人微笑時,她的王后也必定要能夠同樣『溫婉燜靜』地笑著,高高在上,讓所有人都猜不出你們的心思,即使是面對彼此,也要做到相、敬、如、冰。」
葉無色陡然震動,脫口而出,「嬰姬姑娘,我來看你全是一番好意,你何必用這樣的話暗中諷刺我?
「你說是諷刺,而不是誹謗,那就表示我的話的確說中了你的心。」她斜睨著她。
葉無色強作鎮定,「但是姑娘的話未免太偏激,每個人活在世上,都難免會有虛偽的時候,難道姑娘就沒有戴著面具過日子的時候嗎?」
「當然有。」嬰姬笑道:「我以前每一天都是戴著面具過日子,把心事藏在心裡最深的地方,讓所有人都看不出來,但是現在,我改變心意了。」
她的目光彷彿可以逼近到葉無色的眼前,讓她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如果一個人不想讓別人看出他虛偽,是有可能的,就如同玉如墨,除了我,誰會說他不是真的溫文爾雅,待人寬厚?而你現在看到我,是不是覺得我的笑容很不真誠?」
葉無色無聲地回望著她,想點頭,卻又覺得不妥。
嬰姬挑動著唇角,「你之所以感覺我不真誠,是因為我故意要讓你看到我的不真誠,因為我的本心,的確不想再假裝一個十全十美的好人了。」
她的話,就像是在兜圈子,將葉無色的頭都轉得有些暈了。
嬰姬看著她略顯茫然的目光,一笑道:「簡單來說吧。你來看我,是好奇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和玉如墨是什麼關係對吧?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他把我帶入宮是我設計的,因為我很喜歡他,但是這個男人卻說他心有所屬,所以我在宮外設了一個局,把他引過去,為的,就是要證明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是虛無縹緲,還是已經擁有了一席之地。」
葉無色震驚於她的坦白,和她口中所陳述的種種事情背後,隱藏的那份狡猾心思,她這一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子,只得緩緩開口,「你得到證明了,如墨的確把你接進宮。」
沒想到嬰姬卻搖了搖頭,「這只是第一步的證明,而我最終的目的,不是要成為充斥他後宮的一名小小嬪妃,而是……」她的目光陡然清亮如水,「我想得到的是他完完整整的一顆心,完完整整的一個人。換句話說,我不會和任何別的女人共同分享他!」
這赤裸裸的表白,足以讓葉無色再度震驚到無以復加,雖然她對嬰姬的突然出現,和玉紫清那隱隱約約的描述已經有了些許的猜測,可她以最壞的結果來想,也只是想到這個女人想做王的寵妃,萬萬沒有想到,她想得到的竟是王的「唯一」。
「嚇到你了?」嬰姬嫣然一笑,「這些話我只和你說了,好姊姊可千萬不要把這些話告訴玉如墨,我不想讓他生氣著急。」
她翻臉猶如翻書一樣容易,嬌嗔的樣子如果被任何一個男人看到,怕都會酥癱成一團泥,然而葉無色卻從心底往外冒出寒意。
和這樣的一個女人既不能做朋友,也不能做對手,真的是無從選擇。
但是,今天看到嬰姬,她又隱約明白,為什麼玉如墨雖然看不到,卻依然會為她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又為什麼在提及嬰姬的時候,神情會有所動容。
擁有這樣風采的女子,誰能敵得住她的一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