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披風,擷香遞還給他。「我自個兒進去就成了。」
初天緯沉默接過,佇立的身形看不到離去的打算。
冷峻的臉被月光打出陰影,擷香偷覷了他一眼,輕咬下唇。
一路上,他什麼話也沒說,只邁著大步,領先走在前頭,動作快得讓她連用跑的都被拉出了段距離。她氣炸,以為他用這種方式整她。
直至她踏著小石子一個踉蹌,低低輕呼一聲,她以為他沒聽到,因他連頭也沒回,結果他卻停了腳步等她跟上,之後的步伐,緩緩的,緩得像在配合她。
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執意送她回來,是擔心她嗎?還是想再藉機上擷香閣查看一番?
「我看你進去。」良久,他才低道。
擷香胸口一緊,有種感覺,軟軟溫溫的,竄過心頭,讓她不似以往,總為了反他而反駁。慶幸月色昏暗,沒讓他發現她紅了臉。
「嗯。」她輕應一聲,轉身要推開後門。
「想不到必須在擷香日費盡千金才得以一見的擷香姑娘,竟和男子在這裡離情依依。」突揚的譏刺話語驚動了兩人。
初天緯迅速將她護在身後,警戒看向來人。能掩住聲息不讓他察覺,這人不是尋常角色。
那人低笑,走至月光下,俊美的容貌夾帶一絲詭魅。
初天緯立刻認出是那日擷香日和他戰至最後的對手,對方輕功了得,若非他憑深厚內力取巧,怕勝負無法立分。
認清來人,擷香驚訝低喊。「端木公子?」
從沒和端木柏人正式打過照面,因嬤嬤和品頤只要見他參與擷香,他們定使計用題將機會給了別人,所以她只在暗處偷偷看過他。
「承蒙擷香姑娘記得,端木柏人喜不自勝。」端木柏人勾起唇角,語調卻是和話意完全相反的森冷。
微涼的夜,頓時變得冰冷。擷香不自覺抓住初天緯的衣擺,手不由得輕顫。她怕,她向來怕這人,幾次從簾後偷看,都讓她背脊一寒,那像是把天踩在腳下的勢在必得,讓她打自心底發冷。
聞名,初天緯立即得知來人身份。端木柏人是前任宰相之子,雖未曾致仕,但憑借父親的聲威及人脈,且與當今太子交好,權勢及財富如日中天,對朝廷仍有極大的影響力。
擷香日那晚,端木柏人臨去前的陰凜眼神掠過腦海,讓他全身繃緊。
「初護衛,聖上讓你出宮,不是為了讓你流連花叢啊!」端木柏人輕笑,深沉的眼看向他。
聽他喚出名諱,初天緯毫不驚訝,無畏無懼地回視。知那晚交手,定惹怒心高氣傲的他,要查出他的身份,並非難事。
「初某循線至此,此案機密,另日自會返回宮中向聖上親稟進展,端木公子毋須掛心。」
「好一個此案機密。」冷鷙的眼略微瞇起,端木柏人撫掌大笑,隨即頓了笑,黝合的眸更顯邪魅。「需要幫忙嗎?畢竟見聖上為此案擔慮,我端木柏人也深感痛心啊。」
「端木公子如此厚愛初某,在此謝過,初某自有分寸,不勞費心。」初天緯抱拳拱手,任對方是皇族貴胄,他也不卑不亢,懾人的氣勢渾然散發。
「好。」端木柏人揚起笑,眼中閃過一抹精銳的光。「擷香姑娘,夜深,在下先告辭,希望下次擷香日能有幸解了您的題。」他一撩衣擺,轉身步入黑暗。
腦海中浮現她倚偎在端木柏人懷中的畫面,初天緯只覺狂烈的怒火猛然上竄。他倏地朝她腰間一攬,打橫抱起,足下一點,迅捷地躍上了牆。
擷香根本來不及反應,待回神,已見亭台樓閣在她眼下飛掠而過。她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怕一鬆手會跌得粉身碎骨。
到得擷香閣門口,他放下她,見她雙腿發軟無法站立,在她腰間一扶,心頭憐惜一起,陡生的怒意才微微舒散了開。
「不管用什麼方式,別讓端木柏人擷了香,他不是你們惹得起的對象,知道嗎?」勾起她下頷,初天緯喚回她的神智,沉聲叮嚀道。
他今天就是用這種方式送她回擷香閣的嗎?看著他的眼,她只能被動地點頭,翦水秋瞳氳著惹人疼惜的無措。
初天緯指腹輕輕摩挲她細緻的肌膚,眸色轉沉,怕自己再待下去,會難以把持要了她,在這個他深惡痛絕的青樓裡再次要了她!他深吸口氣,猛然抽回身,轉身躍入黑暗。
輕輕觸上殘留他溫度的下頷,擷香輕咬下唇。
為什麼今日的他,完全下像之前那般教人憎恨呢?
