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應了?」璽欣喜的看著完好無缺的拔都歸來,更開心他帶回了好消息。「他沒刁難你吧。」
「沒,但我總覺得怪怪的。」
「怎麼說?」
「他並不覺得意外。」他指的是旭兀朮得知她沒死的消息,並沒有太多表情。
「是嗎?」微挑起眉,她似笑非笑。「我之前就猜中了。」
「璽殿下?」
「他發動突襲直攻邊關時,我就猜到他肯定是不相信我死了。」璽笑得冷冽,轉回床榻,取出被綢緞包覆住的長物,緩緩解開。
「他是惡意攻擊行宮,心想可以就此殺了我,卻沒料到死的卻是朝霧。」掀開綢緞,裡頭包裹的竟是沒有鞘的長劍。
「朝霧也可以說是為我而死,她視我為好姊妹,我怎能不為她報仇?」取出收起多時的長劍,她的眸色赤紅。
「雖說旭兀朮是我的異母兄長,但我從未認為他是我的兄長,若殺他是逆天之罪,我也不會後悔。」她要親手殺了旭兀朮,他不死,天下難平,她和世於將便得僵在這裡,哪裡也去不了!
「請璽殿下讓拔都隨行。」她回頭,噙笑彈了下他的額。「你哪回沒跟上了?」
「現在要動身了嗎?」
「對。」她握緊繫在腰間的乞巧娃娃,要讓朝霧親眼瞧見她如何為她報仇。唇角勾著誓在必得的笑,璽不意瞥見床角處有只小蜘蛛。
「拔都,幫我把那蟲給抓來。」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探去,拔都微露困惑。「璽殿下不是怕蜘蛛嗎?」
「不是怕,是討厭。」啐,她豈會怕那一丁點大的蟲?「還不快幫我抓來?」他好笑的看她一眼,一眨眼的工夫便替她把小蜘蛛給抓來。「要放哪?」
「放這、放這。」她趕緊打開乞巧娃娃手中捧的小瓶罐,待他放落,馬上封住瓶口。
「璽殿下這麼做有什麼用意?」
「晚上你就知道了。」她笑得羞赧。待她拿下旭兀朮,晚上再拉世於將一道瞧這瓶罐裡到底有沒有結網。
***
天大亮。
「王爺,密探回報。」蘇尹從外頭走來,世於將正與諸位將領徹夜商議戰事。「什麼消息?」
「王爺。」探子走入,拱拳單腳跪下。「據報,三更天時,見旭兀朮帶領幾名親信往榆木川邊崖而去。」
「喔?」世於將黑眸乍亮,唇角勾著狂喜笑意。「這龜兒子總算是從後防跑出來了,就不信逮不著他!」
「但是,他怎麼會只帶幾名親信往邊崖去?」總兵徐燕不解這不尋常的舉動。
「王爺,該不會有詐?」世於將微瞇起黑眸思付著。
「對了,軍師上哪去了?」總兵兵鐸抹了抹臉問。
「軍師微恙,該是在房裡歇著。」世於將沉吟了下。「這樣吧,本王帶幾名勇將去探探。」
「王爺,這樣不妥吧?」徐燕見他起身,趕緊跟上他的腳步,其餘將領也跟出。
「徐燕、兵鐸,替本王挑幾名勇將派駐崖下五里處,由蘇尹涪本王一道即可。」他不容置喙地下達命令。「蘇尹,跟本王一道過去探視軍師。」
「是。」蘇尹跟上腳步,發現主子並沒先到軍師房內,反倒是先回另一間偏房,見裡頭無人,才又來到世於略的房間,推開房門,卻獨見昏睡的世於略。
世於將濃眉微挑,知道這金針所紮之處是個睡穴,八成是璽兒為了讓大哥多睡些。才出此策的吧。
只是,她呢?他還以為她在這兒呢,沒在房裡,也沒在大哥這裡,她到底上哪去了?他坐上屏楊,看著大哥有些蒼白而憔悴的臉色,不禁有些內疚,全都因為他一意孤行,才會累及大哥。
