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開滿紫薇和玫瑰,剛滿週歲的小男孩爬在鋪了墊子的草地上,兩旁,爺爺奶奶、父母親和徐秘書、管家園丁圍成圈圈。
這是抓周典禮,墊子那端擺了鋼筆、計算機、樂器、玩具……
「小宇,抓計算機。」
這是爺爺的願望,他希望小宇成為精明商人。
「小宇,摸摸小提琴。」
這是奶奶的聲音,她認為就是要當精明商人也該有藝術氣息。
「鋼筆好,抓鋼筆拿諾貝爾獎,不讓李遠哲當台灣的唯一。」徐秘書也有意見。
汪汪。
德國牧羊犬踩在一張寫著「總統」的卡片上面,總統的兒子叫王子,總統的女兒叫公主,總統的孫子叫金孫,總統的狗狗叫什麼?叫金狗啦!它愛當金狗,所以爪子在卡片上面撩撩抓抓,引誘小主人來拿。
「加油、加油!」
霽宇和勻悉大笑拍手,酷酷的兒子看著一堆人,沒有表情,在中途轉彎,逕自往花牆邊爬,這個難估算的男生,和他老爸一樣難搞。
抓周失敗,霽宇不死心,要把兒子再抱回來抓一次,第二回,他打算直接把他送到計算機前面,不抓的話,就罰他三餐沒牛奶喝。
霽宇大手一撈,撈起兒子,卻在抬頭時發現大門前站著一對男女。
「珩瑛!」勻悉比他更先出聲,跑到門邊,打開大門,張揚著笑靨問:「你什麼時候回國?為什麼不通知我們?」
珩瑛有幾分尷尬,她聽母親說了,勻悉為了她的謊言,獨自忍受病魔、遠離家園,知道勻悉熬了十六個月,才等到骨髓移植,她知道這段過程漫長得讓霽宇哥和勻悉幾度放棄。這些「聽說」折磨著她的心,她錯了,錯得離譜。
「大嫂。」艱難地,她出口喚勻悉。
「小姑,歡迎你回家。」勻悉抱住她,不需道歉、不需提從前,他們是一家人啊!
「這些年在國外,吃了不少苦,讓我知道自己有多膚淺。」獨立生活教她徹頭徹尾改變,她再不是唯我獨尊的姜珩瑛。
「很好,你長大了。」霽宇加入話題。
「霽宇哥哥。」走到霽字面前,她深吸氣。「對不起,我錯了。」
望過妻子,勻悉都不計較了,他怎能在乎?何況,珩瑛的驕縱他必須負責任。
「過去了,不提。來,小宇叫姑姑。」他逗兒子說話,在他眼底,一歲的兒子十八般舞藝樣樣全,要求他開口叫姑姑,不過分。
「他長得好像霽宇哥。」珩瑛說。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珩瑛身後站了一個男人。
「我兒子當然像我,要是像你身後的男士,我就要和你大嫂關起門好好討論了。」他笑答。
「他叫紀爾翔,是個醫生,在美國工作。」望望爾翔,珩瑛靦腆地笑笑。
「這次回來,不會是跟我們要嫁妝的吧!」霽宇揶揄她。
「霽宇哥……」珩瑛紅了臉。
「很好啊,醫生很好。」父親向前走一步,摟摟女兒。
「爸、媽,我回來了。」珩瑛輕喚雙親,無知年少啊,她把他們隔離在霽宇身後,漠視他們的關心,真是抱歉。
「回來就好。」秋姨將女兒抱在懷裡。
勻悉退開,把位子讓給公婆,悄悄地,霽宇攬住她,抱起兒子。
緩緩步行,他們往花房方向走去,那裡有公公為逝去的婆婆種下的愛情,人已逝、情未滅,勻悉相信,他們的情緣有朝一日將再續。
「今天是個好日子。」吸口淡淡的玫瑰花香,勻悉說。
「我兒子滿週歲,當然是好日子。」
他舉起兒子飛高飛低,看著咯咯笑的兒子,好滿意,他滿意當個居家男人,把妻子兒子兜在懷裡,由他的雙手為他們撐起世界。
「珩瑛回來,一家人又團圓了。」勻悉說。
「你不恨她?」
恨?勻悉偏頭認真想。
沒有,她沒恨過珩瑛,但的確害怕,她的強勢驕橫讓人恐懼,但她是霽宇的親人啊,有什麼心結不能揭過?
「我怎能恨一個和我同樣愛你的人?」勻悉反問。
他大笑,額頭頂上她的。「你那麼乖,還有什麼名字比小乖更適合你?」
眼睛往上撩,她還他一個微笑,「可惜我不能叫小乖了。」
「為什麼?」
「因為……」她拉起他的手,覆在自己腹間,羞紅臉。
「你是說……」他瞠眼,不會吧,見識過她生產的痛苦後,他積極實施的避孕措施……「不可能,我戴了保險套。」
「可裡面真的有一個小乖,正在長大。」
他的保險套讓她動過手腳,變得……呃,不太保險。她吐吐舌頭,不敢再說自己是小乖,小乖長大了,變得有心機、變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噢,天!」他拍打自己的額頭。
「你不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可要她再痛一次,他不想。
「這是最後一個,以後,你不許再生小孩。」他說得鄭重。
不許嗎?再說啦!勻悉笑著點頭,很久很久,她沒把他的不許、不准、不可以當成一回事了。
展開手臂,她圈起丈夫的腰。
丈夫丈夫,她好喜歡這個名詞,她的人生因為這個角色而豐富。
故事落幕,她的愛情不落幕,她相信,自己的愛情會一直站在舞台中央,盡情演奏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