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西湖,碧蔭深處,隱約可見一大落宅院,精緻的樓台庭宇,這裡即是聞名的——駱宅。
吸引人的美景總是讓遊湖的人佇留,但是大家只敢遠遠地欣賞,不敢太接近,泛著湖,眼角不由得再三看著駱宅,言談中不時談論著關於它的恐怖傳言。
據說十多年前,一向敦厚待人又樂善號好施的駱員外,不知走什麼楣運,竟然招惹了許多惡鬼纏身。
許多方外之士為了回報駱員外平時的樂善好施,紛紛自告奮勇的前來祛鬼,沒想到,個個鎩羽而歸,經過這些無功的降鬼行動,這些厲鬼就越鬧越凶,天一暗,整個宅子到處都聽得到鬼哭神號的淒厲聲音。
這些鬼哭神號的聲音,甚至傳到幾里外讓人心更加惶恐。
為了大家的安全,駱員外讓宅子裡頭的僕役們自由選擇離開或留下,大家感念員外一向待他們很好,只有少數人離開,大多數的人都選擇留下。
見到大家的堅持,駱員外卻不願大家冒不必要的危險,於是在城內尋找適合的宅邸,準備搬遷。
沒料到,幾天後,早起的僕役發現員外及夫人慘死在房內,而年僅八歲的小主人也消失不見,受到驚嚇的僕役立即作鳥獸散竄逃。
如今宅子能維持當時華麗的外貌,沒有淪作荒蕪的鬼宅,全歸功於幾代都服侍駱家的老僕人不懼鬼叫聲留下整理。
「唉!」掃著滿院的落葉,老漠拖著遲緩的步伐,慢慢地揮動著手中的竹帚,望著滿宅的清冷,忍不住發出沉重的歎息。
「老天混蛋,沒心沒眼,讓好人沒好報。」仰頭看一眼朗朗青天,老漢低低的話訴說著心中的不平。
「老頭子,你又在哀聲歎氣啊!」老奶娘即是老漠的妻子,提著水桶擦拭著迴廊,聽到他的歎氣聲,天性樂觀的她也忍不住想歎氣。
「老婆子啊,你想少爺還活著嗎?」少爺由妻子餵奶哺大的,老漠明白妻子思念他,平時擔心她傷心總忍住不提,但是今天不知怎地,心頭一直浮躁著。
「呸!少爺臉方耳厚,自小長得圓團團,福大命大,當然還活得好好的。」老奶娘揮動著手中的抹布,哇啦啦地大叫。
「唉!老婆子,別生氣,我今兒個不知怎麼,只要一想到少爺,就會心頭亂跳、亂跳。」老漠搔著頭說。
「唉!我哪一次想到少爺時,心頭沒有又痛又跳的?」老奶娘舉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淚水。
「唉啊!老婆子,你別哭。」老漠手忙腳亂地安慰她。
「奶娘!漠伯!」冷不防地,一記略帶遲疑、興奮的聲音突然傳來。
「唉!老頭子啊,我太想念少爺了。」耳中聽聞熟悉的呼喚,老奶娘傷心地搖著頭,沒想到自己竟然思念過深,大白天耳朵也會出現幻聲。
「我也是,少爺以前總是喊我漠伯。唉!」老漢也聽到了呼喚,感慨地長歎了口氣。
兆雷呼喚數聲,但見兩人依然相擁流淚,知道他們仍沉浸在悲痛中,含著懷念的激動搖頭笑著。
「奶娘、漠伯,是我,我回來了。」兆雷走上前,低聲地再次呼喚。
老奶娘抬起頭,淚眼模糊中,眼前所站之人,形貌依稀和老主人年輕時一模一樣,心中突然一動,顫抖地問:「是兆雷少爺嗎?」她的叫喚猶留著兆雷幼時的稱呼。
「真的是走我,我回來了。」兆雷伸張手臂,將兩位老人家擁入懷中,在落是島所學會的克制情緒、全然崩解,黑眸含著閃動的淚光。
多年的距離頓時拉近了,完全沒有隔閡。
老奶娘拉住他的手,像是為了更確定他的身份似的,立即掀開他的左手衣袖,看到手肘處豆大的黑痘,欣喜地抱住他大叫:「真的是少爺,少爺平安無事回來了!」
老漠克制不住熱淚,雙手合十拜著天,喃喃地說:「善人沒有絕後,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
