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暈暈、臉紅紅,春梅還在她床邊不停感歎她命歹運氣壞,好不容易和王爺圓了房,卻在三更半夜被人家一腳踹回來……
官寧兒很想命令春梅閉嘴,讓她好好休息,可她正要開口,府裡的丫頭便稟報外面來了個道士在鬧事。
因為王爺在晌午時出了門,身為王府女主人的她,只好責無旁貸的出面解決。
拖著沉重的身子和發暈的腦袋步出房門,還沒走到門口便看到一個老道士大搖大擺的走進王府,老人家下巴蓄著雪白的鬍鬚,身穿破舊道袍、手拿拂塵,背上還背了一個破袋子。
老道士一進大廳找了把紫檀大椅,便蹺起二郎腿坐了下來。
兩旁的奴僕護院圍了他一圈,不是他們沒趕人,實在是這老道士的功夫好得不得了,三兩不就把他們打得哭爹喊娘,狼狽不堪。
「我老道士化緣至此,你們這些兔崽子最好都給我規矩點,再對我無禮,小心廢了你們的腿。」他年歲不小,卻聲如洪鐘氣勢懾人。
官寧兒揉著不通氣的鼻子走時大廳,細細打量著老道士,只見他鶴髮童顏,身形瘦削,好個仙風道骨的老人家。
「唷,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胖娃娃?」
胖娃娃?
眾人聞言,瞬間沉默無語。
官寧兒的身材的確有些豐滿圓潤,但她好歹也是個姑娘家,怎麼說都與「胖娃娃」這三個字扯不上邊吧。
春梅替主子抱屈,上前一步道:「老頭兒,你休要胡說,這可是咱們王府的七王妃。」
本以為老道士聽到王妃的頭銜會露出向分怯意,沒想到他卻老神在在的撫著花白鬍子,上上下下打量起官寧兒,不見一絲敬意。
「哦?這麼說來,你就是那個又胖又傻還缺心眼的官家三小姐嘍?」
王府奴僕們一聽此言都有些生氣,先前他們確實不怎麼把這王妃當一回事,但她進了王府之後不但禮遇下人,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解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令眾人十分服氣。
就拿昨天的事來說好了,如果不是王妃適時出現解圍,被叫到練功房的幾位護院,恐怕今兒個會渾身痛得下不了床。
人心都是肉長的,這王妃雖然看上去憨憨傻傻,一點脾氣也沒有,可對他們這些下人好得沒話說,這老道士說話如此難聽,他們能不氣嗎?
春梅也氣個半死,主子被說又胖又傻已經讓她不能忍受了,這死老頭還加了一個「缺心眼」。
唯有官寧兒依舊好脾氣的笑容滿面,柔聲問:「老先生今日來府上,是想化緣嗎?」
他不客氣地點點頭,「我老頭兒行走江湖,吃穿用度少不了銀子,最近手頭有些緊,剛好路過此地,見王府十分氣派,富麗堂皇,便想進門討些盤纏,丫頭,我老頭也不貪心,準備個三五十萬兩銀票給我就行了。」
他的獅子大開口令眾人聽了紛紛倒抽一口涼氣,這哪裡是化緣的道士,分明是搶劫的惡徒!若不是見識過他的身手,兩旁護院早衝上去痛扁一頓了。
官寧兒也是一愣,有些為難道:「老先生是在與我開玩笑吧?」
冷哼一聲,老道士眼一瞪,「什麼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可是……三五十萬兩是筆大數目,一時之間,我可籌不出來這麼多盤纏送給您。」
「籌不出來也沒關係。」指了指自己的腿,他朝她勾勾手指,「你過來,給我老頭子捶捶腿捏捏肩,我心情一好,那三五十萬兩就免了。」
「喂,你這老頭好過分,這可是我家王妃耶……」春梅氣到不行,想與他理論,卻被主子拉了回去。
官寧兒好脾氣的走上前,燦然一笑,半彎著身子,就給老道士捶起腿來。
那老頭好像也不意外她的舉動,撫著鬍子,閉上眼睛享受她的伺候。
一旁奴僕都有些看不下去,但見王妃都肯放下身段小心伺候他了,他們這些下人的還能說什麼?不過經此一事,也足以證明這官家三小姐果然是個呆頭呆腦的傻子。唉!
