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房裡有個自認為大功臣的人來找碴。
「哪裡不對?」穿著圍巾的小女人很謙卑的問道。
「魚不對,蔥也不對,蛋也不對,反正整體連白飯都不對。」對他這擁有神的舌頭的人來說就是不對。
杜曉算拿起了鏟子,這人,要不要把他打成腦震盪?
「什麼事?」為了老婆著想,當好老公的人本來在客廳看他的財經雜誌,一邊跟肚子裡的饞蟲打架,在看見某人鬼鬼崇崇的往廚房去之後,馬上丟下雜誌跟了上來。
「我不是說過小廚房除了我誰都不許來?」這個混球有沒有把他主人放在眼裡,想過來就過來,他一定要叫人在各個房子中間砌一道牆。
「我有個悶在心裡頭的結,不讓我解開,我受不了。」神廚嚷嚷。
「他說我的鹹魚炒飯味道整個走掉,這是很嚴重的指控。」她阻止東方孫朗趕人,她也想知道她的炒飯哪裡出了問題。
「我年紀小的時候是不是見過你,吃過你親手炒的飯?」神廚死死瞪著她,想找出任何的蛛絲馬跡。
「你拐彎抹角嫌我年紀大嗎?」
「屁啦!你怎麼看年紀就是小,別想佔我便宜。」
究竟是誰占誰便宜啊?大哥。
「我沒見過你。」
她被瞪得不是很舒服,退到東方孫朗身後。
哪有人拿那種眼光看人的。
東方孫朗眼底捲起暴風般的怒意,拎起神廚的衣領。
「你給我滾出去!什麼炒飯難吃,我看你是想把妹,我警告你你這套把妞的招數老了,還有,小算是我的,未來你得叫她大嫂,你最好去冷凍庫把你的腦袋清理清理,再讓我看見你有一滴滴不應該的非分之想,雷克斯,你就完蛋了!」
順手,把人扔了出去。
「他要是敢再摸進來,打斷他的腿!」他吩咐太子。
「你這見異思遷的混蛋,你當人家什麼師兄,我看是師屁!太子,你要動我一根寒毛——別以為我沒保鏢護衛,管家,我對你不賴吧,太子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就交給你了——」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神廚的不甘心聲響撤整個大宅。
當然,憑他那股牛頸,太子哪擋得住他。
不怕死的又進來了。
東方孫朗的拳頭指節捏得卡卡作響,他今天一定要清理門戶!
「慢著,這女人今天要是沒給我個交代,我死不瞑目。」
靠!最好是有這麼嚴重啦!
杜曉算的小手攀上東方孫朗的臂。
「讓他說吧,你在這裡他不會對我怎樣的。」
「他敢怎樣,我一定會先擰下他的頭來給你當球踢。」這簡直是一整個偏心偏到南極地去了。
神廚吞了吞口口水,孫朗的拳頭跟他的不相上下的硬,「東方孫朗的重色輕友會不會做得太明顯?」
「你繼續廢話沒關係……」陰森的笑,叫人頭皮發麻。
「是是是,我跟她保持這樣的距離,楚河漢界,夠安全了吧?」隔著鋼板長桌,他就這樣跟杜曉算面對面。
「這不差不多。」東方孫朗拉了椅子讓小算坐下,他呢也沒閒著,像尊門神似的杵在她的背後隨時給她支援。
「那天你在會場表演的蝴蝶飯其實就是鹹魚飯的一種,為的是美其名。」
她點頭。
烹飪大賽他從頭到尾在杜曉算身邊,從她擬定菜單,備料,到上場比賽,上菜過程,他全程參與。
「你用的是新疆阿克蘇大米,鹹魚用的是馬友跟曹白,加蒜耳、香芹,還用洋蔥辣椒羊肉增加口感,老實說,的確滿足了那些評審的高標準。」
「你……要不要直接說重點?」杜曉算很為難,通篇聽下來,她還沒聽到神廚師真正要表達的意思。
「本神廚小時候吃過一個台灣小女孩炒給我吃的飯,她的飯是隔夜剩飯,鹹魚就只是普通菜市場買得到的鹹魚,我覺得那樣的炒飯才是最頂級的。」最叫他念念不忘,多少年過去再三回味。
他說完,換來一陣長長的沉默。
就在東方孫朗要出聲捍衛她的時候,杜曉算忽然站了起來,轉身把他按在椅子上。
「你們……等我一下。」
她在冰箱面前發了一會兒小呆,然後拿出一小盆隔夜飯,用飯匙慢慢把飯團撥開,這才打開瓦斯爐,放上鍋子,開始熱鍋。
「你要做什麼?」東方孫朗不得不問。
「會讓你知道的。」她回眸一笑,那笑裡像擁有什麼小秘密般。
她接著拎出一條鹹魚,用刀把魚肉剔乾淨,又拿了幾棵小白菜隨手折成幾段備用。
鍋熱了,白飯青菜鹹魚蛋汁和標準的台灣米酒、番茄醬,嗯嗯,空氣中瀰漫著懷念的氣味。
她記得這是她最喜歡的炒飯方法,以前只要下課肚子空空就會自己去廚房炒上一盤來祭五臟廟。
蛋汁包裹著白胖的飯粒在鍋子裡飛舞,她三兩下起鍋盛盤,還不忘附上大湯匙。
炒飯一定要用大湯匙才吃得過癮。
「吃吃看。」
神廚就不用說了,東方孫朗越吃眼珠越瞪越大,越吃越慢,最後只能凝視著一臉溫柔笑意的杜曉算。
他起身握住她的手。
「我沒想到居然是你。」
「那麼多年的事誰記得。」她不介意。
「你的料理明明對我很重要。」跟著那任性又搞怪的師父,他常常得餓肚子,他們的伙食是直到神廚開始跟師父說他要學烹飪才開始改善的。
「別往牛角里鑽,很公平,我也把你忘得很乾淨。」她眼裡也有小小的愧疚,不過那樣的年紀,萍水相逢,不會有誰真的這樣把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放在心上。
「我受到打擊,我不記得的事情……他卻記得牢牢的。」他望著把最後的飯粒往盤子撿起來放進嘴裡的神廚說道。
「就因為他有這樣的舌頭,不忘的本能,才能讓許多人尊稱他是天神的廚子啊。」
「你不生氣?」他問得小心翼翼。
「怎麼會?就當我們現在才開始認識,我們還擁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在一起,不過,我們還真的要謝謝他,沒有他,我們兩個可能要花上更多時間,也許會想起經相遇,也許一輩子就這樣忘懷年輕時候的一段舊事。」她款款說來,感謝天上諸神,讓兩個獨自摸索,經歷許多人生波瀾的他們再度相逢、相愛、相知、相許。
謝謝!
兩人相擁,靈犀相通,會心一笑。
至於始作俑者摸摸滿足的胃,惆悵的離開了小廚房。
人跟人的緣分真奇怪,自始至終她都是東方孫朗的人,不論誰都沒辦法從中間插入。
天老爺!你真是個混蛋!
***
然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行蹤成迷的趙和和回來了。
師父回來,好幾年不見的徒兒們卻除了洗塵宴那天來露臉便又各忙各的去,沒人當他是一回事。
一日為師不是應該終身為父嗎?
那是不知究竟的人才說的風涼話,深受過那怪老頭荼毒刁難的男人們就算內心真的把他當成師父,表面上每個都想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徒弟們冷淡得可以,趙和和一點也不以為意。
他有杜曉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