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夏季夜晚無風,只能用悶熱不已來形容。
無聊的禮拜六,已經三十歲卻還是沒有男朋友的日子就是這樣,到了週末連個朋友都找不著,因為大家都忙著和男朋友或女朋友共度。
西方詩人科索說:「站在街角卻誰也不等也是一種力量。」
問題是,到了她這個年紀站在街角,如果有人認錯人的話,都會讓她一陣竊喜,畢竟女人過了三十就像是坐雲霄飛車俯衝而下,不同點只在找不到升起的那一段軌道。
曾經她也很討厭男人,可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始終停留在原地的戀愛經驗,終於讓她開始正視男人這種生物的存在和重要性。十七歲以前,對於男人,她嗤之以鼻。二十五歲以前,她終於開始想談一場戀愛。二十五歲之後,她懷疑男人沒有原因的對她敬而遠之。
眼看著從小玩到大的表弟和堂弟、堂妹們陸續步入禮堂,她卻落得連伴娘都不能當的下場,簡直令她欲哭無淚.
「唉,熱啊!」
封颯月看著天花板翻來覆去,週末八點的這時候根本不會有人拿來睡覺。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熱到懶得動的她慢吞吞的翻了個身,伸長手臂在床頭櫃上摸來摸去,尋找手機。
「喂。」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她的堂弟,同時身兼她的上司封蒼征的聲音。
再翻身,她換用右手摸尋可能在床頭櫃上的扇子,「有事?」
封蒼征沉靜了一會兒,「你在做什麼?」
「勉強要說的話,我正在數天花板上的蚊子,看它們什麼時候會熱昏過去。」封颯月訕笑的說,手上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編著。
「我跟士泉在酒吧,你要來嗎?」
封士泉也是她的堂弟之一。
「不了,你們年輕人的玩意兒,我老了玩不動。」唉,她討厭人多嘈雜的地方。
「海翔也在。」封蒼征繼續說服她。
封颯月終於提起一點精神,「海翔來台灣了?怎麼沒有來找我?」
宗宮海翔是她唯一的表弟,小時候她特別喜歡聽他彈鋼琴。
「他剛下飛機就被我逮過來。」封士泉搶走封蒼征的手機,吊兒郎當的說.
熱氣似乎有點散去,她攬起的眉也放鬆了點,「你在的話,千旭不會也在吧?」
封千旭是封士泉的弟弟,當然也是她的堂弟。
在一拖拉庫的堂弟和堂妹中,她是最年長的,封士泉、封千旭和他們的妹妹封江花是她大伯伯的孩子,封蒼征則是她二伯伯的兒子,而宗宮海翔是她姑姑的兒子,雖然住在不同國家,但小時候他們常利用寒假和暑假玩在一起。
等到年紀大了後,對企業管理有興趣的封蒼征繼承了大伯伯的公司,並且將總公司移回台灣,而對自己父親公司沒興趣的封士泉和封千旭則在各自的領域有所發展,封江花剛滿二十,還是大學生,是所有堂弟和堂妹中年紀最小的,宗宮海翔則是在建築設計方面嶄露頭角。
而她這個最老的堂姐則是堂弟的秘書,說起來這個職位或許多少攀點裙帶關係,但是事後她以自己的努力證明工作能力不輸給任何人,沒想到這一待就是八年,連她都快忘記當初只是想暫時找份工作餬口,之後再朝自己所學的會計方面發展的願望。
「千旭?那小子忙得很,美國現在最紅的街舞老師,想上他的課的人早就排到台灣來了,他自己卻沒辦法來台灣開班授課。」說到弟弟,封士泉也只能大歎他的舞蹈細胞過人,不過年僅二十三歲就積極的發展事業。
「那你呢?沒事不在美國把馬子,來台灣做什麼?」封士泉輕佻的行事風格,他們都很清楚。
「漢堡薯條我已經吃膩了,偶爾也想吃吃臭豆腐。」
對他的論調,封颯月向來是聽聽就好,免得氣死自己。
「呿!叫海翔來聽電話。」
「喂。」電話那頭換成宗宮海翔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
「怎麼連你也來台灣?」
「把馬子。」沉默半晌,他祭出一個封士泉式的回答。
「你確定不是來被把?」封颯月只能這麼問。
「不,是來把人。」宗宮海翔的語氣認真。
她甚至能想像得出他那沒什麼表情的表情,以及說出這話時整個人看起來是多麼的……空虛。
沒錯,如果看到他的眼神,大部分的人都會用空洞形容,並不是他的幼年受過什麼樣的精神創傷,而是他這個人本來就是這樣。
「喔,好吧。」封颯月輕笑出聲,畢竟用那種可有可無卻又好像很認真的語氣說這種話,就是宗宮海翔厲害且搞笑的地方。
冷面笑匠,指的就是他這種人。
「那我要掛電話了,前面走來一個正到讓人受不了的妹,不多說,我要上了。」還是那副沒精神的空虛語調,宗宮海翔說完逕自收線。
封颯月看了手機一眼,下一刻清脆的笑聲在室內迴盪。
如果他真的會去把妹,她的頭給他!
