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襲過海面,掀起波濤,吹落艷若流火的羽。漫天紅羽飄搖,拂過東隅城的崢嶸高牆,飄落在城中,如暖夏中的一場紅雪。
東隅城人們追逐著紅羽,爭相走告著。
朱鳥出現了!
紅羽飄揚,也落入雲家坊。
原本站在廣場中,指導著工人將炮製完成的香附子,逐一攤開在白棉布上的豆蔻,在仰頭觀測日光的時候,正好看見緩緩落下的紅羽。
艷紅的羽毛,落入她柔潤的掌心。
太好了!
狂喜的情緒,在胸中爆發,豆蔻捧著朱羽,轉身提著裙邊,用媲美逃命的速度,拔腿咚咚咚就往廣場外跑去,還一邊大呼小叫。
「雲大夫!雲大夫!」
興奮的嚷嚷,傳進每個人的耳裡。眼看豆蔻一路狂奔,有人起初還摸不著頭緒,想要開口詢問,卻又看見她手裡的朱羽,立刻露出理解的笑,目送著她一邊嚷,一邊往雲大夫的診間跑去。
寬闊明亮的診間,與雲家坊其實是相連的建築,雲大夫挑選了一處日光充足、通風良好的地方,作為診間之用,白晝的時候,都在此看診。
嚷叫聲由遠而近,一身白衣的雲大夫卻閉目無言,神色一如往常,溫柔且深斂,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細細的竹簾,被猛地掀開,氣喘吁吁的豆蔻,粉頰通紅的闖進診間。她粉頰紅潤,雙眸晶亮,才剛踏進診間,也顧不得有病人在場,就迫不及待要開口。
「雲大夫,你看——」
溫和的聲音,輕輕響起。
「靜。」
只一個字,聽進耳裡,就像是潤涼的珠玉,滾滑過心口,太過急躁的情緒,瞬間冷靜了下來。
豆蔻站在一旁,乖乖等著,直到呼吸漸漸恢復正常。
半晌之後,雲大夫睜開眼睛,對著病人露出微笑。「恭喜余爺,病根已經拔除,您痊癒了。」他拿著炭筆,在薄薄的竹片上,寫下了藥名與份量。「病根剛除,現今最重要的,是休養生息,用藥千萬不可停。」他輕聲說著。
瘦弱的男人,顫抖的領了竹片,感激得淚眼汪汪。「多謝雲大夫、多謝雲大夫,診金跟藥錢,我一定會想辦法——」
雲大夫微笑制止。「先把身子養好要緊,其他的什麼都別想了。」
瘦弱的男人抱著竹片,又千恩萬謝了好一會兒,才撩開竹簾,慢吞吞走出了診間。
直到病人走遠,豆蔻才急急開口。
「雲大夫——」
修長的指舉起,她立刻明白,又收了聲。
「外頭還有病人嗎?」雲大夫側頭問道,一綹白髮落下,更襯得他五官分明。
她乖乖回答。
「沒有。」
雲大夫點點頭,坐在竹椅上頭,左手的指節輕輕碰著下顎。日光透過竹簾灑落,映在那張俊秀的臉上,美得像是一幅畫。
在遇見雷騰之前,豆蔻見過最美的人,就是雲大夫。比起雷騰的魔魅俊美,雲大夫就如春風、如流泉,只要望見他的笑容,就能讓人心曠神怡。
雖然說,她從小就被收養,但十幾年過去了,除了雙鬢轉白之外,雲大夫的外貌沒有絲毫的改變,就連她也猜不出他的年紀。
「為什麼這麼匆忙?」溫和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絲的笑意。
豆蔻吐了吐舌頭,模樣俏皮。她攤開手心,艷麗的紅羽,柔柔舒展開來。「大夫,朱鳥出現了。」她連忙說道。
雲大夫卻只是微微挑眉。
「喔。」
倒是豆蔻有些急了。「大夫,您難道忘了?」
「忘了什麼?」
「您自己說過,只要朱鳥再度出現,我就能前往海市。」數年來,前往海市一直是她的夢想。
「我沒忘。」雲大夫說道,食指輕敲著竹椅。「但是,我也說過,海市凶險異常,不讓你去,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每年朱鳥出現後七日,萬年巨蜃開殼,在海中吐氣成霧,殼背露出海面,海上三十六國的人們,都會帶著珍奇的寶物上岸交易,成為一年一度的重要市集。
自從豆蔻滿十二歲起,她就年年要求,要前往海市開開眼界,但每一回都被雲大夫拒絕。一來,是她年紀太小;二來,是沒有人能夠保證,她能安然無恙的回來。
但是,今年可不同了!
