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緊張,表情哀怨的看了唐衍真一眼,偶爾有車燈、路燈從窗外透進來,讓他俊秀的臉忽明忽暗。他正舒服的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在腿上,閉著眼睛假寐。
她的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他修長的手指,在他左手的無名指上,有著見證他們婚姻的戒指。
而她……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也有個相同款式的婚戒,在她輕輕移動平時發出璀璨的動人光芒。
他們的婚禮很低調,就只有媽媽、大姊和漢欣參加。漢欣聽見她要結婚的消息時,已經尖叫著快昏倒的樣子,後來在法院看見她未來的「老公」時,居然還受驚過度而昏倒了,因此整個公證儀式過程中,都是司爾達攙扶著她。
而男方沒有任何親人到場,只有司爾達和高寒觀禮,當作男方的證人。
她在結婚證書上用印時,看見了媽媽眼角滑落的眼淚和欣慰的笑容。
媽媽八成以為她嫁入豪門,就是得到幸福吧?
這只是一份契約而已,雖然對她來說的確是沒什麼損失,但想到自己以前曾經多次幻想婚禮要多浪漫、多感人,現在居然為了利益而結婚,多少有點諷刺的味道。
她真的可以適應豪門生活嗎?
她成為他名義上的妻子,那,那在生活上,真的可以做到跟他完全分開嗎?
「在想些什麼?」
唐衍真突然開口,打破車裡的安靜,讓她嚇了一大跳。
她連忙說:「沒、沒有呀。」
她慌張的表情和狼狽的語氣,怎可能能逃過他的眼睛。「說謊。」
他舉起手來,她下意識把頭往後一仰,明顯拉開跟他的距離,而唐衍真卻只是順手將自己的頭髮往後爬而已。
她突然一陣臉紅,感到好心虛,剛剛那一瞬間,她還以為他要伸手碰觸她呢!陳嘉恩的心因為羞愧而狂跳不已。
「我才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想,有什麼好想的,我一點都不擔心!」
他笑一笑,似乎很習慣她的嘴硬。「不用擔心,我對你沒有任何企圖。」
現在很肯定沒有,但是未來的日子他可不保證自己是個正人君子。
不過驕傲如他,也打定了主意,在她沒有心甘情願說出「我願意」前,他絕不會對她做出任何不禮貌的事,畢竟他也不希望將她嚇跑。
只是很多時候,他會克制不住自己對她的好感,而忍不住想逗逗可愛的她。看她面紅耳赤、尷尬緊張的模樣,總能讓他樂不可支。
「擔心?我才不擔心呢。」她逞強的說:「我有合約在手上,一點都不怕你會出什麼花招。」
「聽起來你好像覺得很遺憾。」他扯出一抹取笑的笑容,對她眨了眨眼睛。
「你少臭美了!」她根本沒預設立場,一點都沒有期待他會對她有什麼舉動,反正、反正他們也不過是契約婚姻而已。
「是嗎?」他閉上眼睛,唇邊依然帶著笑意。「我有點累,等我們到家再叫我吧。」
陳嘉恩一愣,我們家?
那是她的家嗎?
「對了。」他依然閉著眼睛,「你要是不累的話,不妨利用這個時間想一想。」
她一臉狐疑的問:「想什麼?」
「想你要去哪裡度蜜月。」
咦?蜜月?契約婚姻還需要度蜜月嗎?
他是腦袋秀逗,忘記他們的誓言是假的,還是覺得演戲就要十足,既然結了婚就該去度蜜月?
神經呀!他幹麼找她去度蜜月,難道他不知道,度蜜月是一種非常親密的旅行嗎?
她愈來愈搞不懂他了。
她根本沒有辦法好好想蜜月地點,滿腦子都是「他到底想幹麼」之類的事。
不一會車子已經進入了皇室的歐洲花園,平穩的行駛在車道上,她看見前面車上的司爾達和高寒下了車,朝他們這邊走來。
「喂!」她有點猶豫的推推他的肩膀,「到家了。」
唐衍真睜開眼睛,扭了扭發酸的脖子,突然之間,他猛然湊近陳嘉恩的臉,她嚇得把自己頂在椅背上,雙手壓著唇,驚訝得渾身僵硬。
她的鼻尖跟他的距離不會大於五公分,她如果眨個眼睛,說不定睫毛就會在他臉上亂掃。
所以她屏著氣,瞪大了眼睛,一動也不敢動。
他幹麼?是、是打算吻她嗎?