將手機扔回床頭櫃上,封颯月翻身坐起,搔搔一頭長及腰部的大波浪鬈發,盯著大約五步距離的浴室,考慮著要不要衝個涼再回來睡,但悶熱的空氣卻讓她只是用想的,懶得站起來走過去。
「唉,如果家裡有自動前進步道就好。」決定了!她明年夏天前,一定要在家裡規劃一條動線完美的自動步道。
她再度倒回床上。
假如冷氣不要壞掉的話,她一定可以有個好眠。
「噢,熱呀……」
她真希望能立刻熱暈。
「如果是今天的話,我非常願意加班……」至少辦公室裡還有冷氣可以吹。
無神的注視大開的窗戶,卻連一陣清涼的夜風都沒有。
暈過去,快暈過去……
封颯月暗暗的祈禱自己在下一秒能不顧一切的暈倒。
「嗯,希望明天會下雨……」
黑暗中有聲響。
「唔……」好吵。
昏睡中,封颯月往左一翻,順手拉高薄被蓋住頭頂,阻隔外界的雜音。
聲音持續不斷的透過大開的窗戶傳人。
有沒有過那種在快醒來時,卻還不願意醒過來,所以聽到聲音便在腦海裡催眠自己沒聽到,或是死命的要自己千萬別恢復知覺,因為根本還沒睡飽的經驗?
而她現在正是處在這種狀態。
「唔……啊!是小提琴聲!」她終於受不了,邊用力坐起身邊大吼,證實自己猜測無誤,又虛軟的倒下,瞥了眼牆上的鐘。
晚上十一點。
很好,也就是說她現在打電話報警是合理的。
深夜,暑氣多少有些消退,但耳邊持續的悠揚提琴聲沒停過,多少助長了她心中的暑氣。
利落的翻身下床,封颯月快步來到窗邊,往外瞧。
向來無光的隔壁窗戶泛著淡淡的暈黃,從沒打開過的窗戶如今敞開的角度就像是歡迎大家參觀一般,照房間的擺設來看應該是臥房,房內站著一個身材碩長瘦高的男子,肩上架著一把純黑色的小提琴,婉轉動聽的琴音在他纖長的十根手指頭配合下流洩而出。
看來很目中無人,不是嗎?
「這種時間拉小提琴,他是怕大家作噩夢醒不過來嗎?」雙手環抱在胸前,她盯著隔壁那戶鄰居。
她記得隔壁房子過子老舊,又因為屋主不願重建,始終租不出去,要不然位於這種黃金地段,屋主光收房租就可以收到手軟。
正好住在正對隔壁獨棟房屋的公寓二樓,她房間的窗戶一開就對著隔壁的窗,相差不過一公尺多的距離,真要說,的確是個沒有隱私的距離,之前確定隔壁沒人,所以她都打開窗戶透氣,如今有人搬進來,以後她要小心點。
「原來租出去了。」冷著眼,她真的考慮要打電話給警察,說他製造噪音。
側耳聆聽,曲調很熟悉,只是她一時想不起來。
嗯,好像是五月天的「聽不到」。
真是個怪人,用小提琴這種古典樂曲使用的樂器,卻拉出五月天那種搖滾曲風的音樂,如果說他拉些沒聽過的交響曲什麼的,說不定還可以促進她睡眠咧!
