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陽光中,那身軀完美如雕像的男人,雙眼精光灼亮,直勾勾的注視著豆蔻。
「我自由了!」他的宣言,近似咆哮。那張絕美的容顏,仰望著天際,露出狂傲的笑容,有如挑釁。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仰著頭,笑得那麼猖狂,但是看見救命恩人心情愉快,她也不忘從善如流,禮貌的道賀。
「恭喜你——呃——那個——」黑白分明的眼兒,掃見他的赤裸,很快就轉開視線。「呃,謝謝你救了我。」
除了道謝之外,她其實好想好想提醒他,既然重獲自由,就該快快找件衣裳蔽體。雖然,他的體態容貌,都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但是這麼光溜溜的站著,不但容易染上風寒,也會害得她不知該往哪裡瞧。
換作是一般的姑娘,肯定早就羞死了。但是,豆蔻可不是一般姑娘。
她從小到大,在各城各鎮間四處闖蕩,搜集與販售各類珍貴藥草,她見過許多好的人類、壞的人類,更遇過許多好的妖魔、壞的妖魔。
好的人類,往往成為她的客戶或是朋友。壞的人類,雖然妄想欺騙她,卻又總是被她騙得團團轉。好的妖魔和善親切,壞的妖魔總是想吃她。
然而,不論是人類、妖魔,抑或是她深入山林、尋訪草藥時,偶爾幸運覷見乘雲而來的仙人,搜盡她的記憶中,也沒有任何一張容顏,能與眼前的他媲美。
他的美麗,不僅限於面容。
那高大健壯的身軀,無一不美,那強壯的頸項、寬闊的雙肩、結實的胸膛、有力的臂膀、雄健的腰、挺翹的窄臀,還有……還有……
白嫩的小臉,驀地一紅。
唉啊啊,不行不行,雖然那處「禁區」是那麼誘人,但是她實在不該再繼續看下去了!
「女人,過來。」
他陡然喚道,還朝她伸出手來,薄唇上噙著笑。
那笑容美得傾國傾城,美得讓四周的景物全都失了顏色,她彷彿被籠罩在光芒之中,甜醉得無法自拔,不由自主的朝他走去。
他嘴角笑意更深,連聲音裡都有著無窮魔力。
「你替我解開封印,所以,我要報答你。」那雙黑眸注視著她,有著毫不掩飾的飢渴。他伸出手,撩起她一繒散落的發,將她緩緩的、緩緩的拉近。
那無窮的魅力,教豆蔻口乾舌燥。
「報、報答?」她傻傻的重複,癡迷的注視著他,因為太過靠近,她覺得整個人,都像是沐浴在幸福的光芒中。
慵懶的嗓音,迴盪在她耳畔,暖燙的鼻息,熏燙著她紅潤潤的粉頰。
「對,」他靠得更近,聲調近乎寵溺,靠在她耳邊,輕聲宣佈道:「為了報答你,我決定吃了你。」
那親匿的言語,讓她手腳發軟,幾乎就要融化。
喔,好幸福,他要吃了她呢!
她陶醉不已,暈陶陶的看著他。
噢,天啊,他要、他要吃了她呢,吃了她呢吃了她呢吃了她呢吃了她呢吃了她呢……
咦?
等等。
豆蔻眨了眨眼睛,從陶醉的迷霧中,陡然清醒了過來。
吃了她?!
他說的報答,竟然是吃了她?
幸福的表情,立刻轉為錯愕。
「呃,吃了我?這算是報答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還不著痕跡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傲倨的睨著她,理所當然的回答:「能成為我的食物,是你的榮幸。」
「我可以拒絕嗎?」這種榮幸,她寧可不要。
他瞪著她。「當然不行!」
「呃,那,請你另外想個方式報答我。」
「女人,別跟我討價還價!」他擰著濃眉,滿臉不悅。
為了保住小命,豆蔻擠出最和善的微笑,以及最誠懇的表情,努力要說服對方。
「不不不,請別誤會,這不是討價還價,只是這樣的報答,我實在承受不起。不如請你再考慮考慮,換個方式報答我?」什麼都好,拜託拜託,就是不要吃她啊!