這也未免太刺激了吧?難道她的初吻對象,就是這個黑心的無良商人嗎?
她是不是可以拒絕他呀?
合約上有寫明不必履行夫妻義務,親吻算不算呀?
唐衍真頭一側,嘴唇都快貼到她耳殼上,低語著,「別叫我喂,我有名宇的。還有,我沒打算吻你,手可以放下來了。」
陳嘉恩感覺到全身血液都集中到臉上去了,她結結巴巴的想要解釋,「我才沒有以為你……我只是、只是反射動作!」
他盯著她,微微一笑。「是嗎?那還真是可惜呀,你要是老實一點,說不定我會如你所願。」
她生氣的反駁,「去你的!誰想被你親,呸呸呸!」
「看你仰著頭一臉期待的樣子,真可愛呀。」
「你真不要臉!」她覺得自己像被貓戲要的老鼠,既憤怒又害怕。
她正絞盡腦汁想要拿出一些罵人的話來挽救自己的劣勢時,司爾達已經將車門打開,而唐衍真則是笑著下車,他拍拍司爾達的肩,神情愉悅的說:「出乎我意料的,結婚是件挺有趣的事呢。」
他才一說完,車裡就飛出一個黑呼呼的東西,要不是他閃得快,那東西一定會正中他的後腦勺。
可是剛走過來的高寒就沒那麼好運了,啪的一聲,他的俊臉被打個正著,痛得他雙手摀住臉,噢的叫了一聲。
陳嘉恩探出頭來,吃驚的說:「啊!對不起!」
她跑下車,趕緊衝到高寒面前,忙不迭的問:「你有沒有怎麼樣?痛不痛?」
「當然很痛啦!」他沒好氣的說。
他早就知道陳嘉恩這傢伙亂七八糟的,一點都不適合總裁夫人這個位置所需要的形象!
唐衍真和司爾達則是吃驚的看著這個皇室的女主人,只穿著一隻球鞋,惶急的從他們身邊跑過。
高寒是第一個知道女主人穿幾號鞋的人。
陳嘉恩有點後悔一時氣憤之下,拿鞋子攻擊唐衍真。
沒正中目標就算了,現在還落得被人家拿這種驚訝眼光看待的下場。
她不知道這個有著一頭白髮,穿著一身大禮服的外國老伯伯會怎麼看待她——一個穿著粉色襯衫、牛仔裙,和一隻球鞋的女孩。
他的臉好嚴肅喔,腰桿挺得筆直,不用別人告訴她,她也知道這個外國老伯,一定是個很有身份地位的人。
「這是老喬治。」唐衍真看她一臉呆滯,於是說道:「是皇室的管家。」
「呃?管家?」她有點迷惑的看著他,「真的嗎?我還以為他是你的老闆耶。」
「喔,我想他也這麼希望。」他笑著說:「有事你就找老喬治,他會幫你將一切安排妥當。」
「但是我……」她有點猶豫,最後小聲的說:「我看他好像很嚴肅,我英文很爛,他會不會因為這樣打我呀?」
唐衍真看著老喬治,笑笑的說:「你會嗎?」
「當然不會。」老喬治依然擺著專業的撲克臉,字正腔圓的說。
「啊——你會講中文?」真丟臉,瞧她又出了什麼糗?
