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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傾心 第二章 作者:晏渝

  「你就大發善心換上紗裙,讓我瞧瞧你是怎麼美麗嘛。」為一睹師姐風采,羅糸永不放棄地遊說。從小,師姐就一身儒袍,從未穿過輕靈飄逸衣裳:當她學藝完成,下山之後首要之事,便是從家中營生拿了幾套繡紋精緻、上等質料的服飾送給華姐。要華姐換上,華姐再三推托不肯,最後抵不住她的纏功,終於答應翌日換上。隔天,一大清早,她興致勃勃地到師姐房裡,想第一個目睹師姐的美麗,卻只見桌上留了封書信,寫著「下鄉救人」幾個字,從此,經過一年半載,她沒見過師姐。

   當她知道師姐又回百草畹,馬上扛上三大箱、近百套服飾到百草畹,供華姐挑選,希望總有一套會是師姐喜歡的款式。這次,無論如何,她非得讓師姐換上漂亮女裝,而非一身儒袍。

   她那以醫治貧人為己任的師姐從不費心在外貌上。有次她惱得口出威脅:不換上女裝,便搗毀藥圃。師姐淡淡回道:辛苦栽種的藥材付諸流水,你想,我會有心思做無關緊要的事嗎?擺明著,她若吃了熊心豹子膽,當真將藥圃給毀了,師姐也絕不會換上女裝。

   華敷放下藥筐,無可奈何,再次不厭其煩地說道:「整理藥圃,成天與泥為伍,易弄髒衣裳,袖口、緞帶太長妨礙行動,簡單俐落的儒袍最是適合。」她是不忍讓羅糸心意在須臾間沾染到藥汁或印上泥印子。

   「師父最討厭了,沒事教你歧黃之術做什麼!讓你整天與那些藥草膩在一塊,陪我的時間少還不打緊,還讓我少看一名美女。」羅大美女大發嬌嗔。

   「能識百草是好事呀。」自幼與藥草、煉丹為伍,醫藥早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哪天不能接觸……她應該會渾身不自在吧?再說,患者病癒後,對她露出愉快的笑容,是任何美麗的衣裳所無法比擬的。當然,這話不能對糸兒說。

   「他老人家還規定你只能救助貧困之人。」什麼爛規矩嘛,難怪那些人會把師姐譽為聞聲救苦觀音菩薩——藥菩薩。

   對於掌管全國三分之一絲綢經濟命脈、家大業大的羅府而言,一般平民百姓家境皆稱得上是貧窮。對於師妹的有嘴無心,華敷笑著,不以為意。

   「你少說了一樣,還能醫治鳥獸之類的動物。」

   師父訂下不醫富人商賈病患規定,無非是想讓她有更多時間、精力去幫助更需要幫助的人,並避免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為自身利益,羅糸連忙補充道:「師父的話不用樣樣皆遵守。」華姐就是太乖太聽話,才會被那個沒人性的師父兼叔公壓搾。

   華敷拍拍身上的藥草屑。今日的工作已完成,可以陪陪愛嬉鬧的師妹;若不撥些時間陪她,她要如期完成丹藥的煉製可難了。師妹為了她,與鳳闕殿三殿主周旋數天,情緒煩躁,再不理會她,她的藥圃可會遭波及……

   「你忘了師父還說過,自己親人不在限制之內。」華敷邊說邊往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笑咪咪地繼續說道:「也就是說,你未來的夫婿是例外。

   有機會的話,我會為他看診的。」說完,逃之夭夭。

   她夫婿?

   河東獅吼。「華敷,你別跑!」她哪來夫婿?

   「我今日非讓你穿上衣裙不可。」羅糸嬌聲、信誓旦旦喊道。

   華敷的輕功絕妙,猶如天外飛仙,輕靈絕塵。當初習歧黃之術,師父就曾告訴她,輕功要習得精湛,以利上絕崖峭壁採集珍貴藥材,否則藥草沒採到,她的小命就嗚呼哀哉。因而她的輕功勝過師妹許多。

   羅親自知輕功不如華敷,精靈如她,當然不會傻傻的與師姐較量輕功,眸光流轉,驚天動地呼喊:「啊……」一抹美麗的倩影飄然落地,手沾朱紅的胭脂往膝蓋一抹,猶如鮮血滲透到衣裳……

