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烈風摸著右邊有些紅腫的臉頰,徘徊在徐府門口。
「好痛!」她嘴裡肉被咬破,鮮血直流,痛得她小臉扭曲。
忽然間,她見到府裡走出一名年輕男子,心一跳,故作無事地上前,笑道:
「二哥要出門麼?」
男子與徐五相貌完全不同,有著南臨人純粹的清靈美麗,只是眉目太過冷漠嚴肅,容易讓人退避三舍。
他抬眼看她,道:「是啊……阿奴,你去打架了?」
她心跳加快。「我也不是故意……」
「為了什麼事?」
「他說話令我不快,所以……」
「打贏了嗎?」
「嗯……打贏了。」
他點點頭。「正該如此。」語畢,轉身即走。
她追上前兩步,張口想喊住他,但最後只是恨恨地踢了地上石塊一腳。她走進徐府,看見門房,眼兒一亮,又湊過去問道:
「今日信役來過了嗎?」
「來過啦。」門房知她要問什麼,笑道:「五少還是沒信給您呢。六小姐,你臉怎麼了?好好的一張臉怎麼腫成這樣?」
她含糊應一聲,學著徐二轉頭就走。不就是腫成連二哥都看不見的豬頭臉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好痛好痛。」她捂著臉,本來想回房,後來臨時改轉向五哥的寢院。
四姐定平迎面而來,她立即放下手,讓臉上的紅腫一覽無遺。
「四姐!」
徐定平掃過她一眼,點點頭當是招呼了,隨即擦身離去。徐烈風咬咬唇,低頭摸摸指上青腫的關節。身後腳步聲轉回,她沒有回頭,嘴裡動了下,不發出聲音地說著:
受傷了就去塗個藥,別破相讓人瞧見。
「受傷了就去塗個藥,別破相讓人瞧見。」徐定平說完就走了。
徐烈風輕笑一聲,頭也不回地進入徐五的睡房,整個身子撲向軟軟的床褥。
「哎喲喲——」她大叫著。五哥怎麼不回家呢?早點回來吧!阿奴一個人很寂寞的!
每個人看起來都關心她,但,其實根本不在意她。四姐是徐家軍裡的遺孤,照理說,父兄該對她比對四姐還親熱,哪知啊,以前她以為父兄是不知如何對待女孩家,現在才知是因人而異。
如果教人瞧見,還真以為四姐才是與徐家有血脈關係的女兒。
其實父兄待四姐也不會親熱到哪裡去,可是至少兄友弟恭,噓寒問暖是有的。父兄對她當然也會噓寒問暖,只是……讓她感到很敷衍。
有時她都覺得陛下跟蕭元夏才是真心待她好的……當然,待她好的也包括五哥……受傷了就去塗個藥,別破相讓人瞧見,嘿,怕被什麼人看見?被陛下麼?
四姐定平性冷,不熱情也不過分無視她。也許四姐是外來者,不好太過疏離她這個徐六,但她隱隱有所覺——徐四在她面前劃下鴻溝,將她自己與父兄歸於圈裡頭,而她徐烈風,在圈外。
她不顧疼痛,小臉埋在床褥間。五哥都離開好久了,這床被都不知換過幾回,哪還有他的氣味?
五哥,你還要不要阿奴做你手腳?你想不想阿奴?阿奴好想你好想你……她趴了一會兒摸摸肚腹,脫掉鞋襪跳下冰冷的地面上。
她赤足用力踩來踩去,覺得腳丫子冰涼涼了,肚子更不舒服了,這才自房裡的書櫃取出《長慕兵策》的竹簡,一整個鋪在地上。
五哥是個老式的人,喜歡在竹簡上寫字,《長慕兵策》第一版就是在竹簡上完成,由她譽到紙上。
他眼力不好,寫出來的字也凌亂粗糙,但她這個從小看慣他字的人,是能辮認出來他在寫什麼的。
她想,在她出生前,五哥一個人獨自學習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所幸他有她,平常讀書給他聽,讓他不用看得太吃力,他字寫糊了她就偷偷替他改好,他要想看各國地形圖,她就把地圖塗得七彩顏色,每條邊線比手臂還粗,讓他能看個清楚,所以,五哥缺不了她的,對吧?
