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羽茵住處的門鈴響個不停,硬是把哭到睡著的她給吵醒了。
「哇!」
起床的她隨手開燈,突然從化妝台鏡子裡看見自己那副鬼樣子,差點沒被嚇掉半條命。
「到底是誰呀?」
她連忙抽出卸妝紙巾,邊走向大門、邊將臉擦乾淨。應門前,她貼著門上貓眼一看,沒想到另一雙眼也從門外貼了上來。
「哇!鬼啊!」
聽見門內的尖叫聲,正湊近貓眼探看屋內動靜的君戎也嚇了一跳,急得猛敲門。
「怎麼了?羽茵?我是君戎啊!快點開門!」
君戎?
嚇得跌坐在地的羽茵聽見了他的聲音,頓時愣住了。
不會吧?!外國鬼那麼厲害,不但知道她朋友的名字,還會說中文!
「你別嚇我了,快開門,不然我要破門而入嘍!」
不對,好像真的是他。
羽茵回神後,趕忙起身再從貓眼確認,果然看清門外真的是君戎,而且他誇張地擺出李小龍的武打招式,好像真的打算破門而入了。
「哇——」
君戎豁出去,跳起來朝門板飛踢,但大門突然打開,一時收不住腳的他硬是「飛」了進去,落地時直接劈坐在地,痛得他齜牙咧嘴地哇哇大叫。
「噗——哈∼∼」
看著他一連串宛如拍搞笑片的誇張動作,羽茵先是一呆,繼而忍不住大笑起來。
「虧你還笑得出來……」他哀怨地朝她伸出手。「還不扶我起來。」
羽茵停住笑,把門鎖上,連忙上前拉他起身,他卻突然一把將她緊擁入懷。
「君戎?」
「嚇死我了!」他緊緊抱住她,恨不得將她嵌入體內似的。「我還以為你出事了,我還以為你真的會做什麼傻事,我真的被你嚇得魂都飛了!」
羽茵終於注意到了,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全身都濕透了,他的擔心與害怕透過這一切,明明白白地傳達到她心裡。
「對不起……」她伸出雙手抱著他。「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說著說著,眼淚又滑落雙頰。君戎的關心像股溫泉,漸漸暖了她體內冰寒刺骨的血液,只有他能讓她放心傾訴心中的苦,更是她現在最需要的人。
「可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盈滿淚水的雙眸不解地望著他。「你不是應該在台灣嗎?」
「我連夜開車趕來的。」他總算能重拾笑容回答她。「我傍晚剛到洛杉磯找我四哥,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反被你嚇掉半條命。」
「洛杉磯?!」她訝異地說:「那距離我這裡要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耶!」
「正確來說,我總共開了四小時又二十分鐘的車,因為我途中還迷路,真的是坐到我屁股都發酸——哈啾!」
「你先去洗澡吧!」她差點忘了他渾身濕透。「感冒就糟了,在美國看醫生貴死人了。」
羽茵推他進入浴室,自己也換下被他弄濕的衣服,好不容易找到老爸上回來玩時留在這裡的睡衣,連忙拿給君戎替換,再去廚房隨便替他弄了碗泡麵,讓他洗完澡再吃了暖身。
「好了。」洗完澡、吃完麵,君戎把碗筷一放——該問正事了。「你在電話裡哭成那樣,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一提到這,羽茵的眼神立刻黯淡,還沒說話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傷心模樣。
「麥克……他是個同性戀……」
羽茵把今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聽得君戎瞠目結舌,難以相信事情竟然有如此戲劇化的發展。
「唉,原來如此,真不知道該說你倒楣,還是太沒看男人的眼光?」君戎同情地說:「不過,如果麥克是喜歡上別的女人,我還能替你打氣,幫你去把他搶回來;但他喜歡的是男人……那我也只能請你節哀順變了。」
「唉……」
羽茵長歎一聲,雖然心裡有怨、有不甘,但是誠如君戎說的,麥克不是她挽回得了的男人,除非她跑去變性,否則不認命死心也不行了。