兆雷臼無言地安慰兩位老人家,如隔世重逢的欣喜、往事難回味的悲痛全化成熱烈的懷抱。
半晌,老漠咧著嘴,哽咽地說:「老婆子,別哭了,少爺回來,駱家有傳承的煙火,咱們該笑,不應該哭。」
「對!這是喜事,不能掉眼淚。」奶娘舉起袖子擦拭淚水,但是激動的心阻止不了淚水,越擦淚水越多。
「唉!奶娘,我餓了。」兆雷以輕快的語氣壓下心中的沸騰,故意轉移兩位老人家的注意力。
「老婆子,快!你先去準備,我去街市買些菜回來。」老漠趕忙地推推妻子,邁著久未輕快的步伐朝著大門走。
「漠伯,你還記得我愛吃什麼嗎?」兆雷看老人家衣著不光鮮,明白這幾年的辛苦,追上前藉著說話,將一錠銀子放入他的衣袋中。
「當然,我怎可能忘得了,我不會忘記帶街尾老周記的熏鵝回來。」老漢直點頭,腳步沒停過。
「少爺,你先回房間休息,等一下奶娘將東西送到你房裡。」老奶娘吃重地提起水桶走向膳房。
「奶娘,我想和你在一起。」兆雷順勢接過水桶,藉此減輕老奶娘的負荷。
「不!你是少爺,不能做這種粗重的事,讓奶娘自個兒提。」老奶娘伸手將水桶提回。
「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少爺了,讓我來吧!」兆雷不容分說,扶著老奶娘,略一沉思,他竟然想不起膳房在哪個方向,苦笑地說:「奶娘,我忘了膳房在哪兒了。」
「呵……」可是……少爺離家時才八歲,哪會記得呢?老奶娘的笑中頗無奈,可又感辛慰,畢竟少爺的心裡可沒忘記她和她老伴呀!
***
順著迴廊,一間間緊閉的門窗,看起來清潔,可見費了很大的力氣去維護。
兆雷一踏入屋宅,曾運起功力聆聽,知道整片家庭僅存兩位老人家,他心裡很感激他們的留下,讓他回到老家,不致孤寂冷清。
「奶娘,家裡只剩下你們夫妻嗎?」明知答案,少爺仍忍不住地問出口。
「當年你失蹤後,家裡的僕傭們紛紛離去,我們夫婦也沒地方可以走,就留下來到現在。」老奶娘故意避重就輕地談,不想再提起當年的慘案。
「我爹娘呢?他們在哪兒?」打從一進門,由所看到的景象推測下來,兆雷心裡明白他們活著的機率很小,但是他真不明白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少爺,你……」老奶娘愣住了,當年只有少爺和老爺及夫人荏房間裡,那時發生什麼事情,他會不清楚?
「奶娘,快點告訴我。」見老奶娘的臉色有異,兆雷捉緊她的手臂追問。
「少爺,你先告訴我,這些年你去哪裡了。」老奶娘拍著兆雷的肩,安撫似地要他先坐下,繼而端了一盞茶給他順順心神。
「……記得那時我很早就睡著了,等我醒過來,已在海外一座小島上,而這幾年都跟著師父學習武藝……」
兆雷猶記得那天,他異常地想睡,早早就沉睡了,後來發生什麼事,他一點也不知道,待他醒轉,人已在「落日島」。
已八歲又身為男兒他並沒有哭鬧,只是望著陌生的夫婦,連連地詢問自己為何曾在此地?但對方卻只是憐憫地看著他,除了長聲歎氣外,沒有任何回答。
年幼的他處在外島,無法回家,十多年來費盡心力地想要師父或師娘說明原因,卻仍得不到答案。
直到為了師妹梅初蕾逃離「落日島」,師父和師娘不得已,必須派他去尋找時,才怔怔地望著他遲疑半天,說:「雷兒,你還記得你家嗎?」
美麗的西湖、慈祥的雙親,疼愛他的奶娘與漠伯……午夜常常縈迴在他的夢中,他哪會忘記?他忘不了呀……「你記得就好,找到初蕾後,你就回老家一趟,不過……」師父見他點頭,遲疑地不知該怎麼說明當年的情形,那景象實在是太殘忍了,這些年之所以隻字未提,亦是害怕兆雷承受不住呀!