那怎麼都不回信給她?她心裡有點慌,連忙準備筆硯,鋪上信紙,認真地想了下,提筆寫著:
五哥,阿奴今日又打架了。平日阿奴是常勝將軍,每打必贏,今天被人偷襲,油炸魚的同伴真不是人,果然什麼品性的人就只能與什麼樣的人來往!油炸魚跟方家最不學無術的孩子湊在一塊,那姓方的趁阿奴一時不察,拿椅子從後頭砸來,我不小心挨上油炸魚的拳頭。他一臉驚嚇,想來是怕我報復了。可我眼下暫時沒法報復,五哥我挨疼,好疼好疼,嘴裡還流血不止呢……你最近好不好?阿奴很想你。你想阿奴嗎?前兩天我肚子也疼,才知道南臨姑娘家是有癸水的,四姐請了大夫過府替我把脈調養,說是別碰冰、別著涼,自然就舒服些。五哥,這真令人討厭,是不?以後阿奴是要上戰場的,這些麻煩東西幹嘛出現呢?難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嗎?五哥,有沒有法子不疼呢?阿奴真的很疼的……
她小心翼翼,確認每個字都粗大得讓五哥勉強看得清,這才擲了筆,滾到冰涼涼的竹簡上,她想了想,又拉開上衣,半解肚兜,露出個小肚子來納涼,最好涼到痛得打滾。
五哥會不會回信呢?如果不喜歡寫信,找僕役送話照樣行的。五哥遊走各城鎮,不知道現在他在哪了?這信一來一返,她會何時才收得到?等待的日子很辛苦啊!
五哥,前幾日陛下下了個口諭,不准徐家老六出京師!他老人家是什麼意思?當年你要出京遊歷,阿奴本來要跟的,但陛下說他年紀大了,阿奴這一走就不能時刻看見我,於是硬把阿奴留下天天看他,這真真令人討厭!陛下膝下有一女一兒承歡,阿奴又不姓蕭,天天看我也沒用……五哥,你是樂不思蜀了,是不?怎麼都沒給阿奴捎個信?阿奴真的很想你,阿奴想再替五哥寫字,想唸書給五哥聽,想半夜學戲子逗五哥……五哥,你的兵策我都能倒默如流了,以後再也不會你一句重複好幾次阿奴才懂,五哥……阿奴很想再當你手腳……
五哥,你說,女人有這玩意是做什麼呢?痛也痛死我了,將來阿奴是要上戰場的人啊!要是每個月都這麼痛,我豈不是要日夜祈求打戰時別撞我這日子?很痛的呢。五哥,昨日陛下一時興起,居然入夜還不放我回府,非要我陪他說說話。這話什麼時候不能說,有必要熬夜麼?蕭元夏及時求見陛下,我這才脫身,嘿,我知道他是夠義氣的,專程把我從宮裡贖出來。不過他有點怪,昨晚他面色蒼白地追上我,罵我是個沒心眼的傻子,都快十三了也不知道避嫌……跟誰避嫌哪?陛下麼?他都老得可以做我爺爺了呢,不不,他老得都可以做我爹了,五哥,你可別跟爹說我笑他老,我沒這意思。陛下跟爹年齡相當,但,我絕對是偏向爹的……五哥,你跟二哥捎口信了,怎麼不給阿奴捎個呢?是不是二哥漏了?阿奴整天纏著他,他還騙我你沒給我口信,下回,你別托二哥轉告,你直接寫信給我吧,我已經沒什麼想你,不過你想我……我就一定想你的……
她渾身濕透,匆匆走回自己的寢院。
「六小姐?」有婢女詫叫。
徐烈風回頭看去,懷裡還緊緊揣著一塊白色方帕。
「沒事,不小心跌進池塘,換個衣物就沒事。」她魂不守舍道:「三少爺剛也掉進池塘,受了點傷,你快去幫忙吧。」
婢女連忙應是離去。
徐烈風急切地一腳踹開自己房門,然後緊緊關上,心跳如鼓地攤開方帕。
帕上尚有不少血珠滾著……是三哥的。
她的雙手輕顫,取來注滿水的杯子,將血珠彈了進去,緊跟著她毫不猶豫取出匕首往自己手背一劃,任著暗紅的圓珠滾入杯中。
她看著老半天,看得面目猙獰,咬牙切擊,最後氣得用力擲杯。她憤怒地踢翻桌椅,正要將書櫃上的書本一塊拽到地上,忽地瞧見櫃裡一角束著竹簡。
她手上動作停住,凝視竹簡一會兒,才像珍寶似的打開它。
她從五哥房裡搬了一些竹簡過來,天天反覆讀著,就怕哪日他回來隨口問著,她不像信裡說的那樣倒默如流,豈不是令五哥失望?櫃上的閒書她也一本本讀著,就等他回來她可以說得精采不乏味。
她到底算什麼呢?到底是不是徐家人?連不是姓徐的四姐,都能得到父兄的關愛,那她呢?她也是哪兒來的遺孤嗎?怎麼比四姐還不如?她早有疑惑,處處注意蛛絲馬跡,即使連五哥相貌平平,在眉目間也略略似三哥他們,那她像誰呢?像娘嗎?
