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只是……」
「怎麼不說完?」他的語氣完全沒有耐性。「因為我的味道令你安心?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相信?」
又要罵她了,這個人真的很不友善。「你這樣……害我對你的印象變差了。」
他冷笑出聲,「我沒差。」
「但我有差。雖然你脾氣壞、愛罵人又沒愛心,可我還是認為你是個好人。」
「不用了,我本來就不走好人路線。」他瞇了瞇開口,「你聽著……」
「等一下!」她連忙打斷他的話。「你可不可以先……先不要罵我,因為我好睏了。罵人就要罵得對方能記得,我現在腦袋糊糊的,你罵了也是白罵,太浪費了。」
東方靖臉都綠了,真的是敗給她了。
「真的好累哦,等我睡一覺後,你要我聽什麼我都聽。」
時間這麼晚,正常情況是該就寢了,何況她還是個病人。看她一臉疲憊,他又能怎樣?只好不甘願地抿起嘴,把話嚥回去。
「我四、五天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好累……」
聞言,他的火氣又冒上來。「沒人叫你這麼累。」一不留神,她說著便又靠了上來,一靠近,他就隱約嗅到一股怪味。「這幾天……你到哪裡洗澡的?」他直覺不妙的問。
安心的味道圍繞,舒服得昏昏欲睡之際,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幾天沒好好睡,就幾天沒好好洗澡。」
這女人!「你給我起來!洗完澡再睡!以後要敢一天不洗澡,休想我會理你……」
***
有時候,事情的發展還真是令人無法掌控。
從小,東方靖就憑著超凡的冷靜和縝密心思安排好自己的一切,從沒有什麼事會在他意料之外,他討厭生命中出現意外,那對他而言,是人生規劃失策的危險地帶。
人生中的三件事——自己的事、別人的事、老天的事,他自有一套辦法。在「自己的事」中,他完全掌控;「別人的事」若認為有必要去左右,他也不會放過,至於「老天的事」,是他目前唯一無法觸及的,生老病死,他交給上天。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救回來的嬌小女人,這「不干他的事」的意外,居然左右了他的人生規劃。
這是父母英年早逝留給他的重大啟示。
一般人對他的拒絕,沒人敢不放在眼裡,更遑論女人這種天生心臟不夠強的動物。知道他不樂意她接近自己,她的確不太打擾他,就這樣徘徊在他附近,又不至於太接近的距離。
只是因為味道令她安心,這樣她就能追逐他跑?他無法理解,也覺得失之輕率。
東方靖把她帶回自己家後,待兩人都洗完澡,才提著醫藥箱走進房間。「你的傷明明還沒好,為什麼出院?」她換上了他的T恤,過大的尺寸足夠遮到她的膝蓋。
「欸……也沒那麼嚴重啦。」她笑嘻嘻的看著他,很高興他收留了自己。
舊傷未癒,今天那兩個輕浮男子又讓她增添新傷,她膝蓋破皮,手腕也有瘀青……這女人一定得這樣,搞得自己全身是礙眼的傷嗎?真令人火大。
放下醫藥箱,他沒好氣的說:「你是女孩子,要會保護自己,這麼晚了還在外頭遊蕩,擺明是給那些渾蛋有機可趁。」
「前幾天都沒事啊……」
「這種事能賭嗎?」光是想到那兩個男人不顧她意願強行拉她走的畫面,以及萬一自己沒有及時出現的話……他就一整個惱火不已。
「我沒有賭,只是……我沒有地方去。」
「那為什麼不乖乖住院?」一說完他便沉默了下,這句話問得有些可笑,一個喪失記憶的女人,住院也只是暫時的,終非長久之計。
她歎了口氣,幽幽地說:「待在醫院,刺鼻的藥水味讓我很焦慮,如果你一開始就沒出現,也許我還能比較安於那裡,可是……你來過了,我找到安心的感覺,焦慮就變得無法忍受,於是只能一直追逐著你。」她也不想這樣,但問過安醫生自己的狀況,卻是道無解的問題。
什麼時候她會恢復記憶?沒有人知道,也許下一刻,也許一兩天後,或許一兩個月……甚至終其一生都想不起來也有可能。
