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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臨阿奴 第7章(1) 作者:於晴

  「蕭元夏!蕭元夏!蕭金鳳!你們合謀害我!我沒有要害陛下,你們喪盡天良!居然敢在陛下駕崩後殘害忠良!」她緊緊攥著鐵柵欄,對外大喊著。

   天牢外的獄卒俱是一顫。

   「蕭元夏!你嫁禍我!你嫁禍我!那碗毒湯藥是你帶進去的,與我何干!蕭金鳳!你怎能假冒陛下陣前換將!小周滅了啊!你換下我父兄,誰還能去打?蕭元夏!」她用力搖晃著鐵欄杆,費盡辦氣嘶叫著。

   獄頭面色越發地白了,帶著幾名獄卒進來。他叫人點燃角落火把,陰亮的光芒讓他一眼就看見徐家第六女衣衫略為凌亂,一如她被關入天牢的時候,她的面色憤恨,發間頭飾盡皆散去,實是狼狽至極。

   他微微顫抖,低聲說著:

   「六小姐,就算有冤屈,你在這裡說……那些大人們哪兒聽得到,是不?」

   徐烈風怒聲道:

   「我就是要喊得人盡皆知!讓人知道蕭家子孫幹了什麼好事!蕭元夏拿了毒藥在我身邊砸下,蕭金鳳自認聖旨是她所擬,我不是罪犯,我是人證……」

   「六小姐!」獄頭喝住她。「你在此吆喝什麼?你再吆喝,就能清白麼?你關在此處足足三天了,你可知外頭已生南臨女帝!」

   女帝?她一怔,脫口:「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陛下遺詔已宣,大鳳公主繼位!」

   「絕不可能!」她叫:「陛下遺詔該是夏王!絕非蕭金鳳!陛下親口對我說,怎會有假?」

   獄頭的面色已如死人般的蒼白。徐家人一向忠心,怎會說謊?徐六名聲雖不如她其他兄長,但也只是打架鬧事,沒有耍過說謊離間的陰招。他牙齒打顫,試著和緩說道:

   「六小姐,我們只是替皇室做事的奴才,只是守著天牢的小人物。不管曾發生過什麼,如今大鳳公主繼位是事實,請你念在小人以及這些奴才家裡還有人要養,不要累及咱們,行麼?閉嘴吧!你說得愈多,我們這些人會沒有生路啊!會被滅口的啊!」

   徐烈風冷笑一聲。「你要我忍著冤屈為你們著想,那你們有為我想過麼?如今蕭金鳳繼位,我要不鬧個人盡皆知,只怕就這麼默默給害了,你們怎麼就不為我想想,卻要我為你們想?」

   獄頭有些狼狽又惱怒,最後,他氣憤喊道:

   「姑奶奶,你姓徐啊!你就不能為南臨想,為咱們想想嗎?不管誰對誰錯,誰害了誰!眼下南臨新王登基,手足和順,一切太平,為什麼你非得揭破它,鬧個不安寧呢?」

   她聞言,瞪大了眼。

   獄頭不敢直視她那彷彿在說「原來我姓徐是錯的,原來我姓徐,生來就是為南臨做牛做馬,至死方休,哪怕被人栽贓也要一口忍下」的眼神。

   「姑奶奶……」他有點惱羞成怒,但語氣勉強放輕:「請你,饒過我們一命吧!你住了嘴,咱們天牢裡所有的兵卒都會感謝你的,我們還想……想活著回去見一家老小。你或可等等,也許徐將軍返京後,可救你一命……」

   她嘴角微微掀起,眼眸卻慢慢轉紅。「他們回來,只怕也是死路一條,是傻了才會回來。」所以,別回來,不要回來!

   連五哥都別回來!

   他們,不會回來了。

   「那你到底想怎樣?」獄頭大罵:「老子還怕他們回京呢!皇室怎會無故害徐家?只有你這個徐六!只有你才會鬧騰出事,令皇室不得不下手!要說害徐家,你徐六就是罪魁禍首!你為南臨做過什麼事,憑什麼要我們為你賠命!」

   他見徐烈風仍是冷冷笑著,一咬牙,吩咐手下取來鎖鏈。

   「六小姐,請容小人冒犯,你或許想保命,但小人也得護住手底下的人,各司其職,請六小姐見諒。」他叫人打開鐵門,同時抽出長鞭,預防她意圖逃命。

   徐六從未出過京,也沒有官職,但軍人世家出身的子弟,哪個沒有一番好身手?他在京師幾次節慶活動裡,見她一馬當先使刀弓馬,大出鋒頭,絲毫不懂韜光養晦,事事優於方、羅兩家,當下他是叫聲好身手,惋惜她不肯去邊關過苦日子守南臨江山,但,如今他恐怕是要吃到苦頭了。