   華敷一聽羅糸慘叫,回身,乍見她的膝蓋一大片朱紅,擔心的來到她身邊。「糸兒。」欲檢視她的傷口,那抹詭異駭人的殷紅……血漬沾衣,應該不會這般鮮艷……醫術精湛的華敷心裡問號浮現;不用求證,立即得到答案。

   羅親身手靈活地撲向她,抱住,「呵呵,師姐,快快換衣裳。」聲音飽滿輕快,不像受傷的樣子。「這是胭脂啦!」抬膝讓華敷瞧清楚。羅糸從不會讓喜愛的師姐難過傷心擔憂。

   華敷手往她的膝蓋一沾,粘稠,不是血。放心又無奈道:「你這壞丫頭。」沒轍,沾著胭脂的指頭捏捏羅糸的粉頰,她俏臉染上朱紅,絕艷無雙。

   「沒辦法,誰叫我的師姐有顆疼愛師妹的心。」語氣驕傲自滿。她就是篤定華姐會為她停下腳步。幼年練功時,跌傷撞傷割傷,身上三不五時都會有傷痕,最初用師尊的傷藥擦傷口,留下醜醜的傷疤,她對師姐嚷嚷,不想在肌膚上留下任何痕跡,疼她如親妹的華姐就研發出生肌膏、去疤膏、活血化瘀藥酒供她使用,因此她的肌膚上找不到任痕受傷的痕跡。

   「你呀,頑劣。」沒好氣的又捏一把。自幼一起生活,兩人的情感如手足。羅糸容貌絕俗,玉膚吹彈得破,小小破皮擦傷,便哭天嗆地哀嚎,彷彿受了重傷。師妹喊疼,又捨不得她身上有疤痕,於是她便研發各式傷藥與丹藥。

   她真是自找苦吃,忘了師妹一執拗起來,十二頭牛也拉不住。也好,她姑且就穿上一次女裝,讓羅糸瞧她不適女裝的怪樣子,日後才不會再纏著她,要她換上女裝。

   結束拌嘴,華敷很認命的換上女裝。

   一襲簡單素雅的衣裳將華敷清雅的氣質襯托出來,遺世獨立,優雅飄逸。

   羅糸驚歎連連;華敷心底直歎下錯決定……

   ***

   一連數天,鳳闕殿的三殿主無功而返,還被糸兒刁難;這三殿主雖然每回都被糸兒弄得氣急敗壞的下山,但為求藥救友,還是不辭辛勞上百草畹,他的鍥而不捨、對好友的義氣,著實令她佩服……

   已過平日他上百草畹的時辰,今日應該不會來了吧?糸兒才放心下山去採買。

   剛安下心,一抹頤長挺拔身影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旁,身著錦緞紫袍,面容俊雅,聲音清朗沉穩。「在下鳳闕殿鳳琅玡,拜見藥菩薩。」

   他眼眸清澈,英華內蘊,紫袍隨風飄動,更顯丰姿出塵。腰間配鳳雲寶劍,舉止從容,謙恭有禮,不像是號令群雄首領或掌理一殿之主。

   「師尊不在。」已成仙。而她未收徒。她的師尊百草老人是世人所稱的藥菩薩,當她承襲師尊衣缽,也承襲了老人家的稱號。

   鳳琅玡不以為意,只道:「在下有東漢醫聖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一書,請姑娘轉交藥菩薩,」從袖口取出一本藍皮書籍。

   她有《傷寒論》、《金匱要略》兩本醫書,是醫學者們校訂,兩書內容即是來自醫聖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因兵火戰亂,《傷寒雜病論》已亡佚,她一直有所缺憾,若能一覽原書,對她行醫將有莫大幫助,醫術亦會更精進。

