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軟軟的羽毛不停地、來回地在他臉上拂過,輕柔地吹拂過他的肌膚……這是……這裡是天堂嗎?
然後,那綿軟的羽毛開始惡作劇似的不停在他鼻間拂過來又拂過去,柔柔癢癢的,他伸手去抓──
手被一隻細嫩溫熱的手給抓住,一個溫恬的聲音說:「續歲,你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他仍是分不清自己身處何處,那是……天使的聲音嗎?
何續歲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環境,窗簾大開,伴著陣陣輕風,藍色窗簾婆娑起舞,溫適的陽光灑了進來,床旁的易如璘一臉調皮的拿著羽毛來回的在他臉上拂動。
他坐了起來,發覺頭有點痛,用力抱著頭。「噢……我的頭。」
「知道痛了喔。」她手插腰,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然後遞給他一杯牛奶。「喏,喝完它,劉嫂說可以解酒。」
他疑惑的看著她,怎麼今天……恢復了?就像以前一樣。
何續歲自然是開心不已,不覺露出這一個多月來最開懷的微笑。「吃藥了沒?」
「一大早就叫我吃藥,你煩不煩。」她狀似不耐煩,隨即又綻開笑容說:「吃了啦,管家公。」
他揉揉她的發,像以前一樣用著寵溺的口吻說:「想不想出去走走?」好久沒和她出去走走了。
「你不是有課?」如璘說。
「那堂課不重要,是營養學分。」他起床,伸伸懶腰,並沒有太多宿醉的不適。「等我一下,我去洗個澡。」他腳步輕快的跑進浴室。
沒過幾分鐘,他就洗好了,精神奕奕的,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昨夜又暈又吐的。
像往常一樣,他們騎著腳踏車,在附近的公園玩耍。
一切,就像以前一樣──他依然守護著她,回到了以往的日子。下了課,他陪她練琴,兩人一起唸書、一起看電視,陪伴彼此。
何續歲坐在書桌前專心唸書,一旁的易如璘舒服的坐躺在沙發上,懶洋洋的看著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
「好悶喔,這本書。」她伸伸懶腰。
何續歲埋首書堆中。「你不是要準備中文所的考試?還在看閒書。」
她聳聳肩。「偶爾看看閒書也不錯。」然後,她湊到續歲身旁說:「改天幫我借幾本言情小說。」
「言情小說?」他抬眉看她。「為什麼忽然想看?」
「沒有為什麼呀,覺得有趣。一天到晚看生硬的書也悶,借幾本可歌可泣的愛情書來看看也不錯。」
「那你中文所的考試呢?」
「就……慢慢準備。」她一臉笑嘻嘻。
沒過幾天,續歲真的幫她借了幾本言情小說來。
老地點,他和她窩在書房裡看書。
「嗯耶……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天呀,他親她的嘴巴,噢……還有舌頭。」易如璘一邊看一邊怪叫。
何續歲放下書本,好奇的隨手拿起一本言情小說來看。
「在他不斷的誘哄勸說下,終於,他進入她了,耳邊傳來她的尖叫聲,她用力的拍打他,淚流不止;他仍舊奮力的不停衝刺,嘴裡不斷的念著:寶貝,我愛你,再一下下就好……」
何續歲整張臉脹得赤紅,他……怎麼會借這種小說給如璘看!這不是言情小說,是色情小說吧,沒什麼內容,整本書裡充滿了愛慾的動作畫面。
「這個不適合你看。」他抽走她手上的小說。
「為什麼?滿刺激的耶。」她硬搶回來。
「反正就是不准看。看這個……對身心健康不好。」他硬拗的說起道理來。
突然,她一臉曖來的說:「續歲,你有看過A片嗎?」
他選擇不理會,回頭去看自己的書;但如璘不死心,將他的臉轉過來面對著她,認真的問:「續歲,你有沒有看過嘛。」
「有啦……」真槍實彈的他都看過,以前……他親眼看過老大們如何蹂躪、強暴無辜少女。
甩甩頭,他不願再想起,於是認真的回答如璘:「那個都是假的,做戲的成分居多。而且,在學校男同學都會互相借來借去,很平常的,但我成年了,所以有辨別是非的能力。」意思就是,他的身心已經成熟了,看
「喔……」她乖乖的沒再問什麼,這讓續歲鬆了一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永遠都在他的保護下,不受外界的影響,保持她純潔的赤子之心。
