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整個手術團隊自開刀房出來,而且個個面帶輕鬆的笑容,沙羅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她知道,她媽媽的手術是成功的。但這也表示,她再也沒有任何理由拒絕英臣。
在昨天從立浪手中接過那張紙條後,她的情緒就一直很低落。
她不斷不斷地想著,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看不見的時候,英臣到底都跟立浪做了些什麼?
他在那天吻了她,而在那之前,他跟立浪在一起,他……是否也吻過立浪?
除了親吻,他們還做了什麼?只要一想到這些事,她就覺得自己像是快瘋了。
她應該問他的,但她沒有勇氣,也怕從他口中聽到答案。
立浪沒必要拿這種事情來騙她,她們沒有任何過節,過去也從不曾相識,再說,她是印念道武的孫女,又是清川英臣的妻子,立浪為了前途,絕不會在太歲頭上動土。
既不是玩笑,也不是謊言,那麼……就是真的。
其實有什麼好意外的?立浪是英臣的第一助手,他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比跟她這個妻子還久,而在她出現之前,他們不知已往來了多久……
立演是個知性美女,擁有高學歷及醫師的專業,是英臣的得力助手,而她只是……
「沙羅?」突然,一記低沉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
她猛地抬頭,看見的是英臣。
「你怎麼了?」他定定地看著她,「臉色那麼難看?」
他昨天晚上為了準備今天的手術而留在醫院,因此他是直到今天進開刀房前才看見她。
當時她有點心神不寧,甚至沒正眼看過他。他以為她在擔心蘇菲亞,因此不以為意。
但現在手術都成功地結束了,怎麼她還是一臉笑不出來的表情?
「沒……我沒事……」沙羅不自覺地閃避著他關懷的眼神。
「蘇菲亞媽媽還要在觀察室待上一陣子,你先回家去睡一下吧。她醒了的時候,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唔……」她低下頭,心裡亂紛紛的。
她胸口彷彿有一球毛線亂成了一團,不管她怎麼翻找,就是尋不到線頭。
「起來吧。」他伸出手拉起了她。
他的手有力又溫暖,從他指尖傳達來的是毫不掩飾的溫柔。但,她能相信這是真的嗎?︶
抬起眼簾,她無助地望著他。
英臣微怔,「你是不是不舒服,手怎麼那麼冷?」
迎上他的目光,她內心更加的痛苦掙扎。
他為什麼變得那麼溫柔?為什麼那麼關心她?因為他們已經是夫妻,還是他做了什麼而心虛內疚?
餘光一瞥,她看見立浪出現在他身後——
不知為何,她竟驚慌地掙開了他的手,像是被逮個正著的小偷般。
不,她不是小偷,她是他合法的妻子,她不該感到心虛,她……
「清川醫生,」立浪瞥了沙羅一眼,神情自若地說:「大家等著你開術後會報。」
「我知道了。」他看了她一記,淡淡地說道,然後視線再度回到沙羅身上。
沙羅覺得他對立浪是冷淡的,像是除了工作之外,他絕不會跟她有任何交集似的。
是假象吧?在她面前、在醫院的同事面前,他跟立浪刻意地保持著距離……是的,一定是這樣。
「我找人送你回去吧。」英臣有點不放心地看著她。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很好,我……」她抬起眼簾,「你去開會吧,別管我了。」
他沉吟著,「好吧,路上小心。」
「嗯。」她點頭。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底有著疑惑。須臾,他回轉身子,與立浪一起離開。
** ** **
接到電話通知,沙羅立刻跳上計程車趕到醫院去,而當她進到病房時,發現爺爺跟英臣都在。
「你來啦?」印念道武看著她,「你母親醒了。」
沙羅快步地走到床邊,「媽咪……」
蘇菲亞身上雖然還插著一些用途不同的管,但精神不錯,氣色也不差,意識更是非常的清楚。
「媽咪,你覺得怎樣?」
「我很好……」蘇菲亞的聲音有點虛弱、但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我活過來了……」
「媽咪……」沙罹難掩情緒激動地掉下眼淚。
「雖然還要再觀察兩天,但蘇菲亞媽媽的術後情況相當良好。」英臣在一旁說道。
沙羅掩著臉,哽咽地說:「太好了……」
「沙羅,」印念道武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情嚴肅但語氣溫和,「英臣的醫術,我絕對可以跟你掛保證,你不必擔心,你母親很快就能出院休養了。」
「謝謝爺爺……」沙羅擦著眼淚,一臉感激地笑說。
「謝英臣吧。」印念道武說,「是他那雙『神之手』救了你母親。」
沙羅微頓,不經意地與英臣四目交會。只一眼,她立刻將臉一別,十分不自在。
英臣看在眼裡,心裡有些疑惑。
她是真的有點不對勁,他感覺得出來她一直在躲避他,不管是肢體的接觸還是眼神的交會。
在蘇菲亞動刀的前一天,他們之間的氣氛明明還不錯,為什麼在蘇菲亞動完刀後,她卻……
難道手術成功讓她困擾,甚至感受到壓力?她不是應該高興的嗎?