豆蔻咬著紅唇,卻還是忍不住嘴角得意的笑容。
「您放心,我的安全沒問題的。」嘿嘿,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實在太完美了!「我已經找到人選,可以陪我去海市了。」
雲大夫微微偏頭,含笑看著豆蔻,像是早已知道,她打著什麼主意。
「雷騰願意陪你去?」
「對!」她用力點頭。「大夫,他雖然氣量狹小、性格惡劣、貪吃又好色,但是本領真的很強。只要有他陪著我去,您大可安心。」
雲大夫沉吟半晌,看了她一眼。
「你說,他好色?」
唉啊,糟糕!
甜美的笑容僵住,她在心裡暗罵自己,居然說溜了嘴。
「呃,是啊……」她硬著頭皮回答。
「那麼,讓他陪著你去,不是更危險?」
「不會不會!」豆蔻雙手亂揮,連忙搖頭。「我有辦法制得了他,他碰不了我一根指頭的!」她保留了部分的事實。那個不要臉的傢伙,其實已經奪走了她的吻。
雲大夫眉頭微擰,半晌之後才又開口。
「你能夠保護自己?」
「放心!」她信心滿滿。「除非是我願意,否則他才碰不了我!」
「喔,」雲大夫的眼裡,浮現了笑意。「你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們就有可能……」
豆蔻滿臉通紅,羞得直跺腳。「大夫!」
「女大當嫁,或許……」
「大夫!」
「嗯?」
「別扯遠了啦!」豆蔻努力想把話題拉回來。「既然有雷騰陪著我,安全無虞了,我能不能去海市?」哼,她才不想再討論什麼嫁不嫁的問題呢!
雲大夫雖然眼底笑意吟吟,但倒也順著她的話題,不再取笑。
「你這趟去海市,想做什麼?」
她回答得極快。
「做生意。」她的雙眼晶亮,彷彿看見無數的金銀珠寶在眼前滾動。雲家坊的藥材,在海市裡頭肯定也能賣得好價錢。
雲大夫卻搖頭。「第一趟去,當作是增廣見識,要做生意,下次再說。」
唔,不能做生意啊?
眼前的金銀珠寶,瞬間消失了。
不過,沒關係,增廣見識也好。先摸清楚狀況,看好貨品、記好價格,下一趟朱鳥再出現時,她才能盤算好,該帶哪些藥材去海市。
「好!」她一口答應。
「另外,出門在外,得多帶些嶀琈之玉,按時進藥,才能壓住你的病。」雲大夫的表情,變得格外嚴肅。「記著,注意自己的身子。」
「知道了。」她嘴裡答應,眼裡已滿是迫不及待。
雲太夫歎了口氣,只能揮了揮手。「你去吧!」
「謝謝大夫!」豆蔻歡呼一聲,衝上前去,緊緊抱住親如父親的男人,然後興高采烈的轉身,絲毫不浪費時間,急急就回頭,往雲家坊衝去。
她一邊跑著,還一邊嚷著,嬌脆的嗓音傳遍雲家坊。
「雷騰,準備行李,咱們要出發了!」
七日之後的夜裡。
海上生明月,銀光蜿蜒,映出磷磷軌跡。
人們以桂樹的枝條做為船桅,綁著芬芳的薰草做旌旗,順著月光道,搖櫓前行。
天明之後,藍霧漫來,小舟在霧中擺盪,分不清東西南北。
直到霧色漸薄,前方浮現出海市蜃樓,汪洋的中央,有座煙波繚繞的島。巨石築成牆,水晶磨成壁,玳瑁為梁,編貝作瓦,各色珊瑚雕成的樓台在雲霧間起迭綿延,遼闊無邊。
島嶼之上,熱鬧非凡。
小船才剛靠岸,豆蔻已經撩起裙子,率先下了船,踩上柔軟的白沙。
「你看,好熱鬧啊!」她驚喜的喊著,看著蔓延全島的市集,樂得心花朵朵開,還不忘催促。「唉啊,別慢吞吞的,你手腳快一點嘛!」
雷騰卻是慢條斯理,俊臉上別說是興奮,面對熱鬧的海市,他根本就半點興趣也沒有。倒是坐在他頭上的龍寶寶,小嘴裡嘎啦嘎啦,不知在說些什麼,胖胖的小手揮舞個不停,興奮的情緒跟豆蔻不相上下。
「要去你自己去。」雷騰淡漠的說道。「我在這裡等。」這類的市集,他見得多了。
豆蔻連連搖頭。「不行。」
「為什麼?」
「你要隨身保護我啊!」她不厭其煩的提醒,還主動伸手。「來,我來抱龍寶寶,行李就交給你了。」
瞧見她伸手,龍寶寶高興極了,伸著胖胖的小手,嘴裡吐著帶著乳香的哼聲,小胖腿踢啊踢,拚命要爬向豆蔻。
「好乖好乖,姊姊帶你去——啊!」剛接過龍寶寶,她的笑容就僵住了,整個人咚的一聲,重重跌在白沙上。
好重!