「丫頭,老頭子我口渴,奉茶。」
官寧兒乖乖起身,倒了杯熱茶雙手奉上。
老道士不客氣的接過來細細品嚐,滿意的點了點頭,「嗯,這茶好喝,裡面泡的是什麼?」
「是茉莉花瓣,可以提神醒腦。」
奉完了茶,她又跑到他身後幫他捏肩膀,老道士舒服得閉上了眼。
景呈御一回到府裡,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眾人見王爺回來了,紛紛上前行禮。
老道士微睜開眼,扯著官寧兒的衣袖問:「那人是誰啊?」
她偷視景呈御一眼,兩頰透著不自然的紅暈,「他就是七王爺,我的夫君。」
「哦,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殺人不眨眼的景呈御啊。」
眾人聞言,再次倒吸了一口氣。
這老道士得罪王妃不打緊,可若得罪了王爺,那小命可就真的要不保了。
只見景呈御瞇著眼走到他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師父,您下山怎麼也不派人捎個信過來?」
若不是下人通風報信,告訴他府裡來了個不速之客正在刁難王妃,他也不會焦急的匆忙趕回府裡,沒想到這一見,對方竟是自己的師父!
直到現在,他都搞不明白自己在意的到底是官寧兒的安危,還是那所謂不速之客對王府的威脅。
王爺的一句「師父」,令眾人大驚失色。
七王爺的師父——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莫上離?那可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據說,連當今皇帝見了此人都要禮遇三分,因為他不但武藝高強,醫術了得,在武林中更譽為泰山北斗,佔有一席之地。
撫了撫鬍鬚,莫上離沒好氣的瞪了徒弟一眼,甩了甩衣袖,「我都已經易容成這樣了,你居然還認得出來?」
景呈御沒理會師父,目光緊盯著官寧兒,她雙頰火紅,瞳眸略顯混濁,是大病前兆,莫非是因為昨晚……
官寧兒打了個噴嚏,對莫上離一笑,「您果然與王爺關係匪淺。」
莫上離一瞪眼,挑眉問:「你如何猜到?」
她指了指他的腳,「若您真是個落魄的老道士,腳上怎麼會穿緞面刺繡的鞋子呢?」況且這是七王府,膽敢隨便亂闖還如此囂張之人,肯定大有來頭。
「不好玩,不好玩!」莫上離指了指徒弟,「他是個人精,娶了個媳婦還是人精,人家都說你又笨又好騙,看來傳聞不可信。」
原來如此!眾人現在總算明白王妃為啥忍受老道士的刁難了。
莫上離抱怨一陣,然後一把扯掉下巴上的假鬍鬚,仔細一看,這人原來一點都不老,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有著瘦削修長的身材,也算個不多見的美男子。
他圍著官寧兒轉了兩圈,認同地點點頭,「嗯,是個有福氣的姑娘,只可惜命不好,嫁給我這個不肖徒弟。我還沒踏進王府,就聽到壞徒弟虐妻,看你這模樣,病得可不輕啊。」
官寧兒低頭紅著臉,偷看了景呈御一眼。
他敢有些尷尬的看向她,見她臉色不怎麼好,又被自家師父折騰了半晌,雖然心跳有點愧疚,可他是個好面子的人,抱歉的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回頭瞪著站在一旁的春梅,「愣著幹什麼?送王妃回房,病沒養好不准下床。」
他一臉兇惡的命令,嚇得春梅打了個冷顫,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扶著主子往房裡走去。
唉,她真沒用,只敢在小姐面前囂張,一遇到這個冷面王爺,只有被嚇破肚的份。
主僕離開後,莫上離對著徒弟嘿嘿一笑,「你眼光不錯,那是個有意思的姑娘,捉弄起來還挺好玩的。」
景呈御臉色一沉,不知是因為擔憂她的病情,還是因為自己冰冷的那顆心,竟因她而產生無法控制的變化。
幸虧官寧兒的身子骨一向結實,加上景呈御的師父莫上離又是有名的神醫,幾帖藥被逼著喝下去,廚房再以各種藥膳進補,不出兩天,她的風寒便徹底好了。
莫上離就這麼大大方方在王府住了下來,他外表看來三、四十歲,可仔細一問,才知實際年紀居然已六十八!瞧他駐顏有術,著實讓王府裡一群丫頭們羨慕不已。
他很喜歡官寧兒這個徒弟媳婦,打從她病好後,每天都要把她叫到身邊聊天說話。
景呈御雖然還總是擺著一張臭臉,但對官寧兒似乎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無視了。
