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幾天,他們不斷深入高山峽谷,小珚漸漸熟悉了馬幫隊的節奏。每天天一亮,先從山上找回放了一夜的騾馬,再給它們喂點馬料,然後上馱子上路。
中午「開梢」吃得很簡單,通常是一點山泉水,幾個果子,一塊糍粑。等天色漸暗時,馬幫要盡力趕到預計的「窩子」開亮。開亮時,按照分工合作的原則,找柴的找柴,煮飯的煮飯,搭帳篷的搭帳篷,洗碗的洗碗,一般會在天黑前生起火、埋好鑼鍋煮好飯;還要卸完馱子,搭好帳篷。晚飯吃得比較好,有米飯和臘肉,外帶沿途打摘的野菜野味,而吃過肉後,小珚的茶湯是大家的最愛。
有了第一天痛苦的經歷後,謝志寧沒有讓小珚一整天都騎在馬背上,而是坐一段,就讓她下來走一段,這樣走走騎騎,讓她既感到新鮮,也不會腿痛。
就這樣走了十多天後,山道越來越狹窄,山勢越來越陡峭,他們的速度也逐漸變慢,一天最多只能走三十里。
這天,大鍋頭告訴大家,今晚將在上河頭「開亮」。小珚驚訝地發現幾天來一直很沉默的馬大哥們個個都來了精神,一路上喊馬聲、說笑聲始終不斷,騾馬頸項間的銅鈴鐺也響得比往日動聽,就連平日最不喜歡說話的大個兒峰子也一直扯著嗓門唱山歌。
可惜他除了嗓門大,中氣充足外,五音不全,吐詞不清,沒人聽得懂他到底在唱什麼。
坐在馬背上的小珚聽了半天後,對謝志寧說「志寧,你聽那歌,雖聽不懂,但曲調倒是挺有韻味的。」
「那是趕馬調,是趕馬人為自己解悶兒唱的歌。」他告訴她。
「你會唱嗎?」
「會一點。」
她立刻雙目放光。「那你唱給我聽聽好嗎?」
「你真要聽?」他臉上露出少有的紅暈,這堅定了她的邀請。
「是的,請你唱上一段吧。」
「好吧,等你長一身雞皮疙瘩時,可不許怨我喔。」
「不會的,快唱吧。」
謝志寧清清嗓子,放開歌喉唱了起來,
夜晚我在松坡坡上歇腳,
叮咚的馬鈴聲響遍山坳。
我唱著思鄉歌兒餵著馬料,
他的歌喉十分美妙,而且字正腔圓,那悠揚的歌聲在陡峭的山峰夕陽和白雲藍天間迴盪不絕。
大個兒在隊列尾端更加賣力地唱著,彷彿和音般配合著他的歌聲
搭好開亮的帳篷,
天空已是星光閃耀。
燃起熱烈的篝火,
圍著火塘唱著趕馬調。
遠處的山林裡,
咕咕鳥在不停地鳴叫,
應和著頭騾的白銅馬鈴,
咕咚咕咚響個通宵。
不僅小珚被他的歌聲打動,就是唱了半天的大個子也不知在何時停住了歌聲。所有人都被他悠揚婉轉的歌聲吸引,跟著他熟悉的調子輕聲唱了起來。
當他唱完後,小珚激動地稱讚道「志寧,你唱得真好,我喜歡!」
他抬起頭,陽光跳進了他的眼窩。「有獎勵嗎?」
「有。」他的笑容令她陶醉。
「是什麼?」他揚起的嘴角讓她很想跳下馬,撲進他懷裡。
「你讓我下來,我會親你一百下。」
他慢了腳步,與她並行,將手放在她膝蓋上輕輕捏了一下,給了她一個驚心動魄的微笑。「記住,你欠我一百個吻,今天之內要償還喔。」
「我不會忘記。」她低聲說「可是如果你再這樣看著我,在馬上我可能會坐不住,而墜落山谷,那樣誰來償付呢?」
「不許胡說!」他笑容盡失,突然壓住她的腿,彷彿她真的會摔下來似地。
「別擔心,我是逗你呢。」
「以後這樣不吉利的話不許再說!」他毫不遷就的警告她。
見他真的急了,她趕緊安撫他「好好,我保證不再亂說。」看來馬幫的禁忌習俗也傳染給了他,他居然相信那樣的說法。
太陽偏西時,他們到了上河頭。
那是一個高山峽谷中的大坪壩,青山環繞,綠水長流,一片片稻田在晚風中翻滾著綠色波浪,一道道炊煙在屋宇間裊繞直入雲天。在夕陽餘暉中,這片峽谷看起來就是人間仙境,也是這些在深山古道上走累了的趕馬人最渴望的地方。
當馬幫隊緩緩走下山,進入村子時,有好多村民跑到村口迎接,其中最多的是輸高髻、穿窄裙的女人和未成年的孩子。
