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台的總兵府今日很是熱鬧,一干將領聚集在這裡興致勃勃地觀看一場好戲。
起因是飛騎營的趙正將軍吹噓自己的箭法,惹得神箭營的孫珂不服,於是兩個人相約比試一場,後來皇甫蒙得知,乾脆讓他們兩個人一起到總兵府來,所有副將以上的將領都列席一旁,一場龍爭虎鬥因此上演。
趙正和孫珂兩個人都打著赤膊站在場中,也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太緊張,汗水不停地順著兩人的後頸流下。
皇甫蒙也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單衣,笑瞇瞇地坐在一旁的大帥椅上,一邊喝著周靜陽剛剛端來的酸梅湯,一邊大聲說道:「你們兩個人儘管好好比試,不論誰贏,本王都有獎勵。」
「王爺,獎勵什麼?」旁邊好事者問道。
眼珠一轉,他掏出隨身佩帶的短匕,丟過去,「就送這匕首如何?」
那匕首鑲金嵌玉,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東西,趙正第一個眼紅了,連忙對旁邊的孫珂說:「老孫,一會兒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他哼了聲,「你若輸了,可不要再像上次喝醉酒那樣撒潑耍賴。」
周靜陽看場上的氣氛不對,擔心地拉拉蒙王的袖子,「非要讓他們斗嗎?別再傷了和氣。」
皇甫蒙回頭笑道:「無妨,將帥之間若無一點爭鬥之心,這支軍隊就會懈怠。你別看他們在場上耍狠,下去之後還是好兄弟。上次趙正喝醉酒,還是孫珂背他回營房的,他們哥兒倆的感情好著呢!」
聽他這樣一說,她稍稍放了心,抿著嘴也笑了,偏過頭,看到秋泓姐若有所思地坐在遠處,眼睛也不知道看著哪裡,她走過去問道:「秋泓姐,看什麼呢?」
劉秋泓聞聲,突然拉回了神智,不知道為什麼神情有點尷尬,一手拉著她坐下,故意轉移話題,「我看你最近開心得很啊,是不是聽說皇甫慧替你遠嫁,終於放下心了?」
周靜陽低著頭沒說話,但是嘴角的笑容卻掩飾不住地展開來。
前天她才從皇甫蒙那裡聽說,皇上已經另指七公七遠嫁到西嶽去了,雖然心中對皇甫慧有著一些歉意,但是她想,皇甫慧嫁過去之後,皇上應該就不會再找他們的麻煩了,心情也輕鬆了許多。
「不過你也不要以為事情就這麼了結了。」劉秋泓淡淡的一句話又讓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眼看就要有大事發生。」拍拍她的手背,「你和蒙王的未來,在這幾個月,應該就會見分曉了。」
周靜陽再回頭去看皇甫蒙,只見他正指著場內的兩個人大笑著,因為趙正射出去的箭被孫珂的箭追射後掉在地上,趙正氣得直跺腳,孫珂滿不在乎地正在上第二支箭。
「王爺,京中傳來大消息!」
一名副將氣喘吁吁地舉著一封信,幾乎是一路狂奔進來,看他一臉興奮難掩,場中的笑鬧聲都暫時停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皇甫蒙也收斂起笑意,彷彿已經預見了什麼,緩緩起身,瞧著那名副將,僅吐出一個字,「說!」
副將滿頭汗水,一邊將信遞給他,一邊拉開嗓門向所有人宣佈,「陛下已經下旨廢太子了!」
頓時爆出一片歡呼,所有人都聚集到蒙王的身邊齊聲祝賀——
「王爺,這下子您繼位有望!」
「陛下廢太子,明擺著是要立您為太子!」
「王爺,咱們準備一下回京的事情吧!」
但皇甫蒙卻緊蹙著眉,沒有半點喜悅之色,他的目光穿過人群,遠遠看向劉秋泓,她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轉身拉著周靜陽去了旁邊的廂房。
「怎麼回事?陛下為什麼廢太子?」她急急問道。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劉秋泓解釋給她聽,「陛下早已對太子不滿,但是一直沒有理由廢了太子另立。」
皇甫蒙此時也跟了進來,反手關上門,「秋泓,你的意思呢?」
「事情和我們預想的差不多,陛下當初之所以派你到七台駐軍,且強令駐軍一年,應該就是為了讓你遠離這場是非,若你也在京中,必然會有流言蜚語說這次廢太子有你逼迫之嫌,所以現在看來,陛下這樣苦心安排是為了保全你的名聲。」