「別歎氣了,天底下又不是只剩麥克一個好男人而已,下一個對像肯定比他還好上十倍,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呀!」
「唉……」
她整個人趴在桌上,看起來更有氣無力了。
「喂,我可不准你想不開喔!」君戎硬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給我有精神一點,這麼要死不活的一點也不像是我認識的王羽茵。失戀有什麼了不起?我也失戀過啊!現在好好地睡一覺,明天早上醒來又是嶄新的一天,一切從頭來過就是了。」
「有那麼容易嗎?」
「有,因為我在你身邊呀!」
羽茵無奈地苦笑。這個理由還真是讓人無法反駁。
「總之,謝了!」
「跟我客氣什麼。」他溫柔地揉揉她的發頂。「倒是我想問你,你還想跟麥克做朋友嗎?」
她咬了咬下唇,思索了片刻,慎重地點了點頭。
「是我自作多情,誤解了我們的關係,麥克並沒有錯。在美國的這幾個月來,他把我當家人一樣關心、照顧,以朋友來說,他真的是不可多得。而且,我也不想讓他以為我是嫌惡他同志的身份而疏離他,可是——」
「可是現在的你跟他在一起會傷心,看著他跟保羅交往更讓你覺得難堪,實在需要一段時間來調適。如果可以,你暫時不想看見他們,又苦於不能突然無故消失,對吧?」
她點了點頭,君戎真的是句句說到她心坎裡了。
「好吧,我來替你找理由。」他笑指著自己。「麥克不是也知道我跟你情同家人嗎?明天你就去跟麥克說,我檢驗出來得了肝癌,你為了照顧我要辭職回台灣,我相信以他的好心腸絕對不會懷疑,還會幫你盡快辦交接,這主意不錯吧!」
她搖搖頭。「我才不要詛咒你。而且你是公眾人物,這種謊言很容易被戳破的。」
「笨喔!現在只是要讓你有理由回台灣,你可以過一陣子再跟他說是醫院檢驗報告出了錯,後來才發現我健健康康、根本沒病,他總不會無聊到要看我的檢驗報告才相信吧?」
「可是——」
「別可是了,就這樣!遠離這個傷心地,跟我回台灣就對了。」
羽茵考慮了一下,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他的提議。
「那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抱著我睡?」就今晚,她不想一個人。
「那有什麼問題。」他故意油嘴滑舌地逗她。「今天晚上我就免費當你的『小狼狗』,隨便你要在我身上怎麼發洩都來吧!只是請你溫柔點,我怕痛。」
「你小心我拿刀砍你!」
羽茵笑著睨他。有他在,總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卻也容易暫時忘了傷痛。
上了床,她倚在君戎溫暖的懷抱之中,孤單、鬱悶的心情的確好多了,疲憊的身子漸漸放鬆,出乎意料地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還好我來了……」
君戎不放心,好不容易從滿滿的工作中排出半個月的空檔,立刻專程飛來美國,想親眼見見那個麥克,沒想到就遇上她出事了。
望著羽茵不過一夜就略顯憔悴的容顏,他滿心的不捨。側躺的他輕撩起她臉龐上的幾縷髮絲,有些意外地發現,才幾個月不見的她,似乎出落得更加成熟、嫵媚……
一個怔仲,待他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竟然不自覺地吻了她的唇。
「天哪!」
他輕喊一聲,瞧見羽茵蹙眉時,立刻心虛地屏住氣息,確定她沒醒過來才鬆了一口氣。
「我一定是坐飛機坐昏頭,開車開到腦袋秀逗了!」
無法理解自己這怪異行為的他悄聲咕噥著。時差讓他一點睡意也沒有,身體卻異常疲憊,簡直是苦不堪言。
而黑夜漸隱,天空已經慢慢露出了魚肚白……
四天後,羽茵將工作交接完畢、退了公寓,跟著君戎先回到他四哥艾齊予位於洛杉磯的住處。
「吃飯嘍!」
開車去買便當回來的君戎,邊喊邊走向廚房,把手上的東西放在飯桌上,但是等了兩分鐘,依然沒人過來。
「又鬧自閉了?」
他咕噥一聲,沒轍地去客房一看,羽茵果然窩在棉被裡,裹得跟粽子似的。
「大白天的,你躲在裡頭孵蛋啊?」
君戎說著便掀開被子,但羽茵還是趴在床上動也不動地裝死。