當他們在村頭的磨坊前停下後,小珚在謝志寧的幫助下滑下馬背。
「先別急著走路,活動活動雙腿。」他提醒著她,自己則開始下馱,解籠頭。
四周都是呼喚和說笑聲,可惜高大的騾馬擋住她的視線,小珚看不見,只好伸長脖子,踮著腳尖,卻看到一個很像二鍋頭的男人抱著一個女人走過眼前,又看到大個兒峰子肩上扛著一個笑得很大聲的女人消失在騾馬中。
「喔,他們在幹什麼啊?」她奇怪地問。
身後沒有回答,她轉過身,發現謝志寧並沒在那兒,馱子和籠頭也不見了。
他一定是去放東西了。她心裡想,於是輕輕捶打著雙腿,等待著他。
可是當圍繞在她身邊的騾馬,包括栗兒忽然跑開,奔向上河頭水草豐美的牧場時,她震驚地發現,眼前的空地上除了幾個老年人和孩子外,根本沒有苗大哥和他的馬腳子們的身影。
怪事,人呢?
她走向磨坊去找謝志寧,可裡面只有黑壓壓的馱子,卻沒有認識的人。
她退出來,東張西望,正不知該如何詢問時,一個老婦人過來告訴她,男人們卻下馱子後都去見女人了,要過一會兒才會出來,讓她隨她去公房等候。
找女人?
那麼志寧呢?他也去找女人了嗎?!
「你是誰?我不要跟你去,我要找志寧。」她拒絕跟老婦離開。
「我是阿十娘,苗大鍋頭是我女婿,你隨我來,可以找到他。」
苗大哥的岳母?
小珚大吃一驚,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知道苗大哥和馬幫其他大哥都是永昌人,他們的妻兒也在永昌,可這裡卻跑出苗大哥的「岳母」,難道他是從上河頭娶回的妻?隨即她又想起道城的阿鳳,不由猜測阿十娘的女兒也許是苗大哥的另一個「相好」。不過,不管怎麼說,阿十娘都是苗大哥的家人,她當然不能無禮,再加上這個老嫗很難纏,小珚無法拒絕,只好跟隨她往村裡走。
可是剛走了幾步,她忽然站住,雙眼冒火地盯著右邊一條小巷,那裡謝志寧正與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子手拉著手站在樹下,那女子幾乎要貼到他身上了。
雖然隔得遠,但她看得清楚,那就是謝志寧。
壞小子,竟然敢學馬大哥到處留情!
她怒火中燒地正想喊他,卻見那個綠衣女人拉著他消失在巷道裡。
「謝志寧!」她用力大喊,可是這裡是磨坊,她的聲音與水車的巨響相比,無疑是蚊吟。她拔腿就往那裡跑,發誓要找到他,一定要弄明白他到底跟那個女人在幹什麼!
跑到剛才他們站立的大樹下,她傻了。這裡是個四通八達的岔路口,一排排房屋之間,東西向是石板路,南北向是河流。站在河流與石板路的交叉點,看著那一道道緊緊挨著的院門,她根本無法確定該往哪裡去找他。
好多人從兩邊的房屋裡伸出頭來看著她,她成力人們竊竊私議的對象,而在那一剎那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個被遺棄的小孩。
一種椎心的痛撕裂了她的心肺。
去他的!誰稀罕那樣的男人!她決絕地想。
極度的失望和憤怒中,她轉身往外走去。
她要離開他,離開所有的男人,她早該知道男人不可信。可是,在離開前,她要給他一點教訓,讓他永遠記得,如此對待她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首先,她得先找到栗兒,沒有馬,她寸步難行。
經過近一個月的朝夕相處,她已經克服了最初對馬的畏俱心理,現在她不僅很喜歡那匹頗通人性的馬,也知道該如何駕馭它,只要有它,她相信自己能走到步日鎮去,實在不行,她就重新找個嚮導……
嚮導?她要去哪裡找信得過的嚮導呢?看著幕色蒼茫的四周,她的心發緊。這麼久以來,她一直依賴著謝忘寧,要想獨自去做事時,才發現四面楚歌。
女人,永遠不要依賴男人!
