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你個大頭!」
「嘿嘿。」她笑了兩聲,連忙眨了眨眼,安撫自己的未婚夫。「你看,我沒逃啊,是不是很了不起?」
顧恆止翻了一記白眼,哼一聲。「那是本人魅力無遠弗屆,你愛死我了,根本逃不了好嗎?」
「呸。」徐洛芃差一點吐出來,這人是哪來的自信啊?!
講歸講,還是沒人對成婚一事有異議,因為愛嗎?徐洛芃當然沒想得這麼夢幻,不過倘若這樣的過程換作別的男人,她卻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跟現在一樣,不曾考慮反悔?
所以……也許,她是真的愛的吧,就算是友情的衍生,接近親情的愛,她只是想要好好對待這個人,僅此而已。
大約過了一年,時序邁入炎熱的夏季,大正午的,雙方家長在太陽底下納彩受聘,即便渾身熱汗也掩不住喜上眉梢。顧恆止穿著西裝,即便入了屋,有冷氣,學是驅散不掉身體裡徘徊著的那股熱氣,直到一身白紗的徐洛芃在媒人婆的陪伴下走出來——
他無法準確形容自己這一刻的感覺,但他想,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畫面。
徐洛芃穿的白紗款式簡單卻別緻,柔白絲緞襯得她膚色益加晶瑩潤白。長年走淡妝路線的她今天被她好友們特意妝點過,紫色的眼影帶出柔媚風韻,朱唇紅得喜氣,帶著珍珠光的粉色腮紅則使她雙頰粉艷如桃李。
她臉容羞澀,黛睫緊張得直發顫,這使她遠比在婚紗店試穿時更添了許多風情,顧恆止一陣深呼吸,隱隱浮現一臉清涼的舒坦感,將不久前的悶躁感驅散。
那是一種千金難買的寧靜,只有在她的身邊有。
她按著媒人婆的指示給男方親友奉了甜茶、收了紅包,坐上高腳椅,踩圓凳準備交換訂婚戒指。繁雜的過程使她頭暈腦脹,好不容易緩口氣,馬上又要走下一步,顧恆止拿出戒指,看她暗暗翻白眼,不禁好氣又好笑。
「我在外面曬了一中午的太陽,你倒好,在裡頭吹冷氣還嫌累。」
「拜託,我早上五點就被抓起來,你家至少不興祭祖那一套……還有你雞買得夠不夠乾淨?我等下還要拿那個來洗手……」徐洛芃想到就抖,訂婚古禮有個「洗手雞」的習俗,要用男方送的米酒淋過煮熟的附尾公雞,拿來給女方洗手,意味著「洗手作羹湯」。「又不是這麼做了我就能變成小當家了……」
「還好我對你的廚藝從沒抱持過期待。」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連到了戴戒指的時候都不忘拌嘴。金銅兩戒被以紅線串起,顧恆止先給她戴上,再換徐洛芃動作,她一愣,提醒他。「嘿,你忘了屈中指。」
「有差嗎?」通常在戴戒指時。兩人都要刻意把中指一屈,以免婚後被吃定,顧恆止不介意,引著她給自己戴上,引著她給自己戴上,眨眼一笑。「我很樂意被你『吃定』。」
他附在她耳邊,說得小聲,徐洛芃臉蛋一下子發燙起來,一面拿他沒轍一面又覺得心口那兒酸酸軟軟的。「你結婚以後就不要後悔。」
「什麼後悔?呸呸呸!」
媒人婆剛好要為兩人說吉祥話,結果就聽見新娘子來這麼一句,嚇都嚇死,顧恆止哈哈笑。「是我如果不娶她,我會後悔。」