   醉心醫理,華敷見到珍貴的醫書,也如同一般人見到喜愛之物,心喜。

   「鳳殿主,可否借小女子一觀?」

   「請。」鳳琅玡明白他已挑起眼前這名女子的注意。清雅若菊,身上有著長期浸潤藥草的氣息,指腹上有著經年累月掐針的針痕,加以對醫書的喜愛,他幾可斷定眼前女子醫術不凡。

   華敷旁若無人,專注醫書上的內容。

   這女子身著上等絲綢,衣裳還繡上精緻的翠竹紋飾,猶如高雅正直的綠竹,清新典雅。

   一炷香時間,華敷舍下書中內容,抬頭,閻上書頁雙手奉還。「千年書籍,沒有被蛀蟲腐蝕,鳳闕殿有醫聖張仲景的後人嗎?」醫書保護得相當好,書冊的紙張浸過特殊藥水……

   「藥老正是張仲景的後人,」鳳琅玡並沒將書取回。

   「殿主欲以此書易換回人草?」

   鳳琅玡含笑回道:「正是,」

   此人比前幾天那位三殿主的心思來得深沉哪!雖然她愛不釋手,醫書裡許多珍貴臨床經驗符合漢朝人的生活習性,但……

   「師命難為,殿主還是請回。」縱然她再怎麼喜愛那本醫書,亦不能為它抗師命。她很明白,一旦破例,介入鳳闕殿與幽玄樓之間的爭端,麻煩事便會如同糸兒所預測——接踵而來;如此,她再也不能悠然閒適醫治尋常百姓。照糸兒的說法,現任的幽玄樓主是個梟雄,因而寧可得罪正派自居的鳳闕殿,也不可得罪近來行事陰殘的幽玄樓。

   「姑娘可有手足?」

   雖不明所以,她還是回答:「沒有。」

   「同門的師姐妹?」

   還是不明白這個鳳殿主的用意,她依然照實回答:「師妹一人。」

   「你與令師妹情同手足?」

   她與糸兒一同長大,姐妹情誼。「當然。」

   「令師妹如遇麻煩,你定會兩肋相助?」

   「沒錯。」

   「在下與敝殿的二殿主關係就如同姑娘與令師妹的情誼,如今在下手足受傷,憂心如焚,唯一能做的便是為他求取靈藥,相信姑娘很明白在下的心意。」繼而動之以情。「請姑娘代在下向藥菩薩轉告心意,這本《傷寒雜病論》暫放。鳳某告辭。」在華敷沉思之際,從容離去,等到華敷回神時,鳳琅玡早已不見蹤影。

   他們三位殿主,情感真摯,她非草木,怎會無動於衷?

   手中珍貴醫書,已無心閱覽。

   師命、幽玄樓……兩難,難題……

   羅糸剛回百草畹,見師姐的怔愣神情,及手上一本藍皮醫書,不覺好奇。「華姐,剛剛是誰來過?」

   拿不定心中主意,華敷便將鳳琅玡來訪一事告知,希望精靈的師妹能給她個意見。

   又是鳳闕殿的人。顯然這位大殿主比那三殿主還來得狡猾。好個鳳琅玡,以退為進,把華姐為難住了……更令她好奇的是,那位躺在床上等著閻王召見的殷無跡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能使鳳闕殿的兩位主事兼同僚每日放著正事不管,上百草畹為他求靈藥……

   「華姐,咱們上鳳闕殿去瞧瞧那個讓鳳闕殿主事者盡出、還用絕版醫書易換靈藥的重傷二殿主,再做打算。」哼哼,若那位二殿主讓她覺得不順眼,她可會讓鳳闕殿熱鬧熱鬧一陣子。

   看出羅糸眸裡的趣然,華敷心底緩緩升起一股不安的預感,彷彿預言著她這迴避不了無妄之災……

   ***

   夜闌人靜,原戒備森嚴的鳳闕殿卻被兩名妙齡女子輕易進入,彷彿出入無人之境。

   為避人耳目,華敷施放無味迷藥。她們一路進來,順利得沒有半個人攔阻,所有的守衛者皆靜止不動、站立著。

   佔地廣大的鳳闕殿如同一座迷宮,為減少尋找時間,華敷對一位守衛者施了迷術。通常迷藥、迷術她會運用在減輕患者疼痛、放暈病患上,好讓她能專注診治患者。

   羅糸對華敷放迷藥、施迷術的技術佩服得五體投地。

   氣華姐,你沒用醫術斂財、害人真可惜。」當今有誰用藥能勝得過華姐?

