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算時間應該差不多,正好端著補藥進門的陸國偉一看見老婆倒在地上,心中大駭,手上的藥碗匡啷一聲掉在地上,他也管不了那麼多,直接衝到老婆身邊,將人輕輕扶了起來,看見她嘴角的血,更是驚恐,語調幾乎要哽咽了。
「老婆?還好嗎?老婆?拜託,老婆,醒醒……」
「老公……」劉淑燕虛弱得連睜眼都無力,閉著眼,動了動唇。
「我在這裡,老婆,我在這裡。」知道她還有意識,陸國偉才鬆了口氣。
他迅速將人抱起,放在床上,收斂心神,穩下情緒,為愛妻把脈。
「你又不聽話,施法過度了!」陸國偉立刻知道她的狀況,既生氣又無奈,更加心疼。
「丫……頭……」劉淑燕無力低喃。
「先不要說話,乖乖躺著休息。」他叮嚀,起身走到櫥櫃前,拿出三瓶玻璃瓶,從裡頭各倒出幾顆藥丸,再倒了一杯溫水走回床邊,讓嬌妻靠在他懷裡坐好。
「剛剛煮好的藥摔了,先吃下這幾顆藥丸,休息一下,有什麼話待會再說。」
她乖乖的張嘴含著藥丸,再配水吞下,靜靜向後靠在老公的懷裡,慢慢的調息自理。
陸國偉抱著她,感受著她的體溫和脈動,微微閉上眼,鼻頭酸澀,眼眶微紅,無聲的流下淚來。
閉目調息了好一會兒之後,劉淑燕緩緩睜開眼睛,察覺了身後人的情緒。「老公?」她溫柔低喚。「我沒事了,你別擔心。」
他哽咽一聲。「別再這樣了,如果你有什麼意外,教我一個人怎麼辦?」將臉埋在她的肩背上,他硬是忍下的哭聲讓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完全。「我現在……只剩下你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嚇我,這樣不愛惜自己……」
劉淑燕溫柔的拍拍環抱著她腰的手。「老公,我找到丫頭了。」她輕聲說。
陸國偉一怔,猛地抬起頭,輕輕將老婆轉過來。「真的,在哪裡?!」
「唐朝。我有點操之過急了,這次一直回溯了將近兩百年,總算找到了丫頭,不過我太過激動,才會不慎讓法術回襲,傷了自己。」
「那……接下來該怎麼做?」他亂了頭緒。
「等。」她微笑,靠回老公懷裡。「等下次新月,等機緣。」
「怎麼會跑到唐朝去呢?」說完,陸國偉突然一愣。「唐朝?老婆,你等一下。」他跑到書桌打開抽屜,拿出一本陳舊的書和另外一張紙,又跑了回來,將紙遞給她。「老婆,這是丫頭寫的藥方,再看這個,」他將那本陳舊的書翻開。「你看。」
劉淑燕看著,驚訝的瞠大眼。「這……」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也許……一切真的都是命中注定。」
媽媽……
睡夢中的陸紫蓉,眼淚滑過眼角。
媽……別走,媽!
猛然睜開眼睛,氣息混亂的瞪著眼,一時之間她的腦袋竟有些茫然,不知身處何方。
老媽?
她慢慢的坐了起來,原本蓋在身上的白貂披風滑落到腿上,她有些呆怔的低頭望著,彷彿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似的,好一會兒,才終於慢慢回過神。
對了,她在唐朝,現在在姜家的藥鋪裡,早上有些累,發現陽光很暖,就坐在後院的躺椅上休息,沒想到就睡著了。
時序進入四月,已經過了雷展侑預定的歸期,可是……鏢隊已經回來十天了,他卻滯留在京城未歸。
林偉哲帶來的消息是,榮親王將他留在王府做客。
雖然他沒有多說什麼,甚至還安慰她不要想太多,可是眼底憐憫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心中的不安也一天天升高,打從小時候開始,她的預感總是很靈驗的,尤其是不好的預感,更是百靈百驗。
她又閉上眼睛,手輕輕的擱在腹部,微微一歎。
「陸大夫。」一聲輕喚。
她睜眼,偏頭望去,是煌安。自從雷展侑出發之後,煌安就好像變成她的侍從似的,她知道是他交代的,所以也就讓他跟著。
「煌安?」她問,消失了一個早上,看來是有什麼事去辦了吧?