她想恢復記憶,不想每天像這樣過得渾渾噩噩的,所以只能巴住不太喜歡她的東方靖先生。她深信這個令她感到安心的男人,一定有助她恢復記憶。
「你的說詞,我還是無法相信。」
「沒關係,畢竟所謂的安心,感覺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拿不出實質的說法取信於你。」她打開藥箱,取出瓶瓶罐罐,蹩腳的處理著自己的傷口。
眼看消毒藥水就要滴到地板上,他皺著眉取過它。「我來。」他用鑷子夾起沾著藥水的棉花球在傷口上輕觸,專注小心的處理著她的擦傷。
微微馨甜的氣息噴拂在臉上,他知道她靠自己極近,八成又是貪戀著他身上她所謂的「味道」。
要是一般女人,這樣的行為是種邀請,然而這女人……卻只是迷戀他的味道?說穿了,她不過是想要安全感。
他故意抬起臉,拉近彼此的距離,笑得邪恣的說:「一個女人主動靠男人這麼近,是件危險的事。」
「可是……只有你的味道能讓我安心……」除了他之外,她真的也不習慣和別人靠得太近啊。
莫名的,她這話取悅了他。商場上樹敵無數、對手口中有如惡魔的他,會讓人安心?這倒有趣。
她看他的眼神澄澈坦率,既沒有算計的刻意迎合,也沒有勾引的媚態,當然,也沒有絲毫的恐懼。
她是真的完全不怕他,而且還想依賴他。
「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所謂好人做到底……你會收留我嗎?」
「不會,我說過我不是……」
她直接截斷他的話,「我知道你不是慈善機構,可是,沒有慈善機構是一兩天就成立的,你可以慢慢培養好心腸,就從我開始。」
她的話讓他笑了出來。
狂妄的笑一陣後,他才斂起笑容,揚眉道:「我真的很想頒給你一個最佳勇氣獎。好吧,這麼死纏爛打的人,以後我也不會再遇到了,就憑這個,我答應你的要求。不過……我不收留廢物,你想留下來就得說服我,你是有用的。」頓了一下,他接著補充,「再來,我們的互動僅止於屋子裡,出了這個房子,即使在外頭遇見,我也會裝作不認識你。」
他不知道該怎麼向人介紹她,收留她的理由也太荒謬,無法得到合理說法,外頭的人自然會將他們的關係往桃色方向聯想。當然,別人怎麼看他,他無所謂,只是多少得顧及樂加集團的形象。
「只要讓我待在這裡,我會找工作養活自己。」她連忙拿起一旁桌上幾張徵人啟事。「我的廚藝還不錯,可以去應徵看看。至於第二個條件嘛……沒問題。」她想了一下說:「我不會永遠賴著不走,等恢復記憶後,或者找到我的家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到時候我就會走了。」
東方靖不再說什麼,將一塊防水OK繃貼上她的膝蓋。「既然要留在這裡,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你沒有名字我總是不方便叫你。」
「名字?」
「你有想到什麼喜歡的名字嗎?」
她笑著搖搖頭。「你幫我取。」就用他喜歡的名字吧,反正感覺上,他是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了。
「唔……四季裡我尤愛冬季,寒冷的天氣總能讓我思緒特別清晰。」他腦中倏地出現一個名字。「……冬雪,以後就叫你冬雪吧。」
「冬雪?」她怔了怔,對這個名字莫名感到親切,甚至還有點熟悉,不過,大概只要是他取的名字她都會喜歡。
「行了,你的房間在對面,時間晚了,早點睡吧。」
「好。」她乖巧的說,起身進到對面的房間。但還沒踏進房內,他就將自己的房門關上了。
她慌忙地轉身去叩門。
數秒後,他再度把門打開:「還有什麼事?」
「那個……可不可以請你不要把門關上?我……」她努力想著適當的說詞。「那個……我……」
他淡淡瞥她一眼,懶得等答案,轉身逕自回房,只是這一回,他沒再把門關上。
冬雪回到房間,心中開心又感動。太好了!以後她每天一睜開眼就能看到他、能聽到他的聲音、嗅到他的氣息,不必再惶惶然的度日。
她有家了,有個令她安心的地方可以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