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第十天,他找到勻悉,並得知她的近況。
他知道她病了,住在中部山區,進行過一次化療,身邊有特別護士照顧,也有廚子園丁和管家張羅生活起居。
當霽宇把資料交給徐秘書,他立刻想起那個地方。他說,勻悉母親發病時,曾在那裡休養,那裡是蔣土豪為家人興建的夢想樂園,從購地到興建裝潢,都一手策畫。
憑著記憶,徐秘書開車載霽宇來到這塊私人土地。
從仿古的鏤花大門往裡看,種滿蓮花的水池噴著水柱,鵝卵石的小徑旁種滿五顏六色的雛菊,小徑直通主屋,房子彷彿從童話故事中搬下來,充滿著異國風情。
屋兩旁高聳著幾棵不知名大樹,樹旁花圃種滿向日葵,此刻正是葵花開放的季節,鮮艷的金黃迎風招展。
園丁看見他們,走近,十幾年不見,他仍一眼認出徐秘書,介紹過霽宇後,園丁開門讓他們進屋。
不經通報,霽宇直接走入主屋。
主屋佔地約百來坪,只有一層樓,空間規畫出客廳、餐廳、廚房、主臥室和書房,房子的主建材是木頭,一進屋內,木頭的香味飄入鼻間。
她很聰明,選擇這樣的環境來養病,這個選擇讓霽宇開心,至少他確定,她不是自暴自棄,她沒有頹喪自傷,而是努力地替自己找回健康。
很好,她比他想像中更堅強。
主臥房裡勻悉正在午睡,小護士放下溫度計,看著門口來人。
她甩甩溫度計,開口問:「請問你是……」
「我是勻悉的丈夫.」他的自我介紹毫不猶豫,即使他已收到離婚協議書。
「勻悉小姐剛做完化療,有點發燒。」
「這是正常情況嗎?」他走到她身邊,碰碰她的臉。
「每個人對化療的反應不一,不過,勻悉小姐情形還好。」
「謝謝你照顧她。」
「我先出去,等下醒來她可能會嘔吐,有需要就喊我一聲。」
「謝謝。」再次道謝,他戚激在她身旁照顧的每個人。
臨出門,小護士對他說:「別太擔心,勻悉小姐很勇敢,她相信自己會戰勝病魔。」
朝護士點點頭,霽宇坐到床邊,拂開她的長髮,審視。
才幾天沒見,怎瘦一大圈?就知道,她一定要待他在身旁,才能吃好睡好,把肉長齊全。
這樣的她憑什麼給他祝福?憑什麼成全他的人生?是心疼……心疼……
「你哪有那麼勇敢?我不在,誰給你勇氣?」輕輕地,他偷罵她笨蛋。
伸手到棉被下,霽宇握住她的手,不是發燒嗎?怎地手心冰冷?
對了,她習慣性手腳冰冷,習慣由他添溫,他的手加了幾分力道,笑容裡掛上心碎。
「笨蛋,別想我放開你。」他在她耳畔低語。
她實在笨得可以,笨到珩瑛說兩句就全盤相信,也不想想他的品德高超,怎會和妹妹搞關係。
輕觸她胸前的大乖,那是他送的禮物,取名永恆,他沒告訴她,禮物送出那刻,他已決定讓他們的愛情永恆。他沒說,在她用怯憐憐的口氣請求他娶她時,她已注定在他心中永恆。倘若永恆是他們的唯一可能,他不明白她怎能拋下他,毫無愧疚?
笨蛋,他又偷罵她一次。
忍不住,他抱起她、擁她入懷……氾濫成災的思念流回大海,懸宕的心擺到定位處,她啊她,有了她,他什麼都不要。
勻悉被弄醒了,睜開惺忪睡眼,模糊地望過霽宇,低喃:「我在作夢。」
「你沒有作夢。」他反對她。
她的夢不是默片?再睇他一眼,好真實的夢。
「你為什麼來?」她問。
「想你。」他答。
「為什麼想我?珩瑛對你不好嗎?」
發現夢不但有聲音,還有溫度,於是她縮縮身子,往溫暖源縮去,而他很樂意,樂意接納她的親密。
「她到美國去了。」秋姨陪她去的,陪她去開刀,順便整理心情。醫生是父親透過關係排上號的,已經計劃一段時間,只是沒對勻悉提起。
「她愛你,怎捨得離開你?」她又問。
「你愛我嗎?」他說。
「很愛。」在夢裡不需要說謊。
「愛我為什麼捨得離開我?」他用她的話反問她。
「我要你幸福。」
「我的幸福要靠你來架築。」摟緊她,他的臉頰觸上她的額。
「我病了。」
「我知道,血癌嘛!」
很嚇人嗎?他捐大錢給各個骨髓捐贈中心,他相信最短的時間裡,會找到合適她的骨髓。
「我快死了。」
「誰說!你不相信醫生還是不相信我?」他說能救就能救,要他下地獄找閻王攀交情,他也樂意。
「我母親死於血癌,這種病,很難醫,我不想你和爸爸一樣,辛苦守我幾年,最終守出一份絕望。」
她怕死了,卻大喊信心萬歲;她明知死期不遠,卻樂觀地告訴每個人,說自己將要痊癒。
是不是矛盾?沒錯,她矛盾.