煌安望著她,面露遲疑。「爺……回來了。」
她沒動,依然坐著,微微一笑。「除此之外呢,你要告訴我什麼消息?」
他微驚。「陸大夫……已經聽說了嗎?」
「我什麼都沒聽說,等你告訴我呢。」心微微發疼,因為她知道,預感即將成真。
「皇上下旨賜婚,儀和郡主招雷霆山莊莊主雷展侑為郡馬,於四月三十完婚。」
陸紫蓉閉上眼,忍下胸口的刺痛。呵呵,真嚇人,還有聖旨呢。
「你家爺呢?」不管有沒有聖旨,她只想知道他的意思。
「爺正在吩咐總管準備迎親之事。」
心沉了,招牌笑容又出現,只是這次,她的笑比哭還難看。「呵呵,這麼迫不及待想成為郡馬了?」
「陸大夫,爺命我來接您回莊。」
她起身,白貂披風落在地上,她視而不見的踏過。
四月了,天氣已經暖了,那白貂披風也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就像她一樣。
走到一俳排曬著藥草的篩子前,她心不在焉的撥弄著上頭的藥草。
「煌安,回去告訴你家爺,我不會再進雷霆山莊一步。」
「咦?為什麼?!」
「不關你的事,你只要這樣回報就行。」她平靜的說。「我累了,想再休息一下,你回去吧,以後也不用過來了。」
煌安敏銳的覺得她不對勁。「陸大夫……」
「回去!」她打斷他,平靜但很堅定的命令。
見狀,他只能離開了,而陸紫蓉卻依然站在原地,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淚水滴落在藥草上,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一滴接著一滴。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低沉且略微急促的嗓音,讓她背脊瞬間挺直。
「你說不再回雷霆山莊,是什麼意思?」雷展侑站在她身後,啞聲質問。聽了煌安的回話,他立即騎上烈風直奔而來。
什麼意思?他竟然敢站在這裡,質問她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悄悄抹掉眼淚。「回去做什麼呢?」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走到她身後,他溫柔的從後面抱住她,滿足的歎息一聲,「我好想你……」
「是嗎?」她沒有掙扎,只是悲傷的笑了。「你應該是樂不思蜀才對,怎麼可能想我?」
「吃醋了?」他笑問。
「雷展侑,放開我。」他怎能還這樣笑著?
雷展侑蹙眉,「是不是煌安沒跟你說清楚?」終於發現她不對勁,抓握著她的肩,他將她轉過身來,看見她紅腫的眼。「你哭了?」
她嘲諷。「很可笑吧,為一個負心無情的男人流淚,我沒想到我陸紫蓉竟會落到這般田地!」
「胡說,我就知道一定是煌安沒跟你說清楚,讓你又胡思亂想了,才會說什麼不會再回去的話。」他歎口氣。
陸紫蓉望著他,心裡升起一股疑惑。難道……是誤會?「皇上賜婚的事是真的嗎?你要當儀和郡主的郡馬?」
「是真的。」
剛起的希望瞬間被狠狠扼殺,她猛力掙開他。「既然如此,你說什麼誤會!」
他急忙說出自己的處置。「你不用擔心,我告訴郡主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能辜負你,郡主大量,願意讓我納你為妾,所以等我和她完婚之後,就可以馬上納你進門,不會有什麼改變。」
聞言,陸紫蓉簡直不敢相信。他怎能把這番話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只可惜,我有潔癖,和別人共用一個丈夫,我、嫌、髒!」她冷冷的笑了。
雷展侑一怔。
「雷莊主,請回吧,既然聖旨是不可違抗的,我和你之間,就此結束。」背過身子,她冷冰冰的下逐客令。
「不!」他抓住她的雙臂,強迫她轉過身來看著他。「為什麼?你不甘心為妾嗎?好,我想辦法去說服郡主,讓你們兩頭大,但是你答應我,別和郡主爭強。」他不要她為這種無聊事受傷害。
「不必了。」
「到底為什麼?你不是愛我嗎?」
「雷展侑,在我的家鄉,是一夫一妻的,我要的,是這種純粹的感情,就只有一男、一女!」她紅著眼吼。
他一呆,但立即解釋。「我不愛郡主,甚至不喜歡她,但是我不能拒絕,你懂嗎?她是郡主啊!榮親王直接奏請皇上賜婚,我猝不及防,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啊!」
