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力鎖定在「白家寨」,據混入寨中的探子所得的消息,盟主惠炎陽與部分隨眾仍留駐在寨子裡,表面上說是協力防禦、共商鏟妖除魔的大計,私下則著眼在西塞八處礦脈,以及將來中原與塞外貨運通暢後,利益分配之事。
除要一舉攻取「白家寨」外,天梟門下又分八路,同時突襲位在南北山麓的八處礦區。那八處所在因「白家寨」的改朝換代,獨掌大權的羅醒獅私自允諾了惠炎陽,雙方共謀獲利,同享採礦權,因此,礦區中除與羅醒獅親近的手下外,亦安排不少惠炎陽的勢力進駐,對內相互監管,對外則連成一氣。
自加入奪回「白家寨」的謀劃中,白霜月只能說驚愕連連。
傅長霄確實遵照諾言,除將一切佈局坦然示之外,連著幾日外出,他皆攜她同行。
然,每回出去都在不同地點與不同人士會面相談,地點常常選得十分奇特,不是某個幽黑洞穴,要不就在懸崖峭壁之上,有一回竟就選在趕集日的寺中正廳,被一大群朝拜的牧民們團團圍住,這樣也能談事。
造成她驚愕連連的尚不止如此,更因為前來與他相會的那些人,全是江湖上響叮噹的人物,儘管聲名大多不太好聽,被所謂的正道人士歸類在邪魔歪道之群,可一旦叫出名號,江湖上肯定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心中疑惑萬分,猜想著他的迷魂大法當真厲害如斯,把一干奇人異士全給迷走了心魂嗎?
她終究忍不住問了。
男人眉清目俊,沉吟地瞧著她片刻,似覺她的話頗為好笑。
直到她自覺羞惱,暗暗起誓不再自討沒趣地去理睬他,那略沉的男性聲嗓才道:
「我何須對那些人動用迷魂術?他們既是被稱作邪魔歪道,自然與那些名門正派的人大大不合,只要當中來回串連,稍稍推波助瀾,聚眾之力為我用,不也可行?」
她又是愕然。
忽而明白了,原來關於天梟的江湖傳言,也不全然是真。
不是教他那對琉璃眼隨意一掃,眾人便為他所用,永世作他最忠誠的奴僕,而是被他從中串連,拉攏這個又說服那個,這一方剛點著火、又到另一端猛煽風,他引群魔之力為己所用,當真是「魔頭」啊!
雜亂思緒被她狠狠甩拋到腦後了,此際千驚萬險,她忙凝神以對。
手持一雙短劍,扎、刺、挺、回,兩道霜白銀輝輕靈飛劃,她身若雪地銀貂,靈敏地游竄在幾名羅醒獅的手下之間,與他們纏鬥不休。
「白家寨」陷入一片混戰,刀劍相交之聲不絕於耳,既要奪回這一切,許多事原也無可避免。
幸得,傅長霄對她的保證並未食言,不胡亂燒殺,約束前來援手、一律穿著黑衣黑袍黑衫的「群魔們」不傷婦孺老者,以及手無寸鐵的尋常寨民,只與那些聽從武林盟主號召、私下共享好處的「中原正道」痛快廝殺。
這次策動中,白霜月的首要任務在子救出被囚禁在地牢裡的眾人,而早在半個時辰前,她與幾位黑衣客已攻進地牢,將眾人一路領出混亂戰區。好些人因被囚多日,又弱又病,她著實花了一番氣力,邊打邊護著大夥兒,才將一群人送至安全所在。
她該隨眾人暫避的,畢竟她的任務已然完成。按原先計劃,就該乖乖和寨中老小窩在一塊兒,直到那場混戰落幕。
然而,她白霜月從來就不是個能乖乖聽話的姑娘。
一等白起雄先前在寨外的舊部趕至,確定寨中老小有足夠人手護衛後,她便旋身而去,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寨子裡,重新投入戰局。
為什麼?耳邊有聲音模模糊糊地問著。
這已不是你的「白家寨」,你要的不就是眾人平安,現下地牢已空,婦孺老人皆已安頓,逃回來幹什麼?那聲音不放過她,在心中騷亂。
別想了!