她的雙手,都被壓陷進白沙了。
啊,真是的,她一時心急,忘了這小娃娃的重量,根本不是她抱得動的。
好在白沙柔軟,龍寶寶被她抱著摔倒,也沒有跌疼,還主動爬上前,充分表現友好態度,嘟起軟軟的小嘴,給她一個滿是口水的親親。
「雷騰,幫我!幫我!」豆蔻急忙嚷著,因重壓而產生的痛楚,愈來愈明顯了。「我抱不動他。」
厭煩的哼聲響起,而後大手探來,輕而易舉的把龍寶寶撈了起來,重壓的痛楚立刻消失了。
「真是抱歉。」她尷尬的笑著,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小聲的告訴他。「行李也可以麻煩你嗎?我拿不動。」
怒火在他胸口悶燒著,他很想狠狠的瞪她,或是咒罵她幾句。但是,那都是白費力氣,這個小女人反正是吃定他了。
雷騰抓著龍寶寶,往肩上一放,小傢伙經驗豐富,雙手抓住他的發,小屁股調整了最好的位置,在他寬闊的肩上坐得牢牢的。
坐在沙灘上的小女人,還在嚷著。
「啊啊,別忘了——」被他銳利的眸子一掃,她的聲音驀地變得小小的。「行李。」
大手一探,那些沉重的行李到了他手上,就彷彿羽毛般輕盈。他沒有扶起豆蔻,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或是問一聲,她有沒有跌傷,逕自就往市集熱鬧的地方走去。
「真是的,也不等等我。」豆蔻嘟嘟囔囔著,只得自己站起身來,拍去滿身的白沙,這才跟了上去。
海市為期七日,齊聚各國珍寶。各國的語言縈繞耳畔,深海的鮫人,沿街兜售碩大如拳的明珠;獵戶高舉手臂,展示羽色青紅的比翼鳥,身後的獸籠裡,還鎖著九尾的白狐。
各種珍奇的貨物,擺滿了市集,教她眼花撩亂。
跟隨雲大夫多年,她還以為自個兒已算得上見多識廣,直到今日,她才明白自己的見識實在太過淺薄。
海市裡,有太多太多的藥物,她親眼見過的,只有大約百分之一,其餘從雲大夫的記載裡得知,認得出來、喊得出名的,也不超過百分之三。
而藥物以外的貨品,她所識得的,就更少更少了。
她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興奮的情緒才稍稍緩和。為了不分散注意力,她決定以藥品為主,等下回再有機會,再來看看其他的珍寶。
偏偏雷騰愈走愈快,熙來攘往的市集裡,她什麼都來不及看,他就已經飛快走過,根本不在乎兩旁的攤家賣的是什麼。
「你等等,別走得那麼快。」這一路上,她必須扯緊他的衣衫,才沒有在來往的人潮之中「滅頂」。
他卻停也不停,對她的要求,完全置若罔聞,頂著頭上的龍寶寶,繼續往前走去。
高大的身軀前進時的力量,強大得讓她無法掌握,白嫩嫩的小手,根本無法阻止他的離去。
當他前進的時候,她只覺得手中一空,接著就只能看見那健壯的背影遠去,而「高高在上」的龍寶寶,還吸吮著大拇指,擔憂的頻頻回頭。
「雷、雷騰,等等啊,我——雷騰!」
人群比滿月時的游魚還要更密集,才一眨眼的功夫,那高大的身軀已經消失不見。沒有了雷騰,豆蔻就失去了目標,而不知是哪個王八蛋,又剛好在這個時候,踩著她的裙子。
「啊,誰踩我?!把腳收回去,啊——不要!這又是誰的腳?」嬌小的她,試圖半彎下腰,努力搶救裙子,但密集的人群卻迎面而來,她只來得及唉叫一聲,就被人撞倒了。
無數的大腳小腳,或者不是腳的東西,從她身上踏過,疼得她只能閉緊眼睛,抱著腦袋哇哇大叫。
哇,好痛!