繁瑣的訂婚儀式就這麼過去,結婚安排於一個月後在教堂舉行。當初決定好地點以後,兩人還特地上教堂做婚前輔導,徐洛芃本身不是教徒,另外還要抽空參與小組活動及固定禮拜有的沒的。訂婚麻煩,結婚也不簡單,相較之下,徐洛芃的好友方齊菡和她男友就選了一般的請客公證,早在三個月前就把人生大事搞定了。
新娘休息室裡,四個女人聊到徐洛芃這一年來的結婚「歷程」,方齊菡尤其佩服。「這麼多有的沒的,換成我一定抓狂,乾脆不結了。」
莫薇亞自己結婚也沒搞得這麼複雜,她呵呵笑。「芃芃應該是我們四個嫁得最風光的了。」接著看向舒忻宇。「還是你要青出於藍?」
「我才不要!」
四個女人嘻嘻笑笑,剛嫁作人婦的方齊菡環視佈置典雅的房間,特別有感觸。「不過歷經這些大小事結婚,感覺未來不管有什麼爭執都可以睜隻眼閉只眼了,好不容易結的婚嘛!」
徐洛芃笑了,看著自己三位好友,她曾以為自己是被幸福遺棄的那個,被前男友劈腿以後就此一蹶不振,沒想到現在,她將要和另一個男人踏上紅毯……
有人敲門的聲響傳來,她喊「請進」,推門而入的是一名高大俊偉大的男子,他臉上戴著眼鏡,走過來朝徐洛芃伸出手。「恭喜。」
這人是方齊菡的男友——更正,老公。徐洛芃與他有過數面之緣,不擅言詞、不苟言笑的他,一句「恭喜」講得好像是她完成了什麼企劃案,嚴肅得害她下意識跟著正襟危坐起來。「呃……謝謝。」
一旁的方齊菡看得哈哈大笑。「好了。時間差不多,我們先出去了……走吧,老公。」
她一聲甜膩的呼喚剛好貼在男人耳畔,徐洛芃望著兩人背影,不禁睜大眼,那正經男人的耳朵……居然紅了!
「那我也先出去了。」
莫薇亞也跟著離開,休息室內僅剩徐洛芃與當了三回伴娘駕輕就熟的舒忻宇,新娘子結婚這天被規定什麼事都不許自己做,連喝個茶都要別人服侍,她從早到現在幾乎沒吃什麼,加上又有點緊張,搞得肚子不大舒服,她推了推好友,說:「我、我想上廁所……」
「喔好。」舒忻宇經驗豐富,走上前就要替她把裙擺撩起來,卻在這時忽然被什麼東西給嚇住。「芃芃!你、你你你……」
「怎麼了?」她順著好友驚愕的視線回頭望去,臉色也一白。只見淺色的絨布椅上沾上了紅色血跡,新娘禮服自然無法倖免於難,後頭點點腥紅。徐洛芃糗大了,這痕跡太明顯,等下走紅毯的時候她身後的賓客一看就知道這是什麼,她按著肚子。月事居然來早了!
「我、我去給你拿衛生棉,你、你先去廁所坐一下……」
舒忻宇也慌了,他們在教堂只是儀式,之後還要移師飯店宴客,所有替換的禮服都放在那兒。教堂是顧恆止小時候受洗的地方,地處郊區,車程來回有段距離。這時敲門聲響起,有人在外頭喊:「時間差不多嘍!」
徐父推門進來,結果沒看見女兒。「芃芃?」
徐洛芃一臉哀慘地蹲在廁所裡,朝外頭虛弱地喊:「爸,能不能幫我找恆止過來?」
「啊?怎麼了?」
徐父一頭霧水,女兒家的事跟父親講了也不懂,徐父只得先把女婿叫過來,顧恆止問:「怎麼了?」
「我那個來了……」徐洛芃快哭了,轉向給他看裙擺後面的一片殷紅。她不喜歡那種華麗的大蓬裙,覺得累贅,所以當初選了這件布料輕薄、設計簡單的禮服,不料竟因此發生悲劇……
舒忻宇剛去附近的藥店買了衛生棉及免洗內褲,兩上女人努力用水抹過裙子,但還是沒把痕跡徹底去除。徐母聽了狀況也很急,儘管新娘秘書已經趕去飯店拿禮服,問題是路況不佳,這良辰吉時怎麼能耽誤?