雖然很怪,卻不是現在的重點所在。
「喂。」封颯月用彼此間隔距離加上不會被小提琴聲掩蓋的音量,朝隔壁那扇同樣大開的窗內的男子喊道。
浸淫在小提琴世界中的男人連頭都沒有回。
「喂!」稍微加大音量,她再度叫喚,這次還輕拍窗子,希望能引起男人的注意。
真是奇怪,今天附近住戶都不在嗎?怎麼沒人想要制止他?封颯月暗付,卻沒放棄要男人停下琴聲的念頭。
男人依然故我。
一次可以當作沒聽見,兩次就……
雙眼微瞇,封颯月隨手揉了團紙球,測量距離後,往前一扔。
咚!
「賓果!正中紅心。」
男人終於有反應,小提琴聲停下,緩緩轉身面對她。
咦?高中生?
這是看清楚對方的臉孔後,封颯月心中出現的OS,但隨即又想到這附近的房租不是高中生付得起的,要不是他的爸媽非常有錢,就是他們全家搬到隔壁。
「現在很晚了,你要拉小提琴的話,明天請早。」封颯月清脆悅耳的嗓音在半空中繚繞,順利傳入隔壁的屋內。
有著一張娃娃臉的男子衝著她露出一個可愛的微笑。
呃?他笑什麼?
「你為什麼笑?」未經大腦思考的話脫口而出。
男人還是對她猛笑,半句話也不吭。
糟糕,不會是個怪人吧?!
「總之,就這樣。」單身女子獨自居住在外,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快速合上窗戶,封颯月一轉身,便看到一旁穿衣鏡中反射出的自己。
長髮披散雜亂,一邊的背心肩帶滑落,差點春光外洩,臉上還有趴睡的紅色印子,她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糟到不能再糟的模樣,如果現在有人告訴她怎麼死最快活,她絕對二話不說照做。
三步並作兩步跳上床,用薄被將自己團團包住,她完全忘了兩個小時前還拚命喊熱的話,現在她只想藉此還忘剛才那段難堪的記憶。
她知道他笑什麼了!
良久,被窩裡傳來悶悶的聲音——
「唔……真想就這樣熱死……」
「這麼說來,你見到她了。」
隔了一扇窗戶,隔壁的房間還亮著燈,桌上的電腦螢幕出現一張表情空洞的臉。
「嗯。」適才和封颯月在窗邊對看的男人淡淡地點了下頭。
「她認出你了嗎?」宗宮海翔透過視訊和他對話。
「沒有,但是她的穿著我很滿意,所以原諒她暫時忘記我。」男人說話的聲音有股飄忽的腔調。
在這種讓人不禁讚歎冷氣是人類文明史上最具便利性的偉大發明的天氣裡,她剛才的穿著可真是比冷氣還要清涼上好幾倍。
「啊,看到什麼養眼的鏡頭了嗎?我看我也搬到颯月的隔壁好了。」面無表情的說著調侃的話語,宗宮海翔努力讓自己的嘴形看起來清晰可辨。
「你在做臉部擴張運動嗎?」男人使出一記回馬槍。
「我只是出於關注殘障同胞的愛心。」唯一一號的表情不變,宗宮海翔還是沒有停止「臉部擴張」運動。
「多事。」男人笑嗤,回敬道:「那我是不是應該靠近螢幕一點?」
「我只瞎了一隻眼,不是一雙。」
「嗯哼。」這點他便無法跟宗宮海翔比,畢竟他是聾了一對耳。
耳聾的程度可以分成六級,而他已經屬於第六級的極度聾,意指純音聽覺喪失大於九十分貝,殘餘聽力一般不能利用,即使是在他耳邊大喊,他都沒反應。
遺傳性耳聾,但他並不是一出生便聽不見,而是在成長的過程中逐漸喪失聽覺能力,先天性耳聾的確包含在遺傳性耳聾內,但遺傳性耳聾不等於先天性耳聾,遺傳性耳聾還囊括各年齡階段發生的聽力損失,他便是屬於後者。
他從十歲開始學習小提琴,那時他的聽力還是正常,聽得見任何聲音,直到他十三歲後聽力漸漸喪失,到現在已經屬於會影響說話能力的極度聾,跟他很熟,知道內情的朋友都會為了體諒他閱讀別人唇語的辛苦,而放慢說話速度,或做出清晰的嘴形,但他不喜歡這樣,他只是聽不見,有些不方便,並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憐憫。
就像從小到大的好友宗宮海翔說的,他自尊心太強,常常為此而拒絕別人善意的幫忙,但在他眼裡,不管是善意或是同情都是相同的,他不需要別人將他當成特別的個體,只要把他視為一個普通人就可以。
比如小提琴,他不也可以拉得像普通人,甚至因此揚名國際嗎?