驟然而至的絕望感擊潰了她努力維護的自尊,眼淚洶湧而下,但她用力地吞嚥著,絕不讓自己因為這點「小事」而崩潰。
留下,意味著屈辱;離開,她沒有去處。
可是兩者相較,前者更讓人難以忍受,於是,她堅定地擦去眼淚,往水草最好的牧場走去。
馬幫大多數的騾馬都在那裡,可是她找不到栗兒。
太陽漸漸落山了,橙色的天空讓人心情更加沉重,她一邊喊一邊跑,希望在天黑前找到它。
「栗兒!」終於,在暮色中她看到一匹栗色馬,就在前面不遠處,於是她用力地跑,用力地喊,可是跑到了面前才發現認錯了,那只是一匹栗色毛驢。
「栗兒,難道你也不想要我嗎?」跑得氣喘吁吁的她沮喪地跪坐在草地上,終於大哭起來。
她不記得最後一次傷心痛哭是什麼時候,好多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就沒有眼淚了,可是今天她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有這麼多淚水。
痛徹心扉的痛哭後,心灰意冷、精疲力盡的她趴在草叢中睡著了,渾然不覺在她入睡後不久,忠心的馬兒來到她身邊,用它栗色的大頭輕輕拱著她的背。
她在做夢,可那夢境並不美好,那裡是一團有著黑暗和恐懼的迷霧,她孤獨地陷在迷茫中,無力掙脫它的糾纏,直到一聲熟悉的馬鳴將她喚醒。
她張開眼,迷霧消失,她看到一彎新月懸掛在天邊,繁星在夏夜的空中對她眨動著眼睛。
尚未完全清醒,耳邊再次傳來嘶鳴,隨即,紛亂的腳步聲後,她聽到熟悉的聲音,看到熟悉的眼睛。
「小珚!」一雙溫暖的手抱住她,卻也讓她徹底清醒。
「滾開!」她猛地揮掌,打在他臉上,隨即退離他身邊。
謝志寧摸摸面頰,不敢相信她真的打了他,還是實實在在的一掌。
「大哥,她那麼凶,你幹嘛還那麼喜歡她?」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小珚抬頭一看,那個穿綠衣服的女人正從另外一邊跑過來,並大膽地靠在謝志寧身上,這讓她更加怒火中燒。
「姦夫淫婦!」她忽然從腰裡摸出「無影刀」,在怒罵聲中向她投去。
「小心!」謝志寧看到她摸腰包,就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將身邊的女人推開。
綠衣女人尖叫著倒在草地上,幸運躲過這也許是致命的一刀,但她高盤在頭頂的髮髻未能倖免,在銳利的刀鋒下散了。
「天哪,你這個女人真是強悍!」綠衣女人披頭散髮,臉都嚇白了。
坐在草地上的謝志寧同樣被嚇壞了,一時竟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小珚在刀一脫手後,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忽視他們的反應,跑過去撿起地上的刀,插回腰包後對謝志寧說「算我以前瞎了眼,你這種風流大少不合我的味,從今往後,你我各走各的道。」
「你對我的瞭解相信任就只有這麼多嗎?」謝志寧高深莫測的目光定在她的臉上,那裡仍殘留著明顯的淚痕,可是卻驚人的美麗。
「信任你?」她冷笑。「我不如去信任一條蛇!」
他的目光一寒,但仍神態不變地問「那我們對彼此的承諾呢?」
想起不久前的甜言蜜語,她的心再次被撕裂。她努力維持著自尊,保持冷漠地說「我說過的話都已隨風飄散,你說過的話……我當那是放狗屁!」
「大哥,趕她走,我會對你好……」
綠衣女子的話還沒說完,即遭到小珚的痛斥「閉嘴!這裡沒有你的事,你再敢插話我就割斷你的舌頭!」
被她一激,綠衣女人也不示弱,站起來,將散發往腦袋後一甩,厲聲道「你凶什麼凶?別以為我怕你,要不是大哥心裡只有你,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來呀,殺我呀。」小珚的手再次探向腰包。
謝志寧見狀立刻跳起來阻止她。「小珚,不可誤傷好人!」
小珚立刻轉向他。「帶她滾開,我跟你們沒話說。」
