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三人圍坐吃早飯。霍昭黎任江娉婷如何調笑,總是僵著臉,一言不發。
江娉婷戳戳程逸岸,「喂,你家兄弟怎麼回事?」
程逸岸隨意瞟了霍昭黎一眼,道:「除了春心蕩漾,還有什麼?」
江娉婷覺得不太像,卻也順著他的話說:「那你豈不是很失——」
「關我什麼事?」
這回答也太快了一點吧。
「好不容易拉拔大的兒子要娶媳婦了——有沒有這種為娘的感覺?」
「我要有這麼個兒子,巴不得他早點自立門戶,省得操心。」去,原來她指的是這個。
「你就這麼厭棄他?」
「廢話。換你給他當奶媽試試看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一直沉默不語的霍昭黎突然放下筷子,衝著程逸岸大聲道:「你不要總把我當成傻瓜一樣!」
程逸岸嫌惡地擦去濺到臉上的饅頭屑,用醬油蘸了蘸油條,慢慢地嚼完,再喝口粥,才靜靜地道:「你突然間發什麼瘋?小笛子走了,你就這麼不捨得?」
從來都沒這麼大聲對他說過話的,什麼嘛,原來是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跟小笛子沒有關係——不對,小笛子的事情也算!」霍昭黎憤憤地瞅著程逸岸,「你總是嫌我笨,什麼都不告訴我!你在說什麼你要做什麼,江姑娘石大人他們都懂,只有我不知道——我不要這樣!」
「你本來就笨,我又沒說錯,你發什麼脾氣?」明明該找他爹娘算賬。
被他氣勢一壓,霍昭黎身子不禁往後讓了一些,隨即又鼓起勇氣與他對視,「你什麼都不教我,我怎麼可能聰明得起來?」
「哈,竟敢說我不教你?!我教你的功夫,你怎麼都學不好,這總沒錯吧?」不是笨是什麼?
「這個和那個不一樣!」兩件事又不能比。
「哪裡不一樣?」追問。
「……就、就是不一樣!」氣弱。
「你連哪裡不一樣都不知道,還敢不承認自己笨!」完勝。
「你一口一個笨的,我就算本來不笨也被你說笨了!」耍賴。
「不愛聽你可以自己滾蛋,我又沒留你。」鼻孔朝天。
「我、我不走!我不喜歡你這樣子對我,可是我不走!」倔強。
「你喜不喜歡關我什麼事?」翻白眼。
「我們明明結義過的,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說不贏,委屈。
「那麼你想怎麼樣?」歎氣,無奈——長著這種臉,不要隨便擺出一副要哭的樣子來好不好?造孽啊。
「我要靠大哥比誰都近!」
江娉婷「噗」的一聲噴出稀飯。
程逸岸沉默一陣,苦笑道:「喂喂喂,你這樣說,別人會想歪。」
「怎麼想歪?」霍昭黎茫然。
「算了算了,」程逸岸投降,「你一路跟我下來,猜到什麼,想知道什麼,說來聽聽。」
霍昭黎臉上陰霾一掃而光,清清嗓子,道:「一路上除了小笛子下殺手以外,別的人都是要捉大哥。這些人都說大哥殺了許多人,但是大哥是好人,所以肯定有人故意誣陷。」
程逸岸「砰」的一聲,一頭栽在桌上,艱難地舉起手指指江娉婷,「你行行好,別把我是好人說得那麼理所當然,這個女人都快笑吐血了。」
江娉婷一邊捂著肚子,一邊艱難地對霍昭黎道:「你繼續,繼續。」