美麗的黑眸裡,迸出蒸騰的怒火。溫暖的日光,瞬間化為陰影,在他的面容上形成詭異的暗影。
黑暗吞噬了光明,曰光被逼退到遠方,四周變得又暗又冷。
這是怎麼回事?!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因為重重暗影,增添了駭人的霸氣,彷彿天地的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只要輕輕一捏,就會徹底毀滅。
「我已經決定了!」低沉的嗓音,迴盪有如雷鳴。
大手探了過來,輕易的拎起嬌小的她,湊到了嘴邊。
從口裡呼出的溫熱氣息,吹拂在她頸間白皙得近似透明的肌膚,他的舌尖舔過最軟嫩的那處,試探甜美鮮血的熱度。
豆蔻瞪大眼睛,嚇得心跳都要停了。她才剛從妖魔的嘴裡撿回一條小命,沒想到她的救命恩人,為了報答她撕去符咒的方式,竟然是要把她吃了。
完了完了,她真的要被吃掉了!
早知道,就不該聽他的話,乖乖撕下那道符咒——嗯,符咒?
像是在回應她一閃而逝的心思,撕去符咒的右手心,竄過一陣淺淺熱痛。她本能的低頭,卻赫然發現,手心裡竟透出紅色的微光。
豆蔻張開掌心,這才發覺到,那張寫著符咒的白絹,雖然已經碎散,但那些紅印符字卻沒有消失,反倒深深烙進了她的掌心。
她揉擦著那些紅印,紅印非但沒有被抹去,反倒緩緩的變淡,像是融進她的手心裡。而且那些書寫在符咒上的不知名文字,烙進手心裡時,她竟然識得了,還流暢的脫口而出。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
洶湧蔓延的烏雲,像是遇見最冷的冰雪,在她念出那句話時,驀地僵凍停止,就連抓住她的身子,抵靠在她頸間,預備咬下第一口的男人,巨大的身軀也同時僵硬。
大手將她拉開了一些,幽暗的黑眸裡,充滿不可置信。
「你說了什麼?」疼痛像是利刃,隨著那些字句戳入他的額上。那張俊美的臉龐,有些扭曲了。
某種莫名的力量驅使著豆蔻,那些字句從胸口湧現到口中,她毫不遲疑的再度重複。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
同樣的微亮紅光,隨著她吐出的字句,在他的額間亮起。
劇烈的頭痛,如無孔不入的蟲蟻,從他的額間,嚙咬進他的腦中,那陣尖銳的疼痛,讓他只能咆哮鬆手,丟下到嘴的「美食」。
雙腳落地的豆蔻,因為這突然的變故,而有些不知所措。
陰影褪去,原本有吞天之勢的男人,竟然緊閉雙眼,用雙手抱住腦袋,口裡不斷發出厲聲痛嚎。
「你做了什麼?」他嘶吼著,俊臉慘白。
「我?我什麼都沒做啊!」豆蔻連連搖頭,拒絕承認跟他正在承受的痛苦,有任何的關係。
「該死!」
憤怒的咆哮,震得森林都在顫抖。
他額間的紅光,吸引了她的注意,仔細一看,那詭異的紅印,居然跟她掌心裡的文字一模一樣。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她又念道。
可怕的咆哮變得更駭人,天地都在震動。他仰起頭來,大口喘息,那些音節有如釘子,一下又一下,重擊著他的腦子,幾乎要擊碎他的神魂。
「住口!」他嘶吼著。
「你額上的字,跟我手裡的一樣。」她訝異的察覺,兩者的差別只在於,她手心裡的紅印如今已毫無痛感,而他額上的文字,卻正在狠狠的折磨著他。「焰魔羅阿古夏雷騰?這是什麼?」
巨大的身軀,因為錐心刺骨的劇痛,頻頻顫抖著。
「別念了!」他大吼。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那是千古以來,始終被嚴密緊守,天地間最禁忌的名,只要得知了這個名,便能操控最難測的力量。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也是神族們,用來制伏他、囚困他,甚至書寫在絹上,封印了他五百年的咒語。
