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奈拉開客棧的房門,走到隔壁,抬手在門上輕叩。
「進來。」
她推門而入,就看到如玉般光潔的背脊,目光立刻移向一旁,聲音也有些抽緊。「教主此刻怕是不好見外人吧。」
司馬雲天拿過床上的衣裳穿上,一邊繫著衣帶,一邊轉過身來,「阿奈,找我何事?」
「我的包袱呢?」
「不過是幾件舊衣罷了。」
「那也是我的。」她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說。
司馬雲天在她面前三步處站定,笑道:「天氣這麼熱,阿奈你穿這麼多不熱嗎?」
「你看我熱嗎?」她不答反問。
他湊近她,不無遺憾地道:「果然是看不到有汗沁出。」
「衣服還我。」
「偶爾換個顏色也不錯啊。」
「不是我自己的衣物只怕未必合身。」
「那阿奈何不先試過再說?」
吳奈蹙眉看他,「你讓侍女騙我出去,就只是為了掉換我的包袱嗎?」
司馬雲天微笑,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或許我是想在你的包袱裡找到幾本少林秘笈什麼的也未可知。」
「那你應該去的地方是少林寺藏經閣。」她很認真的建議。
他歎氣,「那裡據說埋葬了不少的英雄豪傑與武林宵小。」
「你說的應該是同一種人,那種人只能被稱為宵小。」從小到大,她看過太多為了武功秘笈不擇手段潛入少林寺的人,只是那些人卻不曾想過,如果那些武功是誰都學得了的,少林弟子為何並非人人身負絕學?只能說,太多人被名利蒙蔽了雙眼,最終賠上一條性命。
「是嗎?」
「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是宵小又是什麼?」
司馬雲天看著她,笑容染上幾許曖昧,手指在下巴上輕撫,自語般地道:「現在我倒有幾分想當宵小了。」
她目露不解。
他湊近她,輕語,「我只是想把屬於少林的你據為已有罷了。」
吳奈一掌揮開了他,轉身離開。
司馬雲天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你換了衣服我便將包袱還你。」
她沒有理他,逕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看著床上的那套白衣,吳奈忍不住輕歎一聲。習慣了灰衣,她還真是不太習慣別的顏色。
目光落向窗外那輪明月,想到了少室山的月,她不由得走到窗前,撫窗而立。
師兄,我想你們了呢。
次日,當吳奈拉開房門時,候在門口的司馬雲天眼中閃過一抹驚艷。
一襲白衫,玉帶纏腰,清雅若蓮,飄逸如仙,一方玉玦由紅色絲繩所繫垂在腰際,隨著她的走動,搖擺晃動。
平日俊朗的眉目此時看來竟有幾分出塵脫俗。
司馬雲天含笑撫掌,「原來阿奈只著灰衣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美色啊。」
吳奈神色不變地道:「若論美色,有教主在,放眼江湖誰敢自不量力?」
司馬雲天上下打量她一番,佩服她面不改色的鎮定,無聲地笑了笑,從侍女手中接過那只灰色包袱遞過去。
「教主果然言而有信。」
他玩味地看著她,「你不會這就要回房將身上的衣服換下吧?」
「我又不是教主這樣無聊的人。」說完,她從他面前越過,朝樓下走去。
司馬雲天失笑,然後搖著手中的折扇跟了上去。
出了客棧,依然是她坐馬車,他乘軟轎。
一出城門,行至官道上,司馬雲天便離了軟轎,鑽進馬車內。
吳奈右手托在車窗上,看著道路兩旁向後疾退的景物,沒有回頭,淡淡地開口,「教主與我真的同路嗎?」
司馬雲天慵懶地靠在車廂壁上,看著她秀麗的側臉,微笑,「此時雖是盛夏,但長白山頂終年積雪皚皚,不知阿奈可有興趣同我一道前去遊覽一番?」
「解毒的藥在長白山嗎?」她問得直接。
「是。」他答得也直接。
「不去。」她拒絕。
「為什麼?」
「怕冷。」
司馬雲天恍然大陪,「原來阿奈不懼熱卻怕冷。」
「你不必顯得如此幸災樂禍,我即使懼寒,也算不得是什麼致命弱點。」
「能被大聲講出來的都不是弱點。」
吳奈輕笑一聲,沒有說話。
「我的內傷已經好了。」他垂眸看著手中的折扇,輕輕的說。
「我知道。」
「所以,你是不是要在前面跟我說再見?」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問我?」
車廂內突然沉寂下來,只有車輪輾過地面的聲響充斥在耳邊。
不知過了多久,吳奈將頭輕輕靠在手臂上,微微闔上了眼,感受風拂過耳邊的清爽。
司馬雲天打開手中折扇輕搖,搖散車內的沉寂與些許的悶熱。
他的目光從她頭頂束髮的玉簪滑過,落到她微露愜意的神情上。
灰色衣物遮住她原本的光彩,正如枯燥的佛門埋葬了她如花般的青春。
而她卻——甘之如飴!
