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好像聽到了腳步聲,由遠而近,接著刺目的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她依舊只能虛軟的躺在沙發上。
「你怎麼了?」衛狄普回到家,發現妻子沒在樓下等他,連忙來到房間。
柳水芸沒有看他,依舊看著空氣中的某一點,雙眼呆滯無神。
「水芸,你還好嗎?」他蹲在她身邊,碰了碰她的臉。
柳水芸斜眼看著他,「你幫我洗澡。」
「啊?」衛狄普不太明瞭她的意思。
「我想跟你一起洗澡。」她看著他,說得更明白。
「好,我去放水。」他多看了她一眼,內心有些疑惑,不過沒有多問。
柳水芸靜靜的躺著,直到水聲停止,她才起身,走進浴室。
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共浴,泡在大浴缸裡,柳水芸雙手環抱膝蓋,背對著他而坐。
衛狄普倒了些沐浴乳在手上,搓揉到起泡,緩緩的從她的肩膀開始洗起。
柳水芸突然轉過身子,雙眼定定的看著衛狄普,「我跟她真的有那麼像嗎?」
衛狄普看著她,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江傾楓是一個怎麼樣的女子?可不可以說給我聽?」她很想多瞭解一點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子。
「我認識她是在我十歲那年,那年她才六歲,她跟她爸爸剛搬到我家隔壁,沒什麼朋友,一天到晚總是黏著我,就像我的跟班,我是家裡的獨子,也沒有什麼朋友,跟她相處久了,自然容易產生感情。
「她的個性開朗活潑又大方,跟她相處之後很難不被她吸引,她身上總是有無限的熱情,永遠有用不完的活力,腦袋瓜裡也有數不清的疑問,隨著時間過去,我發現我沒有一天不想她,有的時候我會跑到她家花固前,只是為了能從她的窗前見她一面,這樣我就可以好好入睡。
「那時候的我們已經把彼此當成是終生伴侶,我們都相信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當我愛著她的時候,就已經把她當成是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女人,我相信我不會遇到更好的了。她是無可取代的,永遠都會活在我的心裡。」
柳水芸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他對江傾楓的愛,濃烈得快要將她淹沒。
「她父親也很愛她嗎?」轉過身子,她轉移話題。
「是,在她二十歲生日的慶祝會上,她父親公開宣佈會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她,畢竟她是他唯一的孩子。」
照這樣說來,衛狄普應該不知道江傾楓並不是江道明的親生女兒。
「你今天過去,都還好嗎?」衛狄普貼近她的耳畔說道。
「嗯,他老人家跟我說了一個故事,一個感人且真實的故事。」柳水芸低下頭,聲音低沉。
「水芸,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向來細心,從剛才就一直覺得她怪怪的,基於關心,還是開口問了。
「沒什麼,大概是天氣轉變快,我有點感冒,所以頭昏沉沉的。」她隨口掰了個借口。
衛狄普將她扯進自己的懷裡,歎了口氣,「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好嗎?」
「嗯,謝謝。」柳水芸被動的靠在他的懷裡,心緒仍然停在遙遠的某方。「你說江傾楓是無可取代的。那麼對你來說,柳水芸在你的心裡又算什麼?」
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
半晌,她率先開口,「當你可以回答我的時候,我想我也可以告訴你發生什麼事,這一切都勉強不來,我明白的。」
她慶幸自己此刻不用看到他的臉,她其實很怕看到他一臉內疚,那代表在他的心裡,她其實什麼都不是。
這一晚,她沒有賴在他的懷裡取暖,背對著他側睡,房內一片安靜,只剩下時鐘「滴答、滴答」的規律聲音。
她閉上疲憊的雙眼,勸自己別想太多。卻整夜無眠。
放下鋼筆,揉揉太陽穴,衛狄普的腦海裡不停的浮現柳水芸的背影。
整個晚上他就這樣看著她的背影,無法入睡。
她的身子僵硬,呼吸也不規律,他知道她還沒睡,偏偏連句好聽的話也說不出口。
他明白,她想要的不會是那些好聽的謊言,所以他怎麼也開不了口。
到底是怎麼搞的?他就是不想看到她那麼孤獨無助的樣子,可是他也沒辦法給她承諾,在他的心裡,的確還住著另一名女子。