焰魔羅阿古夏雷騰。是他的名。
雖然毀去了符咒,但是咒力卻還留在他身上,當這個人類小女人,念出他的全名,咒裡的另一種力量,就使他陷入劇痛。那種撕裂般的疼痛,逼得他幾乎想用雙手,直接挖出自己的腦子。
眼看這驍勇的男人,突然間痛吼狂咆,豆蔻直忙閃到一旁去,就怕會被波及。那些巨大的岩石,在他的強大力量下,都輕易碎裂了,換作是她,被那寬厚的大手一揮,只怕連一點點灰都不剩。
手心裡的紅光,愈來愈微弱了,她攤開細看,只見到那些文字終於完全淡去,消失在她的血肉之中。
「啊,字不見了。」她低聲嚷嚷,抬頭看去,卻瞧見形容狼狽的男人,慢慢的抬起頭來。
冷汗浸濕他的黑髮,垂落在那雙銳利的黑眸前,他斷續喘息著,撐著痛得像是被扭擰萬次的身軀,艱難的站了起來。
黑眸裡,閃現出凶光。
自古以來,名字就有其咒力,而神族的咒術,讓他的名字成為最強力的咒文,一旦被旁人知悉,就等於讓那個人有了控制他的力量。
他是堂堂的龍王,不論萬魔萬妖萬獸,在他面前只能顫抖臣服。被神族封印了五百年,對他來說,已經是奇恥大辱了,現在,又被一個人類的小女人,得到控制他的能力,他當然不甘心!
他的名字,不能被洩漏。
他的尊嚴,不能被褻瀆。
他的力量,更不能被一個人類女子驅使。
黑眸緩緩瞇起。
眼前這個小女人,非死不可!
毫無預警的,他縱身而起,勢如蒼鷹,猛地撲向角落的豆蔻。
既然符字消失,化入她的身子裡,那麼他只要搶在她開口之前,把她的血肉吞進腹中,這個秘密就沒有再洩漏的危險,他更不用受制於一個人類。
豆蔻只覺得眼前一花,接著溫熱的氣息,再度撲襲頸間。她來不及說話,就驚覺到,頸間遭到一咬。
她還沒開口尖叫,就聽見,耳邊傳來慘叫聲。
「啊!」
他陡然軟倒,強壯的頸間,竟出現了嚴重的咬痕,在他黝黑的頸項上看來格外醒目。
「怎麼回事?」豆蔻茫然的問道。
她摸了摸頸子,發現他先前輕咬的地方,也有著淺淺的疼痛。那痛覺很淡,淡得幾乎察覺不到,跟他痛不欲生的反應,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半晌之後,直到那陣撕裂身體的痛楚終於淡去之後,他咬牙切齒的抬起頭來,凶狠的瞪著豆蔻。
「該死,你擁有咒力了!」他雙眼迸著精光,恨恨的看著她。
豆蔻眨了眨眼睛,為了滿足旺盛的求知慾,好奇的發問:「什麼咒力?」
他瞪著她,沒有說話。
她只好自己猜測。
「你是說,我因為那張符咒而得到力量?」她看了看手掌心,雖然已經看不見文字,但卻已牢牢記住。「是不是說,我只要念焰魔羅阿古——」
「閉嘴!」他眥目欲裂,厲聲怒吼。
喔喔,看來,他很介意那串文字呢!回想起剛剛的情形,要不是她在緊要關頭,念出那串文字,這會兒他肯定老早把她吞下肚了。
想清楚來龍去脈,知道自己有了這項優勢,豆蔻總算鬆了一口氣,最起碼她暫時不需要擔心小命難保了。
「所以說,我說什麼,你就必須乖乖做什麼?」有了籌碼後,她的膽子也大了,還笑咪咪的蹲在他身邊,一臉和善友好的模樣。
「不要得寸進尺!」
「哪有?」她抗議著,還歪著頭,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喂,你剛剛不是還想吃我嗎?為什麼只是輕咬一口,我沒喊痛,倒是你痛得哭爹叫娘的?」她對每件事情都很好奇。
他臉色一沉。
「我不會哭爹叫娘。」
「那只是比喻嘛!」她不當一回事,繼續追問。「說嘛,為什麼?」
他沉默著。
那也是咒文的力量,神族在他的身上,設下一層又一層的禁制。甚至提防到他會殺了撕去符咒的人,於是賦予了那個人控制他的力量,只要那人感受到疼痛,痛楚就會增強千倍萬倍,回報在他身上。
該死的,現在那些神族們,肯定都在天上,笑得樂不可支!
