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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第四章 作者:樓雨晴

  她是他的初戀,也是目前為止,唯一談過的一段戀情。

   從反感到瞭解、忍不住產生憐惜,再到深深愛戀,一點一滴,他所傾注的每一分感情,都貨真價實。

   可是,他卻忘了問,她——是否瞭解?是否感受得到,他真的很愛她。

   一直到後來,分開之後,他常常產生這樣的疑問。

   徐靖軒將思緒由悠遠的記憶中拉回,望向玄關處擺放的雨傘。

   賠罪求和的禮物送出去了,很容易討好的小妹露出笑容,既往不咎。另一項遲了許多年,該給女友的寵愛禮物,仍擱在口袋中,再也送不出去了。

   他猶豫了一個晚上,在心中模擬過無數說詞,鼓足了勇氣,才拿起那把充當藉口用的摺疊傘,預備到隔壁按門鈐。

   但是,他並沒有預期會撞見這樣的場面——

   一記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女方悲憤,男方惱怒,頂著臉上清晰的五指印拂袖而去。

   他尷尬地僵在原地,不知該上前安慰好,還是退回屋內,假裝沒看見。

   張宛心回身瞧見他,狼狽地拂拭頰畔淚水。

   「呃……你的傘。」腦袋一片空白,想了一個晚上的台詞,沒有一句說得出口。

   她接過,沒多說什麼,匆匆開門進屋。

   他盯著緊閉的門,良久無法動作。

   她跟情人鬧意見了嗎?那,又是為了什麼事?

   記憶中,她臉上總是帶著笑,他說的話,她只會說好,交往期間幾乎不曾起過爭執,更別提使用暴力。

   她是那種難過會用笑來掩飾,然後自己躲起來哭的個性,對方究竟說了什麼,讓她如此傷心,連淚都藏不住?

   目光再度飄向她所在的方向,神情難掩憂慮。

   她——還好嗎?

   又過了幾天,他晚上出門採買日常用品,電梯遲遲等不來,他想起下班的時候好像看見三樓住戶要搬進來,大概佔用到電梯了。

   五樓不算高,他也不以為意,打開安全門走樓梯。

   踩下第一階時,輕不可聞的吸氣聲飄進耳膜。

   他頓住腳步,認出蹲靠在轉角的身影,纖弱的肩微微顫動,只有淚水無聲自圈起的雙臂間流淌。

   那種連哭都哭不出聲的模樣,瞬間揪握住他疼痛的心。

   他收住步伐,無聲退回安全門的另一端,聽著她一聲聲淺促不穩的呼吸聲在空曠的樓梯間迴響,也在他心底迴盪,一聲聲,揪扯心扉。

   良久、良久。

   回到屋內,他腦海一片空白,什麼也不想,雙手卻自有意識地行動,等他回過神來,正站在廚房中央,看著烤箱裡剛出爐的餅乾發呆。

   巧克力可以抗憂鬱,你不知道嗎?

   我要吃、我要吃!做給人家吃啦……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想吃幾片巧克力餅乾。

   成效如何?他不曉得,但是她說能撫慰悲傷,吃完後總能見她再度露出清燦笑顏。

   他找出密封罐,將所有烤好的餅乾放入,帶著它按下隔壁的門鈴。

   來開門的她,雙眼仍看得出明顯的紅腫,他遞出餅乾罐,再安靜返回自己屋內。

   張宛心在門口站了十分鐘,回到房內,又抱著餅乾罐呆怔了十分鐘。

   最後,她安靜地坐在床上,緩慢地打開瓶罐品嚐。

   這是他做的,隔了十多年,她仍能一口便嘗出來。

   她咬了一口,又一口。

   這餅乾,是苦的。

   她騙了他,吃巧克力餅乾一點也沒有辦法讓心情變好……

   流著眼淚,她吃光了所有苦苦的餅乾。

   在那之後,遇見她時,她臉上又掛回那記他熟悉的淺淺笑容。

   「巧克力餅乾很好吃,謝謝。」她將空罐子還他時,這麼對他說。

   「你們……」他遲疑了下。「沒事了吧?」

   「已經沒事了,謝謝你的關心。」她微笑回答他。

   和好了嗎?那就好。

   他可以安心,品嚐自身的惆悵,在愛情裡,繼續孤獨。

   再隔一天,他下班回來時,半掩的安全門內傳出爭執聲,他停下找鑰匙的動作。

   她不是說沒事了嗎?