「給我起床吃飯。」他不客氣地一掌往她屁股拍下去。「再不起來我就脫你褲子!一、二——」
「喂!」羽茵終於坐起身,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我都乖乖讓你『綁架』來了,你就不能放牛吃草,讓我安靜幾天,哀悼我的初戀嗎?」
「綁架?我還私奔哩!」他板起臉,一副難商量的模樣。「哀悼什麼?你當自己是林黛玉,還要學人家葬花嗎?我認識的王羽茵可不是那麼消極、死氣沉沉的,還不給我打起精神去吃飯!」
她雙肩一垂,歎了聲才有氣無力地下床,但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打量跟在身後的他。
「最近你好像變得有點男子氣概了。」
君戎一愣,繼而得意地唇角上揚,但不一會兒又覺得有些怪怪的……
「你這麼說不是在誇我吧?我以前怎麼沒男子氣概了?一直以來我都是讓你,不是怕你喔!你還……」
羽茵走向飯廳,一路聽著君戎不服氣地跟在後頭碎碎念,本來鬱鬱寡歡的漠然表情反倒有了淡淡笑意。
要在那麼短的期間內忘記情傷是不可能的,沒有君戎陪著,她會一直想起麥克而悶悶不樂,現在有能耐逗她開心的也只有他了。
「好啦,被你念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她拉了把椅子,押著他坐在飯桌旁。「不是說吃飯了嗎?你想念到我沒胃口啊?」
「算了,這次就饒了你。」
本來就是故意找她鬥嘴,好讓她振作精神,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君戎也就不再叨念了。
「你什麼時候回台灣?」
吃了幾口飯後,羽茵突然問他。
「不是『你』,是我們才對。」他立刻糾正。「你可別又想回那個麥克身邊。」
「才不是,我只是奇怪你復出後工作順利,哪來這麼多時間在美國晃來晃去的?該不會是你不紅了,接不到工作吧?」
「拜託,我還紅得很!」他驕傲地抬起下巴。「我手上有六支廣告代言,還有一部兩岸三地合作、加上韓國人氣女星參加的偶像劇等著開拍,現在是我進熬夜把戲的『地獄』前,硬向經紀公司求來的享樂時光。」
「享樂?」她悻悻地說:「你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幾乎都盯著我,這也能叫做享樂?」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君戎咧嘴一笑。「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下你一個人去玩,除非你願意和我一起出門,否則在回台灣之前,我天天都會當你的跟屁蟲,你就認命吧!」
羽茵搖頭淺歎,明白君戎是擔心她會做傻事,就算她再三保證自己沒那麼不堪一擊,只是情緒低落而已,他還是不放心,就是愛擔心。
「其實我也不一定非得回台灣。」羽茵有一口、沒一口地邊吃邊說:「我也可以留在你四哥這裡幫忙,省得回家我爸問東問西的。」
「我四哥也要回台灣了。」
「少唬我。他的自創品牌好不容易在美國打響了名號,連很多知名影星都成了愛用者,生意如日中天,幹麼放棄美國市場跑回台灣?」
「誰說他要放棄了?」他扒光便當裡最後一口飯,眉宇間帶著些得意地告訴她:「就是因為美國市場已經算穩定了,所以四哥才要『衣錦榮歸』呀!大哥已經幫他籌設了台灣的旗艦店,兩個月後就要隆重開幕了。」
「真的?」
「我騙你幹麼?這陣子四哥成了空中飛人,台灣、美國兩地跑,如果你願意留在美國,幫他打理美國總店的事,我相信四哥一定會很高興。可是以你現在的心理狀態,最好是把自己放空,什麼事也別管,先休息一陣子,回台灣調適、調適一下心情再說吧!」
她微微啄唇。「什麼事都不做,那不成了廢人?」
他點點頭。「沒錯,你就老老實實給我當一陣子廢人吧!」
「都不工作,你養我啊?」
「又不是沒養過你,再多養一陣子也沒差。」
羽茵一愣,繼而想到自己身上沒半毛錢,還任性地自費去當志工時,第一年真是把父親氣得連一毛錢生活費都不給,全靠君戎當她的「衣食父母」資助她。