「喂,你再不說話,天色都要黑了。」豆蔻站起身來,望著天際的黃昏雲彩。「我出來太久了,得快點回去才行。」再不回去,雲大夫肯定要擔心了。
那雙黑眸,瞪了她許久。半晌之後,他終於開口,用最咬牙切齒的口氣,說了一句話。
「我跟你回去。」
這是他作夢都想不到的一件事。他吃不了她、傷不了她,還必須好好看住她,免得她受到傷害,牽連他也一塊兒倒楣。這個笨女人,要是哪天被刀子刺傷,或是被妖怪咬傷,他只怕會活活痛死。
瞧他臉色發黑,明顯是心情欠佳。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美麗的人,就算是生氣,也是好看極了。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她又丟出一個問題。
他的反應,是冷淡的睨了她一眼,顯然是不願意回答。
豆蔻聳了聳肩。
「不說也沒關係啦!但是,你要跟我回去,就得先遵守約定。」
這女人怎麼這麼煩?!
「什麼約定?」他惡聲惡氣的問。
她沒有被嚇退,還露出甜甜的笑。
「首先,你不許吃人。」
她慎重的補充,伸出食指,指著自個兒的鼻尖,無比認真的告訴他。「尤其是吃我。」
他瞪著她,過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點頭,勉強同意她的要求。
「還有,以後我說的話,你都要乖乖聽從。」她打蛇隨棍上,把條件訂得更嚴格。她可是親眼見識過,他那嚇人的壞脾氣,要是放任他亂來,只怕會天下大亂,所以呢,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她來控管這個危險人物。
「女人,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的名字叫豆蔻。」她大方的告訴他。「另外,還有——」
咆哮的聲音,再度炸開。
「還有?」他簡直不敢相信。
「嗯,這件事情最重要!」她強調,語氣跟表情都變得嚴肅了。
天啊,這麼麻煩?!
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懷念起被封印時的清靜日子。
「到底是什麼?」他吼著問。
豆蔻看著他,粉臉微微燙紅,卻還是認真的說道:「你得先找件衣服穿上,不能再光著身子了。」
夜色漸濃,東隅城裡的燈火,一盞又一盞的熄滅,人們大多陷入夢鄉之中。
豆蔻特地等到月偏西山時,才躡手躡腳的,帶著不小心「撿」來的男人,趁夜色回到城裡。
雖然說,他不知從哪裡變出一件質地輕軟、玄黑色的衣裳穿上,遮蔽了那太過誘人的男性身軀。但是,礙於他頭上的那對角,極有可能嚇壞旁人,她還是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入城。
所幸,她從小在東隅城長大,早摸熟了城裡的路徑,就算是夜色深濃,她也能用最短的時間,順利的把他帶回雲家坊。
雲家坊是城裡最富盛名的藥坊。
坊裡佔地廣闊,廳堂屋舍全以巨木雕琢,即使在入夜之後,仍顯得沉穩恢弘。藥房前堂,是雲大夫看診的地方,堂後則收藏無數藥材,鄰近幾城的人們,若是缺了任何珍貴的藥物,只要來到雲家坊,就一定找得到。
雲大夫醫術如神,兼而藥理通達,不論任何珍稀難得的藥物,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說出名稱與用處。十幾年來雲大夫救人無數,不論富人或窮人,他都一視同仁,人們對他敬愛有加,莫不交相讚譽。
其實,雲大夫的善良,豆蔻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五歲那年,水患成災,爹娘全都被大水沖走,要不是雲大夫好心收留她,她大概早就餓死在路邊,被野獸吃得精光了。
