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八卦、大八卦,江緋琳的淫照現世,在網路上廣為流傳,目前小開未婚夫失聯,所有的媒體都在大幅報導這則新聞。
「快,打開電腦。」她放下裝滿菜的環保袋,衝進書房對白聿鑫說。
「電腦早就打開了。」
他一面說話,一面操作股票,前陣子股票一路下跌,幸好他跑得快,沒套牢還小賺一成,現在跌幅已經比他設定的點還低了,他每天都在加碼進場。
「快開Yahoo首頁。」她擠到他身旁,大方坐在他的膝蓋上。
「別鬧,我在忙。」他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動滑鼠。
「一下子就好,你會嚇一跳的。」
「沒買到二十三塊,我才會真的嚇一跳。」點下幾支股票後,他才把滑鼠讓給了她。
滑鼠抓在手上,身秧秧飛快壓鍵,她要的新聞跳到電腦螢幕中央。
江緋琳三個字跳上,他飛快地把整篇報導讀完,腦袋轟的一聲,不知道做什麼反映。
沒發現他的震驚,她笑咪咪地環住他的脖子說:「你瞧,是不是很精彩?哦,各種角度姿勢都有耶,難怪人家要說她是性愛女王,不同凡響吶!聿鑫,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愛死了上天的公平規律,這樣才好,惡人自有惡人治,當年她不認你,現在她的未婚夫也不認她,多公平啊。」
「那個惡人是你嗎?」白聿鑫寒下臉,把她的雙手拔開,與她四目相對。他討厭她的小陰險。
「你在說什麼?」她沒聽懂,但被他的凝重表情傷了。
就那麼在乎江緋琳啊,她還以為,向秧秧已經住到他心底正中間,她早在八百年前就把那個女人踢得老遠,光榮登上女王寶座了說,原來並沒有呀……傷了,心。
但傷她的不是他的誤解,而是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對江緋琳的維護與心疼。
「照片是方英雄給你,你散播出去的嗎?」他口氣低沉,嚴厲的表情是她前所未見的。
她嚇到了,可骨子裡的叛逆不許她示弱。
跳下他的大腿,向秧秧走到窗戶邊,一、二、三……她走十步,用十步的時間替自己戴上驕傲面具,轉身,挑起眉頭,燦爛地笑著。「如果我說是呢?」
他的動作遠比她的反應更快,下一瞬,他跳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腕,同時間,巨痛在她腕間產生。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說過了,壞人一定要受到懲罰。」她裝作不在意,假裝手腕間沒有疼痛,可她的心因為他的變臉而抽搐。
「你憑什麼認定緋琳是壞人?」
「她都欺負到你頭上了,你還覺得她是好人,會不會太笨了?」或者他不是太笨,而是心底仍然愛著、想著,盼著她比自己幸福。
那個無底深淵吶,把她的心重重拉進去,他仍然愛著江緋琳……那麼,她算什麼呢?備胎還是墊底?
「她沒有欺負到我的頭上,是我追求她,是我自願幫助她,是我先愛上她,我覺得我們在一起那段很美好,沒有誰欺負誰。」
戀人會分手的原因有千百種,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四個字——事過境遷。人會變、環境會變,在這種情況下,能維繫五十年、六十年的感情,只能說這對男女太幸運,然而,不是多數人都擁有這份幸運。
這些話,不是她一說再說,一次兩次拿來幫他洗腦的話嗎?
他自願幫她、他先愛上她?他們在一起的那段很美好?所以他對她無怨懟,他愛她的心,一如從前?