答不出,乾脆置之不理。
她再次凝神聚意,雙劍左刺右揮,腳下施展輕身功夫在對手問周旋,眨眼間連傷了好幾個人,手段卻不像黑衣客們狠絕利落,刀起刀落便是一條性命。
這場混戰,是與非、正與邪之間似乎已無絕對,她僅能守護她所在乎的。
擺平圍攻的對手後,她一路疾奔,白衣勁裝上濺染著敵手的斑斑血跡。
她鬢髮微亂,頰面染塵,根本也無暇顧及,只加快步伐循著刀劍擊鳴和響亮的斥喝聲飛奔前去。
一躍進寨中議事樓的前廳,她腳步頓了頓,驚見羅醒獅橫倒在廳前大堂,胸口開著一個血窟窿,面色慘白,兩眼瞪大如銅鈴,早已氣絕身亡,死狀與獨子羅力相同,又是讓天梟一鞭致命。
內心百感交集,感念過往種種,她仍是蹲下身來,伸手為羅醒獅合起雙目。
她指尖尚且覆在羅醒獅的眼皮上,裡頭正廳卻猛地傳出一聲暴喝——
「惠炎陽!」
聽見傅長霄的怒喊,白霜月倏然揚首,就見一抹頗為高大的湖綠身影從裡邊竄飛而出,幾個起伏已要掠過她身旁。
短劍破風厲響,她反應甚迅,起身唰唰唰三快招,分上中下三路進攻,將那一身湖綠衣袍的中年漢子擋在前廳大門之前。
「臭丫頭別擋路!」惠炎陽大罵,閃避得好生狼狽。他功力不知高過白霜月幾倍,卻因適才與天梟的一場激戰,右上臂中了一記烏鞭,深可見骨,左手腕骨已裂,疼痛不堪,只剩雙腿尚能展開腿法反擊。
他欲逃不能逃,面對白霜月的糾纏,不禁心浮氣躁,只求盡速擺脫。
他估量,再過須臾,天梟就要擺平裡邊三名好手了。雖說他逕自逃跑、棄同道於不顧有些不講道義,但眼下保命要緊。更何況,那些人和他的交情是有福同享、有禍不同當,一旦三人皆死在天梟手中,往後他逃出生天,自然不會有誰來指責他今日之舉。
只是,哪裡跑出個死丫頭,硬要跟他過不去!
「惠炎陽!我爹白起雄,你識不識得他?」 白霜月揚聲問,手中劍招連綿不絕,心思如電疾閃。若要查明當年爹與滄海傅家之間的糾葛,就非得從眼前半身血污的中年漢子下手。她得問個清楚明白,即便爹自覺對不住傅家,但其中仍有諸多疑點。
惠炎陽並不答話,趁她劍招稍頓,忽一記凌踢,白霜月閃避不及,腰腹被掃中跌倒在地,他趁勢欲要補上一腿,一記厲鞭倏地從裡邊正廳直竄而出——
「不要!」白霜月手捂肚腹張聲大喊,顧不得疼痛,咬牙提氣躍起,短劍揮向那條貫穿勁力的烏鞭。
一碰,她虎口劇顫,被震得裂出血痕,一雙兵器自然是被彈飛了。
隨在烏鞭後頭疾奔而出的傅長霄見狀,五官陡繃,藍瞳裡的銀芒亂竄。
「你不該在這裡!」他暴吼,身形如魅地飛近,大袖翻揚席捲,在她倒落前將她摟住。
挨那一踢,腹內勁力尚未退散,白霜月猶難受得想彎腰抱緊自個兒,再加上雙手被震得泛麻,她顛了顛地落進傅長霄的臂彎裡,腦中僅剩一個念想。白著臉,她衝著他急急嚷道——
「不能殺他!要問明白當年的事,我爹和你們傅家的事,一定得問清楚,不能殺!」她真怕他一鞭擊去,又要乾淨利落地穿透敵人的胸口。
傅長霄左胸繃緊,喉頭發澀,冒火又冰冷的矛盾雙目狠瞪著倚在胸前的那張固執小臉。
他抿唇無語,持鞭的長臂惻惻揮舞,無須分神去瞧,已啪地精準出擊,把奔出大門外的惠炎陽捆纏住喉頸,倒扯回來。
靠在男人胸口,避無可避地聽著他強悍的心音,似也汲取到他悍然強勢的力量。白霜月努力調勻氣息,終將腹中那股不適徐緩釋盡,至於虎口的裂傷算是小小的皮肉之傷,那雙短劍總宿命似地要被他震飛。她內心不禁苦笑。
「……你可以放開我了。」自覺能站穩身子後,她試圖要拉開腰間的大袖。
傅長霄深瞅了她一眼,神色仍難看得可以,彷彿大仇人正是她,而非此際被烏鞭鎖頸、狠狠倒扯回來的惠炎陽。
沒辦法,他快要被她氣暈過去了。
這姑娘……這姑娘……他腦子裡只不斷重複這三個字,這姑娘底下該接什麼,他還當真尋不到合乎的字眼,總歸是被惱得差些嘔血。
今日這場對戰,不僅要奪回「白家寨」,更是與惠炎陽徹底的、最後一次的交手,成敗盡看其中。父仇不可不報,但一刀了結對頭又太過仁慈,總得想出一個絕妙計謀來「回贈」才行。