「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如璘突然提議。
續歲看著窗外,天色有些暗了。「這樣好嗎?」他猶豫著。晚上出門不太安全,她有被綁架過的經驗,所以他一直很小心的保護著她,一入夜就盡量不帶她出門。
「沒關係啦,我們很少晚上散步,去走走好了。」她興趣未減。
實在拗不過她,他只好答應。他們走在常走的郊道上,不遠處,就是公園了,白天時,他們常騎腳踏車在公園裡晃。
如璘躺在草地上看著夜空上的滿月。「歲,你看,今天的月亮很圓。」
續歲也跟著躺在草地上,以手為枕,跟著仰望夜空。「初一、十五都會月圓呀。」他倒覺得沒什麼。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她呢喃的訴說。
「你又在想什麼了?」如璘就是多愁善感。
「沒什麼,只是覺得人生很無常罷了。」突然,她起身說:「歲,我可以躺在你胸前嗎?我想聽心跳聲。」
續歲當然依著她,兩人靜靜的躺在草地上,他輕擁著她,讓她輕輕靠在他胸前,讓他有一種他們是戀人的錯覺。
「歲,你的心跳聲好快喔,咚咚咚的,正常人的心跳一分鐘七十二下左右,我剛剛算過了,你一分鐘一百下呢。」她抬頭看著他。
「歲……你有喜歡的人嗎?」如璘又問。
「沒有。」他沉沉的說,大手輕撫她如絲的發。
「歲,那你喜歡我嗎?」如璘驀地從他懷裡坐起,看著他的臉,認真的問。
「喜歡。」他沒有看她,眼神靜靜的對著夜空。
「有多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守護之神的愛是無限的。」他心跳如擂鼓,若是如璘這時再來聽他的心跳聲,恐怕就不止一百下了。
「喔……」如璘抱著膝。「那男女的那種喜歡呢?有沒有一點點呢?」
他將食指和拇指黏合。「有……有一點點。」
「還好只有一點點。」她突然笑著說:「續歲,你千萬不要喜歡我喔。」她用叮嚀的口吻認真說著。
「為什麼?」他坐起身,認真的問。
是他配不上她嗎?他早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了,她是小姐,他要守護的人,不管他改叫什麼名字,他都曾有一段邪惡的過去,他任何逾矩的情感,都像是在褻瀆她;他不配,他知道,卻始終控制不了。
「好險你只有一點點喜歡我。」她笑著回比手勢,一點點的手勢。「續歲,你要找一個健康的女孩愛,我沒辦法生小孩,不能跑跳,不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不能陪你很久;你的生命還有很多的可能性,而我只能被框住,框在我這個破爛的身軀裡,而你不一樣。」她低下頭,看著地上。
他在心裡拚命的喊: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卻是一句都說不出口。
他何嘗不是被框限住。他的愛,只能隱藏在他的靈魂裡,所思、所念、所感,都只能壓抑住,無法傾瀉而出。對她的情感,始終被壓抑在深不見底的湖裡,稍不注意,就會氾濫成災……
「續歲,找個女孩愛吧。我沒能愛、不能愛,我的生命中有太多不確定性了,像不定時炸彈;你不一樣,我希望你可以多一點自己的生活,我羨慕你,好羨慕你,所以你要過得很精采。看你過得精采,我才會快樂。不要再為我而活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往後我一走,什麼都沒能為你留下,你也沒有必要留在易家,那時你要怎麼辦?所以,做你喜歡做的事情,找個能真正陪你的人,好好的在一起。往後,如果我不幸的剛好升天了,我才能放下心來。」她似乎想趁早釐清一些事情,像是在交代些什麼似的。
早在她十六歲那年,她就喜歡用大人的口吻說著看似不成熟、卻又讓人不得不相信、不得不遵從的道理。
「歲……我也好喜歡你。我喜歡你的陪伴,不管你以前是阿邦,還是現在叫何續歲,我都認為你是上天給我的恩賜,派來陪伴我的守護之神。好好的去過你的生活,找到一個愛你的女孩,好好去愛,別讓我放心不下,可以答應我嗎?」
「可以。」他偏過頭下看她。從來,他就不曾拒絕過她任何一件事。
意思夠清楚了,她不要他的愛。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但,他的命是她的,她要如何安排他的人生,他都只有點頭的份。
他的命,是她的。