懂了,他是真的愛她,不對,應該說,他一直愛她……演藝圈是江緋琳夢,而她是他的夢,江緋琳圓了夢,而他沒有。一個追逐不到、只能夠留在心底空想的夢,最甜也最美好。
「別忘記,她背叛你的愛情。」話出,向秧秧恨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白癡,講這些幹什麼?他或者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或者他誤以為他與江緋琳之間只剩下友誼,她應該要模糊那些,繼續霸佔他身邊,年久日深,說不定,他對她的感覺會贏過江緋琳,她應該提的,不該用反詰法,試圖證論出他依然愛她的事實。
「我說過,緋琳很辛苦,她付出很大的代價才得到今天的位置,沒有任何人有權利把她從現在的地位給拉下來,尤其是你。」他氣惱她為什麼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氣她心底充滿怨恨,不放過別人。
他試著跟她講道理,但這個時候,她要聽的不是道理,而是哄騙,騙她,他不愛江緋琳,他們之間已然過去,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男女,無論如何都不會兜在一起,那麼就會諸事化小、小事化無,她會哭著對他撒嬌,說:「你冤枉我了!我沒有做你說的那個壞事。」
可他沒有,他只急於解釋江緋琳有多辛苦。
「為什麼尤其是我?」
「你們是一樣的人,都利用別人往上爬,但只要被你們利用的人心甘情願,誰能說話?你憑什麼處罰她?」如果她聽得下去,他還打算為她解說一遍道德經。
「我沒有利用人往上爬!」
「沒有嗎?我的茶葉沒有幫助到你?你的組員沒有為了你拚死拚活,拼出你要的業績?你升經理對他們有什麼好處,他們要不要為了你的背叛懲罰你?」世間事都一樣,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是是非非說不盡,只有放下,才能得到平靜。
向秧秧瞠大眼。他在顛倒是非、模糊焦點,為替江緋琳說話,他要倒白為黑,硬在她頭上扣罪名,太過份了!好啊,要吵架,也不是不能,她的口才比他好上千百倍。顛倒是非?她還是老祖宗級的呢!
「我沒有用愛情去哄他們,沒有虛構一個美麗未來欺騙他們,至於你的茶葉,你敢說那不是雙贏局面?你敢說那五百斤茶葉沒換到你要的知名度?」
「感覺在我心中,如果我硬要說我就是被你利用了,如何?」
「茶葉我付錢了,而江緋琳呢,她把你給的錢還清了沒?」他愛講道理,她硬要把道理糊成一片,讓黑白混成灰。
「她不必。」
「因為她已經用身體付過費?」她笑得很賤,是那種會讓人想把巴掌往她臉上甩的那種賤法,架吵到這裡,她一心一意惹火他。
「向秧秧,你可以再刻薄一點。」
只刻薄一點嗎?那太小兒科了,她向秧秧要做就做大的。「刻薄總比惡劣好,被我利用過的男人都要回過頭來感激我,難不成,你也是因為感激才對我獻身?」
白聿鑫終於被她惹惱,搖頭道:「你簡直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的人是他吧?是他硬把她和江緋琳擺在同一個天秤上,硬要說她們是同款的女人,但她敢大聲說,她從沒利用過哪個男人的愛情和金錢,江緋琳敢嗎?
她不敢!她一路就是靠男人往上攀。
但他要把她們排在一起做比較,好啊,那她就來舉出一千個例子,只要她們夠像,他就會愛她、愛不斷?如果他是個熱愛被虐的男人,她何必對他下手留情?
向秧秧笑得很假,但耀眼美麗,她雙手橫胸,一字一句慢慢提。
「認真想想,哦,你是對的耶。我刻薄、不講理,我只講求利益,這一點,和你的江緋琳很像對不?我看見有利可圖的對象就會笑得滿臉桃花,讓男人對我心生好感,以便順利達到自己要的目標,這也和江緋琳很像對不?
我利用完男人,就會把他們一腳踢開,哇,好巧哦,這一點也和江緋琳很像耶,我們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胞胎姐妹,我要不要回去問我老爸,江緋琳和她的殘障弟弟是不是他的傑作?」她誇張地拍拍手。
「幹麼說這種話?你怎麼這麼壞!」他不斷提醒自己別被她惹得頭昏腦脹,提醒自己要理性,問題她的態度就不是很能夠讓人充份發揮理智。
「我又不是壞一天兩天,我都壞進骨子裡了,你怎會看不出來?我是惡女啊,忘記了嗎?」
「算了,等你心平氣和再談。」他不要各她吵,吵這種架沒有半點意義,他寧可把精力拿來解決事情。
走到桌邊,他拿起手機,尋找通訊錄,找到他要的人名,撥過去,接通。
「我是白聿鑫,你還好嗎?」
話問完,電話那頭是一陣啜泣,他耐心地等她發洩。
向秧秧不知道他打給誰,但那句「你還好嗎?」讓她心底有了設定的人選。
他打電話給江緋琳?她這樣待他,他仍然留著她的手機號碼,這意謂著什麼?
意謂他們從來沒有正式分手過?
她該同情他氣他?世界上還有比她母親更笨的人,竟能輕易原諒背叛自己的女人,是不是他心中無恨,而愛無限?
不,弄錯對象了,她該同情的是自己,同情她那麼認真想當他的情人,同情她那麼努力維繫著兩個人之間,同情她到頭來竟然只是……一廂情願……
她的笑臉沒有止歇,虛偽假笑掛在唇邊,好討厭的感覺,在工作上,她得用笑臉巴結討好客戶,在愛情中間,她還是得笑著笑著,假裝自己不傷不疼。
她真討厭當笑面虎!