霍昭黎已經習慣她誇張的行為方式,不以為忤地繼續說下去:「那些要捉大哥的,大半是為了得到那個叫『南華心經』的東西,這樣東西已經被小笛子拿走了;真心想把大哥帶回泗合門的,只有辛夫人他們而已——不過大哥好像覺得,辛夫人也想要南華心經。」
江娉婷踢踢程逸岸,「你說他笨,我看還好嘛。」
「跟在我身邊,總要有點長進才是。」程逸岸夾了點小菜進霍昭黎碗裡,當是獎勵,「你想得大致都沒錯,別的事情,以後慢慢就知道了。」
霍昭黎一愕,「大哥不說給我聽?」
「我又不是說書的,做什麼一件件講給你聽?不過倒是有一件可以對你說,你家小笛子拿走的東西,並不是真品。」
霍昭黎臉上一紅,低下頭嘀咕:「小笛子又不是我家的。」
「她都撂下話來,五年後嫁你,就算現下不是,日後還是你家的。」雖然轉大人慢了點,相貌還是不錯的,勉強也算是傻小子的艷福一段。
「我只是當她小孩子,怎麼可能娶她?」他頓了頓,端詳著程逸岸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大哥,你——生氣了?」
程逸岸輕蔑地撇撇嘴,避開他的眼光,「好不容易有人看得上你,我生什麼氣?」
這時窗外忽然有輕輕的敲擊聲。程逸岸稍嫌迅速地走去開窗,解下鴿子腿上的字條,仔細看起來。
這邊江娉婷端詳著霍昭黎,微笑道:「他和你在一起,模樣和平日不同呢。」
「咦?」
江娉婷出神地看著桌上的碟子,過一會兒抬起頭,衝他粲然一笑,「算了,當我沒說。」說著站起身走到程逸岸身邊,趴在他肩上問,「怎麼樣?」
程逸岸正凝神將紙條疊成紙鶴,漫不經心地道:「小笛子在路上與門人會合,看樣子是一起回泗合山。」
「你打算怎麼樣?」
程逸岸將紙鶴扔出去,恰巧停在霍昭黎頭上,「昭黎,去不去泗合山玩?」
「大哥去我就去!」霍昭黎偏著頭想了想,似是知道了什麼秘密般,得意地道,「大哥還是會擔心辛夫人他們吧?」
「小屁孩,不懂就別亂說!」程逸岸拉下臉。
霍昭黎微笑不語。
江娉婷自有他事要處置,未一同上路,於是又回到之前二人同行的情形。
霍昭黎一直心情奇佳,無論被程逸岸怎樣罵,都是笑嘻嘻的樣子,心裡莫名覺得只有兩個人在一起,真是再好不過。
既然打定主意要上泗合山,程逸岸已經懶得再遮遮掩掩地改頭換面,直接以本來面目示人,還順便放出消息,說要自行回山請罪。大約是企圖捉拿程逸岸者無一生還之事已然傳開,至今為止都未遇別有用心之人阻截。而霍昭黎一段時日下來,於武學之道漸窺門徑,教起來簡單許多。這下程逸岸倒嫌生活無趣,傳授功夫之餘,還不時跑出去「重操舊業」,沒本錢生意做得歡。
霍昭黎幾回「掠陣」下來,對他這位大哥為何遭人忌恨,有了更為深刻的瞭解:大咧咧通名盜走寶物不夠,還每回走之前都到處踅一圈,遇到什麼角落不乾淨,就在牆上大大書上「髒髒髒」;有時候進到女眷住處,在梳妝台上用胭脂批下歪歪扭扭的「丑」字;而潛進男主人臥室,扒光對方衣服,在小腹上寫個「短」,還配上個齜牙咧嘴的圖案等等,更是詭異至極,令人哭笑不得。
泗合山在東北,程逸岸某天漫不經心地算了算,發現若是一直靠雙腳走下去,大約武林大會開完了還到不了。於是在某次「買賣」中,霍昭黎分到了一匹膘肥體壯的黑色駿馬。
程逸岸穩穩騎在通體雪白的坐騎上,顧盼生姿,霍昭黎看得神往不已。可是——
「大哥,我不會騎馬。」在家裡倒是騎過牛。