教學裡的賓客已經開始嘩然,所有人都在急,徐洛芃羞惱不已,這時顧恆止忽地有所決斷。「我們走吧!」
「嗄?」
「爸、媽你們就直接坐在位子上,我帶著芃芃出去就行了,小宇麻煩你幫我帶好那些小鬼頭,跟在我們後面,一切按之前排定的來,OK?」
舒忻宇猛點頭,顧恆止便拉起徐洛芃的手。「好了。」
「可是……」
他揚唇一笑。「別擔心,有我呢。」
徐洛芃怔了。
眼前的男人笑得一臉胸有成竹,安撫了她內心快要爆炸的尷尬不安,好像真的什麼都無所謂了,只要這個男人在她身邊。
他們走到禮堂口,顧恆止給她戴頭紗,突然一下子把人抱起,徐洛芃嚇到,下意識把手環在他的脖子上,他笑了。「這樣就對了,小心不要摔著了。」
「這……」事已至此,她明白男人的打算。安排好的音樂響起,眾人才在意外怎沒在前頭看見新郎出現,一轉頭就看到新郎把新娘當公主似地抱著,一路走往禮台。
沒人看見頭紗後徐洛芃潮潤的眼,她靠在他懷裡,忽然覺得這一刻就是她的永恆了,她永遠不會忘記今天,不會忘記有個男人總是在她困窘的時候出現,替她解決煩惱。他抱著她走過紅毯,也像是走過了他們這十六年的人生……
她是多麼沉重,可顧恆止好似一點都沒感覺,所有人被這一幕震懾,沒人疑惑為什麼新娘子不是被自己的父親牽出來,因為太合契。當兩人走到禮台,牧師問向眾人:「在座有人反對這一場婚事嗎?」,所有人熱烈拍手,結婚的歌是徐洛芃選的,溫柔到幾乎使人融化的男聲以日文唱著:在我的心臟停止的時候,我想,一定是充分滿足於這一生才結束的吧……
即便她的心跳真的在這一瞬停止,那也夠了。
眾人一齊唱了詩歌,本來安排了獻詩,但顧慮到新娘的情況只好先取消,牧師簡單講道,原本是重頭的證婚在這一幅畫面下反倒顯得不太重要。牧師問兩人——
「顧恆止弟兄、徐洛芃姐妹,你們願不願意娶(嫁)對方,不論貧困、鼓樂、潦倒、疾病,一生一世永不離棄、背叛?」
過往有多少人在神的面前許下誓言,卻從沒放心上,不當一回事?顧恆止堅信說出的話語擁有力量,當他回答「我願意」的同時,柔柔看著懷裡的妻子,明白她感受到了自己不離不棄的決心。
徐洛芃笑了,伸出手,平貼在丈夫的左胸口,當牧師詢問她的時候,她回答:「我願意。」而藏於手心底下的怦動是那般強烈,和她的近乎同步。
她閉上眼,重新領悟結婚的意義,撇除法律上的關係,那是一份釘在心上的契約,是甜蜜的枷鎖。結婚一點都不簡單,因為從此以後,他們便是彼此的責任,不論風雨,至少在心臟不再為了對方跳動以前,她會努力守住這份美好。
兩人交換戒指,顧恆止掀起了她的頭紗。
然後,他看見了徐洛芃的眼,如星光一般晶亮燦爛,裡頭滿滿都是他的倒影,彷彿她的世界僅剩自己一人。
他喜愛極了這樣的她,婚前他曾一度猶豫要不要問清她對他的心情,但現在,顧恆止覺得不必了,她的眼神已經告訴他,愛是一種相互感染而生的情感,至少這一刻,他想,他們相愛……
直到心臟都靜止的那一天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