自從二月結婚到現在,他已經慢慢習慣有水芸在身邊的日子,雖然她的個性跟傾楓截然不同,但是不可否認的,他的確慢慢的為她所吸引。
水芸是個很成熟的女性,平常喜歡到咖啡館坐坐,或者到書店晃晃,就算一整天說不到一句話,她也不會覺得沉悶。傾楓那個小妮子,眼前的飲料都還沒喝完,就想到下個地方走走,她總是喜新厭舊,對新奇的事物充滿好奇,一整天都有說不完的話題,非得到睡覺時間,才會閉上嘴稍作休息。
水芸的長髮柔軟又微微捲起,她總是喜歡把長髮隨興的盤在腦後。傾楓的頭髮永遠都是長直髮,她說過不喜歡鬈發,那樣看起來老氣,她也不喜歡綁頭髮,總是讓一頭秀髮隨風飄揚。
水芸喜歡喝不加糖的咖啡,也不喜歡太甜的食物,喜歡吃魚肉,喜歡吃清淡的食物。傾楓喜歡吃零食,從不喝原味咖啡,只愛喝甜的飲料,最喜歡吃豬排,喜歡吃酸辣的重口味料理。
水芸喜歡穿簡單隨興的深色系衣服,喜歡牛仔褲和短裙,也愛穿高跟鞋,不太喜歡化妝,所以她臉上永遠只有擦上基本的保養品。傾楓最喜歡淺色系的連身裙,從來不穿牛仔褲,腳下永遠都是平底鞋,喜歡化妝,尤其著重眼睛部位,有時候他都快忘了她沒上妝時的眼睛有多美。
不知不覺中,他下意識的開始比較起她們兩個人。
只是他在想到柳水芸的時候,嘴角總會不自覺的微微揚起。
以前他常常會夢到傾楓,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會在意夜裡傾楓是否曾到過他的夢裡。
現在的他,好像就快把傾楓埋藏在心底,每次一有這樣的認知,他便會開始與柳水芸保持距離,因為他不應該把傾楓只放在心裡。
走進隱蔽式休息室,翻開書桌上的相簿,他試著扯動嘴角,跟往常一樣露出最燦爛的笑容,可惜他怎麼也笑不出來。
趴在桌上,他的手指停留在照片中女孩的笑臉上,明明是酷似的一張臉,為什麼此刻看著江傾楓的照片,他卻想念起柳水芸?
他的內心有某樣東西正悄悄的蔓延,他最終還是只能選擇關上心門,拒絕這份情愫的到來。
他不能接受,他對傾楓有過承諾,他不能不遵守。
緊握的拳頭用力的往桌上一捶,他的心……為什麼會那麼難受?
柳水芸看著牆上的時鐘,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衛狄普卻還沒進家門。
自從那個晚上以後,他每天總是很晚才回到家,她已經有兩個多星期沒好好的
跟他說一句話了。
他很明顯的在躲避自己,她清楚,但沒有戳破。
沿著長長的走廊,柳水芸又走到了那個熟悉的轉角處,可惜這次沒有人站在那兒,她低頭走到花園。
天氣開始轉冷,她又忘記穿外套出來,不過她喜歡吹吹風,所以有沒有穿外套根本無所謂。
走到花海之中,蹲在玫瑰花前,藉著微弱的月色,她伸手摘下一朵盛開的玫瑰花。
「白色的,應該是為了你而種的吧?」看著手中的白玫瑰,柳水芸喃喃自語,「全世界的人都這麼愛你,你就這樣走了,是不是覺得很不甘心?是啊!如果是我,我也不會甘心。一個將你視如己出的爸爸,將所有的愛、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了你,一個二十多年沒有見過你的母親,也對你終生傾心掛念,在每個夜裡都得想你千百遍才能入睡。」
她頓了下,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就連他也是,把所有的愛都留給了你,眼裡容不下一粒沙,更何況是他的心?他從來不讓人靠近,死守著對你的誓言,這樣的男人……真的令我好羨慕。」
她的手指撫上花瓣,卻發現花瓣沾上一滴紅色的鮮血。
原來她剛剛摘玫瑰的時候被刺傷了,卻渾然不覺,只顧著對那朵白玫瑰訴說心事。
「如果我不認識你,那該有多好!如果江傾楓不是柳水楓,那該有多好!起碼我不用感覺歉疚……跟死去的妹妹搶男人,全天下大概也只有我了吧,哈哈……而且我還搶輸了。」
她的臉頰出現一顆水珠,抬起頭看著天空,發現飄雨了。
「是不是因為我哭不出來,所以你要老天爺下這場雨?」
她低垂著頭,將白玫瑰放到地上。
「你放心吧,其實我很堅強,堅強得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大概這是做姐姐的天性吧,總是得比妹妹堅強些。」
突然,雨勢變大,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無處可躲,只能任由雨水洗淋。
「給我一個機會,如果我們是相愛的,就祝福我們。如果不是,我會離開,我會知道你給我的暗示。」她仍舊對著那朵白玫瑰說話。
「你在這裡做什麼?」衛狄普撐著傘,居高臨下的看著全身濕透的她。
如果不是知道她平常最愛流連的地方就是花園,他想他大概把整個屋子都翻遍了也找不到她。
柳水芸聽到他的聲音,微笑的抬起頭,「看玫瑰花。」