望向他離去的方向,她閉上了眼。
她的心,亂了,亂了……
「擷香姑娘,不好了!」
剛進房,將男子裝束換下,醉月樓一名僕婢慌得連門也沒敲,直接衝進擷香閣。
「怎麼了?」擷香心知有異,連忙開口問道。
「陳員外在艷紅姑娘那裡鬧事,衣服都給撕破了!」
聞言,擷香臉色煞白,急忙從榻下拉出暗櫃,一尺見方的暗櫃中擺滿了青瓷藥罐。
「去找嬤嬤,快!」她選了幾瓶揣入懷中,一邊轉身快步奔出,一邊交代。
下了擷香閣,擷香從後院雜物房走去,見四下無人,閃身進入,就著黑暗搬開牆角一張木椅,地毯一掀,一條地道赫然出現眼前。
下了階梯,又往上走了一段,是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小通道,一邊是牆,一邊是一扇又一扇的雕窗木門,清晰傳來鶯聲燕語,她對門內的情況無暇顧及,只留心矮著身子,提起裙擺狂奔,快步來到艷紅的廂房外。
啪!
窗內傳來一聲清脆的掌捂聲,她心一驚,屏息從雕花縫隙中看去。
「老子花了錢的啊!你這娘子憑什麼拒絕?裝什麼黃花大閨女?!給我好好服侍!」
只見一名肥胖漢子跨坐在艷紅身上,揪住她殘破的衣領不住搖晃,艷紅髮已亂,連肚兜繫繩都被拉斷,驚嚇哭喊,手只能無力地格擋,完全掙不開他的抓持。
擷香連忙將懷中藥瓶取出,拔開瓶蓋傾倒於掌,但手抖得厲害,一不小心,灑了大半。
鎮定、鎮定!擷香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再次傾倒,一一調勻藥粉。
「哎呀我說陳員外,就算艷紅服侍不周,也別這麼打人吶!」房內傳來嬤嬤的聲音,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擷香心情陡地一鬆,靠牆滑坐,冷汗將背心衣料全然濕透。
只聽得房裡男子大聲咆哮,嬤嬤先是好言相勸而後語含威脅,見男子氣焰消了,才又嬌笑賠禮。
「陳員外,今兒個的花費全由我嬤嬤說了算,來、來、來,我讓咱院裡功夫最好的媚娘來服侍您。來人,快叫媚娘好好準備準備,盡心侍候陳員外啊……」嬤嬤的招呼聲和旁人的應答聲漸去漸遠,直至隱沒。
見房內只餘艷紅,擷香開門進去,扶起倒在地上的艷紅,見來人是她,艷紅緊緊抱住她,放聲大哭。
看到那被打得又紅又腫的臉,擷香咬住唇,帶她坐上榻,氣得隱隱發抖。那王八蛋下手如此重!
嬤嬤去而復返,帶上房門。
「艷紅,那殺干刀的有沒有……」嬤嬤急問,見她搖頭,才吁了口氣。「怎麼會這樣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照著平常做……」艷紅抽噎回答。「可是……可是他卻一直醒著,還朝我撲來,我一掙扎,他就開始打我了……」回憶起方纔的情景,心有餘悸地放聲大哭。
擷香一驚,突然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拿了品頤櫃裡的燈芯?」
「我的用完了,一時找不到你和嬤嬤,我就自己拿了。」艷紅點頭。
擷香驚慌掩唇,天!。這不代表她照著藥房做的全都失敗了?