「我沒打算殺他。」終於,他薄唇略掀,說得很不情願,一副原先根本沒想把這秘密說與她知似的,悶聲又道:「我往後欲做之事,還得有他相助才成。」
那只寬袖如她所願地從腰間撤開了,白霜月站妥雙腳,心倒無端端被擾動,一面模糊地想著他話中之意,一面也模模糊糊似地希望他繼續來摟著她,別放。
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方寸暗潮洶湧,她暗自低斥,咬咬唇,把心緒重新理過,此時才驚見他肩後亦染紅一塊,不由得低呼:「你受傷了?!」
「死不了!」傅長霄語氣挺沖,瞥了眼她震傷的虎口,額際青筋跳動。
怒意兀自翻攪,他手勁不禁加重,這一扯,惠炎陽更是被勒得滿臉通紅,喉中荷荷地發出怪音,雙腿不住地在地上胡蹭。
白霜月瞧瞧陰陽怪氣的他,原要詢問他傷勢的話全都倒嚥回肚子裡去了。她賭氣地撇開臉,改而將注意力移回地上那名幾已奄奄一息之人身上。
不顧雙手血絲蜿蜒的裂傷,她矮身蹲下,欲要扯松惠炎陽頸子上的烏鞭。
只可惜她指尖連碰都沒碰著,持鞭的巨掌陡抽,把半厥過去的龐大身軀扯至自個兒腳邊。
「你說不打算殺他的!」一驚,她揚眉瞪人。
傅長霄鐵青著峻顏,回瞪。「他也還死不了!」說著,勁力一弛,終是撤開鞭梢。
白霜月見狀,趕緊又要挨近,臂膀卻教男人出手提住。她臉容微側,發現他眼底的火正迅速變色,燒騰得好旺。
儘管她膽量不小,那模樣仍教她心口顫了顫。
「別靠近他,更別拿你的手碰他。」峻唇忽而冷冷丟出話來。
白霜月一愣,定定看著他從袖口利落地撕下兩條布,略嫌粗魯地塞進她懷裡,冷聲再道;「把手裹好。」
這會兒,白霜月當真是愣上九重天,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眉宇間好古怪,以往彈飛她雙劍,震裂她虎口,他不都是一副泰然自若、欲笑非笑的神態,哪裡見過他這模樣?似是……十分不悅她受了傷、流了血?
腦門沉了沉,害她被自個兒最後推敲出來的荒唐想法嚇得發暈。
他哪是不悅她受傷流血?他教她吃過的苦頭可多了,除幾回虎口裂傷,她大腿留著自刺的劍疤外,佈滿頸子的青紫掐痕雖已消褪,腳踝卻有一圈他惡意留下的鮮紅鞭痕。
天梟也懂得憐惜人嗎?
「裹好。」他陰沉命令。
「啊?喔……」神智猛然被震醒,八成是他舉止過異,她竟聽話得不得了,動作迅捷地把兩條長布分別纏住兩手的虎口處。
見她乖乖照做了,傅長霄這才垂下利目去瞧地上的惠炎陽。後者的湖綠錦袍早失去原有的光鮮亮麗,滿是塵土血污,那張長年保養得宜的臉皮此時擦痕纍纍,細心修剪的山羊鬍亦紊亂無型了。
「她之前的問話,你尚未回答。」傅長霄靜道,雙眉略沉,三指成爪按在對方右上臂的口子。
「嘶——什、什什麼……什麼問話?」那鞭傷打得他皮開肉綻,再讓人以三指暗勁一捺,痛得惠炎陽半昏的腦子瞬忽醒覺過來。
傅長霄問:「白起雄。你識得他的,是不?」
白霜月靜佇不動,鳳眸一瞬也不瞬。
她胸口怦怦劇跳,部分是因心緒緊繃,另一部分則是訝異傅長霄竟願意替她問清她內心的疑惑。
他這人冷僻又專斷,既是認定的事,任旁人有再多說法也進不了他的耳。
打一開始他就將她瞧作仇人之女,不容她為父親多作辯解,有仇報仇、以怨償怨,他該是不屑再同惠炎陽多說什麼才對啊!悄悄握拳,磨蹭著裹傷的布條,有意無意地瞥向他破裂的袖子,她喉中堵堵的,氣息忽而濃了。
傅長霄哪裡知她思緒轉折,沉聲再問一次,惠炎陽終於撇著慘灰的唇擠出話來。
「是……我、我識得他。」
「那傅敬東呢?你更不可能忘記吧?」
「傅、傅敬東……」額際冒冷汗,眉峰糾結。「滄海傅家……傅敬東……」
「是,滄海之地的傅敬東。當年你與傅敬東比試武藝,說好是相互切磋、點到即止,未了卻對他下重手,致使他傷重身亡。」傅長霄稍鬆指力,讓他得以喘息,繼而問:「那場比試確實是白起雄所安排的,是不?」他很懂得如何折騰人,剛放鬆的指勁猛又施力,陡弛陡緊間教人痛楚難當。