他難忍怒氣的一把拉起她,也不管她是否跟得上自己的腳步,將她拖回房裡。
「進去。」
衛狄普粗魯的將她推進浴室,動作粗暴的一把扯開她的衣服,轉開水龍頭,拿著蓮蓬頭就往她的身上淋熱水。
「你看看,你全身冷冰冰的,究竟在搞什麼鬼?!」
看著她站在那兒,衛狄普生氣的將蓮蓬頭甩到地上。
柳水芸身上的衣服被他扯爛了,她的長髮散亂在肩後,雙手垂放在身體兩側,低垂著小臉,不回話。
他雙手緊握成拳,很想將她搖醒,最後還是轉身走出浴室。
柳水芸沿著牆壁慢慢的坐下,她其實再清醒不過,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他正在躲避自己。
她在等,等他做好心理準備,等他願意嘗試接受一段新感情,她期望著,但是他卻不想給。
衛狄普站在浴室外面,他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麼瘋。
當他看到她蹲在花園裡的時候,她看起來像是快被花海淹沒了,彷彿一眨眼就會消失不見。
在那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覺得她就要蒸發在空氣中了。
連做幾個深呼吸,他走回浴室裡,跪在她的眼前,低聲的說;「對不起。」
柳水芸緩緩拾起頭,哽咽的開口,「可不可以……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不只是他一個人,她的心更加難受,她還有個天大的秘密得守,她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崩潰。
衛狄普用力的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他並不想把情況搞成這樣,他不想傷害她,卻也無法接受她。
柳水芸抱著他,眼淚流個不停,嗚咽的說:「我只不過是想要愛你,難道這樣……也不可以?」
她的話像根毒針刺進了他的心裡,衛狄普紅了眼眶。究竟是為什麼,他竟然狠得下心讓她愛得那麼委曲求全?
「我也不求你回報,只要你能接受我就好,就算是這樣也不可以嗎?」柳水芸淚眼婆娑的看著她,謙卑的期望他能允許。
「水芸,我……」他知道自己應該快刀斬亂麻,可是他狠不下心。
淚水拚命的滑落臉頰,看著他說不出話,她知道,她明白了。
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柳水芸離開他的懷抱,儘管她不想承認,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衛狄普看著她,上前兩步又將她拉回自己的懷裡,他已經沒有繼續掙扎在回憶裡的借口了。
「讓我們試試看。」他的心動搖了,不想就這樣放開她的手。
柳水芸靠在他的懷裡,瞪大雙眼,慢慢的抬起頭看著他。她以為自己永遠都等不到這句話……
「雖然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如果你肯給我時間,我願意試著開始。」衛狄普看著她,眼底充滿了柔情。
「你不是……不是哄我的?」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是認真的,我想試著跟你開始。」衛狄普笑了,看著她傻里傻氣的模樣,
俯身親吻她的唇瓣。
「我……」換她啞口無言。
「水芸,我知道你是柳水芸,我會努力不再從你身上去找尋傾楓的影子。」這是他給她的第一個承諾。
柳水芸緊抿雙唇,輕微的點了下頭。「嗯。」
她知道他還需要時問,她願意付出多一點,願意辛苦一點,只要能夠讓他嘗試打開心扉,她願意奉獻出所有的自己。
「哈啾!」她打了個噴嚏。
「快洗澡吧,不然很容易生病。」衛狄普扶她起身,將熱水的溫度調好,要她快點洗澡。
「那個……你打算一直站在這裡嗎?」柳水芸突然變得羞怯。
「當然,我擔心你暈倒。」他的表情一本正經。
「不會啦,我的身體很好,我自己洗就可以了。」她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西紅柿。
衛狄普邪惡的笑了,雙頰浮現可愛的梨渦。他這個可愛的小女人敢情是害羞了?
看著他的笑容,柳水芸覺得自己的腳趾可能也紅透了。
這時,他解開襯衫鈕扣,抽出黑色皮帶,讓她頓時明白,他想跟自己一起洗澡。
「讓你先洗好了。」她低下頭,打算從他身邊溜走。
「要洗當然是一起洗,我這可以幫你刷背。」將她抓回來,他動作利落的把她身上的衣服扒個精光。
浴室裡迴盪著他們兩人的歡笑聲,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