「蘇尹。」
「在。」
「拔下金針。」
「……」蘇尹狠瞪著紮在軍師身上的那根金針,好像用眼睛就可以瞪到它消失不見。
「你在幹什麼?」世於將好笑地看他。
「……沒事。」他的聲音好虛,閉著眼,憑感覺,一抓即抽——
「哇一有沒有這麼狠?這麼用力呀!」世於略立刻醒來,痛得哇哇叫。
「大哥,睡得可好?」世於略齜牙咧嘴的。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狠心的弟媳竟然要拔都抓著我,真的是太過份了。」他忍不住抱怨,突地又想起睡去之前瞧見的東西。「對了,你知道拔都是什麼來歷嗎?」
「怎麼突然這麼問?」世於將微挑起眉。
「他身上有個護身符,跟咱們的很像。」微瞇起眼,他用力回想著。「你不覺得他跟三弟有點像嗎?」
「於剛?」他沉吟。「拔都跟於剛?但是我聽璽兒說,她是和拔都一塊長大的。」
「是嗎?」難道是他猜錯了?「璽兒呢?」
「我正要問你呢。」
「我怎會知道?她把我戳暈了,我哪曉得她上哪去!」聞言,世於將立刻攢起濃眉。她該不會真是誤會了他,賭氣跑哪去了吧?
「放心,有我開導,她不會胡來,八成是到外頭晃晃,一會兒就來了。」
「那好,大哥要是瞧見她,告訴她,待在這裡別亂跑。」他總算是安心了,起身欲走,卻聽大哥問話。
「等等,你要上哪?」
他勾唇,笑得狠絕。「我要去殺了旭兀朮。」然後,他就可以帶著璽兒雙宿雙飛了。
榆木川山形地勢險要,急流穿山,危岫其間,奇峰突起。
日正當中,空間黏膩地纏繞著一股濃滯化不開的氣味,恍若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那狂亂的氣流,就像世於將胸口上的怒焰。他和蘇尹藏身在山折處,注意著旭兀朮的舉動,卻瞧見意外的一幕。
他目皆欲裂地瞪著崖邊,璽兒與旭兀朮的碰頭。
她竟還對著那該死的人笑!
這是怎麼回事?誰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璽兒會在這裡?為什麼她好似和旭兀朮前嫌盡棄?為什麼!
他怒目瞪視著,在旭兀朮伸手輕撫她的頭的瞬間,滿腔狂亂之氣潰堤,再也無法忍受!
「璽兒!」他持劍縱馬而來,怒不可遏的大吼。璽聞聲回頭,錯愕得說不出話。
他,怎會來了?這豈不是枉費她剛才對旭兀朮的虛與委蛇?
不管了,事到如今,先斬殺旭兀朮就對了!
「拔都!」她喊。拔都立即縱馬奔向旭兀朮,豈料對方早有防備。「撒!」璽不解地看向他,突見天空撤下黑色藥末,而風是吹向——
世於將沒有防備,急馳而來,粉末全往他身上落下,他的眼、他的臉、他的身上,劇烈的刺痛強襲入眼,他痛得失去平衡落馬。
「於將!」璽驚喊,縱馬朝他而去。
「感謝太子的裡應外合,今天才能在這裡逮著征北王,這全是太子的功勞,也不枉費太子潛伏在征北王身邊多時。」旭兀朮高聲喊著,「多謝太子提供這毒藥,就算毒不死他,至少也毒得瞎他的眼,太子功不可沒。」
璽登時愣住。
他在說什麼?他在說什麼!拔都沉凜著臉,抽出腰間軟鞭朝旭兀朮攻去,然而他身旁的死士立即上前護他。
聽見旭兀朮所說的話,世於將迅速爬起身,卻發現眼前視野模糊不明,紅不再紅,綠不再綠,所有色彩在他眼中緩慢褪去。
難道說,璽兒背叛他?!
