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俊挺的鼻尖親密地點住她挺直的鼻,她墨長的睫不安地騷動他玉般的肌膚。
四目交接,極近地望入彼此眸底深處,此刻他們嘴貼著嘴……
嘗到口中血味,衛韶楓因此清醒了幾分。
他怎麼可以侵犯她?女孩兒家的清白全讓他給毀了!
顧不得被撞破的唇,衛韶楓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姑娘的唇,羞赧地懊惱道:「姑娘你怎麼突然……」
「你……親我?!」她的語音微顫,是因為盛怒,而非羞怯。
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衛韶楓緊蹙著眉,慌張地解釋。「不、不,在下並沒有輕薄姑娘的意思,是姑娘你……突然、突然扣住在下的手……所以……」
「登徒子!」不待他將話說完,雲少蓉卯足吃奶的氣力,一拳擊中對方的臉。
「噢!」躲不開迎面擊來的秀拳,衛韶楓摀住鼻子,不敢置信地瞅著她,吃痛地低吟出聲。「你……怎麼打人!」
「誰讓你輕薄我,心懷不軌!」明明佔了便宜,還裝成一副無辜的模樣。
衛韶楓聞言一怔,急忙辯解。「在下讀聖賢書,不會做出如此卑鄙的行為。」
她緊咬唇瓣,嬌顏染上薄暈,一字一字說道:「你、就、是、做、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指控,衛韶楓那一雙深眸露出堅決的神情。「在下同姑娘說過了,若不是你突然扣住在下的手,我也不會碰到姑娘——」
雲少蓉雖少了一丁點姑娘家的纖柔,卻也是個黃花大閨女。
眼下擺明吃了虧,對方卻死不認錯,甚至把自己說得像是她強拉他人轎,被她輕薄似地,讓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雲少蓉毫不留情地拽起他的衣襟,火大的吼著:「你還敢說不是你的錯!」
她有力的纖指掠過胸前,那碰觸讓衛韶楓一怔。「宋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你先放手,有什麼事好好說……」
不明白他結巴個啥勁兒,雲少蓉鬆開手,微仰起下顎,睨了他一眼。「我要你道歉!」
道歉?衛韶楓那溫雅的俊容頓時顯得有些不自然。
他明白,即便兩人是未婚夫妻的身份,也該謹守禮教。
原本他連她的手都不該碰一下,更何況是直接親上姑娘的小嘴。
於情於理,他是該向姑娘道歉。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誠心地道:「在下雖無意輕薄宋姑娘,但若方纔之事讓姑娘感到不舒服,我願意同姑娘賠不是。」
沒料到他真的向她道歉,雲少蓉心中竟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激動的火氣倏地降至冰點。
現在若不接受他的道歉,似乎顯得她有些小家子氣了點。
思忖了片刻,雲少蓉豪爽地道:「算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原諒你。」
聽她遣詞優雅、性格直率,衛韶楓不禁莞爾,心中對她的好感也增了一分。「多謝宋姑娘海涵。」
耳底落入她這輩子聽過最溫雅的嗓音,雲少蓉再一次莫名地赧紅了臉。
衛韶楓見她圓睜著眸,呆呆地望著自己,不禁笑問:「怎麼了?」
「你……真的是臥羅煞的山寨主?」她側頭想了一會兒,才狐疑地問。這書生寨主真是不可思議吶!
