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邊請,您看看這東門花市遠近馳名,有不少奇花異草,看您喜歡什麼花,小人幫您送過去。」程貴小心巴結著,再怎麼說,叛變這等事非同小可,如果有個皇上的親信肯伸出援手,那就萬無一失了。
「客棧不過是個落腳地,用不著擺上什麼的。」向槐搖頭,一雙黑眸狀似四處欣賞花卉,卻連一朵都沒入他的眼裡。
「那幫小人看看,有什麼能買進宅裡,為程府添些顏色也好。」程貴對著女兒使眼色,既然花花草草吸引不了他,就讓女色來吧。
「大人,滿兒的房裡也需要一些花卉添色,您也幫滿兒看看吧。」程滿兒自是知道父親大人的意思,蓮步輕移的來到向槐身邊,還有意無意的觸碰著他。
向槐「心有旁騖」,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一心只想往前走,反倒忘了要保持距離,由著程滿兒偎在自己身旁,看起來親密極了。
程滿兒小臉滿是嬌羞,以為是他無言允了她的主動親近,於是芳心大喜,笑得更甜。
「向大人,您瞧瞧,這紅花看來可美?」程滿兒鼓起勇氣伸出小手,輕輕挽住向槐,要他停下腳步。
「嬌艷欲滴,隨風搖曳,婀娜多姿,就像程小姐一樣,讓人印象深刻。」向槐看了紅花一眼,想也不想的開口,還不忘對著程滿兒露出溫柔的笑容。
程滿兒一聽,真是心花怒放,被這麼一個人品好,地位高的男人誇獎,總不虧爹爹命她以身相許,共度終身了。
向槐瞧著她,該是能令人酥軟到骨子裡的動作與笑容,卻沒能讓他勾起一絲喜意。
雖然早知道自己不喜歡程滿兒,但是昨夜宴席上,他還能專心一意、讓自己裝出為她癡迷的神色,可不知怎地,今天他卻不停加快腳步,好像趕鴨子似地,想盡早把這花市給逛完。
「大人、大人?」滿兒瞧他看著這花兒竟看得癡了,連她又問了幾句話都沒回應。「您累了嗎?要不要到客棧裡喝懷茶、歇歇腳呢?」
「也好。」向槐回過神來,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麼了,竟然無法專注。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佔據客棧一角落,小二認得貴客,自是熱情招呼,特地準備了一間上等廂房讓他們安靜使用,什麼好酒好菜都上了桌,不敢稍有怠慢。
這廂房又雅又靜,少了客棧那煩雜的聲音,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好了,這腳也歇了,茶也喝了,連酒都灌了不少,但向槐卻還是提不起精神,一雙眼習慣性的左右張望,似是在尋著什麼……
樂靈。
突地,這個名字、這張小臉就這麼冒了出來。
雖然那張小臉,在宴席上老擺臉色,那張小嘴也總愛扯他後腿,就連那雙亮眸看著他時,那帶了不少白眼,瞪他的時候居多,但——
就是讓他覺得很安心。
雖然她老愛擺臉色,不過那張小臉還是很可愛;那張小嘴雖愛扯他後腿,但每一字、每一句都說進他的心坎裡;再說那雙瞪著他的亮眸,炯炯有神的,讓他一整天都精神十足,提醒他得更加專注在該做的事情上。
這下糟了,一不見她,他就什麼精神都沒了?
「大人,您嘗嘗這一壺新沏的茶,茶香濃厚,入喉回甘,給您提提神。」程滿兒也覺得他今天很不對勁。
「謝謝滿兒的細心體貼了。」向槐只能端出笑容。
「是什麼事讓大人心煩了?讓滿兒為大人分憂解勞吧。」程滿兒一心營造溫柔嫻雅的表象。
向槐看了她一眼,又將視線調向程貴,心想該是拋出誘餌的時候了。
「唉,這些事本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但我實在心煩至極。」向槐露出困擾的神色。
「閒雜人等全都退下。」程貴眼明手快的斥退一干人等,只剩下他們三人在廂房裡。
「大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大家都不是外人。」程貴趁著此時剖心表白。「也不瞞大人了,我就滿兒這一個女兒,如果大人不嫌棄,咱們可以結個親家,往後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沒什麼好瞞的。」
「如果滿兒肯下嫁,那就先謝過岳父大人了。」向槐打索隨棍上,不囉唆,知道與他成為「一家人」之後,許多事情才能浮上檯面。
只是,他仍不免想到,要是靈兒知道他喊程貴「岳父」,不知道會不會氣得頭頂冒煙。
「但憑爹爹作主。」滿兒聽到他親允婚事,笑得連眼兒都瞇了。
「太好了!太好了!」程貴高興得擊掌拍桌。「這門親事就這麼說定了,咱們回去就好好挑個日子,盡早替你們完成這終身大事。」
「先謝過岳父大人,只是這親事……可得緩上一緩。」向槐雖然面露笑容,濃眉卻還有著困擾。
「賢婿,有話就直說吧。」程貴直接就把稱謂給改了,心裡落實許多。
「這還不是皇上替我找的麻煩嗎?」向槐直接把話題帶入,動作間表達出對當今皇上的不滿。
「怎麼了?」程貴盡量不讓自己見獵心喜,但一雙老眼卻迸出精光。
「在見過滿兒姑娘之後,我已為她傾心,在最短的時間內飛鴿傳書稟告皇上,但是皇上卻屬意我迎娶驕縱的公主,並直言若有違背,將斬立決。」向槐猛搖頭,像是已為這事困擾許義。「加上皇上命我捉拿『詭影』,卻一直都沒有下落,皇上對我甚是不滿。」
程貴老眼一瞇,心想真是上天助我啊!