討厭,是誰在踩她?嗚嗚嗚嗚,救命啊、救命啊,她快被踩扁了啦!
就在豆蔻淚眼汪汪,開始懷疑自己初來海市,連半樣東西都還沒買著,就要被人群當場踩死時,一隻大手探了過來,輕易的把她「撈」出來。
「呼!」
滿身腳印的豆蔻,用手搗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呼吸新鮮空氣。
雷騰擰著濃眉,把狼狽的她,拎到了眼前,用冰冷的黑眸,直瞪著她。「你為什麼會跌倒?」他不爽的質問。
她喘過氣來後,才用力吹開眼前一綹落下的發,惱怒的回瞪救命恩人。
「誰教你走得那麼快!」哼,他居然還敢怪她?!
「給我小心一點。」雷騰面目猙獰,忿忿警告著。「不要再跌倒、不要再被人撞倒、不要再被人踩、不要——」
「停!」她猛地伸手,衝動的搗住那張喋喋不休的薄唇。「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誰願意被踩得那麼痛?」說完後,她才鬆手。
「痛?你也知道痛嗎?」
她誤解了他的意思,還拍拍他的胸膛,好心的安慰他。「好啦好啦,你別擔心我了,下次我會小心點的。」
「擔心你?」他瞇起黑眸。「誰擔心你?我?」
「是啊!」
巨大的抽息聲響起,接著,是惱怒的咆哮。
「我才不擔心你!」他怒吼著。「每回你挨疼,我就得受痛。要不是因為那該死的咒文,我才不管你的死活。」天曉得,她剛剛被踩的時候,他只覺得像是被巨大的槌子重重的撞擊著,痛得幾乎要嘔出血來。
「好好好,對不起嘛!」她漫不經心的道歉,然後又使出絕招,顧左右而言他,刻意引開他的注意力。「啊,你看,那是藥攤,我要過去看看!」她掙脫鉗制,罔顧先前教訓,逕自往人群裡鑽。
才走沒幾步,她的纖腰就陡然一緊。
「女人!」他怒瞪著她,沒有被輕易打發。「你還沒受夠教訓嗎?」
「嗯?」
「從現在開始,你不許離開我身邊。」
不知為什麼,他雖然吼得好凶,但是她心中最深的一處,卻因為他的話語,而漫流過一絲絲的甜。
「好。」她乖乖點頭,然後轉身又要跑。
雷騰再度把她拉回來,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我不是說了,不許離開我身邊嗎?」這女人是耳聾了嗎?