心在壓縮疼痛,像被哪個巨大拳頭握在掌中,狠狠擰扭,痛得她想拿刀子把心刨去,再也不讓它選擇自己的神經,她握緊右手、壓在胸口,那痛,痛得她哀愁了眉頭。
她是打不敗的向秧秧,可是此刻,她卻敗得很一塌糊塗,敗給他那段沒有終止的愛情!她的擔心不是假的,她的測試不是庸人自擾,她的第六感一向敏銳,她猜到了他還愛著江緋琳,很久以前就猜到。
「我在網路上看到了,你不要擔心,那些不實消息很快就沒有人會注意,你是有實力的,演藝圈需要你。」
他的口氣很溫柔,溫柔到讓女人想主動投懷送抱。
他一直在聽對方說話,聽得專注而認真,他對她的心,從來都是認真的吧。
「你在哪裡,我過去好嗎?」
他要丟下她過去?就那麼迫不及待想飛到舊情人身邊哄慰?
人家還有個失聯的未婚夫呢,未婚夫不急著出頭,倒要他這個前任情人關懷備至,什麼道理啊?
她越尖刻心越痛,恨是雙頭刀,傷人也傷己。
「你不要胡思亂想,事情不會這麼糟,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堅持,快告訴我,你在哪裡?」他一問再問,問出江緋琳的下落。
向秧秧失笑。原來他不是對她特別,而是習慣追問女人在哪裡,習慣在女人脆弱時以英雄姿態出現,接下來呢?
她知道,她有經驗,他會問:「你還好嗎?」她說:「不是太好。」然後他在她身邊坐下來,柔聲問:「想不想埋怨幾句?」她回答,「你想聽嗎?多數的人無法忍受別人的抱怨。」他會難得幽默道:「所以啊,幾句就好,不要講太多。」
接著她要求他的安慰,他問:「怎麼安慰?」他不懂得安慰人,但是眼神很真誠。於是她笑了,說:「給我一個吻。」
然後,他會一路安慰,從法式熱吻開頭,吻到床間翻滾,那個江緋琳是性愛女神啊,他連她這個初體驗都逃不過了,怎能從性愛女神手裡逃脫?
再下來,一個挺她的初戀男友會出現在媒體上,表達對她的支持,他深情款款的愛戀讓媒體轉移焦點,轉而攻擊那個無情無義的未婚夫,然後江緋琳的事業重新出發,一如他們之間的愛情重新啟航……
想像力無限延伸,向秧秧把自己逼進牛角尖,說不出口的心痛壓迫著她的神經軸,讓她無法呼吸。
白聿鑫掛掉手機,看了她一眼,搖頭,拿起車鑰匙往外走。
她回過神,追出去,拉住他的袖口問:「你的愛情不只是一段而已,對不對?」
「口口聲聲說愛情只有一段的人,是你不是我。」他以為她問的是她和自己。
但她誤解了他的回答,定定望著他,傻傻點頭。
嗯,他和向秧秧是一段,而他和江緋琳是永恆,因為向秧秧嘴裡說一段,卻竊想著永恆,而江緋琳切斷的兩人,卻口口聲聲把永恆掛在嘴邊,而他,是以言語評估女人的男生。
就這樣放他走?不,她是惡女,再怎樣,她都得為自己爭取到最後一分鐘。
向秧秧展開雙臂擋在他面前,口氣分明。
「不許你走,你現在出門,我馬上提著行李離開這裡。」
「像你對你父親做的那樣?」他瞪她一眼,受不了她的幼稚。「你好好反省,等你知道自己做錯什麼,我們再來談。」
白聿鑫推開她的肩,走出家門。
砰,門一聲關上,震斷了她的神經。
她從不哭的,認識流眼淚是種浪費情緒的無聊做法,她相信動淚腺不如動腦子,但此刻她腦袋空白一片,想不出什麼辦法,唯有耳畔出現一句話,反覆著提醒她——時間會說真話。
時間說了真話,說明多年過去,他仍然愛江緋琳,即使背叛、即使她愛上別的男人,他都無法停止愛戀。
時間說了真話,真的,時間說了真話……
「幸好我還不是很愛他,現在抽身還來得及。」她笑,笑得很甜。
「幸好我們沒結婚,我沒拖著三個嗷嗷待哺的女兒,我沒有可憐。」我笑出春天夏天。
「幸好我可以當女強人,我可以用事業推翻愛情。」她笑得耀眼燦爛。
「幸好我沒有很愛他,幸好我很清楚愛情只是一小段,幸好我沒打算和他天長地久,幸好我早就知道,結束是愛情的最後……」
她笑得既開心又興奮,然而兩行淚水同時悄悄沿著她的臉頰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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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得飛快,白聿鑫頻頻看著車上的計時器,回想起與江緋琳的對話,又是一陣心驚,他知道她是說到做到的女生。