還是誰都不像?
半年前,父親回京不慎受傷流血,她緊張兮兮先拿自己的帕子替他止血,事後她心頭一動,想起自大魏的醫書裡看過滴血認親的例子,於是割指融血……那次的結果跟這次一樣,嘿……嘿……是大魏醫書騙人還是她真不姓徐?
她怎會不姓徐呢?
父兄沒必要騙她啊!娘親在產下她後體弱沒多久就走了,也許是這個原因,父兄一直排斥她,而身為私生子的五哥則對她沒有什麼敵意……
還是……還是,其實真有徐六這個人,只是徐六早夭,她是替代品?所以,每當該穿上徐家家色時,他們總輕描描地找各種理由帶過,讓她這替代品沒能穿上白色……
她渾身一顫,不敢深想下去。
她小臉埋在竹簡裡好久,才深吸口氣振作起來。她拍打頰面,把桌椅立妥,取來筆硯,衣袖還是濕著呢,但她懶得換,直接捲起袖子,提筆寫著:
五哥,近日阿奴過得甚好。父兄輪流回京,今天三哥個性莽撞掉進池塘裡,狼狽模樣實在令阿奴捧腹大笑,但做人妹妹怎能見兄落難不救?於是阿奴上前想扶他一把,結果不慎也跌入池塘。三哥他在邊關久了,連話都說得不索利了,他看見我一身盡濕,喊了句倒霉,隨即跑走……
「倒什麼霉,都是兄妹啊。」她自言自語地抱怨:「他居然把我誤認外人,以為見到我濕身畢露就要娶麼?三哥眼睛比五哥還不如……」她覺得這信寫得十分乏味,直接揉爛丟到一角。
她本想寫寫自己的趣事,好比前幾日陛下召見,當時蕭元夏也在場,陛下笑著要她以後叫他一聲元夏哥哥。
她一直當蕭元夏是弟弟的,徐家兄長都是她的哥哥,她盼著兄長們寵她愛她,而蕭元夏在她眼裡,就像是一個需要守護的人,如同南臨徐家與皇室間,守護者與被守護的角色……這是不是表示一切都是她庸人自擾,其實她骨子裡流的是徐家的血……
當下,她覷見蕭元夏的臉色又白又難看。這有什麼好難看的呢?又不是叫他喊她聲姐姐!昨日她又被陛下召見,陛下笑呵呵地提及蕭元夏與羅家小姐在御花園賞花,還曖昧地朝她眨眨眼,她真是一頭霧水,直到回來巧遇大鳳公主,經她提點,她才知道陛下有意將羅家小姐許給蕭元夏。
羅家跟方家一樣,是南臨三朝元老,家族在朝中勢大,但羅家低調許多,至少,不似方家一般表面仗著狗屁大勢。
不過,不管羅家與方家她都沒什麼好感。她沒忘了兩年前在宮宴上羅家小姐掩口的那一笑。
這些事,能跟五哥提嗎?他會不會覺得她怎麼都提別人不提她自己?可是,以前她滿滿的信都提自己,他都沒回過啊……
她有些沮喪,仍是撿了些她的趣事寫在信上。她小心翼翼封好,想了下,換件乾淨的衣物去探徐三。
她才到徐三門外,耳力極尖,清楚地聽見他在裡頭哈哈笑道:
「老五真要成人禮了?」
她心一跳,頓時停止呼吸。
「南臨男子十五成人禮,他已經十八了,再不行成人禮,難道要他眼睛一輩子都那樣?」徐二答著。
她略略退到窗邊,往裡頭覦去,徐二正垂目看著信。五哥來信了?