「我突然想到,要是颯月一直認不出你呢?」
宗宮海翔淡漠的聲音響起,要不是他仍看著螢幕,一定不會知道他在講話。
「會的,她會認出我。」他抓不準字音的話,要是不熟的人絕對聽不清楚。
「好吧!那你努力,我要先睡了。」如同往常,自顧自結束對話的總是宗宮海翔。
將筆記型電腦的螢幕合上,相良陸斗來到窗邊,注視著那扇稍早關上的窗。
因為父母認識,是朋友的關係,從小他便跟著封家的孩子一起玩到大,其中封颯月和宗宮海翔跟他最為熟識。
他母親的娘家就在封颯月母親的娘家隔壁,聽說在他還沒有記憶的時候就常和封颯月玩在一起,她稍長他三個月,所以大人們總會要他喊她一聲姐姐,但是他每次都拒絕,從沒有一次聽話過,因為他從小就很喜歡隔壁那個長得很可愛的女孩,所以他才不要叫她姐姐咧!
他也一直以為封颯月會喜歡他,直到十歲那年的暑假,她當著他的面說討厭他,比起像個過動兒老愛欺負她的他,她更喜歡像個小紳士般靜靜彈著鋼琴的宗宮海翔。
像個小紳士?他那根本就是無精打采、面無表情好不好?
長大後的他會這麼想,但那時候他還小,被她這麼一說,可真的是青天霹靂,於是還稱不上成熟的思考模式告訴他,只要像宗宮海翔一樣學會樂器演奏,封颯月就會喜歡他,結果呢?他苦練多年後的現在,宗宮海翔早就不再彈鋼琴,轉戰建築設計,反倒是他玩出了興趣,一學便沒停過。
生性叛逆又喜歡跟別人不同的他選擇了小提琴,但他從一開始就沒拉過古典樂曲,那時候教他樂器的是宗宮海翔的父親宗宮響,身為作曲家的他,見他不願演奏制式的樂譜,開始替他譜些簡單的曲子讓他練習,間接的他對作曲也產生莫大的興趣,所以現在他除了偶爾會應邀在盛大的場合演奏外,其它時間都是譜譜曲,自娛娛人,並沒有因為耳聾而產生不便。
事實證明,就算聽不見,他還是活得很好。
於是,這段等了三十年的暗戀,他現在要來準備采收果實了。
嘴角上揚的弧度顯示出他的好心情,星眸映照著子夜的星空,互相輝映。
清晨六點,小提琴的聲音準時響起。
再度歷經了一次睡不飽卻被迫清醒的感覺,她抓起手機確認時間後,簡直想哭泣。
她是叫他明天請早沒錯,但也不用這麼早吧?!
天知道她昨天為了克服心裡的羞愧戚,花了多久的時間才睡著,隔壁的鄰居到底知不知道有些人沒睡滿十個小時會死呀!