   他一步入鐵門,就敏銳地發現她自鐵欄前轉過身來。他心裡駭然,以為她要撲過來,於是揮鞭擊向她。

   在天牢裡,他時常遇見這種事,犯人撲向他想掙扎脫逃,所以他這一鞭早有經驗,算好了她的反應。

   一般人會直覺連避數步,那時他們趁機上前替犯人扣上腳鐐手鏈。

   徐六身懷武藝,必會避得靈敏,所以,當他聽見鞭身劃過皮肉的聲音時,不由得一怔,又聽她悶哼一聲,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沒避沒閃,只是轉身面對他而已。此刻,她雙手摀住著臉,鮮血自指間縫裡流出。

   獄頭嚇得落了鞭,不知這算不算闖了大禍。他咬牙,叫道:

   「快替她上手銬腳鐐,鎖她到牆角,拿棉布塞住她的嘴巴。」傻住的幾名獄卒反應過來,拖她到牆角。可能是她痛得受不住,居然沒有掙扎。

   大伙發著抖,取過棉布硬生生塞進她的嘴裡,鎖緊她的手腳,讓她動彈不得。

   「把火炬都滅了吧!」片刻,盡黑。

   眼不見為淨,可以當那一鞭沒有落下。

   「都出來了嗎?鎖門吧。」鐵鏈發出巨響,緊緊扣住鐵門。獄頭在此處待了許多年,即使黑暗一片,仍能行走,他疲倦道:「走了。」

   「……頭兒,她姓徐,徐將軍一直守護南臨,這是他的女兒……咱們……是不是不該……」有人低聲問著,在空蕩的長道上顯得異樣清晰。

   「想想你家老小吧……只能怪徐將軍教女不嚴,讓兒女敗壞他的名聲。當今陛下怎會有錯呢?走吧。」

   嗤的一聲,悶悶的,像在塞滿柔軟布料裡發出的,充滿嘲諷,如影隨形地纏著他。

   他行至天牢大門口,回頭看著漆黑陰森的天牢一眼,隨即重重關上門。

   再無聲響。

   夏園……

   牆上掛著一幅南臨巨型地圖,蕭元夏凝目良久,又行至桌前,掀開《長慕兵策》下冊。他一頁一頁翻著,翻到西玄陰兵部分時,下頭寫著:無解。

   他本是神色凝重,忽然注意到解下牛字微地勾起,正是徐烈風慣用寫法。他又多翻幾頁,詳細一看,字字都是她寫的。是了,她說過徐長慕眼力不佳,都是她代筆的……

   「都下去吧。」外頭女聲低喝。

   蕭元夏攏起眉頭,看向那被打開的書房門口。

   「王爺!」

   「本王不是說過,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准入園子的麼?」他語氣不厲,但已叫人聽出他的不悅來。

   「王爺!妾身有急事……求王爺饒命啊!」羅秋蘿,即是夏王王妃,面露急切上前,看見書房桌上牆上的擺設,她微怔。邊關已有方家人守護,為何他還在看徐家的兵策?

   「饒命?饒誰的命?」

   「是風兒啊!」見他神色剎那僵硬,她連忙再道:「是跟著妾身十多年的丫環啊,她快被打死了!王爺,就算她千萬個不是,也不至誤國誤民,要上她一條小命,這罪罰未免過重了!」

   蕭元夏終於想起今日出王爺府前,聽見她身邊一個丫環口無遮攔,便教人拖下去打死為止。他眼色微暗,說道:

   「眼下,她的命叫王妃拖著?」

   「是,請王爺……」

   「來人。」他叫來侍衛。「奉本王命令回府,誰敢停手,誰就跟她走吧!」

   「王爺!」羅秋蘿尖叫:「風兒陪我多年啊!我跟她感情如同姐妹,如我臂膀,這不是活生生斷我臂膀麼?王爺……」

   蕭元夏及時攥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下跪求情。「王妃莫跪,你肚裡有孩子呢。人道,姐妹相互影響,如果她真等同你的親姐妹,那還是早早斷了她好。」