程逸岸倒是並不驚愕,反而答得爽快:「沒關係。你皮厚,多摔幾次就學會了。」
「……哦。」霍昭黎一時無語。
三天後,傷痕纍纍的霍昭黎終於被允許與義兄共乘一騎。程逸岸以好控韁為由,堅持要自己坐在後頭,於是霍昭黎便成被他抱在懷裡之勢。所到之處,路上行人不斷爆出「好一對璧人」的讚歎,不過也會有人疑問:「後面那孩子是大美人的弟弟吧?」程逸岸第一回聽見時,輕輕一撥把路人乙撂倒,揚長而去。到後來次數一多也就麻木了,索性直接拿霍昭黎做出氣筒。
二人一邊漫遊一邊趕路,磨蹭到十月中旬,才抵達遼東地界。
遼東的十月,已是朔風呼嘯,白雪茫茫。
霍昭黎生長南方,哪遇過北方的凜冽寒冬。好在他內力深厚,也不如何畏懼嚴寒,反倒是程逸岸每日裡吆喝著叫他添衣服,因此霍昭黎還是喜滋滋地裹得嚴嚴實實。
這日天氣晴朗,過午時,二人行至一處山坡,霍昭黎一直練習程逸岸上個月傳授的「聽風辨器」功夫,一心想聽附近草叢中有無生物活動,忽然間他皺眉。
「大哥,有好幾匹馬過來了。」
「好幾匹是幾匹?」程逸岸按照慣例考問,心中卻有些不服氣:這本事明明是他教的,臭小子仗著內力好,已經可以聽得比他更遠更清楚了。
霍昭黎側耳傾聽,依舊皺眉,「應該是六匹馬,馬上有人,但是騎馬者都很輕,輕得幾乎是沒了份量,難不成是小孩?」冰天雪地荒郊野外的,哪家會讓孩子自己出來玩?
「恐怕不是小孩,而是輕功不弱的大人。」程逸岸也聽見了。不久,他玩味地看著坡下隱約而現的馬群,扯開嘴角,「終於有好玩的事上門了。」
馬蹄聲緊,未多久,馬匹自林中閃出,確實共有六騎,看身形確實都是成人。
騎士轉瞬間逼近。到了離二人三丈處,其中一人手一舉,餘人都隨他勒韁,六騎整整齊齊一字排開,每匹馬都一動不動,立在原地。馬上騎士容貌已能看得分明,自為首一人起,年紀次第減輕,個個身形魁偉,面容上也頗有相似之處,大約是六兄弟。
程逸岸鼓掌,高聲道:「好俊的馬術!驚動駿馬幫的六大金剛齊聚,程某好大的面子。」
為首的「鐵槍金剛」馬千乘冷聲道:「你既然認得我們,自然知道我們要的是什麼,交出來吧。」
「我知道各位所為何來,奈何那東西早就有人趁程某不備之時,自行拿走了,實在慚愧之至。」
「鐵杵金剛」馬千驥聞言大聲道:「有人能從你『毒飛廉』手中拿走東西?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子?」
程逸岸低聲對霍昭黎道:「你看,這種傻大個都知道沒這麼容易的事情,你家小笛子竟然會自以為得手,可見腦袋不太聰明。」
霍昭黎只覺得脖頸裡一股熱氣吹過來,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禁苦笑道:「大哥,要消遣我也不是這個時候吧?」
「喂,你們兩人嘀咕什麼?要談情說愛先把東西交出來!」
程逸岸偷笑一聲,攤攤手,「諸位若是不信,程某也沒辦法。」
「你要是肯讓我們搜搜你和這位姑娘的身,保不準我們就信了你!」說完諸人哄然大笑,還不住用淫猥的目光瞄霍昭黎。
「為什麼我總會被認作女的?」霍昭黎皺成苦瓜臉,怎樣都想不通。
程逸岸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就長成這個樣子,沒救了。」