瞧他面容俊雅,眼眸溫和,整個人有股出塵風采,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山寨主該有的模樣。
見她的眸光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自己,衛韶楓沒好氣地問:「怎麼?不像?」
他的未婚妻子雖然沒半分閨女羞答答的嬌態,但莫名的,她那充滿活力的模樣及那雙杏眸,卻在在吸引著他的目光。
「當然不像。」該不會是冒牌貨吧!雲少蓉心中有些納悶地想著。
這時,衛韶楓似乎看穿她內心的想法,揚唇道:「聽說我十歲便跟著道士練武功、學知識,前些日子才剛回到山寨。」
「聽說?!」
見她臉上詫異的神情,衛韶楓的唇邊綻出一抹無奈的笑意。「回山寨那日,山裡下了大雨,我摔下山崖受了點傷,這一摔,便把之前的記憶全給摔掉了。」
這情況,讓雲少蓉詫異地驚喚出聲。「失憶?」
瞧她率直的反應,衛韶楓俊雅的面容不禁出現複雜的落寞神情。「大夫說,這狀況只是暫時的。」
不知為何,雲少蓉望著他黯然的神情,心中竟漫起一抹酸苦的滋味。
還來不及釐清那抹感覺,她的小手已搭上男子的寬肩,豪邁地拍了拍。「男子漢大丈夫,沒事的!」
溫和的眼眸中閃著興味,衛韶楓露出感動的微笑。「謝謝你的安慰。」
見到他如春陽般和煦的微笑,雲少蓉不自然地將臉別開。天知道她幾時多了如此細膩、憐憫的心思,竟安慰起她的敵人來了。
在一陣沉默之後,一聲細若蚊蚋的詢問聲由轎外傳來。「少寨主……可以回山寨了嗎?」
方纔,一班兄弟見少寨主被少夫人拉進轎子裡,沒多久便傳來巨大的砰砰聲響及爭吵聲。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地杵在原地,不知該不該貿然上前探探情況。
未料,過沒多久,那讓人心驚肉跳的聲音不見了,反之是一陣異常的沉默。
眾人心想,孤男寡女共處一轎,說不準成了乾柴烈火燃得正熾……無奈,即便腦中周想無限,卻無人敢上前探看。
轉眼都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再這麼耗下去,實在不妥。
一聽到轎外的輕喚,雲少蓉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在轎子裡同這輕薄她的男子聊了起來。
在他溫雅謙和的談吐中,她完全忘了自個兒才是真正的冒牌貨,身負重任的冒牌貨。
雲少蓉兀自懊惱地想著,沒想到轎外詢問的聲音漸漸逼近。
「少寨主、少寨主……您聽到了嗎?」
在對方的呼喚下,雲少蓉情緒緊繃。「你的手下在喚你,你、你快出去!」
瞧她慌張的模樣,衛韶楓從容說道:「你也得出轎子,這羊腸小徑,轎子上不了山寨。」
「我知道,你先出去便是了。」她十分氣惱,受不了他那副斯文溫吞的模樣。
衛韶楓頷了頷首,不忘順手理了理儀容、順了順方才被她抓皺的上衣。
看著他慢條斯理的動作,雲少蓉急得直跳腳。「你再磨蹭,就真要讓人誤會我們、我們有什麼、什麼了。」
衛韶楓聞言,綻出一抹淺笑。「甭急,真讓人瞧見我方纔那模樣也不好。」
他粉色的唇被她的貝齒給撞破了,微腫的唇,像是被人狠狠蹂躪過。
他胸前的衣襟也讓她給抓皺了,瞧來像是被人猴急地扒開衣襟……連他原本梳得整齊的髮髻,也率陸地落下幾撮。他那模樣,的確容易引人遐想。而造成他如斯狀況的人……是她!
驀地,一陣熱潮湧上雙頰,她恨恨地磨了磨貝齒,想也不想地即出手推了他一把。「總之你動作快一點便是了。」
突然被推了一把,衛韶楓重心不穩,往轎外跌去。
看著他的身子直往轎外栽,雲少蓉胸口一窒,天老爺呀!這書生少寨主會不會太誇張了些?就算他沒半點危機意識,也不該毫無防備地被她給推倒啊!
她想也不想地伸手,卻沒來得及拉住他,緊接著,是一聲幾不可聞的悶哼,以及外頭眾人驚駭的迭聲詢問。
「少寨主、少寨主!您還好嗎?」
「少寨主流血了!」
耳底落入轎外左一言、右一語的關切,雲少蓉不由得惱起自個兒的毛躁性子。
她不敢臆想,待她掀起轎簾後,那些山賊弟兄會怎麼對付她這個弄傷少寨主的蠻婦。
在她兀自坐在轎內思索時,轎簾突地被掀開。
「宋姑娘,可以走了嗎?」眼底突然映入男子溫和的「傷顏」,雲少蓉驀地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他那一張溫文俊顏有幾處傷痕,鼻尖、下顎沾著些許塵土和血絲,瞧來有些狼狽。而這一切,全出自她之手。
見她瞅著他恍神,衛韶楓出聲安慰。「這些都是小傷,我沒事。」
頭一回遇上像他這般好脾氣的人,雲少蓉抿了抿唇,低聲道:「對不起,我無心的。」