說完,她提腿想走,但被謝志寧一把抱住,壓倒在草地上,在她耳邊說「小珚,她是頭人的女兒,苗大哥的小姨子,你不能傷害她!」
「滾開,背叛者,滿口謊話的小人,我不要你碰我!」她不聽,在他身下又踢又叫,但他不肯鬆手,還將她的雙臂也禁錮在他的鐵臂中,讓她動彈不得。
嚴重的挫敗感令她淚流滿面,但仍用力反抗他。
「你誤會了,我沒有背叛你,我愛你!」怕她繼續掙扎會傷到自己,又怕放開她,她會做出傻事,他只能緊壓著她,又急又痛地向她解釋。
「我親眼看見你跟她手拉手跑掉,你還敢騙我?!」她指責道,聲音裡充滿的傷痛和眼裡滾動的淚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是她拉著我,我沒有拉她,你要相信我。」他輕輕擦拭她的淚。
她用力搖頭想甩開他的碰觸。「我不相信!不相信!」
「她對大哥這麼壞,大哥為何就是喜歡她?」又是那個綠衣女人的聲音,可是這次,她說的話進入了小珚的耳朵。
「就是喜歡她?」是說我嗎?小珚的心跳了一下,睜開眼睛看著他。
見她不再激烈反抗,謝志寧對綠衣女子說「布魯格,請你先回去,告訴苗大哥不要再找了,我們一會兒就回去。」
那女子似乎不太樂意,噘著嘴看了看地上淚痕斑斑、一身狼狽的小珚,再對謝志寧說「你真的很喜歡她,是嗎?」
謝志寧的雙眼注視著小珚,溫柔地說「是的,我告訴過你,我只喜歡她。」
女人失望地嘀咕著走了,小珚沒有理睬她的離去,只是緊閉雙眼,想鎖住不受控制的眼淚,可氾濫的淚水仍從緊閉的眼簾中滲出,滑下面頰。
那晶瑩的淚水點點滴滴都落在謝志寧的心上,他後悔自己給她帶來的痛苦,恨自己沒有早早告訴她這個地方的風土人情,讓她早有心理準備,當然,他最遺憾的還是自己沒能讓她對他更有信心。
錯誤已經犯下,幸好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不過他敢肯定,她的身上一定會有醜陋的淤青。
想到這兒,他抱著她翻身坐起,仍將她緊緊地抱在胸前,一邊為她擦拭著流不完的眼淚,一邊說著自己和那個叫布魯格的女孩扯上關係的原因。
「以前何大叔曾經告訴過我,上河頭有個風俗,女孩出嫁前都要先找一個外人「試婚」,然後才能嫁得好,而她選擇的男人通常不得拒絕,否則會被當作侮辱了發出邀請的姑娘而受到處罰。今天進村前,我忘記了這件事。」
他遺憾地歎了口氣,回頭看看在附近吃草的栗兒。剛才如果不是這匹好馬兒的指引,他不可能這麼快找到被豐草履蓋住的她。
再低頭看看懷裡的女孩,她的淚水已漸漸止住。想起發現她不見了的那一刻他所承受的痛苦,他抱緊她,欣慰地想幸好及時找到了她。
可他也明白,要讓此類誤會永遠消除,他必須讓她真正明白事情的經過,明白他的心。於是他繼續告訴她「我將馱子放到磨坊時,布魯格正好在那裡,一看到我就抓住我,說喜歡我,要我跟她走,我當然不願意。我告訴她你在等我,但她不放開我。後來她媽媽來了,說我只要陪布魯格在村裡走一趟就可以了,還說她會去帶你來找我。你見過阿十娘,她是個很難對付的女人,我知道不聽她的她不會放我走,只好同意陪布魯格走一趟,但要她保證帶你來,她答應後,我才離開的。」
「她沒有告訴我這個。」她帶著濃濃的鼻音說。
他憐惜地親吻她盈滿淚水的眼睛。「我知道,否則你不會誤會我這麼深。」
「可是,我親眼看到你跟她手拉手站在巷子裡。」雖然開始明白是自己誤會了他,可想起那讓她傷心的一幕,她的雙眼仍盈滿了淚水。
他趕緊吮去那些淚珠,又親吻她的嘴,直到她僵硬的唇辦軟化。「是她一直拉著我,我根本甩不掉。她硬要拉我去她家,我不肯,站在門口跟她吵,最後是苗大哥和她姊姊出來幫我解了圍。」
「你是說,她姊姊真是苗大哥的妻子嗎?」她驚訝地忘記了生氣。
「不完全是。」見她恢復了好奇心,他十分高興。「她是另一個阿鳳。」
「呃,果真如此。」小珚感到失望,又問道「她家就在大樹那兒?」
「沒錯,就是岔路口。」
難怪她跑過去時找不到他們,原來他們已經進了其中的某一間房屋。
小珚心裡明白了,不由遺憾地想,如果那時她膽子再大點,去闖那些民房,不知是否能避免這場傷人的誤會?