「看來皇上對賢婿頗有微詞,弄不好可能危及生命啊。」程貴趁這時候推波助瀾,就是要他們君臣不和。
「是啊,近來皇上總是找我的麻煩,讓我感歎這些年為他賣命都是白費了。」
向槐火上加油,營造自己對皇上不滿的假象。
「原來……賢婿對當今聖上有諸多不滿?」程貴試探性的開口。
「雖說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但……凡事總得有理。這些年我替他擋去多少暗殺,說白一些,他的命還是我救的,現下竟然要砍我的頭,這口氣……很難吞得下去!」向槐面露怒色,彷彿心裡滿是不平。
程貴與女兒對視一眼,頓時心裡有了主意。
「婚事或許可以緩辦,可賢婿得好好處理與皇上之間的問題,看是否還有轉圜的機會,或者是,還有沒有什麼更好的方式解決。」程貴語帶玄機。
「皇上就是皇上,他說的話誰能改變呢?」向槐輕哼一聲。「只是不願委屈滿兒做小,實在過意不去,我寧可辜負滿兒,不耽誤她的美好未來。」
說到這,沒理由的,向槐的腦海裡竟滿是樂靈的身影。
曾幾何時,謎般的她已在他心裡刻下痕跡?
向槐心裡的獨白,程貴當然不明白,只是聽著向槐一句一句都為滿兒著想,程貴十分滿意,料定是美人計奏效,這向槐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若要不負滿兒,還有別條路可走。」程貴微微點頭,話中有話。
向槐調回目光,迎向程貴的老眸。
「岳父大人……可有好方法?」向槐終於露出悅色,為的不是別的,只因快勾出一隻大狐狸了。
「辦法是人想的,就看賢婿願不願意做了。」程貴一句話說得別有深意,心想難得有這麼好的時機,索性就一併說出他的野心。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向槐一臉願聞其詳的模樣。
程貴見他岳父長、岳父短的直呼,想來是真心喜歡滿兒,再加上他方才表現出來的不滿,想必對皇上的忠心已經動搖,若是再使些力,必能讓向槐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上。
「不知賢婿可否想過,另謀春秋大業呢?」程貴拐著彎說話。
「這……」向槐故意表現出驚訝的神情,若一開始就熱絡地附和,可能會引起這老狐狸的懷疑。「小婿資質駑鈍,還望岳父大人指點。」
程貴見他雖面露驚詫,但卻沒有露出認為此事大逆不道的神情,心想或許這事兒真能有個譜。於是招了招手,要向槐湊耳過來,在他耳邊說出天大的陰謀。
字字句句,音量極輕,卻重重的擲在向槐的心上。
果然!
這程貴果然心懷不軌,連皇上都要謀害。甚至打算假他之手,讓此弒君大罪由他一肩扛起。
「當然,事成之後,你就是大功臣,既不用迎娶刁蠻公主,也不用擔心捉拿詭影之事,到時候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程貴拍拍向槐的肩膀,還不忘替他找來台階下。「是皇上先對不起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
「這……」向槐雖然達成目的,但仍讓自己露出為難的神色。
「如今的世道下,總得多為自己想想啊。」程貴使盡力氣遊說。「再說事成之後,你就可以帶著滿兒到處遊山玩水,豈不是一大樂事嗎?」
「可只有我們兩人,勢單力薄,能成事嗎?」向槐再丟出另一個餌。
「當然不會只有我們,還有知府大人,他已招攬不少兵馬,只待良辰吉日,登高一呼。到時他做王,我做相,你就是總兵大人了。」程貴很快的中計,把幕後的主謀直接供出。
「原來還有知府大人手下的兵馬……」終於讓他揪住狐狸尾巴了。「這樣成功的機率就大上許多。」
「當然。」程貴猛點頭。「放心吧,一定能成的,我們佈置許久了。」
向槐假意深情的看著滿兒,之後勉為其難的點頭。
「茲事體大,岳父大人就讓我仔細想想,考慮考慮。」向槐打算揪出程貴身後的另一條大魚,到時一網打盡,不留餘孽。
「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程貴拍胸脯保證。
向槐只是點頭,似是心意已經動搖。
三人又聊了一會兒之後,該知道的事都已經瞭解得差不多,向槐決定不再浪費時間,便起身告辭。
「明日必給岳父大人一個好消息。」向槐向兩人拱手行禮之後,火速離開,留下程貴父女在廂房裡,編織他們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