   她深深看他一眼,眼淚滾了出來。「因為風兒……說徐六的不是麼?徐六意圖謀害陛下,就算是說上兩句……那又如何呢?」

   蕭元夏微微笑道:

   「我哪是為了徐六,是為了王妃你啊。你可知你丫頭說了什麼?她跟府裡的下人說,人的一生是要跟對主子的,徐六就是不要臉,處處勾引夏王亂倫,要不是我家小姐令得夏王轉移心思,今日南臨皇室就生了天大的醜事,我家小姐實是南臨的大功臣。」

   王妃瞪大了眼。

   他淡聲道:「王妃,你是從誰的嘴裡聽來我與徐六之間是兄妹呢?」

   她驚懼答著:「不……妾身沒聽過……這是子虛烏有……」

   「那就是了。一個賤婢居然敢造謠,她是想說先皇侮辱了徐夫人還是暗示徐將軍戴了綠帽?有這種人在你身邊,我怎麼能夠安心呢?聽見那些話的下人都先她一步走了,她得下去賠罪啊。」

   「……王爺……王爺……那,割了她的舌頭,從此以後,她不再造謠,將她送到偏遠地去……妾身……妾身有了身孕,南臨史上不是皇室有了子息,可以求得一人輕罪麼?那就讓風兒……」

   他冷冷看著她。「她不值得。」

   自成婚以後,夏王最多是漫不經心,時時看著遠方,雖有笑容卻未達眼底。他個性偏溫,與她相敬如賓,平日卻是分房而睡,行房自有每月特定日。這本就是南臨皇室仿自大魏的行房規矩,沒什麼好不喜的,直到幾個月前他忽然在非特定日前來她的寢房,她這才有了身孕……當下她想著,母憑子貴,再也不怕夏王它日納側妃。她的家族將因這個孩子而穩固,或許,夏王也會因為這個孩子與她更加親近……如果在此事上糾纏不休,難保他不會發現其實她共謀……

   「王爺,徐五長慕在夏園外求見。」外頭侍衛稟報。

   蕭元夏怔了下。「他……居然回京了?」他尋思片刻。「讓他過來。」

   他回到桌邊坐下,又看一眼兵策,眼露惋惜。

   侍衛將一名白衣年輕男子領了來。

   「草民徐長慕,特來請罪。」語畢,年輕的美麗男子毫不猶豫地撩袍跪下。

   蕭元夏親自上前扶起他來。「長慕何罪之有呢?」徐長慕順勢而起,看了在場的王妃一眼。

   蕭元夏微笑:「無妨。王妃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她聞言,心一凜,低下頭去。

   徐長慕鏗鏘有力道:

   「草民一家都有罪,其中以草民罪最為重。當年皇上下秘旨令草民本家冒充胥人時未曾拒絕,草民有罪,罪在知道此事後沒有勸告父兄違背當年秘令,將此事盡數告知大鳳陛下與夏王;草民有罪,罪在明知他們劣民出身,卻沒有辱罵他們不知量力居然想為國盡忠;草民有罪,罪在先皇將小公主交給我們代養時,沒有討個信物證明,如今累得她在天牢裡吃盡苦頭。」

   「哈哈,徐五長慕,你這罪,真真厲害。如果你這都叫有罪了,那,誰還敢為南臨盡忠呢?南臨皇室現時只有一女一子,哪來的小公主,以後你不要再提了。」

   「夏王若是不信,或可以滴骨之法以驗正身。」

   蕭元夏瞇眼,厲聲問道:「她也知道了?」

   「徐六尚不知情。」

   他低低鬆了口氣,歎道:「正因不知情,才會毒害先皇……徐五長慕,我與陛下都目擊了,還會有假?」

   徐長慕沉默片刻,嘴角隱有極端諷意。他道:

   「那便請,王爺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請看在邊關徐家全滅的份上,饒過徐烈風一命。」

   蕭元夏掃過他一身的風塵僕僕。那幾乎是連夜不歇地趕了回來吧,靴上塵土積厚,一身白衣早是灰塵遍佈,連束起的黑亮長髮也微微亂著。這徐長慕真是聰明,今日他不是以學士解非的身份,而是用徐家長慕……

   這臉,尚帶著喪父兄之痛,卻還是風華絕代,完全不復過去那個相貌平凡的男子。烈風她……曾跟學士解非關在一塊過,這一年多來日夜與這張臉相處……

   他攥緊拳頭,隨口問:

   「你怎麼來夏園找本王呢?去夏王府等著,本王也會見你的啊。」

   「草民在夏王府外足有三日不得見,因此今日得知夏王來夏園,便趕過來一試。」

   蕭元夏瞇眼,看向一旁不敢言語的王妃。

   「你打算怎麼保她呢?」

   「長慕願以命易命。」

   他一怔。「你……」

   「小公主是先皇要我們保的,長慕實不願父兄下九泉見到先皇,掩面而愧,不管小公主做了多少錯事,只要先皇沒有收回成命,長慕就必須保她到底!」

   「就為這個理由?不枉她一直念念不忘你啊。」

   「小公主也時時在長慕面前提及王爺。這一年多她也是真心誠意盼王爺早日當個閒散王爺,她心頭所愛除了徐家,就是王爺與南臨,她也曾言道,若然一日能出得京師,留在邊關,必要守住南臨,給王爺一片自由天地。」

   蕭元夏雙手遽顫,良久,他勉為其難笑道:「好個高招,徐長慕,你這學士的口舌真厲害,居然想動之以情?當年我那一箭下去,她只怕恨我都不及了,還會為我守住南臨?」

   「長慕實言實語。當年長慕也傷過小公主,但她仍是心無介懷,處處為長慕設想,何況王爺只是錯箭?王爺當知她良善個性,有人待她一分好,她惦記百分:有人待她一分惡,只要回頭與她重修舊好,她便忘卻惡事。她真不介懷王爺所為,否則當日絕不會為王爺大婚開道。」

   王妃見夏王非但沉默不語,雙手還微顫著,她心裡恨不得能入宮找陛下……這徐長慕存心以巧言動搖夏王,王爺怎會不知?

   「徐烈風她……是非死不可,今日你怨本王,改日你就知本王為護南臨用心良苦。你告訴我,西玄陰兵於你,至今無解麼?」

   「長慕尚未找到破解之法。」徐長慕垂著眼。

   羅秋蘿輕聲搭腔:「王爺,南臨國運昌隆,小小西玄陰兵怎能毀南臨大好江山?徐將軍他們是劣民,比不得真正的胥人,這才落得盡亡。方家是真正的南臨名將世家之後,名聲雖略遜胥人,但方三郎已接帥印,定可將西玄打退。」

   蕭元夏淡淡看她一眼,她立刻噤聲。

   他又朝徐長慕說道:

   「本王看過你近年呈給先皇的邊關建言,你兵事眼光極好,難怪能成為一方學士,我都轉給陛下,請她務必廣納建言。真可惜,你要不是劣民之身,今日本王就可重用你。這樣吧,這陣子,你將未完的《長慕兵策》下冊全寫完,可不受阻礙離京。本王會讓陛下下一道聖旨,杜絕百姓再謠傳你們是劣民,保全徐將軍最後的好名聲。」

   徐長慕終於抬頭看他一眼,平靜道:

   「敢問王爺,徐家烈風曾與你提過《長慕兵策》下冊並非結束麼?」

   蕭元夏一怔。「沒有。」

   「那就是王爺看出來了?」他輕輕一笑,神色清傲:「《長慕兵策》下冊留在宮裡六、七年,原來,只有夏王認真看了;原來,只有夏王看出下冊並未結束。」

   蕭元夏撇過眼半天,才又調回目光繼續說道:

   「徐將軍就照徐姓厚葬,胥人會有的,你父兄一律會有,這點本王可以作主。」一頓,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面比美玉更勝三分的年輕男子,忽然湧出些許妒恨。他道:「徐烈風罪名意圖毒害先皇,陛下堅持凌遲碎剮。本王跟你做個交易吧,徐五長慕,這世上冒充徐姓的劣民只剩你一人,為防將來你的子息被人誤認為真正胥人一族,如果你甘願受閹割……王妃願積德,以她肚裡的孩子來換徐烈風不受凌遲之苦,讓她好走些,也方便你去收屍。」

   王妃聞言,瞪著他。

   徐長慕靜默了一會兒,而後嘴角漸漸挑起,最後縱情放聲大笑,教人難以調開視線。他笑聲漸停,舉動容止獨秀,甚是優雅地撩過衣擺跪地。

   他一字一語滿溢歡喜笑意,眸裡碎光無比明亮,將他眼底的感情毫不保留地洩露出來。

   「謝王爺願將徐家烈風還給徐五。徐烈風是徐家第六女,阿奴是徐家的,是徐五長慕的,與他姓再無關係。生前死後,她只姓徐,她只屬於徐家,她只屬於南臨徐五、學士解非的。」

   「阿奴。」巨大的雙臂難得把她抱了起來。大哥看著父親的背影,冷淡說道:「誰都可以忘記,就你不行。你仔細看著爹的背影,此番他是去邊關打戰。」他慢慢轉頭凝視著她。「我們,絕不會,愧對徐姓。」