想起自己不久前的表現,她感到羞愧,將臉埋進他懷裡,悶聲道「對不起,當我找不到你時,我好害怕,後來又看到你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傻姑娘,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她主動道歉讓他十分欣慰,但也沒忽略她的莽撞。「可是如果你的「無影刀」傷了布魯格的話,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聽他提到剛才的事,小珚的臉藏得更深了,低聲咕噥道「我本來只是想嚇嚇她,誰知道會那麼準,連我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想到她竟然嚇到自己,謝志寧很想笑,可是考慮到她的自尊,他克制住沒笑。
「我真的很丟人,是嗎?」見他不說話,她繼續悶在他懷裡問。
「那不是你的錯。」他托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他,鄭重地說「這事我也要向你道歉,如果我堅持親自去找你,今天的誤會根本就不會發生。為了不再發生這樣的誤會,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信任對方,好嗎?」
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抱著他,將自己的芳唇送上,用一個充滿愛的吻,向他做出了承諾。
當他們回到磨坊時,那片空地上已經生起一大堆篝火,苗大勇和馬幫的大哥們正坐在火邊,其中也有很多村民,阿十娘和布魯格也在座。最令他們驚訝的是,馬大哥們個個擁著女人,就連平常極少議論女人的「煙筒大叔」也接著一個豐滿的女人。他們在篝火邊圍成圈說笑著、吃喝著,烤肉、米飯和烈酒的香味飄散在空中,勾起了他們的食慾。
當他們走近時,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轉向他們,其中投向小珚的目光多帶著畏懼和好奇。顯然,不久前發生的事已經在這個不算小的村子裡傳開了。對當地村民來說,女人為男人哭鬧是很新鮮的事,而小姑娘會使飛刀更是讓人側目。
「嗨,謝老弟,吳姑娘,餓壞了吧?快過來坐下一起吃。」苗大勇最先站起來招呼他們,而他身邊那個很瘦的女人立刻為他們在地上鋪上草墊子。
謝志寧彷彿沒有看到其他人的目光般,神態自然地拉著小珚走過去坐下。「是啊,餓壞了。」
苗大勇看看垂頭不語的小珚,問道「吳姑娘氣消了嗎?那都是我的錯,可別再怪謝老弟了喔。」
「沒事了。」謝志寧摟著小珚的肩,對苗大勇笑道「讓大哥擔心了。」
小珚也緊跟著表示歉意「是我太小心眼,沒弄明白事情就發脾氣,壞了大家的興致,還請大哥原諒。」
「哈哈哈,吳姑娘真是讓人驚訝。」苗大勇終於大笑起來。「當初見面時,我以為姑娘不過是謝老弟無法放下的「心頭肉」,得護在手心才穩妥,如今才知,姑娘其實是女中豪傑,膽識過人,敢做敢為,難怪獨得謝老弟寵愛。好啦,氣消了,誤會散了,大哥我也放心了,今夜咱們好好吃喝休息,以後幾天都是險路,可沒機會這樣放鬆了,來來來,盡情吃,盡情唱。」
當即,眾人跟隨著他吆喝歡唱,不久前還籠罩在人們心頭的烏雲消散了。
聽到苗大哥讚美她時,小珚感到羞愧難當,後來見他轉開了話題,才大大鬆了口氣。這些馬大哥雖然豪爽熱情,但說話直來直去,又不曉得避諱,常讓她窘迫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吃著喝著,小珚的心情輕鬆了,就連布魯格擠到他們身邊,緊挨著謝志寧坐下時,她也不那麼在意了,因為謝志寧的手始終緊握著她的。