前幾日,他們師徒倆在書房裡喝茶對弈,她搖著小扇子在一旁看熱鬧,眼前莫上離的進攻就要令景呈御敗北,她輕咳一聲,拿小扇子擋著嘴,在夫君耳邊咕噥了一句。
之後,棋勢隨即大逆轉,莫上離的棋子被徒弟殺得片甲不留。
老頭子輸了棋,氣得直瞪人,又見不得徒弟得意,惱怒之下便翻手毀了棋局,把景呈御費了好大力氣才得來的一套白玉棋子弄丟了好幾顆。
景呈御脾氣也不好,丟了愛棋,氣個半死,當場下了道命令要廚子三天不准給老頭燉肉吃。
莫上離雖是王爺的師父,但在王府中,王爺還是最大,那些廚子丫頭得到此令,雖然同情,卻也沒人敢違抗主子的命令。
莫上離氣得不行,在屋子裡破口大罵,順便把景呈御這不肖徒弟的祖宗三代也給罵進去。
為了安撫老人家的情緒,官寧兒只好偷偷下廚,燉了好大一鍋咕嚕肉偷偷摸摸地送進他房間。
莫上離心情極差的瞪了她好一陣,才在她百般勸說下,裝模作樣的說懶得跟小輩計較,然後樂呵呵的吃了起來。
一邊吃,他還一邊罵著徒弟,最後直盯著她道:「看不出你棋藝居然那麼高,明明已成定局的盤面,被你三言兩語一說就逆轉了,輸得我老頭子顏面盡失。」
官寧兒裝傻一笑,擺了擺手,「我哪會下棋啊?當時只不過隨口一說,沒想到卻害您老輸了棋,丫頭自知罪孽深重,所以連忙上門來賠罪。」
莫上離慢吞吞的喝著小酒,哼了一聲,目光不經意瞟到她腰間掛著那個香囊,「那東西是你自己繡的?」
「您說這個啊?」抓起香囊,她搖了搖頭,「這是我娘繡的,我可繡不出來。」
「拿給我瞧瞧。」
她急忙將香囊解下,遞了上去。
莫上離接過手,細細打量香囊上頭的花紋,「蔓夕花?塔洛族的族花呢。」掂了掂重量,他一把手,一個做工精緻的小銅鏡便掉了出來。
官寧兒湊上前,好奇問道:「您知道塔洛族?」
笑了笑,他拿起銅鏡在手中把玩,「我老頭兒吃的鹽比你這丫頭吃的飯還要多,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說著,銅鏡上面的花紋和圖案引起他的注意,他眼一瞇。
「我娘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很有靈性,能招出雪妖。」
莫上離一聽,有了興致,「招雪妖?」
「是啊,所說塔洛族地處南方,長年溫暖濕潤,可自從族人發現了這枚銅鏡後,天氣便出現異常,先是連降大雪,接著便有人在雪中看到雪妖出沒。」官寧兒講得活靈活現,「所以後來才有人說這是一枚照妖寶鏡,可以讓雪妖現形,神奇得很。」
「你娘是塔洛族的人?」
她點頭,「嗯。不過自從嫁給我爹之後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直到她逝世的那一天,才把這枚鏡子交給我,要我好好保存。」
莫上離研究了半響,眼神幽深,張口欲言,可話到嘴邊卻又嚥下。
將銅鏡放回香囊裡還給她,他淡淡扔下一句,「這小東西的確是個寶貝,好好留著,別弄丟了。」
見老人家欲言又止,知道有些話他不想說,官寧兒便也不再追問。
莫上離剛又把一塊肉扔進嘴裡,就聽門口傳來腳步聲,有個下人恭敬的喊了聲「王爺」。
他嚇了一跳,急忙把肉吞時肚子裡,還順手拿過一塊絹布把桌上的肉蓋起來。
官寧兒被他緊張兮兮的樣子逗得直想笑,可她還沒笑出聲,景呈御已經邁著大步走了進來。
天氣晴朗的時候,他的右腿跛得並不厲害,但仔細觀察,他走路的姿態與正常人還是有些不同。
嫁進王府也有一段日子了,她早已摸清他是只刀子嘴豆腐心的紙老虎,雖然不知外界那些傳聞為什麼將他說得陰銀至極,殘暴無情,但相處久了,他除了面冷嘴硬之外,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
當然,她也很想知道他的腿為什麼會跛,但府裡上下包括齊揚和岳總管,只要她一提起這個話題便臉色大變,想必其中必有隱情。
她嘴上不說,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想著有朝一日自己定要解開他心裡的那道死結。
景呈御顯然不意外官寧兒在這裡,早在他過來之前,就已經有人向他報告過了。
他一雙眼瞟到桌上有個東西被絹布遮起來,也不說話,只是走過去一把掀開它,被吃到只剩半鍋的咕嚕肉赫然呈現眼前。
莫上離扁了扁嘴,哼一聲。
官寧兒吐了吐舌,不發一語。
「視本王的命令如無物,膽子挺大的嘛。」
「哼!不肖徒弟!」莫上離咕噥著,天底下還有比他做師父做昨更窩囊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