「是的。夫人,請跟我來,你的東西昨天就送到了,都放在你的房間裡。」
「我的房間?我的東西?」
她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唐衍真,他則是點點頭。「去吧,早點休息,記得想一想我的問題。」
「問題?」她腦袋一時轉不過來,等到想到他指的是蜜月地點時,臉又紅了,「喔,知道了。」
她連忙跟著老喬治走,突然聽見背後有人輕喊,「衍真,我有事得跟你談談。」
陳嘉恩好奇的回過頭,剛好看見三個女人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其中一個有著長鬈發的女孩長得非常艷麗,相當具有野性美,不過正一臉無聊的打著哈欠。
另一個有著一雙大眼睛,看起來很溫柔,好像有點面熟;另一個年紀稍大,妝化得很濃,穿著非常搶眼的紫色小洋裝。
「夫人,這邊走。」
老喬治不讓她停下腳步,在皇室裡服務超過半個世紀的他,大概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他不希望夫人在皇室的第一天,就遇到這種會破壞新婚氣氛的事。
「喔,好。」她很好奇那三個女人是誰,是唐衍真的親人嗎?
是的話,怎麼沒來參加婚禮?
不是的話,怎麼會這麼晚了還在這裡呢?
她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心,跟著走上鋪著紅毯的樓梯。
兩邊氣派的羅馬柱不斷的往上延伸,寬闊的走廊照明很好,壁上掛著珍貴的土耳其手織裝飾毯。
整個皇室內部裝潢表現出一派尊貴雍容的氣象。
雖然陳嘉恩是個平凡的受薪階級,不過她從來沒有什麼貪婪、虛榮的想法,所以並沒被這種氣勢嚇到。
她坦然的走進一間充滿法國華麗風情的房間,一點都沒有格格不入的感覺。
在看見背間裡的那張床時,她驚喜地歡呼了起來。
那是張豪華的四柱雙人床,上面還綴著雙層的米黃色蕾絲,看起來就很舒服的樣子。
她一時興奮,急忙脫掉鞋子,歡呼著跳到床上去,一邊唱歌,一邊手舞足蹈。「好軟的床喔。」她將自己用力丟向床上,深深陷入柔軟的天鵝絨軟墊裡。「好舒服喔。」
突然之間,她想起房間裡並不是只有自己,連忙爬起來,尷尬的說:「這床好舒服喔,你要不要也躺躺看?」
老喬治搖搖頭,露出了一點點微笑,像是個慈祥的長者,正看著淘氣的孫女般溫馨。
老喬治告訴她如何招來傭人之後,隨即轉身走出去,還不忘替她帶上房門。
陳嘉恩轉頭便發現,她那失蹤的家當,全都好端端的放在房間中央,正靜靜的等她來整理。「我就知道!又是他搞的鬼!」
她就說嘛,她那些東西能值多少錢,怎麼會有人想偷?
原來又是被有錢通神的唐衍真擺了一道。
「真受不了這個人,說不定我找不到工作也是他搞的。」
她雖然氣憤的這麼想,但沒證據也不能隨便誣賴他,說不定他真是無辜的呢。
不過以他之前的劣行看來,要說跟他無關,恐怕也很牽強啦。
她一邊想,一邊整理自己的東西,突然覺得疲倦。
經歷了那麼忐忑的婚禮,一整天下來,她還真是有點累了。她稍微瀏覽了一下房間之後,在鑲花玻璃後面找到了一間隱密的乾濕分離浴室,並且非常滿意裡面有個巨大舒適的按摩浴缸。
「太好了,有錢果然是件好事。」她開心的說。
十分鐘後,她已經躺在充滿玫瑰花香和無數泡泡的浴缸內,徹底的放鬆自己。
「蜜月?真是的,誰要跟你去度蜜月呀?又不是真的結婚,還蜜月咧。」她下意識玩弄著潔白的泡沫,有些生氣的喃喃自語著。
「我幹麼為了他一句話就這麼認真呀?才不理他咧!」
可是她知道,唐衍真是個黑心商人,而且是相當固執的那一種,這一點可以從他堅毅的下巴線條中看出來。既然他堅持要度蜜月,她大概也沒什麼立場反對。
蜜月去維也納似乎不錯……她連忙搖頭,有點氣憤自己的認真。
「怎麼搞的?我幹麼真的開始想地點,我又不想去。」