   「阿奴也不會!」她跳下大哥的懷抱,追著幾步,大聲喊著:「父親要保重!父親等阿奴長大,保護父親跟南臨!」太遠了,父親根本沒聽見。她悶悶地走回來,看見大哥錯愕的表情。

   「……阿奴也不會……」她喃著,自夢裡慢慢醒來。幼年,父親、大哥、二哥、三哥去邊關時,總會有一位兄長抱著她,對著她說同樣的話——我們,絕不會,愧對徐姓。

   原來,那不是自我的要求,而是用怨恨的語氣跟她宣誓。

   父親他……原是姓什麼呢?如果她跟他說,她不要姓徐,跟著他們姓,不知他們願不願意?

   嘿……他們會願意的。她覺得,這一年多她與父兄的感情有進展的,以往她十分在乎他們喜不喜歡她,惹是生非引他們注意,現在,她學會不要刻意在乎他們喜不喜歡,她喜歡他們就夠了……她反而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點進展,至少,二哥在京師裡,對她從三句變五句,果然有進步。

   輕微的腳步聲彷彿自極遠的地方響起,一步接著一步,來到鐵門前。

   「怎麼不點火把?」來人問著。

   獄頭立即燃起火把。

   來人往牢裡看去,只能看見黑漆漆的角落隱約有個人靠牆坐著。

   「這……」

   「余大人,罪犯徐烈風身懷武藝,迫不得已將她鎖在牆角。」

   「她試圖脫逃?」

   獄頭含糊地應了一聲。

   「徐烈風,你傻了嗚?你以為外頭沒有重兵守著嗎?逃出天牢就自由嗎……你怎麼不說話?」

   「因為罪犯徐烈風不停地詛咒陛下,所以……」

   他定定注視獄頭,唇邊勾勒出一抹笑。「你做得很好。不過,眼下公公是來宣讀聖旨的,她得領旨,去拿開。」

   獄頭遲遲不敢有動作。

   「你餓她幾頓了?」

   「……這些時日,小人不敢餓她,也不敢隨意放她說話,只好差人強餵她,這才喂得幾口。」

   「這都多久了,連個大男人早撐不住了,她哪來的力氣叫,去拿開。」

   獄頭只好膽戰心驚地打開牢門,靠近那黑漆漆的牆角。

   她仍是動也不動。

   獄頭摸索著,碰到她冰冷的臉頰,取出她嘴裡的棉布。他低聲道:

   「六小姐,你不再喊叫,我們就不塞你嘴。這樣,大家都好過。」

   「……我叫了也沒有用,不是麼……」那聲音低啞,失去往昔生氣。

   「正是。你能想開最好。」獄頭總算鬆了口氣。

   余廷顯笑道:「還活著啊,公公,宣旨吧。」

   在旁跟隨的太監攤開聖旨,道:「奉天承運……」

   余延顯插嘴:

   「不如簡單點,她連跪著接旨都熬不住呢。」

   「是是。徐烈風意圖謀害先皇,大鳳陛下本要賜凌遲之刑,但念在夏王妃已有身孕,及徐將軍有過的汗馬功勞,徐六得以不公開、不受痛苦的處決。請六小姐放心,此次劊子手乃南臨第一劊子手,這是夏王恩准的,不會有任何痛苦。」