他的心,也是她的。
涼涼的風吹來,他連忙拿起外套為她披上。
「行了,我熱死了,老把我當病人。」她笑著把外套拿下來。「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呢?」她突然感到好奇。
「大概是喜歡笑、聰明的吧。」一時他也說不清楚。
「好籠統喔。」她偏著頭想了一下。「反正你交女朋友了一定要帶回來給我看看,我想看看是誰把我守護神的心帶走了。」
他輕輕一歎,點頭答應。
不可能的,心就那麼一顆,給了她,要是再給了別人,不就分成兩半了,那他要如何活下去?不管上天下地,他都只能陪著她。
既是她的守護之神,守護的就是永世,不管是升天或是在人間。
升上五年級後,醫學系的功課壓力就愈來愈重。好不容易終於考完期中考,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續歲,等一下去看電影如何?」成潔叫住步出教室的續歲。
續歲看了一下手錶。「我要先接如璘回家。」
在外人面前,他叫她如璘;回到家、四下無人時,稱呼立刻換成小姐。如璘總笑他像開關,從沒失誤過,也厭煩他小姐小姐的叫。
成潔臉上寫著失望。「那等你送她回家後呢?可以出來看電影嗎?」
「嗯……我再看看。」他又看了一下手錶。如璘是他們學校中文系的助教,之前順利考上他們學校的中文所,畢業後剛好找到輕鬆的助教工作,因工作量不大,她的身體也在何續歲的細心照顧下一直調養得不錯,因而易慶揚才同意讓女兒出來工作。
如璘下班的時間和他考完試的時間差了一個小時,他想,她一定等很久了。
「歲。」如璘拍了下何續歲的肩,她在教室外等了好一會了。
續歲綻開笑容。「等很久了嗎?」
「不會。」然後瞥到一旁的成潔。「你們有約嗎?」
成潔立刻不好意思的說:「沒有。本來考完大家要一起去看電影的,我剛剛約了續歲,但他說要先載你回家,所以我們就自己去嘍。」
「這樣呀。那你們去看電影呀,我請福伯來載我就可以了,不然爹地最近又要出國了,司機也沒事。」她笑著推著續歲說:「歲,剛考完試,去看看電影也不錯,輕鬆一下。」
然後對著成潔說:「我替續歲答應了,他要跟你們去看電影。」
「真的嗎?何續歲,你要去嗎?」成潔興奮的說。
續歲只好點頭。「我先載如璘回家,然後再跟你們在電影院門口見。我會在戲院門口等你們。」
說完,就拉著如璘走。
「歲,我自己回家就好了呀,來來回回的多麻煩。而且成潔不是你女朋友?這樣好嗎?」
「成潔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只是好朋友。」他再次強調。
他已經遵照她的意思,多花一點時間在自己的生活上了,偶爾和同學去打撞球、籃球,也試著交幾個談得來的女性朋友,但並不代表他交了女朋友。
「你就只帶她回家過呀,幹嘛不承認。這是叫……曖昧嗎?你們在曖昧的階段。」
「少亂猜了。」走到停車場,續歲突然警覺的看了四週一下。「上車!快上車!」
嚇得易如璘趕緊上車,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然後續歲用比平常快兩倍的速度開車回家。
「歲,你怎麼了?」很少見到續歲這麼緊張過。
「沒什麼。」他把她的包包放好,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喝,狀似平常。
他撥了通電話給成潔。「喂……成潔,我是何續歲,我臨時有事,不能去了,你們去就好。」
彼端的成潔原本高興的心情瞬間從雲端墜落。「那……好吧。」眼眶含著淚,在掛掉電話那一刻,終於決堤。
同學雪花安慰道:「成潔,不要難過啦,全班就你和他最談得來,也許他這個人就是比較慢熱。裡
全班都知道成潔喜歡何續歲,兩人看起來也很登對,大家私下都說他們是班對,而且一向少言的何續歲只跟成潔有話講。
但,神秘又低調的何續歲下了課後除了打幾場球,幾乎和班上的同學不來往,只有成潔是不同的,甚至他還邀成潔去過易家豪宅討論實驗的內容。
原本成潔以為這一切是有不同意義的。
但,五年過去了,他們依然只是好朋友,他依然神秘,只知道,何續歲很拚命的在唸書,住在親戚的家,有一個血緣不深的表妹。
他對那個美得驚人、又人見人憐的表妹愛護有加,任何事都以表妹為優先,甚至以守護的姿態逼退所有傾心於如璘的追求者。
她,等得夠久了。為什麼原本她以為是特別的舉動,在長時間的等待下,竟化成無止境的難堪?
