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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別爭寵 第四章 作者:湛露

  坐在床榻邊,司空曜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這世上是不是真的因為過於關心某人,所以才會有某種神秘的預感?

   在紅袖招看她傷心而去,他故意狠下心腸將她丟在門外,但卻站在樓上悄悄注視著從樓下跑過的那道纖細身影。

   也許真的是看得太過專注仔細,所以當他發現有個奇怪的身形一直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後,而這個身形又實在有些眼熟時,他便以驚人的速度衝下樓去,做了一隻尾隨在螳螂後的黃雀,果然,一切如他所料,若不是他夠機警地尾隨而至,這個愚蠢的丫頭此刻該怎樣挽回難以收拾的局面?

   看著落夕緊閉雙眸的臉,這種場景讓他好像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幕。那時候,也是在這樣的夕陽之下,同樣是她緊閉著雙眸躺在床榻上,他坐在旁邊望著她的睡容……只不過,那時候的她還是個小女孩,現在的她已經是個成年的少女。

   無論歲月如何變,他們之間一點都沒有改變。

   挑了挑嘴角,這個嘲諷的笑該是對她,還是給他自己呢?

   「唔——」輕輕的呻吟讓他坐直了身子,直視著那雙黑眸霧濛濛地慢慢張開。「你……」她看到他時,像是不確定地對著他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但就在手指即將碰到他的衣服時,神智才陡然清醒,那隻手也僵停在半空中。

   「為何你……我……」她茫然地向四周看。

   司空曜的臉重新掛上那絲常見的蔑笑,「為何我們會在一起是嗎?偉大的公主殿下,難道您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我相信你的記性沒有那麼差。」

   「剛才……我們在紅袖招……」她的記憶開始倒退,紅袖招的一幕讓她更加心驚。

   「不是紅袖招,而是你離開紅袖招之後,遇到了誰?」

   「遇到了……葉公子。」她想起葉嘯雲那張古怪的笑臉。

   「公子?」他笑得更加冰冷,「你要是知道他對你做了些什麼,大概就不會這樣叫他了。」

   「他?做了什麼?」落夕不解地看著他,忽然想起他曾經在獵場上射傷人家的胳膊,此時他又如此突兀地出現,不由得暗驚,「你對他做了什麼?」

   「哈哈,真是好笑。」司空曜大笑出聲,「你怕什麼?怕我傷了他?那個企圖對你圖謀不軌的偽君子?」

   「你說什麼?」落夕忽然想到自己昏迷的過程,但大概是她的頭還暈暈的,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話。

   「看看你的衣服,你該不是認為是我脫的吧?」

   被他一提醒,她才察覺自己在被單下的衣服已不似剛才那樣厚重,立刻花容變色,「他……」

   「你是個笨女人,從來都分不清別人對你的好壞。」轉身從旁邊的桌上端過來一杯熱茶,他沒好氣地罵。「喝了茶,你中的迷藥就不會讓你再頭疼了。」

   她本能地接過,茶杯是溫熱的,熱氣熏蒸著她的眼,讓她脫口而出一句歎息。

   「為什麼不讓他毀了我,那樣你不是會更開心?」

   他驀然變了臉色,一手打翻她的茶杯怒喝,「你這個愚蠢的女人!你以為我和葉嘯雲是一樣的小人嗎?就是要毀了你,也必須由我親自動手!除了我以外,我絕不允許其他的男人染指於你!明白嗎?」

   「不明白。」她苦笑,霧濛濛的眼睛中有水光閃動。「從小你就討厭我,後來變成恨我,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這麼深刻地恨我卻不殺我,也不讓別人毀我?」

   司空曜的臉漸漸蒼白,喉頭都在輕微地顫抖,他猛地按住她的肩膀,恨聲說:「好!你這麼活得不耐煩,我就毀了你!」

   他的唇像懲罰的鐵鎖緊緊蓋住她顫抖的唇瓣,從未有過的親匿讓他們彼此都顫抖如紙。

   一瞬間,落夕用盡力氣推開他,翻身下地,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就要往外跑,司空曜在後面用手一拉,沒有拉住她的手,只拉住她的一截袖擺,袖子「嘶啦」一聲被扯斷,彷彿有片白雲隨著她的斷袖飄墜到地上。