他以為她明白,他的愛只在她身上,就算他不得已得娶郡主,那也只是交差了事,他根本連碰都不會碰別人一下,可原來她壓根不信他。
陸紫蓉只是搖頭,不看他。
雷展侑頓時慌了,只想讓她留下的心,使他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你現在不是在你的家鄉,你站在大唐的土地上!在這裡,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你懂嗎?」
她一震!她錯了,她忘了這裡是古代,她忘了,這種時代是男人為天的時代,三妻四妾確實是很平常,尤其是像他這樣的富貴人家,妻妾成群更是理所當然的事。
「是我錯了,我竟然會以為在這裡找到了伴侶……」她掩臉,淒愴的笑了起來。「沒想到只找到一個對感情不忠、妄想享齊人之福的男人,我錯得好離譜啊!」
「陸紫蓉!」雷展侑拉下她的手,看見她一臉淚痕,心頭揪痛,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她明明是放棄了一切來愛他的,可他居然連個妻的名分都給不了她……「紫蓉,別這樣,你聽我說,我……」
「不,你別說了。」陸紫蓉突然平靜了下來,非常平靜的抬頭望著他。「你聽我說。」
「……好,我聽。」他心疼的為她抹去淚痕,她的平靜,讓他心頭升起一股極端不安。
「雖然我站在大唐的土地上,但是我的心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她抬手,輕輕碰觸他的臉。「我好愛你,這兩個多月,我時時刻刻都在思念著你,可是這一刻,我好恨你。」
「紫蓉……」聽見這話,他的心痛到他幾乎無法呼吸。
她搗住他的唇。「你曾答應過我,不會讓我傷心,可是卻沒告訴我,你會直接讓我心碎。不過是我的錯,當初你說我不用退讓,我還以為你的意思是你會只選擇我,是我會錯意,是我忘了這裡不是我的家鄉,你們的觀念和民情,和我的家鄉不同,是我自己沒想到這一層。」
她垂下手,退後兩步,仰頭望著他,突然對他笑。
這一瞬間雷展侑就知道,她不會嫁給他了,只要他迎娶郡主,他就會失去她,永遠的失去她!
「我不能責怪你。」她又說:「因為你並沒有錯,但是我也不能強迫自己去做一件會痛苦後悔的事,所以……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祝你幸福,雷展侑。」她漾出一抹美麗卻哀傷的笑容,雙手擱在腹部輕啟唇瓣,「再見。」
他望著她,她的笑容讓他痛徹心肺,想到此次離去,恐怕就此成為陌路,他的心,怎樣也無法接受。
他試著想像往後不再有她的日子,可是還沒想,心頭就緊縮了起來。
她已經深入他的骨血,他無法與之分離啊!
突然,他堅定的說:「我不會放開你的,紫蓉,你說一夫一妻,我就一夫一妻,和郡主的婚事,我會想辦法解決!」
陸紫蓉心頭一凜,「你……別做傻事,聖旨已下,違抗聖旨的嚴重性,你比我清楚。」
「還有一些時間,我會解決的。」他還是信誓旦旦的承諾著,接著深深看她一眼,才轉身離去。
姜家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眾人都小心翼翼的,在陸紫蓉面前絕口不提那件轟動衡山城,正緊鑼密鼓籌備的盛大婚事。
可是他們不說,事情還是會傳進她的耳裡,婚禮,就是今天了。
所以,雷展侑說會解決,其實只是說說。
也好,聖旨都下了,她不認為會有什麼轉圜的餘地,雖然很受傷,但是也不想讓他惹來滅門之禍,這不是她來此一遭的目的,無法相守,是雙方觀念、認知的偏差,不是誰的錯。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陸紫蓉決定開始寫藥方,寫著寫著,她突然一愣,瞪著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她幹嘛寫他們陸家密傳醫書裡的內容啊?那本醫書她從小看到大,開始學寫字就是模擬醫書的字跡寫的,寫到後來她的書法字字跡都和醫書裡的一模一樣呢!
算了,就當作打發時間,轉移注意力,重新默寫一遍吧。
依照記憶中的順序,她一一寫下藥草、藥方,以及適應症,寫完月西花,寫完龍貝芝蘭,接著寫下蜜參果,可是寫到製法和劑量時,她突然一頓,猛地跳了起來。
她想起來了,是一種叫做蜜參果的汁液!