   來不及迴避,失控的音量已傳進他耳裡。

   「我是有其他人,那又怎麼樣?你自己也乾淨不到哪裡去!」

   「不要拿我跟你比,我沒有你那麼髒!」

   「是嗎?」男人哼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二十歲就墮過胎,誰曉得這幾年下來你為多少男人拿過小孩!」

   心房一陣重擊,徐靖軒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按住心臟的地方,無法發聲。至今才知道,有一種痛,是說不出來、也無法形容的。

   他步伐僵硬地走上前,推開安全門——

   「我本來不想說的,是你要自取其辱!早就爛到不行了,有什麼資格要求我!」男人推開她,她沒能站穩腳步,額心撞上樓梯扶手,重重跌坐地面,他不曾回頭、不曾關切,與徐靖軒擦身而過,獨留下她。

   她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像尊石雕,動也不動。

   徐靖軒上前,扶起她。

   「是不是……錯過一次,這輩子就永無翻身之日了?」她好茫然,抬起乾澀的眼眸。

   這些年下來,類似的話她已經聽得夠多、承受夠多相同的傷害,已經沒有眼淚,也哭不出來了。

   一瞬間的痛楚,穿透心扉。他收緊臂膀,牢牢地、心痛地抱緊她。她流不出的淚,自他眼眸流淌。

   她待在他房裡,木然地坐著。

   徐靖軒找出醫藥箱。樓梯扶手突出的部分刮傷了她,幸好傷口不深,他先拭去額上的血跡,再仔細替她消毒、上藥、包紮。

   「我要回去。」她面無表情地說。

   「在這裡,你同樣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他不要在這個時候,放她一個人在角落,孤獨地流淚。

   「我想砸光所有看得見的東西。」

   「那你就砸。」他不會阻止。

   「我想揍人。」

   「你可以揍我。」

   兩行清淚靜靜滑落。「徐靖軒,你是渾蛋。」

   「我是。」他不否認。她是這世上最有資格這麼罵他的人,他對她做的,何止是渾蛋而已。

   他溫柔嗓音的包容,換來她急湧的淚水,她掄拳朝他揍了一記。「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對不起。」他低低道歉。

   第一拳揮出去,就再也停不了,她一拳又一拳,落在他肩膀、胸口。「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你知不知道我多努力想談好一場戀愛?每一段戀情,都好用心、全心全意對待對方,但是結果呢?從你到最後這一個,誰又真的珍惜過?我只是想要有個男人真心愛我而已,有這麼難嗎?我自認自律自愛,但是因為我犯過錯,所以我活該被背叛、被當成玩玩就好不必認真的女人?!人是不是永遠不能犯錯?一次年少無知,一輩子就被否定到底……」說到最後,她趴在他肩膀痛哭失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好抱歉,宛心……」他抱牢她,一遍遍吻去她臉上的淚水,一聲聲歉語。

   「有的時候,我真的好恨你……」她哽咽泣喃。

   他是她付出得最深最重的一個,到頭來,也傷得最深最重,那道傷口,直至今日仍疼痛著,午夜夢迴,還會哭著喊他的名字醒來,然後抱著另一邊沒有他的被子無聲哭泣。

   年少時,她不懂,那麼深地愛一個人,那個人卻沒有辦法同等回報?