明明小氣得要命,卻口口聲聲對霽宇和珩瑛喊成全;明明嫉妒啃壞她的心肝肺,她還大笑著高呼祝福。她一面壓縮悲哀,一面說愛情的本質是寬容,她在夢裡哭、在日裡笑,她是怪物。
「你害怕,對不?」霽宇問。
對,好怕……她怕得緊。她沒答,他從她表情找到解答。
「為什麼不找我?為什麼切斷所有的聯絡?」問號之後,他將她抱緊,封上她唇間的,是侵入性熱吻。
才十天,他彷彿遺失她,一輩子。
熱辣辣的吻,輾轉反覆,他吻醒她的意識,吻得勻悉瞠目。
這……是真的,不是夢?
「這樣看我?我的吻技退步?」他在笑:心是酸的,捨不得她欲哭表情,捨不得她獨自面對疾病。
她搖頭,一搖,搖下兩串晶瑩。
「笨蛋。」這回,他光明正大罵她。
將她抱在膝間,下巴頂住她的額頭,好吧,她那麼笨,就由他來替她解除心哀。
「珩瑛說謊,我沒和她發生過關係,她沒懷孕,你的教育基金沒人領。」幾句話,他把誤會解釋清。
「可是……」怎聽不懂他的話,是她病得智商減退?
「珩瑛是我的親妹妹,我知道她黏我黏得緊,有時過分得不像對哥哥,我沒放在心上,總覺得她年紀小,而且任性驕縱慣了。以前,她對秋姨的態度更惡劣,但時間一久,她慢慢放下敵意,所以我沒認真看待她對你的態度,這次,是我錯了。」
「你們沒有血緣關係。」她說。
「有,我們同父異母,她是秋姨和我父親生的女兒。」霽宇說。若不是發生這麼大的事,這件事將成為姜家永遠的秘密。
「我糊塗了。」
「秋姨是我父親的秘書,他們發生一夜情,懷了珩瑛,這讓他們感到罪惡。珩瑛生下後,秋姨為了表示決心,把孩子交給我父親,離開億達企業。我母親很想要個女兒,可惜身體狀況不允許,父親把珩瑛帶回家,圓了母親的夢,就這樣,我母親將珩瑛當親生女兒養。
母親過世後,父親竟娶秋姨回家,這讓我非常不滿,我嘲諷父親的愛情和忠貞,我甚至站到珩瑛陣線,看著她欺負秋姨。」霽宇苦笑。
他的痛,她感同身受。勻悉摟住他的腰,沒說話,但溫柔動作似乎一句句說著:沒關係,我在這裡,我會挺你。
伸手,他亮出腕間傷口。「你問過我,這個傷是怎麼來的。」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沒那麼大的好奇心。」捨不得他回憶,捨不得他再痛一回合,她寧可丟棄好奇心。
「我想說,你願意聽嗎?」他柔聲問。
「好,我聽。」她拉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輕吻。
他笑笑,將她抱回胸口。
「我和秋姨對峙,也同父親爭執,有次鬧得非常嚴重,我氣沖沖離開家,血氣方剛的我在公園裡割腕自殺。」年少輕狂吶,他竟想用生命懲罰父親。
「笨。」
一句笨包含多少心疼,她不顧自己的虛弱,硬是站起身,將他的頭摟在懷間。一個笨女人用了個笨方法,心疼她的男人。
生平第一次被罵笨,霽宇想笑,卻笑不出口,她的疼惜那麼明顯,明顯得他好心動。
「我在醫院醒來,秋姨坐在我身邊,她把她和父親的故事告訴我,說她想帶著一身罪惡遠走高飛,可是放不下親生女兒,想著留在台灣,能偷看女兒幾眼也好。她的偷窺行為被我母親發現,我母親一眼就認出她是誰,卻沒說破。直到病危,母親將父親喚到床前,證實了自己的想像,她早猜到秋姨和父親之間有著某種關係。
她沒哭鬧,反而要父親娶秋姨進門照顧珩瑛,她要秋姨承諾盡心待我,像對待親生兒子一般。秋姨答應了,母親在閉眼前,原諒她與父親的背叛。」
捐棄前嫌,多高貴的情操。
「她只想著丈夫孩子,情願把委屈嚥下。我母親都能原諒他們了,我還能說什麼?」
母親和他的笨妻子一樣,寧願自己痛,也不願意他守出「絕望」,寧可假裝慷慨大方,也要成全他的幸福。
笨,他千挑萬選,居然選了個全世界最笨的女生!