   司空曜低頭撿起那片「白雲」,沒想到那是一方白色的絲帕。

   回過頭,看到他手中拿著那方絲帕,她臉色更變,返身回來。

   「把手絹還我!」她急切地說。

   攥著那方白絹,卻沒有歸還的意思,他困惑地盯著帕子,抬起眼,一字字開口問:「這手絹是你的?」

   「當然。」她顯得非常焦慮,上手要奪,卻被他閃開。

   「這麼大的手帕是男人才會用的,你隨身帶這麼一個東西做什麼?該不會也是想拿到紅袖招去賣吧?」司空曜舉起手帕,瞇起瞳眸。

   落夕閉上了眼。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而且,最讓她失落的是,他好似……忘記了?他不該忘記呵……六年前,住她跌入湖中前的那一幕,難道他和她不是一樣刻骨銘心地記得嗎?

   手絹在他的手中飄動,夕陽的金輝透過白色的帕子,依稀間讓兩個人同時看到其中有不同尋常的光點閃爍。

   司空曜於是抬高了手臂,將絲帕完全舉在最後的夕陽光芒之中,終於,他看清了那幾個字。

   情多最恨花無語

   赫然間,如洪水奔騰而來的記憶從胸口噴湧上他的腦海,穿過這幾個閃爍的光點,他看到落夕的面容在夕陽中依然蒼白無色。

   他猛地幾步奔過去,在她暈倒前將她一把抱入懷中。

   情多最恨花無語,其實世上萬物在情字面前,無語的又豈是花而已?

   六年前,一張年輕帥氣的面容,極為挺拔修長的身材,在校場中央格外卓爾不群。

   皇帝微笑望著那位剛剛露出成人氣質的少年,對周圍人說:「大宛國漂洋過海地送來幾匹駿馬,其中這一匹黑馬格外神駿,可就是不許任何人靠近,我們這位三皇子卻說他能夠馴服,你們信嗎?」

   太子政今年正好二十歲,一身銀白色的太子服顯得文雅秀麗,比起校場中司空曜的英武豪氣別有味道,他也笑著說:「三弟的武藝向來是兄弟中最好的。」

   「我就怕他過份自信,早晚要吃苦頭。」皇帝歎著氣,搖搖頭,但是眼睛還是看著場上的兒子,目光中充滿柔和的驕傲。

   在他們座位以下的次席中,幾個年幼的公主也正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五公主司空嬌十五歲,仗著自己年紀大一點,便熱情地大聲講解,「你們看這大宛國的馬,個子高,腿長,跑得最快,是咱們國家再好的馬也比不了的,聽說這次送來的這幾匹馬年紀都還很小,至少能再跑十幾年,所以三哥才志在必得地要搶這一匹叫追風的馬。」

   「三哥最厲害,一定可以馴服這匹馬的!」年紀最小的九公主奶聲奶氣的說,順手推了推旁邊的姊姊,「落夕,你說對不對?」

   她托著腮,呆呆地回答,「馴服了又怎樣呢?」

   「又怎樣?」  司空嬌抬高了聲音,「那就能證明我們的三哥的確英明神武啊!大家都說他是未來最了不起的將才,三哥一定也想這樣證明自己!」

   落夕繼續再問:「這樣就能夠證明自己了嗎?征服一匹馬,而不是在戰場上稱雄?」

   「三哥早晚會在戰場上稱雄的!」她是三哥堅定的支持者。

   此時場上司空曜已經躍上黑色駿馬的馬背,馬兒蹦跳著、狂嘶著,非要將他摔下來不可,但他緊緊抓注馬鬃,身體伏在馬背上,就像一塊膏藥緊緊地貼在那裡,無論馬兒怎麼蹬踏跳躍,都無法將他摔下。

   司空嬌歡呼著,一把拍向身邊落夕的肩膀,「你看三哥多厲害!」

   落夕的雙手本是緊緊交握在一起,被她一拍之後像是突然被嚇到了似的,一時間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