   「……徐六領旨了……多謝大鳳陛下……夏王的恩德……」她氣若游絲道。

   「公公,聖旨頒完了,但有些事沒寫在聖旨上,不知廷顯是否能告知她?」

   「請,請。」余廷顯笑著看向那烏漆抹黑的牆角。「你也有今天啊……」

   「人生悲喜不就如此……余大人恭喜你了……」

   「當初你要是肯討好大鳳陛下,今時也不會落到這番下場了。」

   「像狗一樣討好麼?那便算了……你今年不過二十多,還有大好日子……這狗日子不短啊……」

   「到現在你還懂得牙尖嘴利,可見這牢裡生活還不足以使你體悟。徐烈風,你可知道小周國國主交出降書了?」他忽道。

   「……你們都知道啦……先皇提過……」

   「西玄陰兵攻小周,是想籍小周之道直攻南臨,你知道麼?」

   「……知道啊……」

   「為何你不早說?」

   「……早就說了啊,我五哥早就一直在說了……先皇駕崩前才下旨加重邊防……大鳳公主又召回我爹……大人,不是沒有人說……是沒有人肯聽啊……」

   余延顯臉色微微發白,垂目豐天,直到身邊的公公喊著:「大人!」

   他忽而輕笑一聲。「你五哥回京了,你知道麼?他直接求見夏王哪!」

   她猛地張眼,鐵鏈鏘鏘劇烈響動著。

   「他怎會回京?他回京做什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徐家沒人了,他回京想力挽狂瀾救你這個妹妹。」

   「救我?」她喃著。「他要怎麼救?他能怎麼救?」這不是把他一塊拖累了嗎?她以為……雖然五哥對她似乎有那麼點喜歡,但遇到這種生死交關的事,他會跟其他父兄一樣,不會回來。

   沒關係,她在牢裡這麼告訴自己,並慶幸他們不會回來。為什麼……他會回來?她……她是阿奴啊!她不是五哥其他兄弟,他是不是搞錯了?

   余延顯面無表情地說著:

   「你本是凌遲之刑,他以閹割杜絕徐家傳承的可能,換你一刀不痛苦。徐烈風,你……即使拿徐家有過的功勞,也救不回你一命啊!」

   「什麼?什麼!」鏘鄉鏘鄉的,她拚命爬向鐵柵欄,但鐵鏈長度有限,讓她受阻在角落裡。「他怎會允?蕭元夏在想什麼!徐家還有大哥、二哥、三哥他們……要傳宗接代不止五哥……」

   「都沒了!」余延顯咬牙切擊,怒聲道:「全都死在戰場上了!他們違旨沒回來,西玄陰兵過小周國,突擊南臨,徐家軍死傷大半,徐家父子沒留一個活口!」語畢,他用辦擊向鐵柵,發出巨響。

   「大人!」公公吃驚道。從未見過余家這個後起之秀髮怒過!

   徐烈風傻住了。現在又在唱哪一出了?怎麼最近人人都愛唱戲,還唱得她一頭霧水。

   余延顯恢復極快,他摸摸發疼的手背,笑道:「你放心,還有方家人呢,沒了徐家,還有方家軍,早該換人了啊,胥人一族算是滅絕了吧,他們辛苦太久,也該好好休息了。走吧,公公。」

   「等……」她急切又虛弱地喊道:「……公公……公公,他沒騙我麼?我父兄都在沙場丟了性命嗎?」

   公公低頭,哽咽道:「是。」

   都……丟了性命,一個也回不來了……她是在作夢吧!她不要過去一年多的美夢了,不要五哥回南臨的美夢了,拜託,讓她回到那個一廂情願的阿奴,這一次,她會踏踏實實過日,絕不再多做奢想。她就是徐家的替代品,徐家的小青蛙!他們是尊貴的胥人,所以……所以……拜託!讓他們活著!

   余延顯平淡地補充一句:

   「聽說,徐將軍一些的老部屬想救下他的女兒,正想跟徐長慕連繫,眼下京師戒備得緊呢。」

   「……不……不要……」

   「不要?你不想活下去嗎?」他輕聲問著。

   「不……我是自作自受,都是我的錯……余延顯……」鏘鏘聲不絕,她一直試著爬向鐵柵門,她極力對鐵門求著:

   「余大人……求你告訴他們……別去找徐長慕……我……我不是徐六……」

   「不是徐六?」

   「對,對,我不是徐六……我只是徐將軍同情收養的孩子……我是劣民出身……不值得救的……請他們別去找徐長慕……大人,求你……」

   余延顯詫異。

   公公連忙低語:「大人該走了。這話……不該聽的還是別碰的好。」

   他回神,又看了鐵門最後一眼,應了一聲。「走了。」

   「余大人……余大人……求求你……請你傳出去……我不姓徐……不要去找我五哥,他無辜的……余大人……余大人……別找他……」

   苦苦的哀求一直在他身後。

   他步出天牢後,神色不動道:「關吧。」

   獄頭眼眶泛紅,顫抖鎖上天牢大門的剎那,裡頭發出一聲淒厲大叫——「啊——啊啊啊——」直衝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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