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窗外逐漸消逝的雲霧,她突然想起大學時期念過的一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
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見……古人怎麼就這麼歷害呢,一句話道盡千言萬語。
驀的,高雅全的手伸過她前面將避光板打開,明媺揚起意味著不爽的眉毛,帶著疑問的眼神望向他,臉上寫滿無數問號。
他笑了笑,預備降藩了。」
明媺這才注意到電影早已停播,取而代之的是機身高度,機外氣候,降落所需時間。
「謝謝。」她低聲說。
「不客氣。」
不知道基於哪門子的不甘願,她補充,「你可以提醒我的。」
「我其實已經喊了你三四聲了。」高雅全說——他當然喊她了,只是他喊得很小聲小聲到除非她處於一種高警覺狀態,不然不可能聽到。
他很久沒見到她了,遑論好好的看著她,既然她在發呆,他就沒有理由客氣。
四年不見,她的差別不算太大。素顏,牛仔褲,體閒鞋,當然這有一大部份的原因可能是為了搭機舒適,但無論如何都好,因為這樣的她是他所熟悉的模樣。
當然,他也看到了她的手錶,簡單的設計。表面的圖案是金色小盆栽中長出的小樹。
對大部份的人來說,這手錶投什麼特別,不過高雅全知道,這是在搖聚娛樂工作滿三年才會收到的禮物。
搖聚第一代老董在擬定公司名稱時,很坦率的告知員工,公司的方向就是賺錢,娛樂業嘛,最需要的就是搖錢樹跟聚寶盆,於是取名「搖聚娛樂」,那手錶上的小樹意味著搖錢樹,金色盆裁則意味著聚寶盆。
瞬間,高雅全的心思很快的動了起來。
明媺在搖聚三年,她的專長是日語,搖聚的授權能人叫「薇姐」,MF的公司同時約了環東,搖聚,世界三家談合約……
不是薇姐,是媺姐。
搖聚外語部的能人不是別人,就是他的前妻。
想通之後,他忍不住自我解嘲——他的前妻根本沒有消失,只是自己沒看見而已。
她就站在他的對面,都是國內唱片業的龍頭公司,相當的職位,做著跟他一樣的工作,甚至從他手上搶走過不少case。
他果然完全不瞭解她。
離婚的時候,明媺很冷靜的跟他說,「沒有有哪個女人能接受自己的丈夫明明是自己心裡有別人,還對妻子不信任,因此,本神婆預言你會當個老孤單兼老自私,好歹我們曾是夫妻一場,建議你多存錢,老了之後可以過得舒服點。」
明媺說得一點都沒錯——當然,那是後來他發現體育男跟她真的沒什麼才瞭解的。
體育男是很喜歡她沒錯,但明媺也很明白的告訴對方自己已經心有所屬——同一個地方工作,他又是工讀生的小組長,為避免偏心或者徇私之類的流言中傷,結婚時兩人都同意不要公開戀情。
也因此,面對有人熱烈追求,明始只能以「我有男朋友」來拒絕邀約,但這男朋友又始終沒有出現過,體育男覺得也許她只是不瞭解他真的喜歡她所以推托,想著自己說不定表現好一點,她就會改變心意。
他的力求表現看在他這個當丈夫的眼中自然不是滋味。
導火線是大隊人馬跟天後到高雄辦簽唱會,結果明媺跟體育男卻留在高雄,隔天才回來。
當然馬上就大吵了。
打了一整夜電話的他跟滿臉倦容的她開始翻舊帳大賽,互不相讓,互相攻擊。直到管理員上樓告知隔鄰住戶在抗議,請他們小聲點,明媺才從怒氣沖沖轉成無奈,看著他,冷靜的說:「我想我們還是離婚吧。」,
氣昏頭的他想,好,離婚就離婚。
中午前,兩人就恢復單身了。
報奇怪,簽完字後,兩人反而能好好說話,早上的劍拔弩張感覺好像是幻想出來的一樣。
他說,「我去飯店住兩天,東西搬好了,再告訴我一聲。」
明媺同意。
等他再度回到那個曾是兩人愛的小窩時,她己經把自己的東西搬走了,糖桌上留著大門鑰匙跟門禁卡,還有結婚時他花掉好幾個月工讀薪水買的戒指。
他瞬問覺得寂寞蔓延。
只不過是少了一些東西。怎麼空間就變成這樣大?
倒在沙發上又想著,怎麼會那樣衝動就離婚?