俊雅的容顏露出苦笑,衛韶楓問:「你會武功?」
她怔愣了一會兒,正猶豫不知該如何回答時,衛韶楓溫沉的笑音又起。「看來你不同於一般閨閣千金,依我現在的狀況來說,似乎吃虧了些。」
雲少蓉凝著眼前那張神色溫和的臉龐,不由得輕蹙起眉,任由挫敗的情緒襲上心頭。
這書生寨主,竟文弱得顛覆了她腦中山寨主該有的形象。
他不該是這般溫文的書生模樣,身為山寨主,就該是粗暴、野蠻、不講理……
同他說話時,她總覺得自個兒是在和一個飽讀詩書的私塾夫子說話。
他身上有一股安定的氣質,同他在一塊兒,她會不自覺放鬆戒備,忘了自個兒來此的真正目的。
頓時,興奮的心情一掃而空,雲少蓉滿心入山寨的期待,竟因為他而多了一絲無法掌握的慌亂。接下來的日子,她還得同這書生寨主以「未婚夫妻」的名義,處在一塊兒……
思及此,雲少蓉打了個冷顫,口氣不善地道:「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彷彿沒瞧見她陡然沉冷的臉色,他靜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會武功,下一回,請宋姑娘出手輕一點。」
驀地,蜜頰染上紅暈,雲少蓉惱得想一拳打掉他臉上溫吞的神色。
這書生寨主的語氣,讓她不由得想起爹爹。
爹爹總說,沒有姑娘家像她這樣粗魯,成天掄刀舞棍的,還說她遲早把上門說親的人給嚇跑。
雲少蓉晶亮的眸子睨了身邊斯文的男子一眼,心口陡地一凜。
她會不會由逃離爹爹逼她成為大家閨秀的魔掌中,陷入這看似腐儒書生的山寨主手中?
紅霞滿天,日落西垂,當黃昏的夕陽灑落在以巨石堆砌而成的城牆時,雲少蓉被這處在深山中的懾人建築給震撼住了。
厚重的石塊不僅給人沉穩安定的感覺,也大大強化了城牆的防禦能力,就算朝廷或官府領兵包圍,也不一定能攻下「臥羅煞」。
迎向被夕陽餘暉勾勒出宏偉輪廓的山寨,雲少蓉因那強烈的光線而瞇起眸。
這「臥羅煞」到底是怎樣一個山賊窟?這些年來究竟幹了多少傷風敗俗、搶劫多少商旅,才造就眼前這讓人喟歎的景象?
不期然的,雲少蓉骨子裡那正義凜然的血液,被激得沸騰不已。
似感覺到她激盪的情緒,衛韶風望著眼前有著宏偉的山寨,柔聲問道:「宋姑娘,你為什麼會答應嫁來山寨?」
衛韶楓垂眸瞥向她,深邃的雙眸,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陰霾。
蜜色嬌顏有著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她定了定思緒才故做哀怨地道:「當然、當然是被你爹逼的。」
果然!衛韶楓沉默了半晌才道:「如果你真不願意,在你住下這段期間,我會說服我爹,讓你回家。」
心猛地一顫,雲少蓉不解地望向他。「為、為什麼?」
雙手負在身後,衛韶楓略帶苦澀地歎了口氣。「坦白說,或許是離開太久了,我對這山寨沒有半點歸屬感……」
他的話未盡,忽然有人高喝一聲打斷他的話。
「少寨主回來了!少寨主回來了!」在守崗哨的弟兄宏亮地吶喊時,寂然四靜的深林中,傳來排山倒海的高呼聲。
雲少蓉恍恍惚惚的,還處在書生寨主未盡的話語當中。是她的錯覺嗎?為何她覺得這書生寨主說那一席話時,溫文的語氣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他說他對這山寨沒有半點歸屬感是什麼意思?雲少蓉杵在原地,所有思緒瞬間全成了攪在腦中的一團醬糊。
以為雲少蓉被這個陣仗嚇住,衛韶楓有些赧然地開口。「別慌,這是他們的習慣,改不了了。」
雲少蓉側眸凝著他溫柔的模樣,耳底落入的不是他的安撫,而是心跳得極快的感覺。
這一刻她才明白,她無法不被他臉上的笑容所吸引。
他的笑容似乎挾帶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像是隨時要掀起一陣波瀾似地,讓她有種莫名失控的感覺。
抑下心頭紊亂的思緒,雲少蓉見四周安靜了些,立刻說道:「你剛剛的話還沒說完。」
這時,出入山寨的門戶大開,巨大木橋跟著緩緩朝外降下,轟隆一聲巨響,掩住她的話。
「可惡!可惡!」突然被打斷話,滿肚子疑惑的雲少蓉氣得哇哇大叫。
捕捉到她藏不住心事的性情,衛韶楓唇角微揚。「方纔未盡的話……我會找時間同你詳談。」
蜜頰因他的話而不爭氣地漫上臊紅,這一刻她深刻明白,依她率直的性子要扮成大家閨秀,實在太難了。
衛韶楓依舊是那溫柔的模樣。「待木橋完全放下,你就可以入寨休息了。」
雲少蓉因他這一句話驀地僵住,表情難以再維持平靜。他們還沒成親,不會現在就得住同一間寢房、睡同一張床吧?