「五萬大軍就是日後我和太子翻臉的資本。」他似笑非笑道。
「要和太子翻臉?」周靜陽一臉困惑,「既然陛下已經決定廢太子了,為什麼還要和太子翻臉?」
「太子豈會甘願乖乖接受?就算他願意,他底下的人為了自己的死活,也不會甘願的。」皇南蒙深思著,「我只怕父皇這樣突然下旨,會激怒太子黨的人馬,父皇身邊沒有可以鎮住局面的人,我必須盡快回京。」
「陛下沒有下旨宣召你回京,你就這樣貿然回去,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落人口實的。」劉秋泓連忙阻止,「不要讓陛下的一番苦心付諸東流。」
「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父皇為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廢太子?」他凝思了好一陣,「前些日子,老四送來密信,說父皇正在暗查太子黨以查究官員貪污之名,透過吏部聚攏了大筆錢財,懷疑他們有圖謀不軌之舉,但是以父皇的脾氣,至少會先辦了這件事再去質詢太子督管手下辦事不力云云,不該貿然廢太子,這一舉牽連太廣,容易出事……」
周靜陽在旁邊插話,「是不是陛下怕來不及了?」
兩人同時一驚,看向她,「來不及?」
她平心靜氣地想,「既然你們都說陛下這麼做太危險、不應該,那麼我覺得只有一種可能讓陛下這麼做,就是他怕他再不做就來不及了,說不定是什麼原因逼得他必須下這個決心吧。」
皇甫蒙一下子驚醒過來,對劉秋泓說:「無論如何我要回京一趟,你和小咩留在這裡等我。」
「不行。」兩個女人同時拒絕。
劉秋泓說:「若陛下有事,我爹娘也可能會被牽連,我必須回去看看。」
周靜陽則是緊緊拉住他的手,「你不許丟下我,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他動容地看著兩個女人,一把攬過小丫頭,「小咩,這次很危險……」
「所以我才要去。」
「你應該在這裡陪著你爹娘。」
「我爹娘可以互相照顧,但是你身邊沒有我不行。」
皇甫蒙把臉一板,「你跟著我能幹什麼?又不會翻牆,又不會上樹,一點武功都沒有。」
她咬著唇,「但是我可以幫你擋刀劍。」
他盯著她,既生氣又憐惜,拿她無可奈何,而她倔傲地揚著下巴,也昭示著她絕不妥協的決心。
「喜歡上你這個丫頭真是我的……」皇甫蒙想著該怎麼形容,卻見她執拗的眼神,不禁又樂了,「是我的命!罷了,讓你跟著,還是那句話,一起闖天涯,一起啃骨頭。」
周靜陽搶話道:「有好日子一起過,但絕對沒有牢要坐。」
他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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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蒙決定半夜啟程,只帶八百名精銳輕騎,悄悄返京,周靜陽為了不耽誤他的行程,也決定騎馬跟隨。
出發時,他沒有驚動總兵府的人,她甚至沒有告訴父母。
夜深時,隔著一道木門,看著屋內的燈火人影,聽著父母小聲的交談,周靜陽忍不住跪下去,在冰冷的地板上,用力磕了三個頭,然後義無反顧地走出院落。
門外,第一批人馬已經先走了,皇甫蒙拉著她的馬,低頭問她,「是不是又哭了?捨不得爹娘的話,你可以留下。」
「我才沒哭。」她仰起臉給他看,果然沒有一絲淚痕。「我決定跟著你,就什麼都不怕。」
皇甫蒙抱起她,將她放到馬背上,「這馬的脾氣很好,你坐穩了,不要隨便踢馬蹬,它自己會跟著我們。」
「嗯。」周靜陽偏頭去看劉秋泓,她正在和韓聰說話,韓聰就是那個黑鴉門的人,準確地說是黑鴉門的門主。
原本她一直認定他是壞人,但是這個月和對方交往較為頻繁之後,發現這個人倒是個性格開朗、滿臉和氣的俊秀小伙子,好感頓生。
但是皇甫蒙偶爾還是會提醒她,「他是個厲害角色,否則也不會這麼年輕就做了門主,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
不過周靜陽對韓聰還是生不出多少的恐懼或懷疑。也許是因為在她眼中,這世上本來就是好人最多,她又很信任秋泓姐,聽秋泓姐提起韓聰時的口氣也很認可,於是就更加信任他了。
這一回皇甫蒙秘密回京,除了自己最親信的人馬之外,還帶著韓聰這樣一支外力,這不就表示他其實也是信任他的嗎?