每個人都以為他們會在一起,她,也這麼認為,所以才耐心的等下去。
但,她等得夠久了,耐性與矜持被磨蝕光了。
擦一擦眼淚,她決定再給自己一個機會,畢竟,她已經等了那麼久不是?
「歲,你不是要去看電影?」易如璘發現續歲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沒。後來有事,不想去了。」他低頭看報紙。
「什麼事?」她懷疑續歲剛考完試,還會有什麼大事讓他拒絕人家的邀約。
「看報紙。」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看、報、紙?」這也是一件重要的事?「你不要常用冷冷的態度對成潔,女生也是要面子的,你常這樣,小心以後人家不理你。」
何續歲的態度更無所謂了,翻了下一張報紙。
晚飯時,向來不曾響過的續歲的手機突然響了,只見他警覺的走到陽台去講電話,回來時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誰打來的電話?」如璘問,只是覺得好奇罷了,她不曾見續歲接個電話這麼慎重過,還到陽台去講。
「詐騙集團。」他說。
「那他說什麼?」如璘感興趣的問。
「他說易如璘欠卡債三十萬,叫我立刻匯三十萬給他,不然他要打斷易如璘的狗腿。」
「哈哈哈哈哈!續歲,這麼好笑的電話,幹嘛跑去陽台講,我還滿想聽的。」如璘笑著說。
晚飯後,何續歲很罕見的到易慶揚的書房裡,兩人不知道談了些什麼,竟談了一個晚上。
到了睡前,他才到如璘房間打招呼。
「你和爹地聊了什麼?」
「沒什麼。老爺想送你去美國攻讀博士,我也覺得不錯,所以兩人研究了一下。」
「咦……要不要讀博士好像是我的事情,你們兩個未免太雞婆了。而且,我還有工作呢。」好不容易說服爹地讓她出去工作,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有用的人,沒想到他們這麼無聊,竟要把她送出國念什麼博上!
「反正你還年輕,出去見見世面也不錯,我會跟你去。」
「何續歲,你瘋了?!你瘋了嗎!?你醫學系念到五年級了,你要跟我去美國?!那你之前念那五年不就白白浪費掉了?!你和爹地到底在想什麼?!」她氣到有點頭暈。
「小姐,你冷靜一點,你身體不好。」續歲提醒氣得滿臉通紅的如璘。
「那就不要惹我生氣呀,無故發什麼神經。」她兩手環在胸前,氣得不想看他。
「到了美國我還是可以念醫。我查了一下他們交換學生的資格,我絕對申請得上。而且我和老爺也覺得美國的醫學比較發達,我去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減少你發病的機率。」接著他又說:「我和老爺已經決定了,這兩天太太會先陪你去美國找學校,我會去學校幫你辭職。說辭我都想好了,月底我就會去美國陪你。」他一副這件事已成定局的模樣。
「何續歲,你到底在想什麼!我不去,我再說一次,我、不、去。如果你們強逼我去美國,我會恨你們一輩子。」她不懂,這段時間,是她最快樂的時光,難道他們不知道嗎?她終於感覺自己像個正常人,而不是病人;和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學生聊天、出考題,是她最快樂的事。
有什麼理由一定要她去美國?即使有再大的理由,她都不去。
只是,不論她再怎麼抗議都沒用。兩天後,她被硬押上飛往美國的飛機,讓她一路上哭個不停。
送行時,易慶揚也從百忙中抽出空來送寶貝女兒和太座上飛機。
「好啦好啦,小璘,都二十二歲的大人了,哭個不停像話嗎?」謝盈擦擦女兒的眼淚。
何續歲拿著如璘的行李。「月底我會去陪你。」
「不用你陪,我最討厭你了!」她氣他的自作主張,氣他明明和她最好,卻和爹地聯合起來陷害她、逼她去美國。
「說什麼孩子話,續歲一路陪著你,連媽咪都沒他做得好,你這任性的孩子。」謝盈說。
如璘頭低低的,始終沒有抬眼看續歲一眼,手一扯,拿走自己的隨身包,就是不看他一眼。
一直到看見謝盈和如璘的身影出境,易慶揚才說:「這孩子,平常挺善解人意的,但一生起氣來,也挺拗的,你到美國後要好好安撫安撫她。」
何續歲點點頭。他一直很敬重易慶揚。
「等這件事情告一個段落,我看你醫學院也不用念了,來創成上班好了。」
他觀察這孩子近七年的時間。他花了那麼一大筆錢,他不只要訓練何續歲成為最優秀的保鑣,陪伴他女兒,若是個人才,也是可以好好培養的,一舉數得不是?