「……那我們要讓他們搜身嗎?」
「當然不行!」程逸岸忽然提高聲音,喊道,「你冰清玉潔的身子,豈是隨便誰都可以看的?」語氣憤慨到極點,霍昭黎聽得差點被口水噎到。
馬千山停了笑意,森然道:「那就閒話少說,拳腳上見個真章了。程逸岸,你要去泗合山,除非過我兄弟這一關。」說罷長槍一抖,直指程逸岸。
「說不得,程某只能奉陪。」程逸岸依然是嘴角含笑,沒有半絲怯意。
他這個樣子分明托大,馬千山不禁怒道:「你別以為使手段滅了幾個不起眼的幫派,就能在我們兄弟處討便宜!今天一定要你看看,駿馬六金剛是不是浪得虛名!」
「這麼說,六位是要車輪戰了?」
「此番本就不是一對一的較量,自然要速戰速決!」沒等對方說完話,程逸岸一夾馬腹,身下馬兒如離弦之箭一般射出,飛速下坡。這一下出乎意料,馬氏兄弟愣了一陣才反應過來。
置身後怒罵與追逐聲不顧,程逸岸低聲對霍昭黎道:「進了對面樹林,我們藏起來,等他們分散,便行各個擊破。」
雙方所乘的都是上等好馬,對方極熟地形,程逸岸則騎術稍遜且一騎二人,自然佔了劣勢,好在他所說的茂密樹林就在不遠處,才能在被追到前,棄馬入林。
程逸岸折下一段松枝,一邊與霍昭黎掠入深林,一邊抹去腳尖點地的些微痕跡。
二人剛在相鄰兩棵樹上隱藏好,便聽林外有人高聲道:「大哥,這匹馬是難得一見的上品,咱們帶回去配種甚好。」
馬千乘粗啞的聲音響起:「先別說這個。分頭找人,有動靜立刻出聲,小心埋伏。」
「大哥不必擔心。方圓百里之內,全是我兄弟的地盤,閉著眼睛都能走出這片林子,諒那程逸岸也搞不出什麼花樣來。」「二哥,程逸岸那廝專會耍陰謀詭計,我們須得小心防範。」
「好啦好啦,我自然理會得。」
說話聲畢,足音散開。向二人藏身之所而來的,未幾出現人影,程逸岸認得那是六金剛中最小的「鐵錘金剛」馬千嶺。他朝對面使個眼色,霍昭黎直撲而下,沒等對方抬頭看下墜何物,頃刻點了他「氣海」穴。馬千嶺一個踉蹌,鐵錘脫手,軟倒在地。程逸岸下樹,迅捷無倫地抄手接住鐵錘,無聲無息間放倒一人。
霍昭黎蹲下身來,心中有些得意自己認穴功夫長進,又見那人雙目緊閉,輕聲問道:「他沒事吧?」
「暈過去罷了。」程逸岸將一小粒丹藥托入馬千嶺口中,再將鐵錘塞進他胸前,擺設出「波瀾壯闊」的模樣,滿意地站起身,舉拇指指指身後,當先離開。
霍昭黎憋住笑,捂著嘴跟上。
前方又聽到腳步聲,二人急忙躥上樹。
在前頭轉悠的是馬千駟、馬千?兄弟。
「二哥,你慢點走,小心他們布下什麼陷阱。」馬千?知道這個哥哥一向魯莽,因此便隨他一道搜尋。
「怕什麼,那小子才進來那麼一會兒,又帶著個娘們,一定是拼了命地往前逃,了不起就躲起來,哪有空布什麼陷阱。」
霍昭黎做出「娘們」的口形,瞪大眼,顫抖地不住點自己的鼻子,程逸岸怕笑出聲來,轉頭看向別處。這一看,不覺眼睛一亮。
馬千駟大踏步前行,一邊走一邊大聲喊:「程逸岸,兔崽子快給你爺爺滾出來!」馬千?跟在他身後,不贊同地搖著頭。馬千駟行經一棵樹下,忽然間一樣物事從天而降,罩得他滿頭滿臉,接著頭下腳上地凌空而起,待想到掙扎,已經被懸在半空,動彈不得。
「馬二爺閉著眼睛就能走出這裡,卻怎麼就不知道這棵樹上留了張捕獵用的網呢?」程逸岸抓著網口的繫帶,不住在他眼前晃蕩。