   三十歲後的她,還是不懂。

   她永遠只能得到傷害。

   傷到最後,連她都自我懷疑,她是不是真的那麼差勁?那麼不值得愛?否則為什麼,男人總是不珍惜她……

   她哭了很久,在他懷中一股腦兒地宣洩出積壓多年的傷痛與淚水,他始終沒放開手,牢牢將她圈抱住,陪著她無聲落淚。

   那一夜,她在他懷中入睡,而他,一直沒有鬆開環抱著她的雙手。

   隔日醒來,已看不見她的人。

   後來遇上,她笑著對他說:「那天很抱歉,我有些失態。還有,謝謝你。」

   「你——我是說,你們……」

   「分手了。」在他無言的凝視下,她笑笑地說:「你放心,又不是第一次失戀,我沒事。」

   所有失控的情緒,收拾得乾乾淨淨,臉上笑容完美得挑不出一絲異樣,彷彿真的雲淡風輕。

   但是他不相信。

   她哪一次不是笑著跟他說沒事?可是結果呢?她的笑跟面具一樣,隨時都可以掛上去,他已經被騙過很多次,再也無法被她的笑容安撫。

   而後,他每晚都來按她住處的門鈴。「去我那裡還是你要讓我進去?」

   她不只一次告訴他:「我不會想不開,你不用這樣守著我。」

   「我知道。」他只是不想在她難過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我只是想陪著你。」

   「你以為你能陪到什麼時候?」

   「到你不再需要。」真的,只要她身邊還有位置容納他,他就不願走,除非——她不要。

   果然……是在贖罪嗎?張宛心苦笑。

   「我那天說的是氣話,你不用放在心上,你沒欠我什麼。」是她挑男人的眼光出問題,與任何人都無關,他不需要背負什麼道義責任。

   「那就當是一個普通朋友的陪伴。我租了DVD,還烤了你喜歡的小餅乾,一起過來看?」

   他的提議太誘人,於是她向心裡的渴望屈服了。她真的怕了一個人挨過看不到盡頭的漫漫長夜。

   他們一連看了兩部片子,徐靖軒起身要換片時,察覺她枕在他肩上睡著了。

   她睡得好熟。

   他放柔了眸光,放任壓抑在眸心的深沉情戚流洩,指尖輕撫過她細緻的眉型、臉蛋,還有他曾吻過無數次的柔唇……

   有多久沒這樣看著她睡著的模樣了?

   她像個孩子似的,睡著時特別缺乏安全感,眉心總是不安地輕蹙,懷裡、手中一定得攀握住什麼,才能安心。

   他探手取來遙控器關閉螢幕電源,動作輕柔地將她移入懷裡,如過去那般挪出一手讓她握著,她這才舒開眉頭,唇畔逸出一縷帶了點孩子氣的笑意,嫩頰朝他胸膛蹭了蹭,依偎著安心陷入更深沉的睡眠中。

   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響起,徐曼儒進門時看見客廳這一幕,呆了呆。

   對了,今天是週末,徐靖軒想起。

   懷中人兒蹙了蹙眉心,被鑰匙的聲響驚擾,他噓了妹妹一聲,要她動作輕一點。

   徐曼儒足足發了一分鐘的呆,才回過神來。

   「她、哥,你——」他交女朋友了?什麼時候的事?

   那張半掩在他懷裡的容顏並不陌生,那麼美的女人看過一次就會記得——啊!隔壁那個剛搬來的美麗芳鄰!

   她後來遇到,對方跟她打招呼,喊了一聲『曼曼』,她還在想說——搞什麼,我跟你有那麼熟嗎?

   然後她說:「想不起來了?我是張宛心。」

   她後來想了很久,終於想起那是哥哥初戀女友的名字……

   徐靖軒看出妹妹有滿肚子疑惑要問,示意她稍安勿躁,輕輕抽出被握住的手,將懷中沉睡的人兒抱進房,拉好被子,這才退出房門。

   幾乎是他一抽身,張宛心就醒了。冰冷空泛的床被,她總是無法睡太久。

   赤腳踩在地板上,那涼意令她打了個冷顫,她靜悄悄地扭開門把,聽見曼曼的聲音。

   「你們復合了?」

   「沒有。」他說。「她剛失戀,心情不太好,你跟她講話溫和一點,不要像以前那樣凶巴巴的。」

   「她失戀關你什麼事啊?又不是你害的。」她回嗆。還要她遷就,現在是失戀最大是吧?