「我撥了座院落給你,一個丫頭夠嗎?」
教他一眼看破心裡的想法,雲少蓉頓住,瞪大雙眸。「你……」
見她吃驚的模樣甚是可愛,衛韶楓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發頂。「走吧!」
他的話音甫落,一抹渾厚的朗笑伴隨而至。「在哪裡?狀況如何?媳婦兒到了沒?到了沒?」
「啟稟寨主,屬下與少寨主已經將宋姑娘接回來了。」
風運雷沒什麼耐性,聽完便豪邁地步出木橋,朗聲大笑。「好、好,快讓我聽聽宋家小丫頭的聲音。」
雲少蓉還來不及反應,衛韶楓便低身在她耳畔輕聲道:「你去應酬應酬我爹,他的話,你不用太認真。」
暗暗打量著眼前的老者,雲少蓉終於一窺「臥羅煞」寨主的模樣。只是……應酬啥?雲少蓉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完全不解他話裡的意思。
不待衛韶楓說明,風運雷在前呼後擁下步至橋中,來到兩人面前。
「老頭。」衛韶楓硬著頭皮喚道。
雲少蓉呆了半晌,緊接著喚:「風伯伯。」
耳底落入姑娘家清亮的噪音,風運雷粗眉一擰,一副準備同人廝殺的怒問:「呼!你他媽的喚我什麼?」
呃!她叫錯了嗎?雲少蓉內心暗暗一凜,眸光下意識的瞥向衛韶楓。
朝她投以安撫的微笑,衛韶楓沒好氣地道:「老頭,你嚇壞宋姑娘了。」
「啐!老子從年輕就是這副粗聲粗調,習慣就好,倒是你這個風小子,怎麼到現在還叫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宋姑娘,不生疏嗎?」
「我和宋姑娘頭一次見面,直呼姑娘家閨名,太唐突了。」
風運雷不認同地撇撇嘴。「我懶得聽你文縐縐的說法,都要成夫妻了,還忌諱個——」
「老頭!」衛韶楓蹙眉,早一步截斷他的話。
風運雷平時講慣粗話,沒個粗字做結,氣一哽,險些岔了氣。
瞧「臥羅煞」寨主那模樣,雲少蓉抑不住的噗哧笑出聲。
這對父子站在一塊兒實在突兀,不但氣質回異,連長相也差個天南地北。
他真的是風運雷的兒子嗎?
捕捉到兒媳婦的笑聲,風運雷咧了咧嘴,打趣地道:「哈哈!敢情風小子是要損老頭,好逗媳婦兒開心。」
衛韶楓拿他沒轍地歎了口氣。「老頭!」
「哈哈哈,不用臊、不用臊!老頭犧牲無妨,若能逗媳婦兒開心,明年給我生個小娃娃,老頭心裡就爽快啦!」聽他煞有介事的說法,雲少蓉心裡彆扭得只想拿顆饅頭塞住他的嘴。
素來溫雅的衛韶楓這一刻也上了火氣。「老頭,宋姑娘累了,我先帶她進去休息。」
「不成,今兒個為了替媳婦兒洗塵,一定要喝個爽快!」為了這一天,他早差人從地窖搬出前年搶來的關外美酒,做好盡興的準備。
醉過一回,衛韶楓對牛飲宴極不苟同。「宋姑娘折騰了一天,讓她歇下吧!」
「小子,你他媽的真掃興。」風運雷失落地咕噥了句。
原來這風運雷好杯中物,雲少蓉暗暗記下了這點。
不忍見他失落的模樣,衛韶楓做王讓步。「若您真開心,非得喝酒不可,就讓兄弟們陪您盡興。」
沉思了一會兒,風運雷不再堅持。「成!你同媳婦兒培養感情,我們不礙你們好事。」
老寨主話一落下,寨裡的兄弟感受到寨裡的喜氣,跟著起哄地吆喝著。
受不了眾人曖昧的注視,雲少蓉不假思索的拉著身邊的男子加速離開。
豈料她這一個動作,又讓眾人的哄笑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