雖然她連蜜參果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這個名字也只在陸家那本密傳的醫書中看過,但是醫書上記載得很清楚!
先下龍貝芝蘭,使其昏迷,然後在五臟萎縮之前,也就是一個時辰之內,服下蜜參果的汁液,就能改變龍貝芝蘭中毒的現象,讓死者看起來像暴斃!
當初雷展侑提及龍貝芝蘭,不是隨口問問,難道他已經查到殺害他三任妻子的兇手是誰了?
糟了,他對她承諾的解決辦法,該不會是讓兇手故技重施,殺了儀和郡主吧?!
她從不曾懷疑過他,當然現在也不會,她相信他是無辜的,可是,如果他打算將計就計的借刀殺人,她絕對不能讓他這麼做!
如果儀和郡主在新婚之夜暴斃,榮親王絕對不會善罷干休的!
丟下筆,她匆匆跑出房門。還來得及,這個時間大概只開始拜堂而已,離新婚夜還早,她來得及阻止的!
「你要去哪裡?」
才剛衝出房門,都還沒越過後院,身後竟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猛一回身,就看見雷展侑雙手環胸,倚牆立於她房外的窗口,身上還穿著大紅袍。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聳聳肩,笑得從容。「因為這件婚事取消了。」
陸紫蓉詫異地揚眉。「為……為什麼?」
「榮親王接到密報,得知我的三任妻子皆在新婚之夜無故暴斃,神算無我大師斷我之命,除非天降神跡,否則我注定孤寡終身,娶妻喪妻,有子喪子,所以愛女心切又迷信的榮親王緊急奏請皇上,聲淚俱下地請求收回成命。
「皇上本就偏寵榮親王,想收回成命卻礙於君無戲言,於是榮親王想出一個兩全的辦法,將儀和郡主送到吐谷渾和親,一拿到新的聖旨,榮親王立即派人攔截迎親隊伍,在花轎抵達雷霆山莊之前,原轎返回,只留下這個。」從懷裡掏出一卷金黃綢布,正是聖旨。
陸紫蓉呆呆的聽著,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沒有話要說嗎?」他微笑,一步一步慢慢接近她,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仰起頭,她望進他黑沉的眼,有很多開心,也有很多心疼。「這……這就是你的辦法?抹黑自己?」
他肩一聳,模樣瀟灑。「我沒有啊,那都是事實。」
「那個密報的人是你吧。」陸紫蓉肯定的說。
他挑眉。「怎麼猜到的?」
「因為你是個笨蛋!」她哽咽著撲進他的懷裡。她想太多了,他不是惡人,怎麼可能用什麼將計就計的辦法讓無辜者死於非命,他只會犧牲自己,只會苦自己!
雷展侑緊緊抱住她,空虛的心終於盈滿。
「只要能得回你,怎樣都無所謂。」
「值得嗎?你若要我,就只能有我,我不會忍受你三妻四妾,就連在外頭逢場作戲都無法忍受,我當然不會阻止你,但是我會離開你。」
「我不需要別的女人。」他說。「我只要你。」
「那現在呢?」
「既然婚禮一切都準備妥當,紫蓉,你就來當我的新娘吧。」
聞言,她沒好氣的推開他,轉身背對著她。「我不要,這個婚禮又不是為我準備的。」
「傻瓜,這一切打一開始就是為你準備的。」他笑,知道她的不悅,從背後抱住她,在她耳邊低喃。「別忘了,我回來的第一天就來找你,然後就決定想辦法取消和儀和郡主的婚事不是嗎?所以接下來會開始籌備婚禮,全都是為你準備的。」
她還是背對著他,可是聲音聽來明顯開心許多。「真的?」
「當然是真的……」雷展侑將她轉了過來,笑笑的對她擠眉弄眼。「對了,你剛剛急急忙忙的要去哪裡?搶親嗎?」
「差點忘了!」陸紫蓉大叫起來。「我知道龍貝芝蘭要怎麼使用,才會讓死者看起來像暴斃了!」
「真的?!」
她仔細的告訴他,「連我也不知道蜜參果長什麼樣子,可見這種東西非常少見稀有,應該不好取得才對。」
雷展侑陷入沉思,一會兒,他嚴肅的凝望著她,接著靠近她耳邊,輕輕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