   「真的不是我嗎?」徐靖軒溫溫地回了這一句。「曼曼,你自己摸著良心說,你真的不認為,我把她害得多慘?」

   「……」她啞口無言。

   「我有多對不起她,你不會不曉得,就算是為了我,請你對她好一點,難道不行嗎?」

   「……你這樣說,好像因為你虧欠她很多,不管她想怎樣,你都會任她予取予求就是了?」她悶聲低噥。

   「我會。」他堅定回答,毫不遲疑。

   在他回房前,張宛心輕巧地躺回床上,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開門聲響起,她可以感覺他來到床邊,正凝視著她。

   她側過身,面向外頭蜷睡,過了一會兒,後方的床位微微下陷,溫暖的熱源由身後貼近,他張臂摟住她,密密將她圈在懷抱之中。

   他沒有忘記,找到她的手,掌心貼著掌心,十指纏握,不教她連在夢裡都慌張找尋、孤單哭泣。

   廚房裡,張宛心正在烹煮晚餐,而外頭的徐靖軒埋頭聚精會神地審稿。

   最近稿量暴增,加上有個同事離職了,多出來的工作量得帶回家來處理才消化得完。

   他明明很忙,還是每天來找她,帶著處理不完的工作來按她的門鈴,看得出來他真的很不放心她。

   其實,他真的不必這樣,她不是沒受過傷,早就習慣一個人舔舐傷口,可是迎上他溫暖的眼神,她總是沒有辦法把話說出口,寂靜空間裡,有他陪伴的感覺真的很好,即使各做各的事,沒有任何交談,一回過頭能看見他沉穩的身影,便能令她戚到踏實。

   這樣的自己好糟糕,她並不想如此過度依戀他的存在。

   「靖軒,先吃飯。」她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喊著客廳的他。

   他暫時擱下工作,用餐時問她:「你明天上什麼班?」

   「早班。」他現在每天都去接她下班,同事酸言酸語地說她換男人的速度多快,她早已聽到麻痺。

   「那你可能要等我一下,還是你要先回來?」她如果上早班,會比他早一個小時下班,如果是晚班,他會開車去接她。

   她告訴過他不用那麼麻煩,但他總是說,他待的雜誌社離她只隔兩條街,順路接她回家並不麻煩。

   但是,夜裡專程出門來接她,這樣還算順路嗎?