這十五年來,雲大夫對她視如己出,教她辨認搜尋藥材。對豆蔻來說,雲大夫就等於是她的父親。
深夜歸來,豆蔻加快腳步,一心想著要去向雲大夫報聲平安。隔著遠遠的,她就瞧見,竹軒裡透出燈光,照得門廊半亮。
還沒走到竹軒前頭,竹門就已經打開了。
「豆蔻,是你嗎?」輕柔的聲音傳來。
「嗯,我回來了!」豆蔻急忙走上前,才剛踏進竹軒裡頭,她就從衣袋裡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株植物,高興的直嚷著。「雲大夫,你看,我真的挖到絳珠草了!」
身穿白衣,髮鬢有些灰白的男人,露出淡淡的微笑,神情和煦,望著豆蔻的眼神,像是看著寵愛的女兒。
「看你這麼狼狽,是不是在山裡頭遇見了什麼危險?」他擔憂的問道,審視著有些狼狽的豆蔻,甚至不去看那株珍奇難得的絳珠草。
「沒事啦,你瞧,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她眨著眼睛,故意略過那些驚險萬狀的過程不提。「我的手好好的,腳好好的,腦袋也好好的,都沒有被吃掉呢!」
雲大夫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有人想吃你的手、你的腳跟你的腦袋?」
「呃……」啊,糟糕,失言了!豆蔻急忙吐了吐舌頭。「沒有啦,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沒事的沒事的。」她迭聲保證著。
眼看問不出內情,豆蔻的身上也的確沒有什麼傷痕,雲大夫這才作罷,換了個話題問道。
「怎麼拖得這麼晚才回來?都錯過你喝藥的時辰了。」他問。
烏溜的大眼,骨碌碌的轉了幾圈。
「因為我在半途撿了這個傢伙,他非要跟著我,我只好帶他回來,才會耽擱了些時間。」她轉過頭去,對著「那個傢伙」喊道:「喂,快過來啊,別愣在那裡不動。」
銳利的黑眸裡,閃過怒火的痕跡。
從來沒有人,膽敢用「喂」這個字,來叫喚他!
他是血染人間的龍王,他是搗毀天界的龍王,他是將煉獄燒盡,讓神魔都膽怯不已的龍王。他擁有的力量,足以毀滅日月星辰,他生來就被萬物崇拜,他是——
「喂!」
那個該死的女人,居然又喊了第二次!
他深吸了一口氣。
額角的青筋鼓動,怒火在他胸口跳燃著,然而,他卻無可奈何。
他站在門前一動也不動,臉色愈來愈是難看,窗外濃暗的夜色,隨著他的情緒變得愈來愈陰暗,整座竹軒彷彿被一張看不見邊際的濃重黑網包攏,就連燈光也透不出去。
還好,是雲大夫打破了僵局。
他露出禮貌的微笑,詢問著豆蔻。「這位是?」
「喔,他是我撿來的!」她決定只挑重點說,把危險的部分全部剔除。「他好可憐喔,大概是做了什麼壞事,所以被人處罰,壓在大石頭下,只露出一顆頭來。要不是被我發現,他還不知道要在那裡被困多久。」
雲大夫點了點頭,望著門前那個態度倨傲的黑衣男人,和善的詢問著:「請問,該怎麼稱呼您?」
豆蔻卻搶著回答。
「阿羊。」
黑眸驀地掃來,看著她的視線,比刀子還鋒利。
滿臉無辜的豆蔻,無奈的攤開雙手。
「不然,你自己說,你叫什麼名字。」這一路上,她已經問過他好幾次了,是他自己不肯回答的啊!
「我的名字,不是人類能夠呼喚的。」他的口氣,比冬天的雪更冰冷。
她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就叫你阿羊嘍?」
他緊閉上眼睛,在心裡詛咒完所有的神人後,才咬牙開口,不情願的說出名字。
「雷騰。」
她恍然大悟。
「啊,原來,那就是你的名字?」她的手指,輕點在唇邊。「我記得你的全名是——」
「閉嘴!」
哇,他的口氣跟臉色都好凶啊!