白霜月咬住下唇,強迫自己看著。
惠炎陽面色慘白似鬼,斷斷續續地哼著氣。「是、是……是他安排的……他說,傅敬東是他拜把兄弟,我也是他拜把兄弟……彼此竟、竟然無緣得見,常是失之交臂,所以……所以就特意安排了那場比試……」
聞言,白霜月揚眉瞠眸。
「我爹與你曾是拜把兄弟?!」
她不能置信,把傅長霄適才的告誡拋到九霄雲外,矮身下來蹲在惠炎陽身側,沒暇理會那雙瞇緊的琉璃深瞳,緊聲疾問:「我從未聽我爹提過,他和身為武林盟主的你有過交情!『白家寨』雖與中原互有相通,但大都是與幾個武林世家或江湖豪俠私下交往,如湘陰的『刀家五虎門』、開封的『年家太極』、衡陽的『南嶽天龍堂』等等,可我從來不知,我爹他……他與你曾是知交?」
惠炎陽吸氣、呼氣,暈也難暈,因深入臂肉的爪手不允他失去知覺,似乎他若不答話,那痛就得厲害雙倍。磨磨牙,他瞪住白霜月,費力說道:「白起雄他、他……大好的利益橫在前頭,還不知把握……滄海傅家啊,西塞八條金銀寶石礦脈,那可全是白花花的銀子哪……得先除掉傅敬東,必得先除掉他。你爹一開始還以為……以為我當真是失手才將傅敬東打成重傷,直到後來,我需得有他領路,才知滄海之地傅家堡的位置所在……」
「我爹不會答應的!倘若他知你意圖不軌,依他性情,斷然不會允你!」白霜月堅決道。見惠炎陽五官皺擰,似一口氣快提不上來,想也未想已傾身替他拍撫,怕他一旦暈了,釐清真相的事又得擱下。
她的手腕猛地被拙住。
呼息陡緊,她抬起墨睫,傅長霄正沉著臉,額角太陽穴隱約跳動著,目中告誡意味濃厚。
費了勁兒也沒能甩開他的鉗握,內心焦急不在話下,她傲然瞪回去,清聲嚷道:「我爹不會允的,你們傅家人不要看輕他!你放手!」
傅長霄抿唇無語,瞅著她因心緒起伏而泛紅的容顏,那清脆卻執拗的嗓音擂鼓一般,重重敲擊他的胸房,竟教他生出莫名的……罪惡感?!
荒謬!
他眉間成巒,攏得老高,心裡翻滾著成串詛咒。
沒遵照姑娘的意思放開那只秀腕,另一邊倒是撤開了爪指,指上猶帶鮮血,忽地往惠炎陽胸前連點幾下、陡然一拍。
「唔!咳咳咳……」堵在胸中的悶氣終於吐出,惠炎陽喘息著,也不知神智究竟還清不清楚,只聽他氣虛低喃:「白起雄不答允,山、山不轉……路轉……就讓他急巴巴地趕往滄海傅家……報、報信,呃……呵呵呵……他去報信,咱派人盯緊他,日日夜夜地盯緊他,他也不知啊!呵呵呵……那一晚,傅家堡好大的火……好、好大的火……白起雄懊喪不已,又能奈我何?他不願為我所用,能幫我的人多得是……江湖上隨意號召,以義為名,私底下以利相誘,呵呵……要人低頭又有何難?是白起雄不識時務,他……不識時務……」
白霜月心跳飛急,與傅長霄的幽深雙目對望了眼,倏地又問:「所以,是你使了伎倆?你故意把欲對傅家不利之事讓我爹知曉,後又派人跟蹤?你利用我阿爹!你、你你!」
十指緊握,憤怒且激動,她深深呼吸吐納,強令自個兒鎮靜,再啟唇時,已幽然若歎。
「難怪爹總滿腹心事、鬱鬱寡歡,你陷他於不義,而滄海傅家之災,他一直耿耿於懷……」
像是終於解開沉沉壓在心口許久的謎,有些感到虛脫,她輕吁出口氣,淡垂的面容略顯蒼白。
傅長霄一掌仍鉗著她的腕,卻不敢多用力,僅是沉著眼緊盯她的神情變化。她蹲踞的身子忽而倒地一坐,害他左胸驀然扯緊。
終於,那張沉吟好一會兒的小臉緩緩抬起,直勾勾地凝望他,似欲言語,卻未語先笑,微翹的嘴角泌出淡淡無奈。
「傅長霄……我爹雖對不住你滄海傅家,可他並非枉顧道義、見利心喜之人,他亦是受人所欺、遭人利用,你怪罪他,他心比你更苦。欠債還債,天公地道,我們白家欠你的,你儘管取去,可就是不許你再辱罵我爹。」
男人奇詭的目瞳爍了爍,深意潛藏,感覺掌中柔腕似要掙脫,他握得略緊。
「你放開。」白霜月嗓音持靜,弄不清他直抓住她不放,究竟要做什麼?