忽地,一個念頭竄進他腦海裡。
他明白了,蘇菲亞手術成功的同時,也是她履行夫妻義務的時候,而那就是她悶悶不樂,閃閃躲躲的原因。
真是那麼勉強?真有那麼不願意?成為他真正的妻子,被他擁抱,真是那麼痛苦掙扎的事情?
那天他親吻她時,他明明感覺不到一點點的厭惡及惶恐,雖然他無法斷言她是否喜歡他,但至少她並不排斥……
那是在作戲嗎?不,當時她看著他的眼神絕非虛情假意。但如果是那樣,為什麼她現在的態度卻是如此的不同?
「沙羅……」印念道武叫了她。
「是。」她回過神,急忙答應。
印念道武直視著她,「你母親的手術圓滿成功,你現在總可以安心地準備生孩子了吧?」
「爺……」她一怔,尷尬又為難。
「害什麼臊?」他微微擰起眉心,「你們已經是夫妻,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再說,別忘了我在等著。」
「我知道,但是……我們也才剛結婚。」
「我跟你奶奶只見了兩次面就結婚,還不是一樣圓了房?」說著,印念道武警覺地問!「你們該不會還沒圓房吧?」
「ㄜ……」沙羅漲紅著臉,連忙低下了頭。
印念道武轉而看著英臣,有點不悅地說:「英臣,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老爺子,您別生氣,這幾天我忙著準備手術,所以沒回家……」
「什麼話?你們結婚前已經住在一起兩個星期了。」
「當時沙羅還不是我的妻子,而我也不是她的丈夫。」他說。
「你們兩個真是……」印念道武十分懊惱,「你們以為我還有多少時間。」
英臣彎腰一欠,「真的非常抱歉。」
看他彎著腰,恭謹地向爺爺道歉,沙羅心頭一揪。
爺爺給了他不少壓力,而那也是他在新婚之夜那麼急著跟她圓房的主因。
她雖然在新婚夜拒絕了他,但卻與他有了手術成功後就圓房的協議。如今,她媽媽的手術已經成功,她當然要履行合約跟他圓房。
她不是不願意,但只要一想到他跟立浪的曖昧關係,她就……
「不要再拖拖拉拉了。」印念道武以命令的口氣說道:「圓房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說完,他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
「我送您下去。」英臣說。
「唔。」他沒有拒絕,但板著臉。「我先走了。」
「爺爺慢走。」
「嗯。」印念道武看著怯怯的她,「我已經把房間及看護都安排好了,等你母親一出院就可以到我那裡去。」
「是,」她彎腰一欠,「謝謝爺爺。」
雖然對爺爺態度強硬地要求她跟英臣盡快圓房這件事,他是有點為難及抗拒,但對於他給予她媽媽良好的醫療及照顧這件事,她卻是由衷地感激?