璽火速跳下馬,瞧他狼狽得幾乎站不住腳,就連繫在腰間的玄色罐子都掉落在旁而不覺,她走近,想為他拾起,卻見長劍竟擱在她的面前。
「你背叛我!」他手中緊握的劍怒然指向她。蘇尹快馬來到主子身旁,不解的看著兩人。
「世於將?」她愣住。
「你,背叛我!」他咬牙低喝,其聲沉凝,恍若可震天撼地。
「不是,我沒有,我——」
「你欺騙我!這就是你要我按兵不動而想出的法子?使金針讓大哥昏睡,讓我錯判情勢,惡意將我騙至此,讓我陷入圈套?」慢慢的,色彩不見了,天暗了下來,他的世界破裂不成形了!「你不是替我著想,你只是想保住韃靼!璽兒,你背叛我!」
他滿腔滿意的愛竟得到如此回報!她的溫柔是假,投懷送抱是假,多情縫蜷全是假!虛情假意,他卻當是今生唯一!
「我……」她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不過是希望保全他,為何卻變成是——她緩緩抬眼,透亮眸子盈滿騰騰殺氣,如刀似劍地射向笑得狂妄的旭兀朮。
全都是他搞的鬼!
可惡!她該聽拔都的話,對他多加防備的,但是她卻……
「世於將,你聽我解釋。」她再走近他一步。
「別再過來,我會殺了你!」他黑眸赤紅,像要滲血似的。
不可原諒!在他急著想要一舉拿下旭兀朮,想要從此與她遠離亂世的當頭,卻讓他看見她對旭兀朮釋出好意,這一幕他親眼所見,騙不了人吧!
「你不會。」她跟他賭。他說過,他絕不會殺她的!
再靠近他一步,他揚劍朝她砍下,璽閃也沒閃,瞧銀光落在她的腰間,劃破她的衣衫,劃過她的皮肉。
她頓時怔住,不能動。他竟對她出手……他竟想殺她……
「……我會!」在他尚未得知她背叛之前,他不會,但現在……他不相信她,無法相信她!
他目皆欲裂,額角青筋緊繃的痙攣著,儘管黑暗逐漸籠罩,他依舊執意凝視著她,要讓自己清楚記得他是栽在誰的手中。
半晌,他忽地仰天而笑,笑聲淒厲哀絕,瘋狂而空洞,挾著嘶啞,帶著冷酷和絕望。
他投注的愛有多濃,匡噬的恨就有多重,
璽怔望著他,抿住唇,忍著淚,決定先彎腰撿起他掉落的瓶罐,再好好跟他解釋,豈料當她站直身子時,長劍竟朝她左胸口刺入。
她瞠圓眼。她難以置信。
她直瞅著眼前她最愛的男人。她可以拋棄一切與他雙宿雙飛,甚至當個叛國奴也無怨啊……為什麼不相信她?
他說過不會殺她的,但他卻動手了,朝心窩而來,不留餘地,一劍要她的命。
心,好痛,不是因為劍傷,而是他的無情!世於將也錯愕的瞪著自己手中的劍,不敢相信他竟真動手了。
但不能怪他,他說了、他說了!不准她再靠近的!
若她不再向前,他不會持劍相向,是她逼他動手的!他一劍刺入她的心窩,可為何痛徹心扉的卻是他?
模糊的視線裡,他看見她無聲落淚,眸色淒怨地看著他,緩緩伸出手,攤開掌心,他隨身不離的罐子從她掌心滑落。
他的心登時像被萬箭穿心般錐楚,痛得他發出悲鳴。「不!」
他抽出刺入她心窩的劍,鮮血立時從她胸口噴湧而出,灑在他的身上,她緩而無力地跪坐在他面前,那雙澄澈水眸直瞅著他。
眨也不眨,眸色是冷沉的絕望,是無聲的控訴。
他誤會她了嗎?誤會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