她有些頑皮的吹開手中的泡沫,雖然平常老是表現出強悍、不認輸的一面,但她在某一方面仍是非常的純真和稚氣的。
陳嘉恩大聲的說著自己不想去的理由,卻沮喪的發現,她腦海裡還是轉著要去哪裡的念頭,弄得她矛盾得要命,開始對自己生氣起來。
「氣死我了!陳嘉恩,你到底有沒有骨氣呀!」
她愈想愈心煩,乾脆把身體往下一沉,憋住氣息將自己完全沒入水中。
她的雙耳都在水面底下,因此沒聽見有人轉動門把推開浴室的門,當然也看不見廁所的厚地毯上多出了一雙腳。
唐衍真打開吊櫃,隨手抓出一件純棉的浴袍。經過一個上午的辦公、下午的婚禮,還有稍早白袖茹的道歉和讓步小插曲,他還真的有點疲累了。
因此在喝過一小杯白蘭地之後,他決定洗個舒服的熱水澡來放鬆身心。
他一邊俐落的解開襯衫扣子,一邊在心裡想著陳嘉恩,那個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女孩。
他不大相信白袖茹真如她自己所說,會對他的婚姻給予祝福,並且為過去的反對和不理性道歉。
他瞭解她這樣的女人,也猜得到她使這招以退為進,是為了她那個漂亮的外甥女。
如果她以為自己這麼容易就被美麗所惑,那也太看不起他了。白袖茹以為把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放在家裡,會讓他有想亂搞的衝動,那還真是錯得離譜。
看樣子她是相信日久生情、近水樓台那一套。
他將脫下來的衣褲整齊的折好,放到隱藏在洗手台下的污衣籃中,這才推開佈滿水珠的玻璃門,門後就是那華麗又寬大、足足容納得下三個人的按摩浴缸。
看到滿是泡沫的浴缸,他忍不住皺起眉頭,伸手觸了觸水溫。「是熱的。」
他一向討厭這種泡泡浴,他搞不懂這些泡泡有什麼好處,而且也太娘們。
是誰跑到他的浴室來大洗泡泡澡,而且洗完還沒收拾?
皇室裡的傭人一向很規矩,白袖茹母女也不可能到他的浴室大洗泡泡浴。
他露出一個微笑。「嘉恩。」除了她,似乎也沒有別人了。
她住在他隔壁的房間,和他共用相連的浴室,兩個小時前就上來的嘉恩,的確有可能因為感到疲累而來個泡泡澡。
「真是的,看來我要好好改改你這壞習慣了。」這個女孩居然在弄出一缸的麻煩泡泡之後,就跑得不見人影。
唐衍真頗不以為然,搖著頭伸手進浴缸,想將塞子拔掉流掉這一缸水。
他稍微摸索了一下,感覺碰到一個柔軟的東西,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快到他來不及反應。
甚至在事後想起來時,都還覺得自己表現得像個笨蛋。
陳嘉恩全神貫注的在水裡練習憋氣,正數到三十八時,突然感覺有東西碰觸到她的大腿,她嚇了一大跳,猛然吸進一大口水,嗆得鼻子痛、頭更痛。
於是她掙扎著坐起來,不斷的咳嗽,臉上的泡泡讓她無法立刻把眼睛睜開來。
當她從水中坐起來時,毫無防備水裡有人的唐衍真,居然因此嚇了一跳而往後坐倒。
她伸手把臉上的泡泡抹開,咳嗽著睜開眼睛,根本還來不及發出尖叫,唐衍真已經先發制人地大喊,「對、對不起!」
她也大叫一聲,連忙把身體往下一沉,但眼睛並沒有忽略他陡然變紅的臉。
陳嘉恩相信他臉紅的原因絕對不是因為蒸騰的水氣。
她別開臉不去看他的裸體,只聽見他跑出去的聲音,還有門砰的一聲被用力關上。
她忍不住覺得好笑,這個華成集團的總裁,居然、居然比她想像的還要純情。
這不是太不可思議了嗎?
托滿缸泡泡的福,她並沒有走光,他實在不需要驚訝成那個樣子吧。
反倒是他,雖然是驚鴻一瞥,不過他的好身材,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為之臉紅心跳不已。
第一次,陳嘉恩覺得自己在跟唐衍真的對抗戰中佔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