當夜深時,苗大勇帶著他的女人先告辭而去,布魯格已於早些時候很不情願地被阿十娘拉走了,其他馬大哥也陸續擁著各自的女人自尋安樂窩。
當看到大個兒和淘氣包把毛氈、鞍墊等鋪在草地上,旁若無人地跟他們的女人躺在上面嘻笑親熱時,小珚羞窘地跑進磨坊。
那裡沒有點燈,月光從敞開的窗戶和屋頂的天窗瀉入,將屋子照亮。謝志寧已經整理出一塊地方,並鋪上了厚厚的草墊。她重重地坐在草墊上,默然無語。
「怎麼啦?」看到她臉色不好,謝志寧擔心地問。
她沒回答,只是抬起頭來看著他,他的目光溫柔得讓她心悸。立刻,屋外那些男人和令她煩惱的情緒離她遠去,她的心裡只有他。
對望良久後,謝志寧忽然走過來坐在她面前,握起她的手貼在胸前,而他們的眼睛始終注視著對方,都為一場激烈的衝突後,再次獲得獨處的機會而興奮。
她笑了,潔白的牙齒輕咬著下唇。「看來,偶爾有點誤會還是很好玩的。」
謝志寧明白她的意思,故作驚訝地瞪著她。「才不好玩呢。你知道嗎?光是看著你的那些眼淚,我起碼少活十年。」
「真的嗎?」她問,心裡卻因為他真的很在乎她而高興。
「是的,所以以後不要再哭了。」他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著。
她靠在他肩膀上,輕聲說「你對我好,我不會再哭。」
他親吻她的頭髮,一隻手愛撫著她的背。良久後輕聲道「這裡好安靜。」
「是的,好安靜。」她看看四周。「今夜他們都不來這裡睡覺了,是嗎?」
「小傻瓜,你難道要他們一人帶一個女人來跟我們擠這間小磨坊嗎?」
他的話在她腦子裡勾畫出那樣的場景,不由讓她覺得既荒唐又可笑,可也勾起了她的心事,不由紅著臉說「他們那樣做,不是很對不起他們的妻子嗎?」
謝志寧深深地看她一眼,將她拉起來,繼續把鞍墊鋪在草墊上,說「他們一年中大半時間在外面跑,生活艱辛,找點樂趣在所難免。」
「那麼他們的妻子能接受嗎?」
他聳聳肩。「不接受又怎樣?這就是生活,她們也沒有辦法。」
小珚彎下腰與他一起拉平鞍墊,心裡仍在為那些留在家裡照顧老人孩子的女人感到不平。「真搞不懂,為什麼他們走到哪裡都離不開女人呢?」
「對有的男人來說,女人就像空氣一樣重要,離開女人,他們無法生活。」他拉開毯子坐進去,拍拍身邊的位置。「來吧,該睡覺了。」
「那麼你呢?」她順從地脫掉鞋鑽進毯子裡,雖然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但仍很想知道答案。
他脫掉身上的外衣放在一邊後,回過頭目光熠熠地看著她。「如果那個女人是你,那麼是的,你對我也像空氣一樣重要。」
她心頭一熱,衝動地抱著他,在他嘴上親了一下,又快速退開。
可是他立刻將她拉回來。「不夠。」。
「什麼?「她暈眩地看著他心想,不久前,當以為失去他時,她是那麼痛苦,可現在,他不僅仍與她在一起,還用這樣充滿愛的目光看著她,難怪她會暈眩。
他挑眉一笑。「我要你今天答應過的那一百個吻。」
「喔,是啊,感謝你美妙的歌聲。」她羞澀地說。
「是的,為了我的歌聲。」他抱著她躺下。
她又親他一下,他不滿地抗議「我要全部。」
「一天一點,細水長流。」看到他不滿的神色,她更開心了。
他放聲笑了。「姑娘,看來我得主動索債啦。」說完他雙手捧著她的臉,對著她的嘴命令道「親我。」
「哦,既然如此,好吧。」她咕噥著,熱切地抓住他用力親吻他。很快的,他們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誰在還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