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蘇尹立即將他撐住。
旭兀朮躲在死士後方,瞥見這一幕,立即朝死士們使了個眼色,死士們馬上轉了方向朝璽而來。
拔都見狀,立即追奔而上。
「璽殿下!」璽動也不動地跪坐在地,黑眸直瞅著被蘇尹扯到身後的世於將。她看著他,他眼裡卻沒有她,幾尺的距離,卻猶若天涯海角。
那日古剎前的八拜誓言言猶在耳,他說:「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兒個,我,征北王世於將在此,與璽愛辛立下八拜盟約,從此爾後,你我「兄弟」互稱,互不瞞互不欺,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而後他又說,既是夫妻,八拜即成鴛鴦契,是鴛鴦夫妻,生不獨活,死不孤亡。
她為了愛這個男人,甘願失去一切,然而,他卻在最終選擇相信了旭兀朮的話,選擇殺她……她的心死了、死了。
然而,當她瞧見旭兀朮的死士竟朝他狂攻而去,又不知從哪生出氣力,握著長劍撐起搖搖欲墜的身形,掃出劍氣,隔開攻向他的死士,全然不管她身後也有人追殺。
為何被背叛了,她還是捨不得見他死在他人手中?
他該死!他誤會她、傷害她!但她卻無法眼睜睜看著他死在這邊崖地帶。
旭兀朮身邊的死士分成兩邊,一方圍剿她,一方則與世於將的將領與貼侍打了起來。
她身受重傷,節節敗退,一路被逼往崖邊,然而眼睛卻始終鎖在世於將身上,見蘇尹快要招架不住,已全瞎的世於將已無人能護,她使盡最後的氣力吼著,「拔都!」鮮血自喉口湧出。
「璽殿下!」拔都在殺陣中回頭,冷肅俊顏滿是飛濺血滴。
「救他……」她近乎無聲地喊,淚如雨下,手中長劍已經撐不住她如絮的身影。
他是第一個說愛她,用眼神寵她,用舉措溫暖她的男人,讓她甘心叛國,拋棄一切追尋,所以就算她要死了,也要力保他的安全,也要他全身而退,用她的命,保全他的魂魄!
拔都猶豫了下,恨聲咬牙,手中軟鞭凌空而去,卷下朝世於將而去的兵器,卻突地聽見王子悶哼了聲,他迅速回頭。
「璽殿下!」他放聲大吼,瞧她被逼得落崖,沒有猶豫,他躍身而起,追隨而去。
「二弟!」同一時間,感覺狀況有異的世於略率領大軍從山折處而來。旭兀朮見苗頭不對,加上確信討人厭的璽已死,立即策馬離開現場。
大地,突地靜默。
殺伐聲消失了,只有沉重的馬蹄重踏而來。
「蘇尹。」世於將啞聲喊。
「屬下在。」收起劍,蘇尹踅到他身旁,在他眼前輕揮,見他沒任何反應,胸口一窒。「王爺,你的眼……」
世於將沉默不語,垂下長睫,沉聲問:「璽兒呢?」
馬蹄聲太重,讓他聽不清楚在場其他人的呼息聲,他聽不見她的呼息,沒聽見她的腳步聲,那感覺像是突然消失了。
「她……」蘇尹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餘光瞥見王爺隨身不離的小罐就在一旁,便彎腰拾起,交到他手中。「她……墜崖了,拔都也跟著躍下。」他咬了咬牙回答。
世於將怔住,渾身發麻,如囊侵襲。
「不——」一陣惡栗從後腦勺竄起,灰蒙視線模糊溢血,他倒抽口氣,意駭神奪,魂震魄碎,瘋了似的朝崖邊奔去。
「二弟,不許!」身後一把力道硬是將他扯離山崖數步遠。
「二弟!」
可世於將像只發狂的獸,甩開暫制就又要往前撲,但在崖前再次被世於略緊拙住。
「二弟,你想要逼我和你一道死嗎?!」世於略吼著。「你給我回頭,瞧瞧咱們有多少弟兄浴血沙場,你身為主帥,能棄這些弟兄不管嗎?!」
他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但他聽見蘇尹說璽兒與拔都都墜了崖,這其中究竟有什麼糾葛,他現在不追究,只想把他已失了心的二弟拉回。
世於將潰散的心神微凜,蠻力散盡,無力地趴伏在崖邊,瞪大眼想要看個透徹,但他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
就算是背叛,就算是傷害,他還是要救她,還是不允她就此離開!她是他征北王的妻,有過有錯,也得由他定論,為何、為何……就連機會也不給他?
忍住熔岩爆發般的憤怒思緒,以及快要令人吐血的慟笑,然而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卻像是火藥般在他血液裡不斷空燃爆炸著。
驀地,一記劈天的悶雷打下,霎時電光石火,轟然巨響,震得山川為之變色,天地劇顫,四下佈滿青光。
下一刻,狂風呼嘯,疾雨成瀑,一道閃電一道雷。
雨打濕了他的衣袍,洗去他身上的血跡,那雙瞳是沒有月光的夜色,像蟄伏的魔魅。
「璽兒,何謂痛?」他逸出撕心裂肺的笑聲,大掌擊向胸膛。
卻安撫不了那狂亂的心跳。「你的背叛是痛!你的離去就是痛!」
他心痛欲死,心痛欲死!
她知道嗎?人生最大的痛莫過於生不同心、死不同柩,她背叛他,又拋下他獨活,她的背叛讓他好恨!
「璽兒,我可以為你拋棄一切,為何你要背叛我?為什麼?!」
他聲嘶力竭地吼,字字句句都像帶著血,最後一股腥澀竟真的順著喉口嘔出。
知不知道要他動手殺她,比殺了自己還要痛苦?!
為何要逼他?為何要逼他!
即使在最後,他聽見她喊的也是拔都的名,不是他……她落崖,拔都跟著相隨,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情份,他要聽她說清楚!
「二弟,你冷靜一點!」世於略見他神怒情傷地吐血,立即封住他數個大穴,要強迫他入睡。「來人,將王爺送回關城!」
「大哥,我要去找她。」他壓抑著嗓音,卻掩不住那濃濃的鼻音。「就算她真是死了……真是死了,我也要見屍!」
「我會去幫你找,你睡。」
「不!我要親自去,我要親眼……」話突地打住,他笑得教人鼻酸。「我已經無法親眼看見她,但就算看不見,我也要找回她的屍首!我要親自下崖去搜,誰也不准攔我!」
閉了閉眼,眼前都已是一片漆黑,荒蕪得有如他枯槁的心。
無她的世界,看不見也罷,他一點也不眷戀。
只是,他的心像被剜空了一樣,痛與空交替撞擊,痛,遠超乎他的想像,迎著黑茫茫的視線,在他闔上眼的瞬間,流出兩行血淚。
從此爾後,他不再是桀騖不馴的世於將,不再是狂傲瀟灑的征北王,不再是笑談用兵的征北大將軍。
他心已死、神已失,三魂七魄落在疾風驟雨的岫底,他的傷,已無藥可醫……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