徐三收斂起玩笑態度,正色問道:
「成人禮後,真能跟咱們一樣了?」
徐二沉默一會兒。「誰知道?南臨劣民跟一般百姓早混在一塊了,壓根沒見過他這種情況,那些傳說也是許久以前,不知真假。但,無論如何,這成人禮總要的。過了成人禮他想出國去,咱們得找機會勸勸他,別找個外國媳婦回來,他得在南臨找……早些讓徐家開枝散葉吧。」
徐三笑道:「正是如此。咱們的命,都是隨時會去了,可咱們家至少要保住一個傳宗接代,老五挺好,他人聰明,不管什麼時候都有本事能存活下來,將來的子孫也一定不是平凡之輩。以前我老覺得老天對咱們家過頭了,怎麼生出一個這麼與眾不同的孩子,可是現在,我忽然覺得,老五現在就很好了,人是不能十全十美的,他要是真如傳說那樣,退早面貌漸變,那就是十全十美了,我也怕啊。」
窗外的徐烈風仔細聽著他們說五哥此刻落腳的地方,何時成人禮,選擇南臨劣民裡的哪位花姐兒。最後,徐三猶豫地問了一句:
「我說,這老五是不是有那……龍陽癖好?怎麼拖了這麼久才成人禮?好像被強迫似的。」
「他為人心高氣傲,怎願與放不上心的人有一夜情緣?但,即便他不情願,這事也是要做的。他是南臨人,就該遵從南臨風俗,不能教人抓住徐家的把柄。再者,如果真能因此讓他看清事物,往後也就不必靠人了。」
徐烈風咬住唇。她知道二哥的話下之意。他在說,以後五哥就不必再靠阿奴了!
「這信,沒提到阿奴。」徐三笑道:「想是早忘了她。這阿奴也真一廂情願,上回還看見她拿著信託給門房呢。她還能寄給誰?都讓陛下搞成井底之蛙啦,陛下就繼續搞吧!咱們老五合該是天上飛鷹,阿奴這青蛙怎比得上他?」
「你嘴皮子收斂點,不該說的不准多話!」
徐烈風滿面通紅,悄悄離開徐三的寢樓。她臉紅到連眼睛都紅了,三哥何必這樣說她!陛下只是想……想時刻看見她,她現在就是個井底之蛙,可是以後一定會上邊關,這隻小青蛙會守護著南臨所有百姓,到那時三哥不會再笑她了!
今天的風有些大,讓她忽冷忽熱的,她連忙搓著手,忽然想起如果五哥遇上不愛做的事雙手總是冷的……他說過成人禮的事,那時,他雙手也是冰冷冷……
她想了一會兒,咬咬牙,回房取出地圖,細細看過。五哥擇成人禮的地點是南臨劣民較多的城鎮,如果連夜快馬,一天就能到達。
她又拿出另一張官道地圖,花了點時間默背後,牽了馬就出徐府。
三哥說她一廂情願……哪會啊!五哥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親近.他倆的感情不是三哥可以體會的!
她翻身上馬,將近城門時,守門的小兵見到她,一愣,笑道:
「這不是六小姐嗎?」
「我要出城。」
「……六小姐是說笑嗎?上頭有令,六小姐出京是要有令牌的。這令牌……」
「現在是守犯人麼?」她冷冷笑道:「你是指我徐六是犯人,這京師成了我牢寵?」
「不不,小人不是這意思……」
「烈風,你在這裡做什麼?」蕭元夏驚喜叫道,連忙自轎裡出來。「我正得空去找你呢,這幾日總是……」總是教父皇有意差開他倆。
「元夏哥哥你……」
「別叫我元夏哥哥!」他厲聲說道。他察覺自己竟對她無故發了脾氣,便道:「我沒氣你,只是你在我眼裡也沒小到哪去,父皇要咱倆以兄妹相稱,我可不習慣……你要上哪去?」
徐烈風對他突來的怒火完全不介意。她欣喜笑道:
「你來得正好,我有事去我五哥那兒,來回約莫兩天路程,煩你跟陛下說,井底小青蛙去個兩天見識見識即歸,讓他老人家別太想我,要是想烈風了,那就請你畫個肖像,讓陛下稍解思念情,等我歸來再把趣事說給他聽……喂,夏王就是我的令牌,有事找他去!」語畢,馬鞭一揮,她快馬通過城門。
「徐烈風!」蕭元夏面色鐵青。
「等我回來,請你上酒樓吃飯賠罪!」她大叫,轉眼消失在他眼底。
黃昏時刻,一襲白衫外罩長袍的徐長慕經過庭院,陡然停步。
他慢慢轉過頭,看向那站在廊柱旁的身影。
個兒不高,身著黑色衣裙,就這樣立在那處望著他。
他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哪來的沒規矩丫環,而是,能將女孩家衣物穿得如此猖狂,彷彿連衣物都沾染那幾分氣勢的,只有一個人。