   猛然間,駿馬突然上半身直立而起,雙蹄騰空,司空曜的身體也因此在馬背上飛揚起來,馬兒猛甩脖頸,司空曜被橫甩出去。在場之人一片驚呼,落夕也情不自禁吔站了起來。

   只見司空曜的雙腳剛一沾地,便像被地面反彈了一下似的,再度翻身跳回馬背上,這一回他緊緊摟住馬的脖子,雙腿夾緊馬肚,馬兒無論怎樣折騰都再也不能將他甩下馬背了。

   眾人的喝采聲此起彼伏,眼看著馬兒帶著司空曜在場上飛奔了一陣之後,終於像是認輸了似的平穩奔跑起來。

   司空曜昂著頭,在馬背上張揚地笑著,那份光彩奪目映進了每個人的眼裡,心裡,多少年後都難以抹去。

   當他得意揚揚地從馬上跳下,幾個箭步來到父親面前時,大聲說:「父皇,兒臣回來了!

   「好孩子,真是了不起。」皇帝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回頭對太子說:「你有這樣的兄弟將來輔佐你,是你的福氣。」

   「是的,父皇。」司空政也笑著對弟弟眨了眨眼。

   「落夕,都說你的繡工最好,為你三哥的新馬繡一面護身的背甲吧。」皇帝拉過落夕的手,「你的手怎麼都冰涼了,是不是外面太冷?來人啊,先送公主回宮,讓公主坐我的御輦吧,她的馬車太冷了,沒有火盆。」

   司空嬌笑著打趣,「父皇真是偏心,我們的馬車也沒有火盆啊,為什麼不載我們?」

   「你這瘋丫頭每天在外面跑,一身都是熱氣,怎麼比得了落夕的身子嬌弱?」皇帝笑著喝斥了幾句。

   卻見落夕沉靜地躬身,「父皇,兒臣福淺位低,怎麼能乘坐父皇的御輦?父皇的輦車只能由父皇的九五之尊乘坐,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腧矩,否則國法宮規豈不是一紙空文?皇位的威嚴何在?」

   皇帝驚奇地看著她,對身邊人大讚,「你們看看,落夕公主不過才十二歲,竟然能如此曉以大義,明白事理,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兒!」

   其他旁邊的大臣們也都隨聲附和讚美,「落夕公主不僅心靈手巧,而且聰慧無雙,雖然不是萬歲親生,卻與親生並無二致。」

   忽然之間,校場上一邊倒的歌功頌德之聲全倒向落夕,而剛才還在萬眾矚目中馴服了黑駿馬的司空曜卻被人冷落了。

   他的面色越來越沉,重重地冷哼一聲,反身拉起追風的韁繩便走。

   落夕抬起眼看向他的背影,及時輕聲發問:「三哥,你的追風想要什麼圖案的護甲?」

   側過臉,司空曜嘲諷似的回答,「聰慧無雙的落夕公主,可以猜猜看我想要什麼啊!」

   「曜兒,落夕好心問你,你怎麼這種態度?」皇帝的笑容收斂起來。

   司空曜只是冷哼,「不敢,坐在落夕公主繡的護甲上,只怕我無福消受。」

   「曜兒!」皇帝再一聲高喝,但他已經跳上追風,策馬狂奔出了校場。

   落夕小心翼翼地疊好自己剛繡好的花樣,司空嬌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問道:「嗨!在幹什麼?繡花?是給太子哥哥的,還是三哥的?咦?你繡的是什麼啊?」

   嘰嘰喳喳說了一大堆,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氣,給她開口的空隙。

   「是給太子的。」落夕輕聲說,「太子上個月就請我幫他繡一個扇袋,但是我直到今天才繡好。」

   「三哥追風的護甲呢?你不會沒繡吧?」

   司空嬌四下環視著,在一個架子上發現一塊火紅的絲綢,已經用金線鎖了邊,上面散散地繡著幾朵白雲。

   「是這個嗎?」她驚呼。「真好看,配追風最合適了!」

   「但是,三皇子可能不喜歡。」落夕自小就很少叫幾位兄長「哥哥」,似乎從一開始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她就刻意拉遠了與眾人的距離,只有在司空嬌的強烈要求卜,才稱她為「五姊」。