看見她的表情,嬤嬤心知有異,朝外一喊。「碧兒!」外頭僕婢聞聲立刻推門進房。「去查今天有多少人拿了品頤櫃裡的燈芯,全都收回來,多找幾個人分頭查,快!」
「好!」見嬤嬤說得緊急,碧兒絲毫不敢怠慢,轉身奔出房門。
「艷紅你好好休息。」嬤嬤溫柔叮嚀,又喚了人照料,才拉著擷香的手,走入暗道。直走到地道前的階梯,嬤嬤才壓低聲音道:「怎麼回事?」
「那批燈芯是我照著藥方自己做的。」擷香懊惱地閉上眼。她的失誤差點害慘了艷紅!「怎麼會這樣?我份量明明都抓得很準的……」
「不能冒險,這批全都不能用。」嬤嬤不忍苛責,歎了口氣。「品頤留下的還能撐多久?」
「大概只能再三日。」
「這兩天你再重做,做好了告訴我,我找安全的人來試。艷紅沒事,別自責,做好往後的事較打緊,知道嗎?」輕拍她肩,嬤嬤安慰道。
如果嬤嬤痛罵她一頓,她心裡還好過些。擷香點頭,眼眶忍不住泛紅。
「我去樓裡看看。」擔慮地看了她一眼,嬤嬤又拍拍她的肩,才轉身從暗道離開。
嬤嬤才一離開,擷香就忍不住蹲坐下來,雙臂環膝,將臉緊緊埋在雙臂中,無聲啜泣。
她以為她做得到,沒想到,決心和事實仍有好大一段差距。這些年在品頤的守護下,她忘了有太多事,是讓品頤和嬤嬤為她擋下的。
若不是嬤嬤及時趕到,連照著藥方調製都出錯的她,在慌亂中,根本無法及時調製出制得住對方的劑量。
直到此時,她才瞭解,這些年,品頤背了多少的責任,替她分擔了多少壓力,一直在暗道護著她們的品頤,心頭的沉重和戒慎是難以想像的。
她好怕,好怕自己守護不了醉月樓,守護樓裡這些把一切都交給她的姑娘。
思及此,淚湧得更凶了。她需要一雙強健的臂膀為她擋去風雨,面對那一雙雙幾要將她吞噬的眼……
壓抑的啜泣迴盪在地道裡,一聲又一聲……
站在布行前,擷香思前付後,藉著廊柱的屏障偷覷著對面人來人往的藥鋪子,看到裡頭有幾張到過醉月樓的熟面孔,好半晌,還躊躇著無法邁開步子。
怕什麼?他們又沒擷過香,從沒正面照會過,而且她這次扮的男子裝束成功許多,他們認不出來的!
打量身上這次總算沒及地的長袍,擷香略微拾起信心。
樓裡庫存的藥粉全讓她用完了,向來是品頤負責的採買,只好由她接手。
出門前,要扮老婦還是要扮男裝著實讓她煩惱了好一陣子。怕有些黑心店家會欺負老人故意哄抬價格,何況擅長易容的品頤會一直以男裝示人一定有她的道理,最後,她還是選了男裝。
結果臨出門前卻被嬤嬤撞見,硬生生被揪回來,知道她要獨自上街,氣得橫眉豎目,那叫罵聲讓她不禁懷疑醉月樓裡還在睡的姑娘們會全都給吵醒。
吼聲言猶在耳,擷香下由得打了個顫。
「你這樣看起來像男人我頭剁下來讓你當椅子坐!你要不找人陪你,今天別想出這個門!我怎麼會教出你和品頤這兩個不知啥叫危險的小兔崽子!啥事危險就做啥事,完全不用找我商量!」
「不商量是怕您擔心啊!何況見過我的人少,若帶著其它人出去,被認出來的機率反而更大。我買完藥很快就回來了,藥都用完了,不買不成啊!」
被她好說歹說,嬤嬤總算同意放人,卻是把她又抓回房裡,在她臉上手上全上了深褐的粉,又把她身上衣袍重穿一次,才放她出門。
那用力使的勁道,可把她弄得痛死了。扯了扯綁得死緊的腰帶,擷香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朝藥鋪走去。
「掌櫃,給我這些藥。」見擠滿了人的櫃檯空了個位置,擷香連忙搶上前去,把懷中清單遞給櫃後拿秤的長鬚老人。
「怎麼今兒個海公子沒來啊?」掃了清單一眼,他撫了撫鬚,朝她上下打量。
「海公子的事兒由我接手。」在老人的審視下,擷香挺直背脊,故意裝得熟練。
「我趕時間,還有事忙呢!」
老人嗤笑了聲,將藥方擲回櫃檯。「四十五兩,先付銀兩藥馬上包好。」