「呃,但我只是想——」
「留在我身邊!」
「我——」
「你聽不懂嗎?一步都不許離開我。」
豆蔻的臉兒,微微一紅。
「好嘛,我會待在你身邊,一步都不離開。」她咬著嘴角,忍著不笑,雙眼卻亮晶晶的。她伸手指著前方不遠處。「我想去那攤瞧瞧,你就陪我過去!」
臉色鐵青的雷騰,用某種她聽不懂的語言,暴躁的念了一大串,之後才邁開腳步,主動為她開路,在人潮中擠出一條道路。
市集裡人潮擁擠,豆蔻的美色,自然也惹人垂涎。但陪伴在她身旁,挺拔如擎天之山的他,只消一個冷峻的眼神,就能嚇阻旁人的邪念。
好不容易,她才在雷騰的帶領下,擠到藥攤前頭。
藥攤整齊而乾淨,豆蔻的視線,逐一掃過各類藥品。
芍葯用於鎮痛,當扈可以明目,嶀琈之玉能治療心痛之症,要是服食了瑤草的果子,還能受人喜愛。這藥攤所賣的藥物,都是珍奇之物,而煉藥的方法也屬上乘,幾乎能跟雲家坊媲美。
但是,藥品雖然琳琅滿目,她卻老早就看準了目標。
貨架的上頭,擺著五株青綠色、似花又似草的植物。那兒是整個貨攤最顯眼的地方,也代表著攤主對那五株植物有多麼重視。
「店東家,能不能拿株石蕖,讓我瞧一瞧?」
原本坐在一旁,連顧客上門也不太搭理的老人,突然揚了揚白眉,看了豆蔻一眼,表情有些詫異。
「姑娘年紀雖小,但見識倒是不淺。」
聽見有人誇讚,豆蔻笑得可開心了。「好說好說。」
她曾聽雲大夫提過,西方有八百里流沙,而水上有種青綠色的植物,名為石蕖,一莖百葉,千年才開一次花,極為名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藥材。
老人淺笑,卻是動也不動。「既然姑娘知道,這是石蕖,就更該知道,這東西高價且難得,怎麼能隨意拿給人看呢?」
「看不了貨物,怎麼能成交呢?」她不肯死心,執意要先仔細端詳。
「成不成交,得看緣分。」老人還是微笑以對,就是不肯伸手去拿石蕖。
無計可施的豆蔻,只能眼巴巴看著貨架上的石蕖。無可奈何的她,偏頭看了雷騰一眼,瞧見他百般無聊的模樣,忍不住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胸膛。
「喂!」
他斜睨著她。「做什麼?」
「你也說說話啊!」
「說什麼?」
「幫我說服他。」她提出要求,還伸長了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樣,熱切的告訴他。「你的表情那麼凶,誰看到你都會害怕,由你來開口的話,肯定會成功的。」
雷騰說不出話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仰頭望著殷藍穹蒼,頭一次感受到,何謂欲哭無淚。
想當初,他血戰披靡,萬妖崇拜,只要跺一跺腳,人間就要震撼不已。而現在,他不但要帶著一個嬰兒、拎著一堆行李,陪著一個女人,站在一旁等她挑揀貨物,而這個女人居然還得寸進尺,要求他去威脅小販!
好吧,他願意承認,他的確是做過不少壞事!
但是,對一隻龍——而且是龍王——來說,這種懲罰未免也太殘忍了吧?
「喂,別老是看著天空,你說說話啊!」手裡的小女人,還在喳呼著。
他緊緊的閉上雙眼,開始深切反省,曾做過的種種惡事。
嬌脆的聲音沒有停過。
「你到底在看什麼?」她也跟著仰起頭,在廣闊的天際搜尋。驀地,她發出一聲驚呼。「那是什麼?」
人群之中,有不少人也發現,天際有了動靜,紛紛發出訝異的呼聲。海市中的人們,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想看清天邊的景象。
海天交際處,烏雲洶湧,瞬間化為數匹黑馬。
它們踏浪而來,其中一匹黑馬上,有個身穿紅衣的男人。黑馬來勢極快,就算靠近了沙灘,也絲毫不減迅速,轉眼之間馬群撞上沙灘,全碎化成浪花消失,沙灘上只剩一個男人倒臥不起。
直到這個時候,所有人才看清,這男人並不是身穿紅衣。
他滿身都是血!
無數的傷痕,遍佈在男人的身軀上,就連他身上青金色的戰袍,也早已碎裂不堪,不再有保護的作用。
熱心的人們,紛紛跑了過去,其餘的人也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
「這個人是誰?」
「看樣子,是從戰場上逃出來的。」
「傷得不輕啊!」
有人抱起那男人,雙手立刻沾滿了鮮血。男人因痛楚而呻吟,雙眼上還蒙了血水,無法睜開。
「你還好吧?你是誰?誰傷得你這麼重?」眼看男人氣若游絲,前來救助的人迭聲問道,試圖讓對方清醒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男人眨動雙眼,鮮血像淚一樣流下。
「梟骨來了。」
說完,他就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