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她自己心虛想太多了,可是保不準她昨兒個在蘇家鬧的笑話不會被大肆宣揚出去,早已傳得街知巷聞了。
她臉上熱辣辣的感覺從昨兒個到今日始終詭異未褪,尤其想起自己居然在那個姓蘇的胸口亂摸了好幾把,就懊惱得想吐血。
「柳搖金,你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唉,要不是今兒個約好了舊書攤的老闆,要面交一本江湖傳言中最淺顯易懂,只要一刻鐘就能上手的絕世神拳——無敵三邈焦拳譜,她還真不想走在大街上亂晃,徒增被認出的危險呢!
就因為低著頭閃閃躲躲走路,所以柳搖金完全沒有瞧見迎面走來的人,一傢伙就撞了上去。
「哎喲!」她趕緊扶穩了頭上的紗帽,自知理虧,忙脫口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忘了帶眼出門——」
「不要緊,沒撞疼你吧?」一雙溫柔卻堅定的大手穩穩扶住她的手肘,聲音低沉淺笑。「柳小姐。」
咦?
「何方高人?」她一僵,往後一跳,雙手比出防禦姿勢。「我都打扮成這樣了,閣下為何還認得出?」
「噗!」
有什麼好笑的?
柳搖金懷疑地抬頭,透過輕紗望去,腦子頓時轟地一聲——
「好哇,就是你這姓蘇的王八蛋!」她氣急敗壞,雙手叉腰。「是怎樣?昨天耍得我還不夠,今天還想要再來整我嗎?」
她一出聲,大街上行人嚇得紛紛走避。
柳家小姐又出來嚇人了,只要一個不小心,是很有可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呀!
可是英俊斯文,身著一襲淡紅色長袍,欣見喜氣卻不見脂粉味的蘇瑤光笑容可掬地凝視著她,黑眸裡閃動著饒富興味的光芒。
「柳小姐,蘇某是來向你解釋昨兒個發生的事,並且向你賠禮的。」他微笑的開口。
「意思就是你今天特地來堵我的?」她瞇起眼睛,面露防備。
「柳小姐誤會了。」他好脾氣地笑笑。「蘇某真是誠心誠意來向柳小姐賠罪的。」
「免!」柳搖金神情戒慎地盯著他。「你們這些作媒人的就愛口蜜腹劍、信口雌黃、顛倒黑白,我要是信了你們,不就證明我真的很笨嗎?姓蘇的,我看起來真有這麼笨嗎?」
蘇瑤光毫不生氣,只是略覺好笑地微挑劍眉,「柳小姐家中不也是以媒為生的嗎?」
「正因我家裡也是幹這種營生的,所以分外清楚你們這張嘴的厲害——」她忿忿然補了一句:「尤其是你們姓蘇的!」
「我們姓蘇的又怎麼了?」他莞爾問道。
「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她狐疑地望著他。
被罵還笑得這麼開心?
「不知怎的,蘇某一見柳小姐天真未鑿、直言坦率的模樣,就覺得無比親切。」他笑吟吟的回首。
嚇!
柳搖金往後退了兩步,警戒地瞪著他,結結巴巴起來。
「你、你有病啊?」
「柳小姐何出此言呢?」他神情和藹的看著她。「說起柳蘇兩家淵源甚深,瑤光論理也該喚柳小姐一聲世妹,喚柳姥姥一聲婆婆了,所以柳妹妹實在不需要同我如此生疏拘禮才是。」
他說得如此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好似打從開天闢地以來他們柳蘇兩家就是世代交好,從未有過任何嫌隙似的。
恍惚之中,柳搖金還有想點頭附和的衝動,但總算在最後一刻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大聲反駁。
「誰是你柳妹妹啊?」她受不了地摸摸手臂上紛紛豎起的寒毛。「我雞皮疙瘩都掉滿地了……姓蘇的,你不要以為每個人都吃你那一套,什麼哥哥姊姊弟弟妹妹的,少來跟本姑娘套這種爛交情了!」
「柳妹妹果然非尋常脂粉、池中俗物。」蘇瑤光不以為意,明亮的笑眼裡閃過一抹欣賞之色,「行事瀟灑且快人快語,實令我輩自歎弗如,是瑤光唐突了。」
啥?搞什麼?這樣都不生氣?
柳搖金一呆,雙頰沒來由地微微發燙,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字字潑辣無禮,他卻句句溫柔和善,修養好到不行。
相較之下,柳搖金覺得自己既沒氣度又沒格調,跟個當街撒野的潑婦沒兩樣了。
「拜託你……有點正常人的反應好不好?」她忽然很無力,喃喃道:「照理說,被我這樣劈頭亂罵一通,是神仙也該發火了,你這樣實在讓我很為難耶。」
「你說的話字字屬實,我又有什麼發火的理由呢?」蘇瑤光含笑眼眸突然掠過一抹自疚,歎息道:「做人做事本就不該一廂情願,反徒增他人困擾。柳小姐,真的很對不住,方才是我失禮了。」
這……這……
見他慚愧內省,面露憂鬱,她反而有些手足無措,張嘴想要解釋,卻又不曉得該從何安慰起。
「那個……其實……」她吞吞吐吐的開口,原本凶巴巴的表情被訕訕然取代。「坦白說……你也用不著這麼內疚……反正我這人說話不經腦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也別太放在心上……」
蘇瑤光眼神郁然地凝視著她,嘴角微微扯動一絲苦笑。「柳小姐不需要安慰我了,我都明白。」
「不不不,你不明白。」柳搖金有些懊惱和心慌。「雖然……我自己也沒搞得很明白,但是你肯定不明白我剛剛話裡真正的意思……所以你且不忙自責反省……就……等我自己也想明白了該怎麼跟你說明……再說。」
「柳小姐究竟想說什麼呢?」他抬眼看著她。
柳搖金一下子被問住了。對喔,她顛三倒四的,到底想說些什麼東西呀?