   這話聽不出是在讀美她還是貶抑她。

   「多謝提醒。下回你頑皮,愚姐定不負你期望,」意思是說,會對她施迷術。

   「華姐,人家是誇你耶,不領情便罷,還要對人家使壞,太可惡。」

   羅糸努嘴不依,

   「你對我好,我當然禮尚往來回鎮你。」

   「你一定是受到那兩個殿主的壞影響,咱們快快回去,遠離這個地方。」拉著欲往回走。她早已忘了,是自個兒對二殿主好奇,才鼓動華敷一同到鳳闕殿走一遭。

   華敷輕歎。她若是會被影響,也絕不會是其他人,而是朝夕相處的糸兒。

   「到了。」華敷對守在門口的守衛者又施迷術,推門而入。

   屋子很大,屋內擺設,除了必備的大型櫥櫃、桌椅外,便無其它點綴之物,有些單調;再加上床榻上躺著一個靜止不動的人,更顯得死氣沉沉。

   唯一有生氣的是兩盆造景的松樹、柏樹盆栽。

   華敷走近床楊,尋找目的物。一個面色蒼白,卻不失俊朗,年約二十多歲的男子躺在楊上……

   身家非凡的羅糸看到乏善可陳的擺設,便沒了好奇心,反倒是床楊上的男子引起她的注意。

   華敷仔細診脈。功體喪失,脈相遲,甚至比一般人的還虛,還有……

   透露些許的古怪。斂眉沉吟。

   「華姐,他怎麼了?」

   「不好。」這脈相……

   「救他。」

   華敷輕笑。「你確定?」芙容貌泛紅暈,糸兒動了芳心,就像糸兒在百草畹跟她形容江湖上俠女、闔閣千金們遇到喜歡的人時會露出的神情一般。

   「嗯。」不知為何,見到他,她心裡便有股奇妙又欣喜的感覺。

   「師門的門規你沒忘吧?」

   「對。」

   瞥了床楊上的偉岸男子一眼。「要他當你的夫婿?」不輕下重地問道。

   「是。」語氣肯定。她不能有些許的遲疑。師姐唯師命是從,倘若日後覺得他不好,頂多來個死不認帳,退貨,她不會有損失的。再說,當鳳闕殿的恩人也不錯,日後遊歷江湖便有個靠山。

   聲音略高,嘴角微勾。「若只是喪失功體,以二殿主的聰明、擅謀略並不需要靠武藝。再說,你欲允親,人家堂堂二殿主會允許嗎?」

   床榻上的人依然無動靜。

   「為什麼不?我貌賽貂蟬,又是名門世家、江湖俠女,怎不允?」羅糸很有自信。

   「二殿主,你同意江南綢緞莊的羅府干金趁火打劫的行為嗎?」哼哼,當軍師果然心機很重,在診脈時,她就發現床楊上男子早已甦醒。

   殷無跡含笑睜眼,自信不會認錯人,對容貌秀麗女子說道:「藥菩薩,你用錯詞。」

   不去追究對方如何知曉她是藥菩薩。「呵,沒用錯藥、下錯針就好。」

   她是一名醫者,不是大文豪。

   殷無跡不以為意,一點也不像是身受重傷未癒的患者,一派輕鬆神態的閒適笑著。

   「你非回復功體不可嗎?」她比較重視當事人的意願。

   這傳聞中的藥菩薩會親自到來,殷無跡心底很明白,是他的兩位好友對他的一片心意。

   殷無跡沒做正面回答,只道:「上古時代,後弈精通射箭之術,勇武過人,最後被下屬所殺;夏朝的募,擅長打仗,力大無窮,最後被少康除掉。他們都有精湛的武功,還是被殺害。自保之道不能單靠武力取勝。」

   意思是,若不能回復功體也罷,但有機會回復功體,他不放棄。

   很狡猾的答覆。

   裝迷糊,「喪失二十多年的功體,可惜啊。」就不相信你不乖乖承認你很想恢復功力。

   殷無跡不搭話。人稱無跡軍師,使謀略無跡,最擅長定而後謀動,華敷很明白,自己的醫術並沒有和謀略成正比,和江湖中人鬥智,還是靠邊站吧。

   只好以直接方式問她想要知道的答案。「鳳闕殿其他兩位殿主不惜代價為你求靈藥,你和他們意見相左,莫非鳳闕殿三位殿主閱牆?」他們袍澤之誼,令人讚賞。

   呵,親如手足的袍澤。「他們……」心感動無法成言。

   「受藥的是殷某,理當由在下付出代價。」他不能讓自家兄弟承擔。

   「不論是何條件?」

   「是。」

   「娶羅糸。」不囉嗦,開出糸兒想要的條件。

   剛剛嚷嚷喜歡人的當事者羅糸,並沒有女子的嬌羞,正大咧咧、很專注很專注地盯著殷無跡的眼睛瞧……

   羅糸,是掌握江南綢緞經濟命脈羅老的掌上明珠,容顏殊麗,是個傾城佳人。他未張開眼,她就直爽示愛,沒有閨閣千金的迂迴,也沒江湖女子的矯情,性子活潑,與她絕俗的容顏不相搭。他年方二十七,絕色佳人見過不少,卻從未傾心,容貌不是他動心的唯一條件。