傅長霄確實不太清楚自己意欲為何。
如今事情真相攤在眼前,他或者過分怪罪她父親了。
父債女償,他把怒氣一股腦兒地往她身上傾洩,現下……倒嘗到反噬的勁道了。
她幽幽瞅著他的模樣、淡靜似歎的語調,甚至唇瓣一抹無意的淺弧,都宛若一顆顆小石般投入他冷然多時的心湖,引起陣陣騷亂,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蕩得他神魂難安。
「你——」該說些話的,但說什麼才好?他竟是詞窮。
抿抿略澀的唇瓣,他呼息,沉聲一吐。「該歸傅家的,我自會盡取。」該死!只會說些言不及義的話嗎?他雙眉下滿地糾起。
瞅著她清傲的五官,他試著要再說些什麼,耳中已聞動靜。他神色陡凜,一把將她拉起,單臂揚鞭。
白霜月一開始尚不知發生何事,待烏鞭揮揚,她聽見急雨般連密脆響,才驚覺身後飛來一批長針暗器。
暗器由適才在正廳內圍攻傅長霄那三人所發,機括一扣,綿針疾射,防不勝防。惠炎陽棄同道而逃,傅長霄目標在他,重創那三名武林好手後便急追出來,豈料會受此突襲。
烏鞭揮舞成幕,擋得密下透風,傅長霄峻臉如霜,忽地鞭梢幾轉,巧勁暗運,將十數根細針倒彈回去,正廳中即刻響起哀號,迅捷地收拾掉三人。
驀然閃了!。
「小心後頭!」被他推至身後的姑娘陡地厲喊。
後頭亦是暗器飛至,他身軀未及調轉,耳已先聞,且此次距離更近。
白霜月出聲提點,語音未盡,烏鞭已回揚過來,他感覺到她身子緊貼著他身背。
回身,他順勢摟住她的腰,鞭風逼退數把綿針,不及眨眼,凌厲鞭梢竄至惠炎陽門面,啪地掃中他的腦門,烙下一道血痕,他雙眼翻白,連痛都叫不出口,當真暈厥過去。
危境一解,傅長霄放開摟在臂彎的柔軟身子,步至惠炎陽身側,以鞋尖挑開那湖綠袖口,見他前臂內側亦安裝暗器機關,儘管他兩臂已傷得無法出招,但抬起一指輕扣機括,仍是易如反掌。
這便是中原正道人士嗎?薄唇嘲弄,他淡哼了聲。
旋身,他目光炯炯地看向那姑娘,後者淡靜神態猶原未變、眉眸幽斂,他記起剛才似乎有許多話要對她說,但這麼一攪弄,他又得重新理過思緒。
「你——」沒事吧?啟唇欲問,他面皮竟感到怪異的燥熱,後頭的話自然便堵在喉間,吞吐不出。
白霜月眨了眨眼,再徐緩地眨了眨,有些困惑似的。
她菱唇像是要勾開一朵笑花,可惜花沒能盡綻,鳳瞳中一向的傲氣忽地淡了,而力氣彷彿在瞬間被抽光殆盡,便如斷線傀儡,她整個人癱軟下來。
白霜月!
一切來得好突然,傅長霄臉色大變,心提至喉嚨。
他出手亦不及抱住她,身形如風竄回時,那清瘦身子已倒在他腳邊,蜷伏著,脆弱得有如不小心跌出巢外的小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