哎呀!不管啦!
反正他方才拿熱臉貼自己的冷屁股,還被她沒頭沒腦冷嘲熱諷一頓,現下心底一定是受傷得緊。
噯,她是怎麼了?幾時變成了那種自己向來最瞧不起的尖酸刻薄鬼呢?
她張大嘴,極力想解釋,腦中卻一片空白。
「柳小姐,就別讓蘇某再多耽誤你的時間。」他眼帶淺淺悲傷之色,言談間依舊不減溫文儒雅,朝她拱手行禮,轉身就要離去。「在下先告辭了。」
可……可是……
柳搖金焦躁不安地咬咬下唇,無措地站在原地望著他高大落寞的背影,掙扎猶豫了好半晌,終於忍不住衝口出出——
「喂,等一下。」
背對著她的蘇瑤光,英俊的臉龐浮起了一絲詭譎滿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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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你,做人別這麼老實巴交的行不行?」
「……」
「見人只說三分話,莫對人拋一片心,你小時候在學堂裡沒學過呀?」
「……」
「像你這種善良到活該被欺負……呃,我是說,善良到『容易』被欺負被壓搾被拐騙的好孩子,實在很不適合在這個陰險的、狡詐的……」柳搖金激動地揮舞著手中的筷子,夾著的一片醬牛肉險險飛出去。「危險的媒人市集上討生活。老實說,你到現在還沒被我家姥姥和其他刁蠻媒婆給生吞活剝下去,我真覺得是你蘇家歷代祖宗有保佑。」
蘇瑤光替她舀了一碗老參燉雞湯,溫文一笑。「我也這麼覺得。」
「喔,謝了。」她瞥見他這體貼舉止,不忘道謝,繼續慷慨激昂地道:「但話說回來,你這三年來作媒可以如此順利成功,甚至連我家姥姥都感備受威脅,也許正是因為好人有好報,傻人有傻福的緣故呀!」
「我的確很幸運。」他笑笑,謙遜地道。
「但是人呀,一定要懂得保護自己。就拿我來說好了,雖然十八年來出門拜師學藝的心願一直沒能實現,可是我時不時就買些武林秘笈溫習溫習,就算是學個一招半式也好,必要時候也很能唬人的……你想不想看?我房裡藏了一大櫃子,改天借你!」
「謝謝,但我想我不是個天生適合練武的奇才,」蘇瑤光眸光熠熠地看著她,難掩一絲敬意。「不像你。」
柳搖金聞言大樂。「真的嗎?你也覺得我骨骼清奇、天生異相,拿來習武再適合不過了嗎?」
「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他忍住笑意,一本正經道。
「謝謝謝謝謝謝……」她感動到差點噴淚,激動地抓住他的手一陣猛搖。「這輩子總算有人替我說句公道話了,蘇兄,就衝著這句話,我欣賞你!將來我要真能成為一個武藝高強的大俠女,我一定罩你!」
「那就有勞了。」他被她逗樂了,忍不住摸摸她的頭,笑得好不燦爛。
「別客氣,包在我身上!」她豪邁地一拍胸口,爽快地道:「還有,咱們江湖兒女不作興那套欲禮,什麼蘇公子柳小姐的,往後你就叫我搖金,我就喚你蘇兄,這樣爽脆利落些,蘇兄意下如何?」
「就這麼說定。」他深邃的眼眸笑彎了起來。「以後愚兄就全靠你保護。」
他最喜歡沒大腦的人,說什麼做什麼,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毫無例外,所以相處起來分外舒服。
蘇瑤光笑得好不愉快。
「真是人生難逢知己,得一知音是死也無憾啊!」柳搖金用力一拍桌,蠻力震得桌上杯碟跳了起來,快樂地大聲嚷嚷:「小二,來來來,把你們店裡最好的酒菜全拿來,我今天要與蘇兄痛飲三百杯,不醉不歸啊!」
「柳小姐——」他一怔。
「是搖金!」
「是。」他只得改口,「搖金妹妹,你真要喝酒?這光天化日的,萬一飲醉了,教我如何向你家姥姥交代是好呢?」
「哎呀,你就不要這樣婆婆媽媽了,是不是男人啊你?」柳搖金瞇起眼,不悅地白了他一記。「難得咱們這樣投機,沒有點酒來助興怎麼行?你放心,我自從立志要當俠女的那一天起,早就預先練好了酒量……將來行走江湖行俠仗義,沒有幾斤酒膽怎麼行呢?你說是吧?」
這麼理直氣壯?
蘇瑤光頓時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