為了不打草驚蛇,皇甫蒙將八百精銳分成八組,在距離京城一百里之外,所有人都換上便裝,連馬匹都全部換掉,悄無聲息地靠近京城的城門。
「京城的人有很多都認識你,我看你還是別急著入城。」劉秋泓對他說,「我先進去看看我家的情況,若是有問題,我再給你帶話出來。」
皇甫蒙想了想,「你這時候也不該回家,只要你回去,別人就知道我也來了,晚上我先入宮打探一下消息,我行動起來畢竟比你方便些。」
韓聰在一旁開口,「你儘管入城,城內我已經安排門人接應,就在皇宮四周,你看到腰上繫著紅帶子的人就是黑鴉門的人,可以隨時調遣。」
「多謝。」他回頭看了眼周靜陽,「小咩先暫時幫我照看一下。」
「我……」
她想開口,卻被他的眼神阻止。「小咩,今晚不要和我爭,知道什麼叫「來日方長」嗎?」
周靜陽只好嚥下要說的話,「我聽你的。」
皇甫蒙一笑,手指愛憐地撫過她的臉頰,「乖。」
但他並未半夜入城,京城的主城門有東南西北四個,還有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個側城門。皇甫東已經接到密信,知道他要入城,於是就派人暗中接管了西南的側門,他帶著十幾名親隨,小心翼翼地直接從這個側門入了城。
周靜陽在城外遠遠地看著皇甫蒙入城後,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生怕會出什麼岔子。
一整天過去,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她開始坐立不安。
劉秋泓安撫她,「沒有動靜就是最好的消息,否則如果蒙王被抓,消息必然很快會傳出來,因為現在想抓他的人必然是太子一黨,只要太子那裡得手了,就會以謀逆之罪將蒙王下獄。」
她聽得心中更覺驚險,焦慮得只能在城外的山頭上不停地轉圈。
第二天一早,她因為心中百般牽掛,早早就醒了。
他們現在藏身在京城外一個小山頭上,只搭了幾頂小帳篷,如果不上山是看不到的,她和秋泓姐住在同一個帳篷裡,但是一覺醒來看不到秋泓姐,卻聽到她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像是在和什麼人爭辯著——
「不行,我一定得回家一趟。」劉秋泓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急迫。
周靜陽揉揉眼,心想:難不成秋泓姐家中出事了嗎?
「你現在不能回去,蒙王走時交代的話,你忘了?你若進城,有可能會暴露他的行蹤。」韓聰的嗓音低沉有力。
「但是韓聰,你一定有辦法讓我進城的,對不對?」她懇切地說:「我爹娘這兩個月都沒有給我書信,剛才我問過山下剛剛出城的人,他們的話你也聽到了,我們家被士兵包圍,家中的人都被軟禁。試問,若非出了大事,他們怎麼可能被困?這一定不是陛下的意思,一定是太子黨所為,而太子黨既然有這個能耐,封鎖一品官員的府邸,京中必然出了大事。」
「京中的大事,應該是由蒙王去頭疼。」
「但是我家人也被牽連其中!韓聰,若換作是你,你能袖手旁觀嗎?」
「我會冷靜分析,斟酌形勢。秋泓,你向來也是個冷靜的人,這一回為何這麼不冷靜?」
「我自認是個冷靜的人,但那是因為事不關己。韓聰……我現在需要人給我點力量,你該站在我這邊……」
從沒聽過秋泓姐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不僅柔得像水,而且滿是掙扎和痛苦,聽得她心都痛了,於是她衝出帳子,大聲說:「我陪你去!」
帳外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周靜陽這才看清劉秋泓的臉上竟有淚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她哭,急忙跑過去幫她擦乾眼淚。
「秋泓姐,我陪你進城,反正我也等不下去了,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劉秋泓看她一臉堅決,反而破涕為笑。「你不是向來忌諱說這種話的?」
周靜陽連忙一把摀住自己的嘴巴,尷尬地說:「一著急就忘了。」
韓聰看著兩個女人,無奈地歎口氣,「女人執拗起來,真是秀才遇見兵,看來我是攔不住你們了!好吧,我送你們進城,但你們必須乖乖聽我的話。」
「好。」
聽兩個女人答得異常爽快,他卻苦笑搖頭,「希望蒙王知道後不會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