   她的性子可愛,清澈水眸直盯著他,似乎在研究他的眼睛,讓他平靜的、心生出微瀾……

   沉吟了一盞茶時間,殷無跡俊朗一笑。「好。」

   傳言,藥菩薩不醫富貴門,任何王公貴族皆不例外。「除了羅姑娘對在下有好感是原因之一,什麼因素讓藥菩薩破例醫治在下?」他很好奇。

   「不愧是鳳闕殿的軍師。」糸兒為自己挑個好夫婿,聰明絕頂的相公,她旺盛的精力便有了移轉的對象。想到這,華敷內心欣喜與不捨交加。

   「師命。」道出不為外人知的內幕。

   心思靈巧的殷無跡會意。百草畹主人不醫富貴門,但親人不在規範內,而夫婿則在親人之列。

   「華姐,他中了蠱毒。」在一旁觀察許久,羅糸道出她的發現。

   「是。」要了殷殿主的承諾。一馬不安二鞍,一女不嫁二夫,她向來主張誰欠的債,合該由誰來還。

   話一落,手執銀針,飛快地插在殷無跡週身大穴。

   「糸兒。」

   羅糸會意,運功,照華敷口訣,依序在各大穴注入內力。

   少頃,羅糸與殷無跡額頭皆泛出薄汗。

   一刻間,華敷要羅糸收功,她收針,一隻銅盆遞給殷無跡。

   殷無跡從口中吐出近半盆烏溜溜蟲卵,和一些剛孵化、卻未甦醒的幼蟲,散發出嗯心腥臭。

   「百草凝華丹。先服下。」華敷遞給他一顆丹藥,隨即運氣,助殷無跡服下丹藥的藥氣行走體內。

   片刻,他又吐出一攤腥臭難聞的赭紅血液及暗黑條狀物。

   「你體內殘留的毒素已清除。」又給殷無跡一瓶藥。「毒素傷你元氣,早晚各服一顆,固本清源。」

   「謝藥菩薩相助。」抱拳道謝。

   體內潛伏的蠱毒已除,性命無憂,輕鬆笑鬧。「未來的妹婿,焉能見死不救?」

   對醫術癡狂,任何與醫藥有關的都不放過,以藥餵養蠱蟲,引起華敷注意。

   「這些蠱蟲是藥餵養,一旦蠱蟲成熟,成了毒蟲,它們會啃食宿主的五臟六腑,毒素蔓延全身,五臟六腑受到毒蠱蟲侵蝕,大羅神仙難救。」

   看來幽玄樓是存心致他於死,廢了功體是要轉移在他身上下蠱的注意力。縱然功體恢復,有蠱毒蟲在體內,他仍舊難逃一死。

   「真是可怕。」羅糸輕顫。「你是跟何人過招?對方有出現異樣行為舉止?」江湖上許多致人於死的歹毒手法在兵器、暗器上淬毒或是施放毒物、下毒之類的或明或暗的方式,但廢功體與下蠱雙管齊下倒是前所未聞。

   很陰邪的手法。

   殷無跡回道:「幽玄樓樓主。雙手帶獸皮製的手套。」幽玄樓行事作風越來越陰鷥,

   華敷一聽,即知曉下蠱者將蠱毒傳入殷無跡體內的方式。「武鬥時雙方毛細孔大開,再藉由雙方對掌或身體的接觸,將蠱毒傳送給對方。能將藥物與蠱作結合,真是奇才。」也躇蹋這項奇才。

   「華姐,用詭譎陰險狠毒手法傷人,不值得佩服。」直率的羅糸,最瞧不起暗箭傷人。光明正大,一決雌雄,才是劍客的精神,「幽玄樓誰擅醫術?」這蠱是用藥去餵養,能將蠱蟲控制得精準,此人定是醫術不差。

   「藥叉。活動於苗疆西域,五年前,因緣際會,加入幽玄樓。她容貌如三十餘歲妖嬈婦人,性子詭譎難測。會施手將僅存一口氣患者救活,之後又殺了他。」

   「她的醫術不凡。」華敷眼裡抹上趣然。如此高操的醫技,真想見她。

   殷無跡想著,他是說了什麼引起藥菩薩的興趣?