馬千駟魁偉的身體被收在一個網袋中,憋屈至極,更受不了的自然是程逸岸的奚落,大聲道:「兔崽子!耍陰謀詭計算什麼英雄好漢?放你爺爺下來,咱們好好大戰三百回合!」他一條鐵鞭自負遼東無敵,在這當兒卻全無用武之地。
程逸岸笑吟吟地道:「六位不顧江湖道義、以眾敵寡在先,程某不過見賢思齊而已,何錯之有?」
馬千?見胞兄被擄,自然著急,這時又聽不遠處傳來馬千山焦慮的呼聲:「六弟,你怎麼了?」情知必是六弟也遭了暗算,心下更慌,面上卻甚是平靜,抬頭對程逸岸好聲好氣地道,「程公子,駿馬幫多有得罪,能不能先放下我二哥?咱們有話好說。」
這時另外幾兄弟聽到馬千駟的怒罵,都已聞聲趕到,馬千驥扶著明顯中毒的幼弟,更是怒吼著向程逸岸要解藥。
程逸岸站在樹幹上,從容道:「素聞馬三爺是駿馬幫的智囊,您一句話,就算是做幫主的大哥也得聽上幾分。」
馬千?知道事到如今只能先順著他的意思,說道:「程公子只要放了我二哥,解了我六弟的毒,駿馬幫絕不敢再行為難。」
程逸岸不屑地道:「六位惹得程某勞心勞力,疲累非常,以為一句放人就能隨便打發了嗎?」
馬千乘沉聲道:「你想怎麼樣,劃下個道兒來吧!」
「這我倒是要好好想一想。」程逸岸伸手進網,抽出了馬千駟腰際的鐵鞭,執在手中把玩,馬千駟兵器被奪,叫罵聲更不絕於耳。
這時突然「卡」的一聲,馬千駟龐大的身軀整個直直掉了下去,程逸岸竟也跟著急速下墜。
馬氏兄弟本以為又是什麼詭計,嚴陣以待,卻見馬千駟「噌」地站起來,一手奪過鐵鞭,一手重重抓住程逸岸的髮辮,得意大笑,「兔崽子,這網破破爛爛的半點不結實,能困住你爺爺多久?這回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原來那網在他不住掙扎下,承受不住,竟自己斷了,馬千駟下墜之前抓住程逸岸的腳,程逸岸毫無防備,竟硬生生被他一道扯了下來。
馬氏兄弟大喜。將程逸岸團團圍住。
馬千乘立刻點了他穴道,以防他再施毒。
「你們放開我大哥!」霍昭黎見程逸岸被擒,急忙從樹上跳下。
「原來是個男娃娃!」
馬千驥用鄙夷的眼神來回掃視程霍二人,霍昭黎不解其意倒也不覺如何,再次說道:「麻煩你們放了我大哥。」
馬千駟哼笑道:「你說放我們便放嗎?」他用手中鐵鞭圈住程逸岸的脖子,使勁往兩邊一拉,程逸岸臉漲得通紅。
霍昭黎見狀大急,伸手一招彩雲追月去奪他鐵鞭,「鐵拳金剛」馬千驥出手阻攔,霍昭黎微轉個方向,招數不變,出其不意地掐住了他的咽喉。
馬千乘、馬千山急忙上前救援,一個抓霍昭黎手肘,另一個挺起長槍去挑他胸口。
霍昭黎不得不放開馬千驥,使「排雲手」掙開馬千乘攻擊,走「亂石步」躲過長槍穿刺。那記「排雲手」慌亂中打到馬千乘腹側,他悶哼一聲,蹲下身去。
「大哥!」馬千?急忙上前相救。
馬千乘捂著傷處喊道:「大夥兒小心,他內力厲害!」
這下除了千嶺與千駟外,馬氏四兄弟合圍霍昭黎。
霍昭黎踩著「亂石步」,雖能逃過四人的攻勢,卻再也使不出一招半式反擊。
程逸岸看得一會兒,對他叫道:「你去捉那個使鐵錘的,用他來換我!」
霍昭黎看了眼躺在一邊的馬千嶺,覺得以一個傷者做人質有些不講道理,一時委決不下,依然與那四人繞著圈子。
霍昭黎還未有動作,一旁看管的馬千駟聽到此話卻大怒。
「狗娘養的!我六弟已被你害成這個樣子,你還要拿他當人質?!」