   「三哥向來是嘴巴硬,但是心裡軟,刀子嘴豆腐心,不用管他。」司空嬌笑著拉她的手,「走,先把這個扇套送去給太子哥哥,他看到了肯定喜歡。」

   落夕被拉著一路小跑來到太子殿,遠遠就聽到司空曜的笑聲——

   「哈哈哈,你還說我?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有太子的氣派?」

   司空嬌探頭探腦地進去,正巧被司空政一眼看到,「五妹有事嗎?在門口偷看什麼?」

   「太子哥哥,落夕幫你繡好了扇袋。」

   「快進來吧。」太子笑著招手。

   兩人都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看到司空曜居然斜坐在台階上,身子靠著台階旁的柱子,毫無一點優雅味道。

   「喲——養在深閨人未識的落夕公主居然出現了?」他怪腔怪調地叫了一聲。

   司空政回手打了他一下,「老三,又輕浮了,和妹妹們說話,怎麼也是這種口氣?」

   「妹妹『們』?這裡姓司空的只有一個妹妹,哪裡來的『們』?」

   落夕故作沒有聽到,直接將扇袋交給太子,司空政接過來,頗為驚喜地反覆翻看,讚賞道:「落夕,你的做工真是越來越精巧,宮裡繡坊的師傅都快比不上你,難怪我聽說母妃那裡都搶著請你做東西。」

   「太子謬讚了。」雖然垂著眼,她卻悄悄用眼角餘光打量司空曜,只見他捧過旁邊石桌上的果盤,自顧自地吃得開心。

   「老三,你那匹追風不是還想要個馬頭的頭盔嗎?交給落夕繡吧。」看出兩個人之間的彆扭,司空政一心想說和。

   「讓個小丫頭繡給我的追風戴?還是算了吧。」拋起一粒葡萄,他張嘴接住,「再說父皇那麼心疼她,萬一傷了她的青蔥五指,我可承擔不起這個罪名。」

   司空政和顏悅色地對七妹說:「落夕,上次父皇讓你幫老三繡護甲,後來你繡了嗎?」

   她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司空嬌便搶先說話,「繡了繡了!繡得可漂亮了!」

   「老三,你看,人家可是把你的事情都放在心裡了。」

   司空曜這才抬起眼皮瞥了眼落夕,「是嗎?」這句話他說得很輕,嘲諷的意味也比先前少了點,但還是冷冷淡淡的,「就是不知道繡的是什麼,配我的追風也未必合適。」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司空嬌拉起哥哥就走,「三哥,走,我帶你去看。」

   落夕以為他不會任由五姊擺佈,沒想到他哼哼幾聲,居然跟著走了。

   「三皇子的脾氣是不大好。」太子溫和的聲音忽然響起。

   她面對他,微微一笑。「我知道,我沒有和他生氣。」

   太子再道:「你知道他母親去世得很早,本來以他母親曹貴妃生前被父皇寵愛的程度,他才應該是太子人選,但因為曹貴妃早逝,我母親被冊封為貴妃,三弟的地位多少有了些變化。」

   「太子……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她閃動著晶眸。

   「你是個好孩子,父皇會對你多疼一些,三弟又是那個脾氣,他最見不得別人受寵多過他,所以難免偶爾和你使性子,你要多體諒。」

   「我知道。」落夕露出一個溫雅的笑容。

   「那就好。」欣慰地點點頭,太子拉過她的手,「我還有事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

   「我……想送人一個墜子,但是一直配不到合適的穗子,你的繡工這麼好,不知道能不能也幫我做一個穗子?」

   「是送什麼人的墜子呢?男人還是女人?穗子的花樣會有不同。」

   兩個人針對穗子的顏色和花式談了一陣,司空嬌也和司空曜回來了。

   一進門,司空嬌就搶先說:「落夕,三哥特別喜歡你繡的那個護甲!」

   「我什麼時候說特別喜歡了?」司空曜挑著眉毛。

   「你當時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也快咧到耳根子後面,這還不是喜歡?」她很不給哥哥面子的揭破了實情。

