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你跟我到書房。」
父女兩個沉默地走進書房。
任清源負手於後走了幾個來回,皺著眉沉吟道:「這道聖旨來得古怪,也不知是福是禍。」
「跟皇家沾了邊,多半不是好事。」跟皇家打交道的日子實在讓她敬謝不敏。
「無緣無故受以如此殊榮,只怕很快就會有人送你入京。」任清源沉吟著,旋即做下決定。「為父隨你入京。」
「爹——」
「不必再說,為父斷不能就這樣放你獨自入京。」他定定地看著女兒,語氣前所未有的沉重,「如今朝局看似平靜,實則隱患叢生,皇上病重隨時會撒手人寰,而太子年幼,叔王年長,一個不慎便會再生亂象。」
她直接掏出袖中的一卷東西遞了過去,「這是公公入門時塞給我的。」
任清源神情震動。密旨!
打開密旨看過之後,這位前御史沉默了。
任盈月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屋頂。她就知道陸朝雲帶給她的永遠只有麻煩。
「月兒,你自己上京,多加小心。」
她驚訝地看了眼父親手中的密旨,緩緩點了點頭。
「我囑咐你母親幾句,你也回房收拾去吧。」
「是。」
出了書房,任盈月舉目遠跳,深深吸了口氣,撲面的刺骨寒意讓她頭腦一清。
該來的躲不掉,被那個男人賴上就只好認命了。
***
任盈月不知道的是,在接到聖旨時,陸朝雲比他們父女還要吃驚。
明明他只是請求賜婚而已,結果皇上卻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總算婚是賜下了。
只是一想到妻子如今那個沉重的封號,他就忍不住皺眉。皇上這是非要讓他跟皇家扯上關係不可啊。
憶及那日進謝恩時,皇上臉上那掩不住的得意,以及那句「朕總算還是當了你的大舅子」,陸朝雲的臉又一次黑了下來。
他的大舅子到底有什麼值得讓一國之君念念不忘的?
站在廊下看著下人裡裡外外的忙碌著迎娶公主的事,陸朝雲卻覺得事情好像跟自己沒有關係一樣。
在他心裡,月兒一直就是他的妻子,從不曾下堂,莫名其妙地娶兩回,本身就是件很怪異的事。
暗自掐算一下時間,陸朝雲的眼中透出一抹愉悅。再過幾天,她應該就要到京城了。
他沒有預料到的是,任盈月這一趟進京之路卻是凶險異常,波折不斷。
從洛城一路護送公主鸞駕入京的兵馬,死傷近兩百人,才在正月初六這天將公主送進京城。
被宣入宮時,陸朝雲的心情很好。
在與皇上見面之後,卻一下子沉到谷底。
「朕真的是不放心啊。」皇上的臉色很差。
「臣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朕就把太子和江山都托付給你了。」
「臣必不負皇上重托。」
「你要去看看公主嗎?」
陸朝雲搖了搖頭,「不了,也不差這兩天。」
皇上點了下頭,沒什麼力氣的擺擺手,「你去吧。」
「臣告退。」
出了皇帝寢宮,他朝宮外走去,卻在半路跟奉詔而來的任盈月打了個照面。
淡雅的宮裝,只有兩三樣珠釵點綴發間,他的妻子整個人清爽得就像三月的春風。
任盈月卻只是給了他一記很不贊同的目光,便越過他往前走去,一點交談的意思都沒有。
他挑了下眉,看著她慢慢走遠,嘴角勾了勾,眸中帶了種無法言說的神色。
任盈月看到皇上時,只覺得他的臉色更差了,已有油盡燈枯之兆。
皇上摒退了伺候的宮女太監,偌大的宮殿內便只剩下兩人。
「朕替容華向你道個歉。」
「臣妹不敢。」
定定看了她一會,皇上突然又道:「太子還小。」
任盈月沒有接話。
「記得那道密旨嗎?依朕對任大人的瞭解,你應該還不知道密旨的內容,其實任大人被朕派往邊關督軍,太子如順利登基,大軍凱旋之日他會隨軍回朝。如果出了什麼差錯,邊關的幾十萬大軍便是太子的勤王之師。」
「皇上想讓我答應什麼?」
皇上讚許地看著她,「你很聰明,同時也很淡泊,容華的挑釁在你眼中從來就不具威脅。有人說,你是個不世出的絕代高手。你說對嗎?」
任盈月微微一笑,「是誰這麼抬舉臣妹?」