「阿奈喜歡少林?」
「我是少林弟子,自然是喜歡的。」似是睡著的吳奈回答了他。
「從沒想過離開嗎?」
「我為什麼要離開?」她不解的反問。
「這個世上總是來來去去,聚散離合,哪有不散的筵席。」
「所以,前面路口我們便分道揚鑣吧,路總有盡頭。」他們不合適也沒可能。
有時候,太過清楚的未來反而讓人心生刺痛。
吳奈微微蹙眉,右手輕撫在心的位置,心頭溢出一絲苦澀。所謂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一切到頭總是空。
她稍縱即逝的落寞哀傷全部落入一直盯著她的那雙眼中,司馬雲天握緊了手中的折扇,這才沒有失控地朝她伸出手。
還不是時候。他這樣告訴自己。
※※※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有爭鬥的地方就是江湖。
而江湖是從來不平靜的。
炎教教主,天下第一美男子,司馬雲天有傷在身,且失了味覺與嗅覺。
這個消息如風一般迅速傳遍江湖,然後前來圍堵追擊的各路人馬紛紛出籠。
吳奈的頭又開始疼了。
江湖上的是與非、對與錯,有時候完全要問拳頭硬不硬。
一腳將兩個青衣人踢飛出去,她伸手扶了下額,再次聲明,「我跟他沒關係,如果要搶人、要報仇,請衝著他本人去。」
刀鋒在陽光下閃著懾人的寒芒直劈而來,她伸出兩指就堪堪夾住刀身,然後只聞「瞬嚓」一聲脆響,厚重的大刀被硬生生折斷。
「大力金剛指!」有人驚呼。
吳奈微笑,「朋友真識貨。」
「少林弟子怎麼會跟邪魔歪道在一起?」有人質疑。
吳奈不得不再次強調,「我只是不巧與他走了同一條路,不幸被你們圍到戰圈中,我跟他不是一起的。」
有人偷襲,她卻連頭都沒回一下,雙掌往外一翻,直接就將人擊飛數丈之遙。
「少俠既然跟司馬妖人無關,就請速速離開。」
吳奈當即表示,「好的。」順勢再把撲到跟前的兩人踢飛,足尖在地上某一門派弟子的肩上輕點借力,人隨即飄飄落到戰圈外的一輛馬車頂上。
戰圈中的司馬雲天朝那個準備置身事外的人看了一眼,「阿奈,你真是太不厚道了,就算夫妻只是同林鳥,大難來時你也不該棄我而去,你當真狠心至此嗎?」
吳奈忍不住抖了下身上的雞皮疙瘩,這個男人是越來越能惡到她了。
「江湖客棧的吳大掌櫃!」有人再次驚呼。
司馬雲天笑得耐人尋味,「原來阿奈離開客棧出外遊歷的事江湖上的朋友知道的這麼少啊。」難怪她當日離開客棧時未叮囑一語。
禍害少林數年的吳奈終於離開少林、下、山、了!
在場許多人心頭倏地一跳,有股不祥的預感。
車頂上觀戰的吳奈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遍,笑道,「你們放心,我沒看中你們之中的人。」
圓慧大師你怎能就這樣把吳大掌櫃放下山呢?這是對江湖同道的極度不負責任。
吳奈的武功有多高,汀湖人不知道,江涮人知道的是,無論武功多高的人在江湖客棧打架,下場都是被吳大掌櫃各打五十大板,有異議,收費直接翻倍。
再回想方才跟吳大掌櫃對手的人的遭遇,他們立刻覺得今天這場仗結局堪憂。
吳奈這個名門禍害是出了名的花癡,只要是美男子從不肯放過調戲的機會,那麼如果他們當著他的面把司馬雲天這個江湖第一美男子給滅了,他必定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大家面面相覷,心中已有了共識。
讓名門禍害去對付邪魔歪道,這對大家而言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然後,司馬雲天和吳奈就發現那群人如來時一般匆匆退去,只餘下地上殘留的血跡與斷刃敘述著先前的慘烈。
司馬雲天看著車頂上的人,笑問:「你說他們為什麼突然都走了?」
吳奈瞥了他一眼,不說話。
司馬雲天自顧自地往下說:「他們想來是指望你來擺平我,不過,可惜,阿奈你只是個銀樣蠟槍頭,只敢說不敢做,太辜負大家對你的期望了。」
吳奈一口血差點噴出來,她怎麼上他?她上他不但身份暴露還虧本到家,絕對不能幹!
「教主這話說得有失真確了,教主渾身上下哪裡是我沒沾染過的,清白之於你而言怕早已不復見。」
司馬雲天欣然點頭,眸中笑意加深。「阿奈所言極是,只是這些日子阿奈刻意冷落我,久不行雲雨之事,我自是有些怨言。」
吳奈狠狠朝他瞪過去。明知有人尚未離去,還敢這樣胡說八道?
司馬雲天笑得格外歡暢。他就是故意要抹黑兩人關係。
吳奈從車頂一躍而下。
司馬雲天瞬間閃至她身旁,握住她的一隻手。
吳奈眉角微挑,不太友善地看著他。
他以兩人聽到的聲音道:「做戲做全套,我們配合一下?」
吳奈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湊近他咬牙問:「拖我下水有什麼好處?」
他也向她更貼近些,笑道:「這樣阿奈便不會急著同我分道揚鑣了。」
「可惡!」
他卻在她咒罵的下一刻湊上前堵上她的嘴,她頓時愣住。
「砰!」不遠處有明顯重物落地聲傳來,想來是他們此舉讓有些人的心臟難以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