如果她現在手上有可以遙控殺死人的衛星,她絕對會順應心中殺人的願望,按下紅色的按鈕,發射遠在臭氧層外的追殺機器,第一個目標就是他那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小提琴。毀了它以後,就會有美好的睡眠品質。
癱在床上,她的耳朵又自動辨識出歌曲的名稱。
「今天是『知足』嗎?」欸,他還真愛五月天的歌。
「大早就拉些有的沒的歌,真是讓人忍不住想破口大罵。
「喂!現在才六點,普通人應該要有的常識,你到底有沒有呀?!住宅區內嚴禁噪音,你懂不懂?就算你沒有公德心,禮義廉恥中的羞恥心你總該要有吧!」封颯月辟哩啪啦祭出一長串咒罵。
如同昨晚,那名男子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封颯月氣瘋了,隨手拿起昨晚沒吃完的蘋果用力往他的頭一扔。
不知道是沒扔准,還是被他閃過了,蘋果摔落在地上,雖沒打到他,但還是發揮了效用,至少他放下小提琴,研究那顆蘋果究竟是從何而來。
「這邊啦!」見他左右張望,就是沒往後看,封颯月沒好氣的出聲。
男人此時正好往後看,一拾眼便看見封颯月滿臉抑鬱的佇立在窗邊,雙手如昨晚一般抱在胸前,直瞪著他。
暗自試了幾次,確定可以發出正確的聲音他才開口,「早安。」
「你也知道很早,那就麻煩你吃過早餐以後,確定大家都出門了,再拉小提琴!」太陽穴隱隱抽動著,怕自己一不小心怒罵出聲,她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
「我已經吃過了。」娃娃臉上有著淺淺的微笑,這次他的語音有些上揚。
只不過盛怒中的封颯月沒有注意到。
笑笑笑,他到底看不看得懂別人的臉色?她難道像是敦親睦鄰的好臉色?沒照鏡子她都知道自己是一副怎生的晚娘面孔,他居然還嘻皮笑臉的回答他吃過了!
「是嗎?我還沒吃過,因為我根本還沒睡飽!」發覺自己的好教養完全崩潰,她也懶得跟看不懂臉色的人客氣,直接狂吼。
原來她是因為還沒吃飽,脾氣才會那麼大。他這麼解釋她一大早的火氣。
始終維持著笑容,他熱心的問:「那要不要來我家吃?」
誰在跟他說早餐的問題?!
「我是叫你不要白目到一大早就拉小提琴!我還在睡覺!」簡直就是對牛彈琴,聽不懂,跟瘋子說理,說不清。
「吵到你了?」要是不吵醒她.就沒意義了。
「廢話!」不然她看起來像是感謝他叫她起床嗎?
「對不起,不過我習慣在這個時間拉小提琴,因為特別有感覺。」
翻了個大白眼,封颯月察覺自己的怒火一點都沒有減少,反而有增加的趨勢。
「那就請你爸媽將你的房間改建成隔音設備超專業的音樂教室,你要在裡面開班授課或是三更半夜敲鑼打鼓都沒關係。」明明是跟文明人在交談,她卻覺得越來越累。
「喔。」她說話的速度太快,他根本來不及解讀她的唇語,只好隨口應答。
沒錯,她還不知道他失聰的事實,而他也不打算在她認出他之前告訴她。
他們有多久沒見面了?大概快二十年了吧!從他十歲的那個暑假之後,他們便再也沒見過面,所以她會認不出他也算情有可原。
「真是的,現在的高中生都這麼難溝通嗎?」
高中生?她剛剛說高中生嗎?
「高中生……是指我?」心中有條緊繃的線瀕臨斷掉的邊緣,他小心翼翼的確認。
「難道我看起來像高中生?」高中生的老師還差不多。
繃緊的線斷裂,他皮笑肉不笑的開口,「我不是高中生。」
呃……他怎麼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喔,大學生嗎?」氣焰削弱,封颯月仔細觀察他突然變化的臉色。
嗯……怎麼覺得他有點眼熟?
「也不是。」他現在的笑容可以用冰冷來形容了。
老天,目前是可以熱死人的夏季不是嗎?她怎麼覺得有點冷?
「難道是國中生?」不會吧!她看走眼到這種程度?
國中生?她瞎了不成?
「你真會猜,可是為什麼就是沒有正確答案呢?」他慢慢的步向窗邊,視線銳利到讓她覺得刺眼。
好熟的臉,卻是不太熟悉的表情。
印象中這張臉應該是帶著非常陽光的笑容才對,她腦海中慢慢拼湊出那遙遠的記憶原形,那個小時候如夢魘股存在的臉龐逐漸清晰,不管是在什麼場合、什麼季節,不論是穿著汗衫或圍著圍巾,他都笑得很開懷,因為他是……
「相良陸鬥!」冷漠的雙眼終於滲出一絲絲溫暖,他的笑容恢復成她記憶裡的那個模樣。「好久不見,颯月。」他緩緩的說。
「啊……」
清晨六點多,一聲慘叫劃破天際,烏雲開始聚集。
嗯,今天會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