   「最近事情比較多,下班時間可能會拖晚一點,你要先回來嗎?」他又問了一次。

   「附近有間咖啡店,我在那裡等你。」掙扎半天,還是向自己投降,她不要一個人回來,她……想和他在一起。

   他輕輕笑了。「好。」

   她一直等到將近六點,徐靖軒才趕來。

   「抱歉,讓你等那麼久。」結完帳,他牽著她走出咖啡廳。「時間有點晚了,我們先吃完晚餐再回去好了。」

   他帶她到一家新開幕的法式餐廳用餐,他說同事來過,料理不錯吃,而且給他新開幕的優惠券。

   用完餐,他說喝了點酒別馬上開車,先四處走走,吹吹風醒酒。

   他們沿著河堤邊散步,看到有情侶在玩仙女棒,於是他又說:「反正閒著,買幾支來玩玩看好了。」

   前頭的小情侶,手握同一支仙女棒,在空中比畫,輪流玩猜字遊戲。

   「我賭他寫了『大笨蛋』。」他悄悄在她耳邊說。

   她笑捶他一記。「人家明明很浪漫地寫了『I  Love  You』!」

   「這麼聰明?那要不要猜猜我寫什麼?」

   他寫得很快,仙女棒餘光在空中劃過又迅速消失。

   她沒說話,盯著手中燃燒到盡頭的仙女棒。燦爛火花減弱,終至消失,陷入黑暗,探尋不著餘溫。

   「沒有了……」她失望低喃。

   一如,燃燒到盡頭的愛情,璀璨過後,只剩一片殘骸餘燼,面目全非,一點也不美麗。

   徐靖軒重新點燃,將全新的、美麗的光芒火花放到她手中。「我的給你。」

   只要她想要,他會一直替她點燃這片美麗。

   她仰眸凝視他。「你記得,對不對?」

   「什麼?」態度沉著自然。

   「我的生日。你其實記得。」他剛剛——寫了『Happy  Birthday』。

   所以今晚,他才會用那麼迂迴的方式幫她慶生,陪著她一整晚。

   「對。」他記得。

   記得今天是她三十二歲生日。

   記得她說,她喜歡的小浪漫,就算只是玩幾根仙女棒。

   只要用心,小小的浪漫就能擁有大大的感動。

   後來,他在回家的路上,順道買了巧克力口味的小蛋糕,趕在十二點以前讓她吹蠟燭許願。

   他們也小酌了幾杯紅酒,背靠著背,她面色紅暈,微醺。

   「你是不是——很想補償我?」他這段時間努力地對她好,感覺得出他真的很愧疚。

   「是。」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為她做些什麼?

   「那是不是我要什麼你都會答應?」

   「你要什麼?」

   「這個。」她回身,探向他外套口袋,取出那隻小小的、精美的包裝紙盒。她知道裡頭是什麼,更知道他挑選的時候,神情有多溫柔、多慎重。

   她想要。

   徐靖軒低低輕歎。「好。」

   她根本不用要求,這本來就是要給她的啊!日日帶在身上,卻苦思不出好藉口,怕她拒絕不肯收。

   那聲歎息,扎痛了她的心。

   這是他為另一個女人選購的,她知道。這是他對另一個女人珍視憐惜的心意,她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有送過她什麼,用那麼在乎憐惜的心情……

   她很霸道、很無理、很厚顏,但……她真的想要!想奪佔他用那樣的心情選購的物品。

   不想看見他勉強為難的神情,她仰首,衝動地吻住他。

   他訝然,愕瞪著她。

   她假裝沒看見,閉上眼,將唇壓得更深,不理會心頭糾結的疼痛由何而來,任性糾纏。

   「你不是說,我想要怎樣都可以?」她還想要——他今晚留下來。

   過重的吻,咬破了他的唇,她婉蜒的吻落在他喉結、頸際,處處點火。

   「你醉了嗎?」徐靖軒稍稍拉開她,直視她迷濛的眼。

   「沒有。」只是遇上他,好像總清醒不起來。

   他一陣靜默。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是一秒,她沒心思注意,只知道,他再度收攏臂膀,給她一記更濃烈、更窒息的吻,用幾欲吞噬的深沉與她糾纏。

   多年前的第一個吻,由她主動,開啟了兩人情厭的序章,多年後的第一個吻,仍是由她主動,開啟的……或許只是一場無意義的肉慾糾纏。

   她睡著了。

   一場熱烈燃燒的性愛激纏過後,她倦累地蜷臥在他臂彎沉沉睡去,他卻睜著眼,整夜無法入眠。

   他想起,十多年前的她,溫柔純情,吻他時含蓄又可愛的神情,會讓他情不自禁,一吻再吻。

   他想起,他們之間第一場性愛,當時好像也喝了點水果酒,但她辯稱她沒有醉,是他太帥了,害她心裡小鹿亂撞。她不曉得,她微醺嬌憨的模樣,才真的令他意亂情迷。

   他想起……他還想起好多,那段純淨無瑕的戚情、翠單純純去愛的年少青春、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情話,往後的歲月裡,怎麼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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