「珩瑛不知道嗎?」
「秋姨想讓珩瑛一輩子認定,我母親才是她的媽媽,她在自我懲罰。要不是她把事鬧大,不會舊事重提。」
「珩瑛知道後,很難過?」
「她哭了幾天,父親還是決定送她出國,我們找到名醫為她動手術,手術後休養一段時間,她會留在美國念幾年書。對了,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什麼事?」
「我找到毒害大乖的兇手了。」
「誰?」
「秋姨替珩瑛整理行李時,在她的抽屜找到幾包老鼠藥,和大乖胃裡面的殘留物一樣,對不起。」
知道兇手,勻悉並不覺得快樂。「事情過去了。」
「勻悉,懂了沒?我和珩瑛是親兄妹。」
「對不起。」她應該弄清楚的。
「你是該說對不起。你有事不找我幫忙,居然推開我,我很生氣。」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怎能分飛?
「對不起。」靠上他的胸口,早說了對他和珩瑛不在意,卻是到這一刻,她才真正不在意。
「知不知,你失蹤我多著急?你怎能給我一份莫名其妙文件,什麼遺囑、什麼離婚證書?天,勻悉,我要你聽清楚,別再管狗屁約定,我沒有女朋友,我不想和你離婚,我要你記得,我愛你、要你,不管什麼情況都不准一腳把我踢開!」他越說越激動。
「對不起。」她聽得好心酸,離開純屬不得已呀!
「如果病的是我,你是不是要把我的財產轉移到別人名下?是不是要把我丟到山中小屋,不肯再愛我?」
他相信她不會這樣對待他,卻會這樣對待自己。
「對不起。」環住他的手臂緊了緊。
「你會因為我病,就不看我、不理我、不碰我嗎?」她卻不准他看她、理她、碰她!霽宇想吼叫,十日的心焦吶!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在他懷間哭倒。
她的哭泣澆熄他的怒氣,深吐氣,抱緊她,霽宇發誓,這輩子,誰都不能將他們分離。
從這天起,小屋多了個男主人,他不回公司了,只透過視訊會議做重大決策,並且在他決策時,員工總會看見他身上掛了個熟睡的小女人。
八個月過去,霽宇的希望一次次落空。
他們找不到合適的捐贈者,而持續的化療讓勻悉抵抗力降到最低。
常常,她高燒不退、她嘔吐、她的手臂佈滿青青紫紫的藥物殘留,好幾次,她痛得想放棄,是霽宇的堅持讓她撐過一回又一回。
她體力很差,她知道自己機會不多,這回僥倖度過,不見得下次能得到相同的幸運,只是啊……她看不得他難過……
霽宇變得暴躁易怒、緊張兮兮,他極度不安、彷徨憂鬱,尤其這幾天,勻悉睡眠時間超過四分之三。
成天,他抱著勻悉四處走、喋喋不休,他說東說西,就是絕口不提她的病,他假裝他們正在度假,假裝假期結束後他們將整裝回台北,開始忙碌的下半生.
他說他要忙事業,她得忙著生小孩,他認為獨生子孤僻,逼著她答應,一口氣生四個小baby,反正他別的本事沒有,精蟲品質世界第一。
她笑著答應了,她是獨生女,知道獨生女多寂寥。
他答應她,在五十歲之前,帶她環遊全世界:她同意他,睡前為他演奏一曲音樂;他學著欣賞楊培安,她試著愛上鳳飛飛;他唱「我相信」,她哼幾句「女孩,為什麼哭泣」。
午後,他坐在樹下,懷裡的勻悉睡得不安穩。
又作惡夢?
最近她常作惡夢,醒了,問她夢見什麼,她總是搖頭,搖頭搖頭,搖得他滿肚子火,又捨不得對她發作。
「勻悉,醒醒。」他推推她,企圖將她喚醒。
猛地,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看得見,鬆口氣。幸好,她還在,沒有死去。
「告訴我,夢見什麼?」
濃眉在額間打上死結,他再受不了了,受不了她什麼都不說。
「不准搖頭,不准說沒有,這次,我一定要知道你夢見什麼。」他說得斬釘截鐵。
「只是夢……」她何苦拿一個夢來嚇他?