而且,他還會定期寄些泡麵、肉鬆、漫畫、小說之類的「台灣貨」給她,花的郵資常常遠比郵包裡的東西還貴上好幾倍,那時工作隊的其他隊友,死都不相信這個「冤大頭」不是她男友呢。
「你在笑什麼?」
他發誓,這麼多天了,還真是頭一回看見她臉上浮現苦笑之外的第二種笑容。
「笑你替人家養老婆還養得那麼開心。」
「替人家養——」他隔了半晌才會意過來,也跟著調皮笑說:「是喔,我花在你身上的錢還真是不少,不要你以身相許實在是大便宜你了!乾脆這樣吧,我三哥和四哥都未婚,二選一,你挑一個嫁,當作在養「嫂嫂』,我還算甘願啦!」
「別開玩笑了!」
她露出一臉敬謝不敏的表情,反而讓君戎大為不解。
「什麼玩笑,我可是認真的。其實我老早就想問你了,要找好男人,我家就有五個啊!撇掉我不說,我那四個哥哥全是萬中選一,絕對不比你的麥克差,你為什麼從來沒想過要追他們?」
羽茵把最後一口飯吃完了,才正襟危坐、表情慎重地回答他。
「很簡單,因為你大哥冷得像冰、二哥太花心、三哥呆得像木頭,尤其是你那個四哥——」
他搶著說:「前面三個我不跟你辯,但是我四哥不論長相、個性、品行,應該都是好得沒得挑了吧?」
她點點頭。「是。不過他是最好也是最慘,因為他長得比女人還漂亮,跟他在一起,我會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同性戀。不騙你,上國中以前,我一直懷疑你四哥其實是女扮男裝。」
「拜託,他有什麼理由得女扮男裝?」
「有啊,因為實在美得不像樣,你媽怕他被一些有戀童癖的怪叔叔看上,所以只好把他扮成男的以策安全,我真的是那麼想的唷!」
「噗——」君戎忍不住點頭如搗蒜。「這點我真的沒辦法反駁,雖然我四哥最討厭人家說他漂亮,但我也覺得他不當女的實在是可惜了,如果他去變性,一定可以當選世界人妖皇后第一名。」
「是嗎?」
「當然——」
君戎回答了一半才注意到,坐在他對面的羽茵好像沒張嘴……
「呵,四哥你回來啦!」
沒人注意艾齊予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廚房門口的,不過君戎和羽茵很心虛,不曉得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羽茵對我來說就像家人一樣,我相信大哥、二哥、三哥他們跟我的想法也是一樣。」
聽他那麼說,君戎和羽茵對看一眼,心裡明白他是從頭聽到尾了啦!
「你們剛吃完飯啊?」齊予微笑地走近餐桌,把手中一袋東西放下。「羽茵,我買了你最愛吃的丹麥奶酥和巧克力派,還有一盒櫻桃,你還吃得下嗎?」
「嗯,我等一下就吃。」羽茵又感激又很不好意思。「齊予哥,我也是打從心底把你當親哥哥看待,剛剛我那麼說真的不是在取笑你喔!我是真的覺得你眼睛大、鼻子挺、唇型又好看,真的太漂亮——」
羽茵說到最後兩個字,才想起齊予最討厭人家說他美或者漂亮,急著打住也來不及了。
「別擔心,你說的話,我不會生氣的。」齊予拉了把椅子坐下,不以為意地笑問:「倒是剛剛你們談的話題我還滿有興趣的,大哥、二哥、三哥和我,全被你三振出局了,那麼你覺得君戎如何?我個人認為你們倆倒是滿登對的。」
「別開玩笑了!」兩人馬上異口同聲抗議。
齊予彎唇一笑。「沒開玩笑,我是說真的。」
「拜託喔∼∼」羽茵又搖頭又擺手。「不可能啦,我可是比他早一天出生的『姊姊』,而且他太孩子氣了啦,談戀愛像照顧小孩子一樣,太累了,我沒興趣。」
「虧你還好意思說,這幾天到底是誰在照顧誰啊?」君戎心頭有些嘔地回嘴說:「拜託,我才對沒眼光的老女人和『恰查某』沒興趣哩!」
羽茵溜到他身後,手臂勒住他脖子。
「什麼?你說誰是老女人、恰查某?好膽再給我說一遍!」
君戎一面拍桌、一面吐著舌求饒。「我快不能呼吸了∼∼饒命啊!女俠……」
瞧他們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般打打鬧鬧地玩在一塊,齊予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搖頭淺笑。
這麼好的感情只當朋友?唉,未免也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