「四十五兩?」擷香不可置信地重複。「以前這些只要十八兩銀子啊!」雖然對外採購議價的人是品頤,但賬簿一直由她在管,對採購物品的價格、數量她全都瞭然於心。
「城外鬧早災,公子要的藥有的有錢還買不到呢!何況十八兩的價格是小店開給海公子的優惠價,換了人,價格當然不同。」老人輕蔑撇嘴,對自己漫天喊價的行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二十七兩的價差,樓裡的姑娘要忍氣吞聲多久才掙得到?!擷香俏臉一板,抓起清單,推開人潮,走出鋪子。
強烈的日陽射人,讓她瞇了眼,也讓她滿腔的冷怒消融了些。
怎麼辦?若這次買了,難保下次店家不會再哄抬藥價,但除了品頤慣買的這間鋪子,還有哪裡可去?別家鋪子信得過嗎?會不會看出這張清單裡的藥方其實是隱含玄機的?
捏緊手中清單,擷香心中猶豫不已。算了,不值得為了二十七兩冒險。她輕歎口氣,最後只好向自己的無能為力屈服。正要邁步走回藥鋪,卻突然有道黑影擋住她的視線。
「買什麼?」那人低道。
她眨了眨,又眨了眨眼,才將來人的臉看進眼裡。
見她怔愣,初天緯逕自抽出被她握得發縐的清單。「預算多少?」
「啊?」
「買這些要花多少銀兩?」初天緯耐心重複。
「十八兩。」她傻傻回應。她這次不是改裝很成功了嗎?他怎麼還是認得出她?
「我去買,等我。」將她帶到一旁角落,初天緯逕自走進藥鋪。
他……在幫她?好半晌,她才會意到他的舉動代表什麼。他不是把她視為羅剎門同夥嗎?為何要幫她?腦海中浮現陪她走到醉月樓後門的高大身影,心猛然一震,跳得又快又急。
突然,一包黃紙藥包丟人她懷中,她反射性地伸手接過。
「老闆賣十五兩。」帶著她離開舖前,初天緯問;「還有要買什麼嗎?」
沒把他的問題聽進耳裡,她緊抱著懷中藥包,一股暖暖的熱流佔滿了胸臆,望著他走在前的背影,擷香日他那冷冽的鄙夷目光掠過心頭,突來的衝動讓她開口:「為何你……你那麼討厭青樓女子?」
初天緯突然頓了步,背脊一僵,沒有回頭,須臾,才緩緩開口:「誰跟你說的?」
他的語調,又如擷香日那般冷硬,心像被狠狠刺了一刀,擷香咬唇,強忍著不讓疼痛化為淚水湧出。
「不用人說,我有眼睛看。」
初天緯沒有回頭,很久、很久,久到她幾乎以為他會調頭離去,才見他放鬆了背部線條,再開口,語氣裡已帶著平緩!
「我的兄弟,為了煙花女子拋妻棄子、散盡家財,最後客死異鄉,那女人,連回鄉的盤纏都沒讓他留下。」
擷香倒抽一口氣,懷中藥包抱得更緊,半晌才找著自己的聲音。「不是……不是每間青樓都是這種狠心的人的……」
初天緯先是一怔,而後緩緩地揚起唇角。
可不是?這幾天觀察,他才猛然頓悟,普天之下有太多種人,也有太多有苦衷的人,而醉月樓和她,用她們微薄的力量助人與天抗衡,不向命運屈服。他以往先人為主的觀念,過於以偏概全了。
「我知道。」初天緯笑道,心情有如撥雲見日。邁步前進,卻未聞她跟上,一回頭,只見她抱緊藥包,哭得不能自已。
他奔回她身邊低頭看她,卻見她淚越湧越凶,像根根無形的針,狠狠地插在他心上。
「怎麼了?」沒發覺語音透著太多的焦急及關懷,他只想讓她的淚停住,用袖為她抹去淚水。
擷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淚流滿面。
她也不曉得怎麼了……她想說自己不是他所想的那種人,她想說不是每個青樓女子都是如此……但,話梗在喉頭,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她咬唇搖頭,淚奔得更急。
第一次,初天緯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他甚至沒說諷刺妓院的話啊!