「謝就不用了。」印念道武說,「你知道我要的回報是什麼。」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而英臣也尾隨其後。
** ** **
怔怔地看著擺在床頭,那塊從指頭上取下來的粉紅色OK繃,沙羅眼裡的淚水從沒間斷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的難過,就只因為她發現了英臣跟立浪的曖昧關係。
初時答應結婚時,她不是什麼都無所謂嗎?不管對方是誰,不管有沒有愛,不管能不能長久,只要能讓媽媽健康地活著,她根本什麼都不在乎……
但真的不在乎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他的喜怒牽動著她的心情?為什麼她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英臣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想法?到現在,他還當她是生產工具嗎?當他吻她並向她說抱歉、當他語帶責備,眼神卻無限溫柔地為她貼上OK繃時,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婚前的他跟什麼樣的女人來往,她管不著也不需要在意,但他為什麼在婚後還跟其他女人往來,甚至……
雖然他那天並沒有在外過夜,但若真要發生什麼事情,就算只有半小時也是可以的。
那麼……他跟立浪有做了什麼嗎?從立浪的態度及那張示威的紙條看來,他們似乎真的有什麼……
為什麼?因為她不願意跟他做那件事,所以他就跟立浪……天啊,再想下去,她就算不發瘋,也會把眼睛哭瞎的。
爺爺不斷催促著要他們圓房,而她也答應過,只要手術成功,就會乖乖地上床;而在他親吻她的那一天,她真的打從心底認為,她絕對可以把自己交給他。
誰知道只一天,她就發現了他跟立浪的秘密……
一為什麼……」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不懂他為什麼要那麼對她,不懂自己為什麼如此難過……不、她知道的,她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難過,因為她愛上他了。
儘管是因為不得已才答應結婚,但她確實已經愛上了他。
「為什麼……為什麼……」她不斷喃喃地問著自己,但她知道自己給不了任何的答案。
哭著哭著、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地她就睡著了。
等到她稍稍恢復意識時,她發現有一隻大大的、溫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額頭——
她抬起有點沉重的眼皮,微微睜開了眼睛,看見的是英臣的臉。
她一怔,木木地望著他。
「你房門沒關,所以我自己進來了……」英臣將手抽回,細細地看著她,「你哭過?」
她心虛地搖頭,下意識地用手檢查一下自己是否衣衫不整。
英臣濃眉一糾,若有所思。她那個細微的動作,真的讓他有些懊惱。
她怕什麼?他會趁她睡著時偷襲她嗎?他不必偷襲她吧?他應該已經可以正大光明、理所當然地擁抱她了,不是嗎?
「蘇菲亞媽媽的手術明明非常的成功,為什麼你卻一點都不高興?」他目光有點嚴峻地看著她。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頭一緊。
「還是手術成功就是你不高興的原因?」
聞言,她一震,「你說什麼?媽咪的手術成功,我當然很高興,你……」
「你高興嗎?」他打斷了她,「你連笑都笑不出來,一副世界末日來臨的樣子。」
「我……」
「你為什麼不開心?因為手術成功了,你就得實踐諾言跟我上床?」他言詞犀利又直接。
她懊惱又惶恐地瞪視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怎麼不說話?默認了?」他神情還算平靜,但眼底卻燃著兩團火光。
「你聽到老爺子說的那些話,也應該知道我肩上有多少的壓力及擔子,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願,我已經做到了我答應你的事情,而你也應該有履行約定的心理準備。」他冷冷地、像是說教似地說著。
她抬起紅腫的眼,悲憤地瞪著他,「我知道!我知道!」
他眉心一擰,「別對我發脾氣,你早知道會是如此。」
「你……你就只為了爺爺嗎?」她看著他,神情委屈又氣憤地問,「你無論如何都要跟我上床,就只是為了達成爺爺的命令嗎?」
「別說得一副好像只有我不是真心誠意的樣子,你不也是為了蘇菲亞媽媽才答應的嗎?」他說。
「我……」她眼眶裡的淚水在打轉著,但她拚命忍住,不讓淚水流下。
看見她眼中含淚的可憐模樣,英臣只覺一陣心疼。
為什麼又變成這樣?他們的關係怎麼才剛修復就又……是她太反覆,還是他沒耐心?
「我看你現在應該沒有什麼心情跟我親熱……」他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她,「我給你兩天時間,好好調適一下心情吧。」說罷,他轉身要走。
「慢著。」她叫住了他。。
他回身看著她,眉頭微微糾皺著。
「你……你在跟我結婚前,有交往的對象嗎?」她語帶試探地問。
他沉默了一下,「你想知道什麼?」
「你只要告訴我有或沒有。」她說。
「有。」他毫不思索地。「怎麼?你希望我是處男嗎?」
「我……」
他唇角一撇,「我可沒期待你是處女。」
她臉頰一熱,羞惱地瞪著他,「你有交往的對象,為什麼還答應跟我結婚?」
「因為老爺子這麼要求。」他誠實地。
「然後你就拋棄了她嗎?」她激動地。
他眉丘一隆,「我沒拋棄誰。」
她一怔。沒拋棄?這表示他跟「她」的關係還繼續著?那麼立浪跟他確實是……
「不要問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他丟下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望著早已沒有他身影的房門口,沙羅的淚水再度滑落。
沒意義的事情?這怎麼會是沒意義的事情?他不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
她不想跟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不管他對她是否有愛,他是她的丈夫,她要他完完全全地屬於她,因為……因為她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