她說:「你不必過來,反正我就要死了,媒體殺人事件不是第一次,黛安娜王妃不就飽受其苦……呵,好諷刺哦,到頭來,真正對我好的人竟然是阿聿,我真後悔,為什麼要捨珍珠就糞土……」
她說話的口氣不對,他想,她喝了酒。
「阿聿,我死以後,你會不會想我?告訴你,不要想,知不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這種人不值得的,阿聿值得更好的女人疼……我是個看到目標就拚命往前衝的女人,不在乎用什麼手段、不在乎傷害什麼人,我一心一意往前跑,卻錯失了身邊最好的男人。
我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啊?我幾乎以為嫁給李亞旭,是我人生最後一個追逐目標,我成了貴婦、再不必擔心挨餓的日子,我成功改變我的命數,變成自己最羨慕的那種女生,可是……我不快樂啊,半點都不快樂,媒體前面的笑容沒有一個是真心的,我把幸福的新娘演得絲絲入扣,可是,我真的不快樂。
阿聿,我好懷念我們在夜市吃的章魚燒,懷念廉價美乃滋的味道……後來我嘴裡吃著燕窩鮑魚,心裡卻想著控制體重,我享受不到半點快樂……
要是知道會用狼狽做終結,我幹麼犧牲平淡卻幸福的日子來換取失敗?我不甘心,阿聿,我真的不甘心!他怎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放開我的手?他無情我何必有義?做人,我懲罰不了他,那我就做鬼,搞得他日子不安寧!」
他問她東,她說西,她越說他越明白,她自殺的念頭很確定。幸好,她最終哭著告訴他,她在哪裡。
她在他們高中時期初遇的那間圖書館。
白聿鑫歎氣。不必緋琳提醒,他很清楚她是哪種女人。
秧秧有某些特質和她相像,她們都是相準目標、全力以赴的人,這種人會成功卻不懂快樂,她們永遠不甘心,認定對不起自己的人需要被懲罰,卻沒想到,不甘心幫不了自己,只會替自己製造不幸。
可是他才說句「你們是一樣的人」秧秧就發飆了,一句話比一句話更尖酸刻薄,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有本事挑毛病,讓他無力招架。
他和秧秧不同,秧秧可以腦袋一片空白,卻讓嘴巴動得飛快,每句話都清晰而有條理,好像她的心裡真是這樣想的,其實並沒有,那只是直覺反應。
而他腦袋清楚,卻連該講的道理都說不清,他口拙,在吵架這方面,明顯佔下風。
所以他不吵架,他把房子讓出來,讓她好好想想,和腦袋不清楚的女人吵架,只會把狀況吵得更糟。
更何況緋琳要自殺了,他不能讓她這麼做,如果真的發生意外,不只他,連秧秧也會後悔一輩子,誰都不是上帝,不能決定誰該受罰。
他是高道德男人,無法忍受壞事在眼皮子底下發生,無法忍受秧秧一時的意氣害死緋琳,他必須盡全力來彌補這件事。
但……秧秧會不會真的把行李收拾好跑掉?
她會,她是說到做到的人,可他不怕,他知道她的家、她的父母姐妹,也知道她再壞,都不會讓母親擔心。
在她父親放棄母親那年,她就告訴自己要把對父親的愛加諸在母親身上,這些年,孝順深深刻在她的骨子裡,不曾改變。
那麼,不管她在家裡或到哪裡反省都好,只要確定她不鬧失蹤,他就不擔心。
找出一組號碼,他打到秧秧母親家裡。
「向伯母您好,我是白聿鑫……是,我有一件事想麻煩您……我和秧秧之間有點爭執,我猜她可能會回家,我目前人在外面,在點事情必須先處理,可不可以請向伯母幫我安撫一下秧秧……好,我會,但我這裡需要一點時間,如果方便的話,也請伯母幫我打電話給冉冉、晚晚,先知會一下……謝謝伯母,我會隨時和您聯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