   「華姐,打消你腦中危險的想法。」羅糸很清楚自家師姐在打何主意。

   華敷的醫術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不只是單單靠師尊傳授、自身鑽研,尤其在得知某位大夫能在最快時間內醫好某種疾病,或是哪位大夫用藥精湛,她便投身於其門下當幫手,觀摩那位大夫的醫術;她的醫術卓絕,全在於她對醫藥的狂熱。幽玄樓龍蛇混雜,藥叉性子難測,華姐若去,如羊入虎口。

   藥菩薩盛名,是來自她對醫技癡迷、專研,磨練出精湛的醫術。

   「羅姑娘說得對,不辨陷阱,易遭危亡,請華姑娘深思。」他不能讓救命恩人誤入魔窟。

   剛私定終身,二人默契契合,合力相勸,華敷笑容可掬。「好個賢伉儷,夫唱婦隨,鸛鰈情深。」

   「華姐。」羅糸羞赧,臉兒脹得通紅。

   「過獎。鳳闕殿還有兩位美郎君尚未婚配,華姑娘不妨擇一為夫。」

   大力推銷自家名產。

   這傢伙竟當起媒公來著!唇一抿。「心領。小女子性格乖張,立誓行醫濟世,無意婚配。」

   殷無跡是識相之人,知道這話題不宜繼續,便就此打住。閒聊數句,兩位佳人翩然離去。

   ***

   她們二人一離開,殷無跡的房門再次被打開。

   是鳳闕殿的大殿主,鳳琅玡。

   鳳琅玡在發覺一兩名侍衛不對勁後,一路到殷無跡所居屋宇,心驚,不動聲色,到殷無跡屋前,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心想:無跡有救了。她肯見無跡一面,表示賜藥之事有了轉圜。他在原處按兵不動,夜晚,寂靜,功力深厚的他,任何聲響都清晰可聞。原地細細聆聽屋內對話……

   直到二人離開,鳳琅玡才進屋。

   「恭喜。不但健康無虞,還得到一位美嬌娘。不過,鳳闕殿守備要加強。」沒三兩下全被人迷暈了。

   「謝謝你們幫我找來藥菩薩。」若非兩位好友三顧百草畹,藥菩薩二人不會走這一遭。

   「不不,你該感謝的是你的未婚妻。她若沒允婚,藥菩薩未必肯出手相助。」知好友可恢復功體,鳳琅玡心情放鬆,難得消遺巧智過人的好友。

   無跡軍師輕笑,好生有禮。「你該早點現身,我瞧那位藥菩薩是個心性良善單純的好姑娘,與咱們英敏才人、賢能俠義的鳳大殿主頗為匹配。」

   不遑多讓,禮數全回。

   「的確可惜。」他的神色可看不出有一點惋惜的成分。「她無意婚配,在下日前又公務繁忙,娶妻一事,只好作罷。」

   二人有姻緣與否,是各自嫁娶,還是紅線相系,來日方長。

   「她歸還了《傷寒雜病論》。」在百草畹,他看出她對醫書的喜愛,當下看了好一會兒,才不捨的合上書。「沒想到她肯賜藥,還幫你解蠱毒。」很意外,沒索取診療酬金。

   這回中毒,鳳闕殿真的是傾盡所有人力物力;為了救他,藥老不惜讓出祖傳醫本。

   「嗯,藥菩薩索取的報酬只針對當事人。」當然,最大原因是她疼愛她的師妹。

   「藥叉將苗疆蠱毒與藥物作連結,日後與幽玄樓的人接觸,要小心他們施蠱或放毒。」蠱與毒都是棘手之物。「從羅姑娘與華姑娘的交談中,知她們二人對蠱毒有涉獵。多虧她們發現你中蠱毒,否則……」鳳闕殿的二殿主會莫名其妙死於非命。

   兩人很有默契地往發出惡臭的闐黑盆子看。

   「是啊。」藥老對蠱毒沒研究,自然不清楚中蠱毒徵兆。

   「無跡,你說那個羅姑娘該不會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毒美人、苗嫫之女吧?」苗英,二十年前苗疆第一美女,擅長解蠱毒,瞭解苗疆地區毒物,對於登徒子、為惡之人,喜以蠱毒教訓人,是又有毒俠女之稱。

   羅糸,他剛剛認了的未婚妻,容顏殊麗,個性颯爽,會是苗英之女嗎?

   「江南綢緞莊羅莊主的夫人是苗疆女沒錯,但是不是苗娛,就不知了。」如果是的話,那麼藥叉的蠱毒就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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