「就算只是一個夢,我也要知道內容。」他是發拗的野牛,誰也別想說動。
她歎氣,碰碰他的臉。
「我夢見你在哭。」
夢裡,他擁著她,她長眠、他落淚;她遠行、他放手不甘心……那雪呵,一陣陣冷了他的心,他的淚再暖不了她的知覺。
「我為什麼哭?」
「你失去我了。你的眼淚教人心痛,我不想這樣的,不想你的生活因我,變得一團糟。你不來找我就好了,我別要求你當我的新郎就好了,我……」早知道今日,當初何必多事。
「誰說沒有你,我就不會一團糟?沒有你的人生是遺憾缺陷,我要你在我的生命裡,不准偷跑放棄。我將盡全力在世界各地尋找合適的骨髓,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沒有地平線……有你在我身邊,讓生活更加新鮮,每一刻都精采萬分……」
說到最後,他唱起「我相信」,現在的他需要很多的「相信」來告訴自己,他們的明天在、希望在,他們的未來不是水中幻影,而她,有機會和他一起站在舞台中間。
「我早說你會愛上楊培安。」她虛弱笑笑。
「我愛你,愛上你愛的楊培安、長笛、大乖和蘭陽舞曲,我愛所有你愛的東西,所以請你熱愛自己的生命,因為我愛它,和你一樣多。」
「你現在這樣子……我怎離去……」
她知道希望渺茫,八個月,那麼長的時間都找不到合適骨髓,「相信」之於她,變得困難。
「不需要擔心這問題,因為你不會離去。」
俯身,他在她額間印上親吻,那不是一個吻,而是他的心吶,他要她感受他的生命力,要她深深瞭解,他的生命因她存在定義。
「可不可以……我們訂新契約,像以前一樣?」
「你沒有第二個鼎鈞可以給我。」他拒絕。
勻悉苦笑,知道霽宇不想談,可再不談,恐怕沒時間。「我還有很多錢。」
「我對錢不感興趣。」
「你辛苦工作,不是為錢?聽聽我嘛,我不會害你,幹嘛拒絕得不通情理?」她哀求。
他沉默。
她擅自將他的沉默當成同意。
「我會努力活下去,倘若上帝太愛我的話,我也沒辦法,誰教我是天生的天使命。」她試著輕鬆。
「你變醜了,上帝看不上你。」他在賭氣。
她笑笑,「因為愛你,再痛苦的治療我都會忍受;因為心疼你,我甘願吞下一堆養生食品;因為捨不得你,即使機會渺茫,我仍對明天抱持希望。看在我那麼愛你的份上,你可不可以幫我幾件事?」
「說。」他的回答勉強。
「以後,幫我養一隻狗,取名字叫作大乖。」
「為什麼?」
「我喜歡聽你喊大乖的口氣。」
「沒問題,我現在就養。」她愛聽,他就天天喊.
「替我找一個像我這麼愛你的女人,試著疼她,像疼我一樣,試著愛她,比愛我更多一點,然後生個像你的兒子,生個女兒栽培她念音樂系。」她要找很多事來麻煩他,讓他忙到沒時間傷心。
「辦不到。」一口氣,他否絕。
不管他的否決,勻悉往下說:「你要把男孩子教得頂天立地,努力栽培他當接班人,爸爸的鼎鈞不能結束在你手裡,我要它一代一代傳,傳到變成商場奇跡。」
「你沒聽說富不過三代?」
「我偏要姜家世代富貴仁義,我偏要每一代都有個女兒叫作小乖,我要她學音樂,學善良體貼。」她明白自己有權耍賴,尤其在他面前。
「辦不到,除非這個小女兒由你來生。」他的固執天下皆知,他從不和誰談條件,就是面對死神也不妥協。
「我來不及生了。」
好願意啊,她願意生一個像他的小男生,天天摟他親他,假裝他分秒在自己身邊。
「誰說?我今晚開始努力!」霸氣的吻封上,霽宇封住她的無理要求。
吻她同時,兩顆淚珠滑下,豆大的淚滴滿載無奈。
抱她緊緊,他但願將自己的生命灌注到她身體裡。他無能為力了……首度,他懇求起不科學的老天爺。
求求您,別讓她死去,讓她平安活下,他願意減去三十年陽壽命,換得十年比翼。
他的吻輾轉繾綣,他的熱切傳進她的心,毋須言愛,他的愛分分明明。
她嘗到鹹鹹的滋味,這個昂藏男子呵,他比誰都驕傲、比誰都勇敢的呀……吐氣,她又累了,半瞇眼,無數個怎麼辦繫上心田,這個固執男人呵……
「又想睡了?」
她睡的時間比清醒多,教他來不及說的話,壓得滿心滿口。
霽宇親親她的額、親親她的眼簾……真的要放棄了?他不要,他還想堅持,堅持他們共同走的路……
這天晚上,她吐得連墨綠膽汁都翻了出來,耳膜鼻腔血流不止,他頻頻為她拭去鮮紅,她還硬擠出笑容,然後,忍不住了,雙雙淚眼相對。
她無言望他,不說話,卻比說話更教他難受,他知道自己的堅持讓她好疲憊,知道搶救只不過是拖延時間,但他怎能怎能放手?這一放手就是……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