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御安沒有半分詫異,微皺著眉走到床邊輕身問道:「爸沒事吧?」
「沒事,醫生說只是最近天氣忽冷忽熱的,身體有點不適應而已。」向蓮臉色有些難看的回答著,眼神卻直直的盯著兒子身後的人。
「喔。」蔣御安點了點頭,看了看主治醫師的名字,暗付著等一下去仔細問問情況。
徐尚菲原本在到達醫院之前都是緊張的,或許是那幾個月的婚姻生活帶給她的影響,但是在剛剛進房時,看見向蓮憔悴的坐在病床邊,她忽然一愣,然後緊張消失了大半。
原來……在她心中剽悍的婆婆,也只是個很普通的女人而已。
她同樣會為了自己的丈夫而軟弱,不是像自己所想像的,是個無堅不摧,強硬過人的鐵娘子。
一想到這,徐尚菲本來緊攢著袋子的手也放鬆不少。
不過她放鬆了,向蓮卻反而迅速武裝,激動地站起來,指著她的劈頭質問兒子,「御安,為什麼這個女人也來了?」
蔣御安身體略微一側,稍微擋住母親那像要殺人的視線,才開口,「沒什麼,碰巧遇到才……」
「碰巧?!」向蓮譏誚的笑了,「那還真是有夠碰巧的,同住在一座城市裡,我兩年多都沒巧遇,就你回來出個門就能這麼『碰巧』的遇見了?」
蔣御安知道母親不喜歡徐尚菲,但是以往在他面前,她多少會收斂點,保持著不算太差的態度,他沒想到的是,原來她對她的態度真如吳媽向他說的一樣。
徐尚菲推開眼前想替她遮擋的前夫,臉上雖然還是帶著一點不安,但卻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膽怯。
她抬頭挺胸的走到向蓮的面前,將手中剛剛買的水果往前送,「伯母,好久不見了。」
向蓮有些訝異往常看到她連頭都不敢抬的人,竟敢直直的望著她,眼神一瞇,臉上更顯嚴肅。
「好?如果沒看見你,我想自己會好得不得了。」
如果是兩年前的徐尚菲,那麼她現在一定會低下頭,乖乖聽婆婆的訓示。
但既然認定她這個「前婆婆」其實也不是打不倒的鐵娘子,而且她現在也不是她的媳婦,她實在不必要唯唯諾諾,畢竟就像兩年前導致她和御安離婚的那場衝突一樣,她並沒有做錯。
她點了點頭,臉上一派的真摯,「伯母說得好,在醫院裡重逢的確不是什麼好預兆。」
其實她只是想順著對方的話講,讓彼此有個台階下,但這若有所思地話卻讓心思敏感的向蓮忍不住猜想她這是在諷刺她。
「你……你給我滾!」
蔣御安眉頭皺得更緊,站出來維護前妻,「媽。尚菲也只是順便過來探望爸的……」
「你爸不需要她來探望!」向蓮狠狠的怒斥兒子,「兩年前離婚不是很爽快嗎?怎麼,贍養費花光了?又想找上門來?真夠貪心的!」
「媽……」蔣御安真的很想知道母親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徐尚菲沒有後退,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嚴肅,她努力保持著淡定的神情開口,「伯母,你不必想太多,兩年前的離婚協議書怎麼寫就怎麼做,我不會多拿一分也不會少拿一角,還有,我自認兩年前沒做錯事,離婚我也是堂堂正正的,所以請不要再用言語污辱我。」
說完,她九十度的彎腰鞠了躬,又站了起來。
「我的話說完了,想必伯母也不想再多看我一眼,我這就告辭了。」
始終保持著淡定的語氣一口氣的說完,徐尚菲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尤其是看到前婆婆一臉詫異的說不出話來,她的心情就像是快要飛起來一樣。
蔣御安的臉色有些陰沉,目光隨著她離去後又轉了回來,直直的對上母親的眼睛。
「媽,以前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對她的嗎?」
向蓮被他的質問搞得惱火不已,「怎麼,她兩年前不就是跟你告過狀了嗎?現在還想再質問我一遍?我就知道那個女人不安好心,專門挑撥別人……」
他靜靜的望著,沉重而無奈的說著,「媽,夠了。」
她錯愕的抬頭,「你說什麼?」
「我說,夠了。」蔣御安只覺得無比的疲憊,還有深深的無奈,「不要在我面前再批評尚菲,她從來沒有說過一句你的不是,從來都沒有。」
「怎麼可能?她要是沒抱怨,你會急急忙忙的過來幫她出頭?!」向蓮一點都不相信。
「那是漢文他媽看見,漢文又說給我聽的。」他歎了口氣,「從頭到尾,尚菲都沒跟我說過,也沒有抱怨過,對她有敵意的一直都是你。」
向蓮錯愕的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畢竟腦子裡固有的印象突然被打破,還是讓她一時有點無法反應。
「我……」
蔣御安看向病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來的父親,繼續說著他早就想說的話。
「她從來沒有要求什麼,離婚時,那間房子還有那些錢都是我強迫她收下的,不為什麼,就因為當初她為了嫁給我,跟家裡鬧得不愉快,我知道離婚後她不太可能會回娘家,我不能連這點打算都不為她做。」
「御安——」蔣華嚴開口想勸和這對母子。
蔣御安打斷了他的話,淡淡的搖頭,「爸,我之前說過了,有些事我不能退不能讓,尚菲這件事我當初就是讓了,所以後來我知道你們是怎麼對她時,我無比的後悔,身為你們的兒子,我不能說什麼,對尚菲,我只能盡力的去補償她。」
當年的事,他是後來才從吳媽的欲言又止中追問出來,繼而明白他想呵護的妻子在他不在的時候是多麼委屈。
只是她怕他為難從來不說,而他卻從來沒有多問她那麼疲累的原因。
一點忽略讓他們走向分離,他曾經想怨想怪,但是當那人是自己的父母親時,除了無奈和心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什麼。
他閉上眼,靜默的轉頭離開。
看著兒子失望離去的背影,蔣華嚴忍不住歎了口氣,然後眼神略帶譴責的望著妻子。
「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老了,你也老了,何必那麼固執折騰得讓大家都不好過?向蓮,有時候該放手就放手吧!」
她緊緊地握著病床旁的欄杆,背挺得筆直,雙唇緊抿,眼眶卻泛紅,一看就是死不認錯的表情。
蔣華嚴見她這樣,搖搖頭,在心中歎了口氣,苦口婆心的低喃,「我們都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是看不開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御安大了,有些事我們不該老是想抓在手中不讓他做主。」
「我知道你在氣什麼,但何必逼他在尚菲和我們之間做選擇?難道他就不能同時擁有兩者?阿蓮,退一步沒有你想的那麼難,尚菲也不是一無可取,如果兒子就是認定她,以祝福的心情取代苛責的目光吧。」
向蓮依舊不發一語,蔣華嚴最後只能歎氣閉眼重新休息。
唉,有些事她自己不想通,就是他說破嘴都沒用,只是希望她能夠趕緊明白,要不然本來就不深厚的母子情分讓她這樣折騰下去,只怕最後兒子連固定的探望問候都視為畏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