他卻沒有回答她,而是轉開了話題,「知道朕為什麼以國號封你嗎?」
「願聞其詳。」
「太子即國,朕以國托之,希望你能善盡姑母之責,看護太子成人。」
「長公主尚在太陵守墓。」她適時提醒他。
皇上苦笑一聲,「容華無法托以重任,如今這樣已是最好。」
大殿內沉寂了許久,再次響起皇上的聲音,「朕不過盡人事、聽天命,若太子有福,自能坐穩這萬里江山。」
「他若是明君,自是有這福氣。」
「那就好。」
***
兩日後,金元公主下嫁陸相。
蒙著紅蓋頭坐在喜床上時,任盈月看著腳下那熟悉的地面,心中感慨萬千。
上次出嫁,她沒能行完禮便昏倒在喜堂上,這一次多少彌補了那些遺憾。
這一次同樣沒有人來鬧洞房,前次是因為她的身體,這次則是因為她的身份。
任盈月想著,不由得就笑了。
人生的際遇有時候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時間似乎轉瞬即逝,她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一步步走近。
當紅蓋頭被人掀起,第一眼看到穿著新郎服的陸朝雲時,她不禁目露驚艷。
一身吉服的他在那襲艷色的映襯下益發顯得面如冠玉,俊逸絕倫,眉眼間的飛揚神采掩都掩不住。
到底是她的心境起了變化吧,若是前回婚禮讓她撐到目睹他穿吉服的模樣,她大概也就是覺得他有副還不錯的皮相。
而他也在看到她紅蓋頭下盛妝的精緻面容時,為之呆滯。
「娘子,你真美。」半晌,回過神的他由衷的稱讚了一聲。
任盈月只微微一笑,目光落到桌上的合巹酒上。
陸朝雲哈哈一笑,轉身取過酒杯斟上酒。
「上次便沒能與娘子喝上合巹酒,這次萬萬不能再漏掉。」
她笑著接過酒杯,與他手臂相交,飲下杯中酒。
他坐到床邊盯著她看了一會,才頗為不捨的幫她拿下頭上華麗的珠冠。
「娘子平日懶散難得對妝容上心,今日這般天仙似的容顏也只得曇花一現,」
說著便歎了口氣,「想想實在讓人扼腕。」
「如花嬌顏,百年之後不過一具枯骨罷了。」她很殺風景的說。
「娘子打擊為夫,向來是不遺餘力。」
「相爺坑起人時,也是毫不手軟。」
「記恨為夫請旨賜婚了?」
「哼。」
他擰了濕帕給她淨面,一邊不忘揩點油,「洛城梅林中青年俊傑不少吧?」
她朝他嫣然一笑,極是輕描淡寫地道:「馬馬虎虎。」
陸朝雲牙齒忍不住磨到一起,「居然還上門提親!」是可忍,孰不可忍。
任盈月卻歎息了一聲,不無惆悵地說:「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當時我為自由之身,就算有人說親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將我置於何地?」
「所謂前情如煙,舊愛如夢,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你是故意的吧?」
她不解地眨眼睛。
陸朝雲狠狠地將她的吉服扔到地上,繼續與她剩餘的衣物奮鬥,同時道:「即便有怨言,今日洞房花燭夜,你也逃不了。」
伸展著手臂,她一副任他為所欲為的樣子,很是認同的點頭,「這是實話。」
脫到褻衣時,陸朝雲突然有些警惕地抬頭看她,「你很不對勁。」
「相爺多心了。」
「你絕對有事瞞我。」他無比確定。
任盈月思考了下,點頭,神情顯得極是無奈,「說起來,確實是有件事忘了跟相爺說。」
「什麼?」
猶疑了下,她給了他答案,「我的癸水來了。」
陸朝雲的手指頓時僵住,神情一連幾變,嘴角眼角狠狠地抽了數下,然後猛地轉過身狠狠地捶在床沿上。
他就知道……難得再次洞房花燭夜,結果依然是這麼殘酷。
任盈月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難得溫柔地道:「相爺,請節哀。」人生總是隨時充滿變數,這是沒辦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