他心頭火起,照著程逸岸身上就是一鞭,適才受程逸岸所辱,心中已是憤懣無比,這回更是用了十足的勁道打下去。
「啪」的一聲,厚實的冬衣棉絮四散,程逸岸腹部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立時迸出。
程逸岸輕哼一聲,臉色發白,臉上仍然是笑。
霍昭黎聽到他輕輕呻吟,急忙回頭,卻看見程逸岸滿身是血,頓時五內俱焚。一時間什麼都不管不顧,使大力揮開纏鬥的四人,拼著受馬千乘一杵,飛快向他那邊衝去。他口中怒喝「不准傷我大哥」,使盡全力打出一掌,硬生生將馬千駟推開。他絲毫不曾注意對方被他打得橫飛出幾丈遠,吐出一口鮮血,軟綿綿躺在了地上。只顧著慌亂地將程逸岸攬在懷中,關切他的傷勢。
「大哥,你怎樣?」
程逸岸勉強擺擺手,示意霍昭黎解下行囊取藥。
馬氏兄弟見馬千駟被傷,也再無心理睬他倆,奔到馬千駟身邊。馬千驥去探他鼻息,手卻立刻縮了回來,一時難以置信——怎麼竟呼吸全無?四人心意相通,使個眼色各自坐下,將內力緩緩送進馬千駟體內,兄弟六人內力數同一路,一旦施力救濟,馬千駟本當立時生出感應,誰知嘗試數次,均是毫無反應。
四兄弟收回手,紅了眼看向霍昭黎,恨怒交加。駿馬六金剛雖不過是二三流身手,但在遼東地界,也算喊得出名號,霍昭黎隨便一出手,便將力大無窮的「鐵鞭金剛」斃於掌下,簡直是匪夷所思。
程逸岸一待解開穴道,只顧止血敷藥,對於馬家兄弟的動靜毫不關心。
霍昭黎草草替他綁好傷口,回過頭來,只見四雙眼睛怨毒地瞪著自己,猛然意識到事情不對。
馬千驥緩緩站起來,慢慢走向霍昭黎,舉杵橫在身前,眼有淚光,「管你是哪裡來的妖孽,老子今日跟你拼了!」
霍昭黎身形不動,指著馬千駟平躺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問:「那位大叔……怎麼了?」
馬千驥自然想不到,霍昭黎對自己傾力出掌的威力一無所知,還道他是故意恥笑,怒罵道:「你這不男不女的妖怪,還要弄什麼玄虛?」
霍昭黎皺起眉頭,「大叔,你——」
「他死了。」程逸岸不耐他再夾纏不清,勉力站起身去拉他,驚覺一向溫暖的手掌,忽然間一片冰涼。
霍昭黎仍是定定看著馬千驥,眼中閃著異色光芒,「他到底怎麼了?」
馬千驥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耐煩地舉杵擊他天靈蓋,吼道:「人都給打死了,你還窮問什麼?」
霍昭黎一手抓住鐵杵,馬千驥被扯得趔趄。
「我、打、死、他?」聲調失了起伏,雙眼直勾勾盯著那具屍體,一遍一遍地從頭到腳看。
馬千驥兵器搶不回來,已經知道對方功力與他相差甚巨,抱著尋死的念頭,索性放手,對著霍昭黎一通踢打。
霍昭黎仍是呆然姿勢並不還手,渾厚內力遭遇外襲卻自然而然生出反應,馬千驥左手猛力擊他胸口,「卡」一聲,前臂垂下,竟已被震斷。
他不服氣,還要再打,馬千乘開了口:「老四,回來!」
「大哥——」
「出來混的哪個不是提著腦袋?你二哥技不如人,只能自認倒霉。即便咱兄弟聯手,也殺他不了,何必多傷性命。」
馬千驥頹然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