「是的,老爺。」
這件事情,結局可以很簡單,但若一不慎,卻難逃大劫。這是他的劫,何續歲心忖。
那段陰暗的歲月,他始終沒有忘掉過,甚至,一閉上眼,那段黑暗的日子彷彿又步步靠近他,如鬼魅般,不管他如何試圖遺忘,都無法逃脫,因它已侵入他的骨血裡,讓他的人生看似充滿陽光,實則陰暗。
再次走入這條潮濕的小巷,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這條暗巷,人們俗稱鬼巷,陰暗、殘破、淫佚、甚至有一種荒涼的蕭瑟。一排矮屋,濕牆似終年不幹,明明是艷陽日,卻清冷得沒有一絲陽光照進來。
鬼巷,孕育出比鬼怪還邪惡、殘狠的魑魅魍魎;而他,此刻卻穿著上好的綿質襯衫、質料上好的西裝褲──這行頭可能是某些人一個月的薪水──渾身散發著清淡奸聞的刮鬍水味道。
再次站在這塊濕地上,像是一世紀以前的事般;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也像是他上輩子認識的人,陌生,卻又熟悉得有著刺痛感。
「阿邦,幾年不見,你倒是吃香喝辣的。」多年不見的七仔,獐頭鼠目的模樣仍無改變;以前還有一點凶狠的老大神氣,經過幾年逃亡的日子,讓他看起來更形瘦小,貪婪的氣息更加明顯。
「老子去大陸受了一堆窩囊氣,你這小子卻在易家吃好、穿好,不曉得易慶揚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花一億買你。」五哥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說到底,告訴你,易慶揚花一億買了你,那是他的事,是組織和他的協議,他可沒付錢給我。老子現在還被通緝,日子不是很好過。」七仔拿出一把刀,在褲子上磨來磨去。「你回去好好保護你的大小姐,要是有一點點的不小心,這把刀,你說會不會在她臉上留下疤?」七仔露出奸邪的笑容。
「你在勒索我?七仔,你搞清楚,我現在不叫阿邦,而你是通緝犯,你勒索我?」何續歲露出冷酷的笑容。「你何不去和警察溝通溝通?」
「他媽的!你以為我現在怎麼可以好端端的站在這。小子,我可不是混假的,你道行還太淺。」七仔拿出一條粉紅色水晶手練。「你說,這東西是誰的?」
七仔晃著手上的手練,一臉不懷好意的笑。
續歲猛然情緒失控的捶牆,直到流血。「啊!」他大喊。
「你到底要怎麼樣!」續歲渾身充滿戾氣的怒吼。
「我要一億,我要全身而退,我不要待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我要去南美洲,叫易慶揚準備直升機。」七仔說。
「這次我們要等上了直升機才會告訴你易如璘在哪。少玩花樣,同樣的錯老子不會犯兩次,你最好快點準備,不然你準備得愈久,就看我們會怎麼玩你的大小姐。」五哥接著說。
「還有,老子很不爽,那叫什麼,嫉妒吧。我看你吃香喝辣的很不爽,很不順眼。」七仔用力的用腳踹著續歲,只見續歲悶一聲,倒在地上,任由他踹打。
「你倒是挺乖的,打不還手嘛。哈,這樣聰明,你愈乖,我就愈不『照顧』你的大小姐。」七仔說完,將手上的刀子惡狠狠刺進續歲的右手掌心。
「呃……」續歲又悶哼了一聲。
「哈哈,那我也要。我嫉妒他那張臉,看畫幾筆他會不會怎麼樣。」五哥邪邪的笑。
眼看他手上的刀就要劃上續歲的臉。
說時遲、那時快,天際響起了一陣槍聲,五哥手上的刀應聲而落,手掌不停的冒出鮮血,彈孔處還冒著煙。
「續歲……」遠處傳來叫他名字的聲音。
那溫恬的嗓音,是他一輩子想追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