明媺知道他心中給周宜珊留了一個角落時,她的第一個動作是找時間跟他談,問清楚所有的前因後果,兩人達成共識,站在同一邊,為了將來而努力。而當他發現她跟別人有曖昧時,第一個反應居然是質問以及爭吵?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覺得自己真的不太像男人。
想打電話,又拉不下臉。
就在他告訴自己「等雙方冷靜後再談一談」時,才從別的工讀生中知道,那天明媺之所以跟體育男留在高雄是因為他們兩人吃壞肚子,晚餐的海鮮飯不新鮮,體質敏感的兩人上吐下瀉,只好送去醫院打點滴,錯過最後一班車,才沒跟大隊人馬一起回台北。
他以為離婚後沒在環東看到她是因為兩人有默契躲避,沒想到她早就辭職了,電話也已變成空號。
面對他的打聽,當時的外語部主任還頗可惜的說,「原本想說她都畢業了,過陣子要升她為正職,我也很意外她會放著這麼好的機會不做。」
有很長的時間他不喜歡照鏡子,因為覺得鏡予中的自己看起來好欠揍。
隨著時間慢慢逝去,他越來越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個最願意包容他的女人,一個會替低落時的他打氣的女人,一個跟他一起經過海邊,會知到他在感動一些什麼的女人。
感謝命運再一次讓他遇見她,他應該…應該……』應該努力,應該重新追求,好挽回生命中的第一特獎。
明媺進入飯店房間第一件事情——打電話給小愛。
即使外表再冷靜,但還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她得找個人發洩一下內心世界的波濤洶浦。
電話一被接起,明媺立刻狼嚎起來,「小愛!小愛!我受到驚嚇了!」
「你見鬼啦?」
「差不多。」
「你見到高雅全?」
神准,「你怎麼會猜到?」
「我猜對了?你真的見到高雅全?在哪?他有投有變得很猥褻?變得每個女生看到都想閃?」
小愛連珠炮的發問不是沒道理——當年雖然是她主動提離婚,但他答應得那樣阿莎力也很傷她的心,有一段時問她每天都祈禱高雅全的外貌變得很猥褻,全世界的女人看到他都想閃。
「沒有。」明媺低八度音的回答。
不但沒有,接近而立之年的男人,變得更好看,舉手投足皆有一種事業有成的熟男風采。
「你們有講什麼嗎?」
「基本上有講跟沒講差不多。」明媺歎了一口氣。」雖然我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連中餐都吃得精光,但下飛機時我覺得自己老了三歲,行李好像裝滿磚塊,提不太動,還差點在上巴士的地方跌倒。」
就是為了讓高雅全刮目相看,她才會選擇到搖聚——雖然財力不若環東雄厚,但好歹也是前幾名的唱片公司。
她要讓他知道,就算沒有他的偏心與照顧,她也一樣可以勝任娛樂圈的工作,甚至做得更好。
明媺一直覺得,既然是同一個圈子,就會有碰頭的一天。
只是,她幻想中的「不經意重逢」是在金曲獎,或者金馬獎最佳願創電影音樂之類的頒獎場合,司儀說「讓我們歡迎頒獎嘉賓——播聚娛樂外語部主任夏明媺小姐」,她穿著禮服丰姿綽約的上台,高雅全在觀眾席嚇掉下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
她還投升職,離頒獎典禮也還有一大段路。
一個女人」準備給前夫好看」,與「準備舒適搭機」,完全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心態與打扮。
今天實在太不完美了。說太不完美還是客氣話。實話足太糟糕了。
「怎麼會醬!」小愛大吼,「你不是一直有會碰到他的心理準備嗎?」
「但是在飛機上坐隔壁超出我的守備範圍……」
「瞎毀?是在飛機上?還隔壁?天啊!回來台北我帶你去收驚。」
「我也覺得我需要收驚,他叫我名字時,我內心還想說糟糕,出現幻聽,該去醫院做檢查,結果一轉頭,他拿著菜單看著我,一副被雷劈到的樣子…??那個服務我們的空姐好可憐,她一定以為我們同時中邪了吧,哈哈哈。」
「還笑啊你。」
「我在苦中作樂啊,夥伴。」何況不笑的話,又能怎麼樣暱,「而且你也知道,他以前是王子嘛,吃燒餅也不會掉芝麻的那種完美人類,突然看到他吃驚的樣子好好笑。」
如果不是因為她沒有遇到他的心理準備,她一定會當場大笑,只是乍見前夫,她臉都劉死了,才沒心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