豆蔻縮了縮脖子,把溜到嘴邊的字串,全都吞了回去。瞧雷騰的表情,像是她要是膽敢說出來,他就要當場伸手,把她的嘴給撕了。
「不說就不說嘛,這麼凶做什麼?」她嘟囔著,抱怨他的心眼狹小。「哼,要是不想透露名字,就乾脆叫阿羊嘛,反正你頭上的角,根本就是羊角——」
看不下去的雲大夫,溫聲叫喚道。
「豆蔻。」
「嗯?怎麼了?」她抬起頭來。
「那不是羊角。」
「啊?」
「那是龍角。」雲大夫輕聲說道。龍角雖然少見,但他仍能一眼認出。
「所以說,他真的是龍?」她滿臉詫異。
雲大夫點了點頭。
哇,龍耶!龍耶!這傢伙沒有說謊,他真的是龍!這是豆蔻有生以來,第一次遇見真正的龍。
「對不起,我第一次遇見龍。」她嘴裡在道歉,眼睛卻還盯著雷騰的角。「而且,你頭上的角,真的很像是羊啊!」
傳說數百年前,不論天上人間,都能見到飛龍四處翱翔。但是,一場戰役之後,大部分的龍都消失了,只剩下極少數的龍,偶爾還悠遊於天際。
既然是數百年前的事情,那麼,就連雲大夫也沒見過真的龍吧?
豆蔻轉過頭,湊到雲大夫身邊,小聲的再度確認。「大夫,你真的確定他是龍?不是品種罕見的羊?」
雖然她說得很小聲,但雷騰還是聽到了。
沒等到雲大夫回答,豆蔻就感覺到,那銳利的視線,像是一支支冷箭,朝她的後腦射來。
她歎了一口氣。
「他在瞪我,對不對?」她甚至還不用回頭,就能察覺到他蒸騰而出的怒氣。
「沒錯。」
唉,很顯然的,她是撿到了一隻脾氣非常不好的龍!還是說,所有的龍脾氣都不好?
「請原諒她,」雲大夫的口吻,溫和而有禮。「她跟城內所有的人一樣,都未曾見過尊貴的龍。」
回應他的,是一聲冷淡的輕哼。
雲大夫淺淺一笑。
「能見到您,雖然是無上的光榮,但人們無知,只怕會驚慌失措,引來不必要的禍事。」他若有所指的,望著那雙美麗的龍角。
雷騰面無表情,伸手一揮,隱去了龍角。如今,除了那異常的美麗,他的外觀已與人類無異。
在一旁的豆蔻,明確的知道了一件事。
這傢伙愛聽好話!
嘿嘿,太好了,她記住了!除了咒文之外,她又偷偷學會一個能使喚他的方法。
豆蔻一邊想著,一邊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這一整日的經歷,已經讓她累壞了,尤其是滿山遍野的逃命,更是耗去她太多體力。倦意漸漸襲來,她揉了揉眼睛,很快的切入重點。
「雲大夫,可以讓他留下來嗎?」她親眼看見,他在瞬間就消滅了那群妖魔。她在心裡盤算著,既然他有這麼強大的力量,那麼,留下他應該是挺有用處的。
「你希望怎麼做,就去做吧!」
取得同意後,豆蔻轉過身來,露出愉快的微笑。
「阿羊,呃,不對,雷騰,大夫說你可以留下來了。」她走到他面前,也不管他同不同意,逕自伸出白嫩小手,握住他的厚實大手。「走吧,夜深了,我帶你去找個地方休息。」說完,她就牽著他,往竹軒外頭走去。
柔軟的小手,握起來小小的,有著暖暖的溫度。
即使搜盡所有的記憶,雷騰也想不起,萬妖萬魔萬神萬獸中,有誰曾經對他做過同樣的事。
第一個握住他手心的,竟是這個人類女子。
才剛走出竹軒,後頭就傳來叫喚。
「豆蔻!」
「嗯?」
「記得喝藥。」雲大夫提醒。
「知道了。」她揚聲回答,腳步卻沒有停下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領著雷騰繼續往前走。
兩人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