   落夕聽了,咬著手指頭,偷偷笑出了聲。

   「哎呀,落夕還能這樣笑呢!」司空嬌像是發現什麼新鮮事似的,又大呼小叫起來。

   司空曜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兒落夕,忽然說:「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她不解地站起身。這是司空曜第一次主動找她說話,要和她說什麼,她心中全沒有底。

   跟著他走到外面,太子殿的門前就是一大片荷花池,司空曜負手而立,靜默了許久,才開口問:「你為什麼要繡那個護甲?」

   「你剛剛得到追風,我沒有什麼可以向你道賀的,所以繡一條護甲,權作我的賀禮。」

   「只是因為這個?」他質疑地看著她,「不是因為父皇這麼要求你才做的?」

   「父皇就是不要求,我也會做的。」水靈靈清澈的眸子第一次這樣直視著他,毫無躲避的意思。

   像是輕輕吐出一口氣,他語氣又緩和了一些,「你很會討父皇喜歡,但是我生平最不喜歡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我知道。」她輕聲回應。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他霍然逼近她身前,一手扳起她的臉,讓她與自己更深地對視。「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這種人嗎?因為你們活得太違心!你們根本不肯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只會跟在別人的屁股後面唯唯諾諾!」

   「也許吧。」她輕輕一笑。「這樣有什麼不對嗎?難道一定要像三皇子這樣,處處與人作對、惹人生氣才好嗎?」

   司空曜的英眉突然倒豎起來,「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我不是教訓,只是……」她頓了頓,又垂下眼,「三皇子還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咬著牙,「我只是要告訴你,我不喜歡你用金線鎖邊,那種艷俗不適合我。」

   「哦,知道了。」她又笑出來,「我去改成銀線。」

   「還有,」他很生硬地冒出一句,「後天是我過壽。」說完就立刻抽身走了,甚至沒有再多一句解釋。

   落夕愣在那裡。他過壽?這是什麼意思?

   三皇子司空曜的生辰雖然比不了皇帝和太子的隆重,卻也是宮裡不算小的一件事,所以這兩天有封號的嬪妃們都陸續送去了禮品。

   但面對著堆積如山的禮單,他一直緊蹙著雙眉,像是很不滿意。

   「就只有這些了嗎?」將禮單丟在一邊,他不甘心的又翻弄了幾下。

   「還有一些五品以上官員的禮物,都送到旁邊的屋子去了,三皇子要不要過去看看?」太監回稟。

   「那些人送的有什麼可看的。」他嘀咕一句。

   「五公主來了。」忽然有人通報。

   司空曜全身一震,抬頭去看,只見妹妹蹦蹦跳跳地進來,將一個禮盒往他手裡一塞,「三哥,送你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塊上好的雞血凍,刻了你的名字,你看看喜歡不?」

   他還在往她身後看,「就你一個人來?」

   「宮女留在外面了,怎麼?」司空嬌下解地問。

   「哦,沒什麼。」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禮盒拆開,他隨便看了一眼裡面的印章。「挺好的。」

   「哼,看你心不在焉的,又在想什麼呢?」司空嬌嘟起小嘴,「幸虧我沒讓落夕來,否則又要看你的臭臉。」

   「她為什麼不來?」他立刻冷下臉,「你憑什麼攔著她?」

   「她這兩天著了涼,一直在咳嗽,我怕她來了之後還要聽你的冷嘲熱諷,會病得更重。不過她說,明天會親自把你的壽禮送過來的。」

   「自以為是。」司空曜皺著眉罵了一句。

   「你說誰?」她翻起眉梢。

   「行了,你的賀禮已送到,可以回去了。」他開始趕人。

   「哼!真是沒良心,我幫你選這塊雞血凍都快跑斷腿了,你也不說句謝謝。」對他做了個鬼臉,司空嬌又蹦蹦跳跳地出了門去。

   司空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揚聲問道:「上次父皇送我那瓶暹邏國的萬年養身丹在哪兒?」

   落夕擺弄著手裡的小瓷瓶,心中十分納悶。

   剛才宮女急急忙忙送來這瓶藥,說是外面一個太監送來給她治病用的,但那太監又不肯說自己來自哪個宮。

   是誰知道她生病,卻送藥不留名呢?五姊?以她的性格,一定會喊叫著把藥送到自己手上;太子?即使是太子,也不至於留藥不留名啊!