他目光停在她模糊不清的眉眼。
「……阿奴?」他看不清,但他知道她笑了,而且笑得極為歡快。
「五哥!」她跳進他的懷裡。「五哥!五哥!」
他穩住她,訝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見你啊!我好想你,五哥!你好像變高了呢,但阿奴也不弱,還在長高呢!」
他碰碰她的頭頂。「是長高了。」
她眼兒一亮,緊緊抱住他的腰身。「我就知道五哥沒忘了我,嘿!真沒忘了我!」她眼淚掉了,可不能被他發現,會被笑的。她假裝蹭進他懷裡,順道擦去眼淚。三哥說的都是渾話,五哥一直惦著她的。
「誰領你來的?」
「我自己來的。」她邀功道:「阿奴一天一夜沒合過眼,來到這裡後,隨便問個劣民,他們說徐家在這裡有間小宅子,我就自己過來了。五哥,你……」她輕輕包住他的雙手,果然是冷的。「我剛來時,聽見今晚是你成人禮,所以阿奴想……想陪著五哥。」
他一怔。「你就為這小事趕來?」
「……不止,我也想見見五哥。」她笑道,一直搓著他的雙手。「阿奴一直很慶幸自己不是男子,否則這成人禮實在太痛苦了……」她見他面容微地古怪,補充:「我想,五哥做這不甘情願的事時,我在旁陪著,也許這成人禮會好過些。」
他聞言,想笑。本是平凡的面龐顯得柔和許多,正要開口,又聽她認真道,
「五哥是個有才能的人,有些傲氣是理所當然的。你看不清對方,也不知對方是何情緒,卻要因南臨風俗與對方過分親密,心裡自是不喜的,沒關係,到時阿奴就在外頭陪你。五哥只要想,阿奴陪你在外頭不痛快,忍一忍也就過了。」
他靜默一會兒,將她柔軟的身子摟進懷裡,輕聲笑道:
「阿奴,還真是很久沒抱著你了。」現在才發現,他很懷念這種感覺。
她笑咪咪地,眼底滿溢歡喜的碎光。
「我知道,五哥是喜歡抱著阿奴的。」
他哈哈一笑,拉著她。「你先去我房裡歇息,明兒個我雇輛馬車送你回京。」
「我自己也能回去,這一天一夜快騎累不著我的。五哥成人禮在哪兒做?不如我去四姐房裡休息吧。」
他面不改色答道:「我房裡眼下是空的,成人禮我安排在另一頭客房,你四姐經此處休息也是在客房裡,哪來她的房?」
她眼兒亮亮。原來她跟四姐待遇相同,沒有忽視她,是她多想了。
「我喜歡在五哥房裡睡,咱倆好久沒睡在一塊了……」她聽見腳步聲往這處走來,便往院子門口看去。
他心知有異但不語,順著她的目光看,等了半天,才見有個艷色衣裙的丫環現身。他心裡微覺古怪,阿奴這麼早就發現有人往這來?
「五少,我是金兒……」那婢女知道他眼力不好,連忙回稟身份,她掃過徐烈風,脫口:「這美麗的小姑娘是……」
「她是舍妹徐六。金兒,你帶六小姐去我房裡歇息吧。」他發現自己居然還拉著阿奴的手,笑著鬆開。「阿奴,去休息,我沒瞧清你疲累的臉色,也知道你渾身在發臭了。」
徐烈風欲言又止。
「我也不是膽小鬼,用得著你作陪嗎?說出去不是笑死人。傻阿奴,就你這般看重我這事。」他朝金兒微地頷首,客氣道:「勞煩你了。」
金兒連忙福身,送他離去後,才笑嘻嘻地朝徐烈風道:
「請六小姐隨金兒來。瞧我運多好啊,居然能在一天內,不,有生之年見到兩個徐家人,說出去肯定被人恨的。」
「你……是我五哥在這裡的婢女?」徐烈風跟著她,暗暗打量這窈窕身段的婢女,跟五哥差不多年齡,但妝是不是濃了點?
金兒笑道:「當然不是。我是春蓮姑娘的婢女。」
「春蓮姑娘?」
「就是與五少行成人禮的姑娘啊。」金兒掩著嘴,實在不太好意思對著一個未滿十六的好人家姑娘說這些事,但她想,徐六是徐家之後,看她模樣也是不拘小節,不似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她自來熟地再補充:「春蓮姑娘是咱們春水居的紅牌,雖然是劣民身份,但比一般南臨閨秀還有才情。五少喜歡聽她彈琴唱曲,這一聽就是半個月。半個月後五少跟春蓮姑娘提起成人禮的事,春蓮姑娘自是一口允了。」
徐烈風聞言,心裡對這叫春蓮的有了討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