他只想將她擁入懷中,卻見不知何時,原先喧鬧的街市,以他和她為中心,淨空出三丈的圓,一雙雙精亮的眼全盯著他們瞧。
她現在……是男裝,而且是相當成功的男裝!向來沉穩的表情染上一絲尷尬,初天緯接過她懷中藥包,矮身將她扛上了肩,頭也不回地迅速奔離。
即使不見人影,人們還是朝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不停地指點。
陽光下,一名老僕拿著竹帚,掃著院裡落葉,挺起身子捶著發酸的腰桿,突然睜大了眼。
「爺?!」原本只有他在的庭園中轉眼間多了個人,而主子肩上……還扛著個男人?!怎麼可能?爺明明說過這段時間有任務在身,不會回府啊!
「別聲張。」無暇理會,初天緯丟下話,施展輕功往廂房掠去。
進了房,將擷香放下,她坐在楊沿,仍不住掉淚,一聲聲的啜泣像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著他。
「別哭了成不成?」初天緯拉了把圓凳坐在她面前,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這輩子從沒像今天這麼丟臉過。
擷香搖頭,還是流淚。她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但她止不住……
又是一顆淚珠滾落,初天緯毫不思索,立刻伸袖輕柔地為她抹去。
啜泣的聲音停了,擷香看著他原該潔白的袖口,早被她偽裝用的粉弄得髒糊一片,再看向他的衣襟,也染上了幾片黑褐,再看向他的臉——她不禁笑了,卓爾不群的臉上有著東一塊、西一塊的髒污,添了幾分孩子氣。
「髒了……」她伸手輕觸他的臉頰,開口低喃,在對上他瞬間轉沉的眸色,她紅了臉,意識到自己的舉止逾矩。
連忙收回手,他沒有阻止,卻用熾熱的唇追隨而至,張狂地吞噬她的吐息,燎燒她的思想。
他的吻,像他的人,霸道又溫柔……她無助地環住了他的頸項,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用火熱的唇點燃的一波波悸動之中,感覺他的唇在頸蠅流連,火熱的吐息在她耳畔輕放,而後又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不留她喘息的空間。
不知何時,他倆已上了榻,榻上被褥凌亂不堪,她的衣著也凌亂不堪。初天緯強迫自己放開了她,氣息粗重紊亂。
「別這樣看我……」他閉眼呻吟。她那氤氳情潮的盈盈水眸,像是無言地誘引著人的膜拜。
「這裡也髒了……」伸出指尖輕刮著他的臉側,她支起上身,丁香小舌輕顫地在他唇畔一點。
他張開眼,貼近她,瘖啞低喃:「你把自己下了藥嗎?」
她紅著臉搖頭,纖手顫抖地探入他衣襟,擁住他,感覺他的肌肉線條倏地一緊。
他……還是不喜歡她的碰觸嗎?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你才會想要碰我……」她輕咬下唇,憶起擷香日那晚,他的怒聲喝斥,她的手顫顫地收回。
隱於凌亂的衣衫下,誘人的雪膚渾圓若隱若現,幾綹垂墜的髮絲落於胸前,該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拂去。
「什麼都不用做,夠了……」初天緯低吼,不耐惱人的折磨,他再次封住她的唇,火熱的大掌沿著她的曲線游移,或輕或重的撫觸,灑落點點火苗。
「嗯……」咬唇逸出低泣似的呻吟,她只能緊緊環抱住他,因他肆虐的唇與手,所引起體內四竄不明所以的空虛感讓她不知所措。
似乎察覺到她的心慌,他緊緊地將她擁在身下,不停在她耳邊輕喃:「讓我疼你……」
聲雖澀,卻溫暖得讓她想掉淚。她心動地點頭,閉起眼,感受他的渴切汲求,任由他用熾張的火熱將她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