   打開藥瓶聞了一下,頓覺清香撲鼻,藥瓶上還寫著幾個字——萬年養身丹。

   旁邊的宮女突然想起什麼來,說道:「這好像是暹邏國上次一起隨船進貢的東西,說是治病療傷最有奇效。」

   「知道當時父皇將它賜予誰了嗎?」

   「不大清楚,不過問問內務府應該就知道了吧?」

   將那藥瓶暫時放下,落夕回身看著面前已經快要完成的繡品。那是一套完整的馬身護甲,不僅之前的護背已經從金線鎖邊改為了銀線,馬兒的護頭甲也用了同色系的布匹及花紋。

   再一個晚上就可以完成了。她不由得抿起嘴角。

   「公主一定特別喜歡這次繡的東西吧?」宮女看到她的笑容,忍不住大著膽子問。

   「為什麼會這樣問?」她卻不解。

   宮女笑道:「因為您每次繡東西都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笑容啊。」

   她笑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接著又為自己這個傻傻的動作再度笑了出來。

   「是很喜歡。」望著眼前如烈火一般鮮紅的護甲,這是她學習刺繡以來繡得最專心、最用心的一次。「只是不知道人家會不會喜歡?」

   這本是她自言自語的一句話,但是宮女卻接過話說:「公主繡得這麼漂亮,三皇子當然會喜歡啦!上次他和五公主來這裡看的時候,就對這副護甲呆呆地出神了好一陣子,還被五公主打趣了一番呢,若是他不喜歡,為什麼會發呆?」

   「死丫頭,誰要你多嘴。」胸口不知怎地忽然開始怦怦直跳,說不上是喜悅還是羞澀。

   這樣烈火般顏色的護甲,才能配得上那樣烈火般的人吧?

   明日送給他,但願也能看到他的笑臉。

   走入臥室,在床頭放著一個不算太大的繡架,那上面只架著一方白絹,乍看起來實在是白得過於簡單,卻是她連連繡了十個晚上才熬夜做出的繡品。

   若說外面那紅色的護甲是為司空曜所繡,那這一方小小的雪帕該是為她自己而繡了。

   宮中繡坊的刺繡高手稱讚她天賦極高,這話並非拍馬屁,她似乎天生就是喜歡做這種枯燥的工作,即使一坐窗前好幾天都不會覺得倦乏。而且,自從她開始喜歡上反針刺字技法之後,就更是鑽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了。

   當日創造這種技法的人,應該也是一個像她這樣心語滿懷,卻不能說出口的沉默女子吧?

   她小心翼翼地在那方雪帕中心刺下摘錄詩句的最後一個字——語。

   情多最恨花無語,如此大膽的一句話,若是讓別人看到,她該多麼羞澀,或是不安?她這個年紀,誰會相信她已經初懂男女之情了呢?

   更何況她「恨」的這朵花,又是這麼不屑一顧地天天厭煩著她的。

   他就像這宮中唯一旺盛燃燒的爐火,讓她總是想悄悄靠近,汲取一點溫暖。

   自小她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身世由著別人杜撰,就像是活在別人故事中的仙人,可她如今卻不過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兒,只有他,司空曜,他看她的眼神與別人完全不同,與她說話的口氣也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只有他是將她當作完全不同的人來看待,不是傳奇人物,也不是高不可攀的公主。

   所以,雖然每次靠近爐火的結局可能是將自己燒傷,她卻仍然期待下次靠近時能得到的那一份溫暖,以及可能會被普照全身心的光明。

   在這清冷的皇宮中,只有他是如此真實活著的一絲光明,毫不做作,且任性而為,從不戴上虛假的面具,從不隱藏自己的心事。

   這輩子如果能像他那樣活一次,該多好呢?

   銀針抽出,最後一針也終於收線完畢。這雪帕是男用的款式,但她不會送人,這是她留給自己的一絲慰藉,也是她一點可笑的少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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