就算師父沒說,兆雷也打算趁這個機會返家。不知當年的人事物,是否依然如昔呢?「雷兒,當年,我和你師父在西湖泛舟,天快亮要離開時,發現你躺在湖畔的草叢中沉睡,我們由你的穿著上刺著「駱」字,得知你是駱家的孩子。」愛開玩笑的師娘難得收起玩意,別一眼相公,即使承受不住,也該讓這個孩子明白才對。
「唉!要說就全部說吧!當年我們夫妻會出現在西湖,就為了追查那個鬼叫聲。」師父苦笑著說,長吁了口氣後,又說:「我們本來要將你送回家,但是……呃!發現你……身上中了毒,為了救你的命,才將你速速帶回到落日島的。」當年,他們確實有回到駱宅,但當進入駱家主人房時那慘狀,令他們不忍卒睹,也不願再想起,話到了嘴巴,仍說不出口,只好胡扯一些理由,掩藏不放心讓他在那個環境中成長,而將他點了睡穴帶回落是島的事實。
「雷兒,你回到駱家,我不知當年的鬼叫聲是否還在,不過,你現在的功力,已得到「落是島」的真傳,但是當年……總之,你凡事要多加小心。」師父語重心長地吩咐著他。
「對!凡事不能衝動,得冷靜行事。」師娘想起那恐怖的一幕,打個冷顫,也苦心地叮嚀兆雷。
「如果你無法獨自解決的事情,千萬要傳個訊回來。」難得最討厭被打擾自由的師父與師母異口同聲地說。
一陣不詳的預感籠在兆雷的心頭,望著疼他的師父及師娘反常的叮嚀,他不由得沉重地點頭答應。
「奶娘,你快點告訴我,我爹和我娘呢?」往事一幕幕又將兆雷擊得心急如焚,他忙不小迭地追問著。。
「少爺,你冷靜點。」老奶娘歎了口氣,煩腦著她該怎麼說明當年的慘案?事實上她和老伴猜了十多年,也想不透當年發生什麼事情。
呵!是呀!十多年都等了,也不差此時一刻,只是悶在那胸口的痛楚,令他難受。
「少爺,你還記得當年,每到夜裡都會有奇怪的哭叫聲?」老奶娘說。
兆雷當然記得,那種淒厲、非人間的哭聲,曾讓他每夜因恐懼而無法睡覺,甚至剛到「落日島」那一年,每夜還因鮮明的恐怖記憶而嚇醒。
「奶娘,現在晚上還會有那種奇怪的聲音嗎?」兆雷問。
「沒了,從那一夜以後,大夥兒全逃光,那個聲音也就消失了,唉!」老奶娘雖然決定留下來,但是心裡還是很害怕,幸好聲音也隨著慘案而消失。
「那一夜到底發生什麼事?」兆雷心中的焦慮不由得又湧起。
「當年房間中只有老爺、夫人,以及少爺,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事隔多年,當年觸目驚心的景象依然歷歷清楚如在眼前。
那是清晨,侍奉內房的丫鬟端著盥洗的水盆走往內房,沒想到一向早起的老爺那天沒起身,丫鬢於是舉手敲門。
等待半天,沒有人來應門,丫鬟猜測昨夜那些鬼叫聲比平時更加兇惡,老爺大概也因此,直到清晨才能睡下。
於是,丫鬟不敢打擾主子們的休息,遂放下水盆,打著呵欠,強撐著精神,轉身去忙別的事。
時近午時,丫鬟見房門仍緊閉著,無法送早膳,只好找老奶娘商量。
婦道人家能有什麼主張?擔心之餘,老奶娘只好又找來了老漠,眾人協商的結果,喚來幾名壯丁將房間撞開。
門一撞開,觸目的情景,讓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大家站在門口,眼睛直直地瞪著房內,沒人驚叫,除了呆呆地站著,沒有任何能力做任何反應。
不知隔了多久,還得像幾哩外的尖叫聲在耳畔中響起,大家如咒語解除,一剎那間,尖叫、昏倒同時發生。
「阿!」
「天啊!老爺、夫人、少爺——」
「老爺真的被惡鬼纏身了!」
「天啊!」
「別吵!阿根去衙門請捕頭及仵作來。」身為總管,老漠率先冷靜下來,雙眼含淚地指著一名僕役吩咐。
「先散去!」老漠拉上門,即使知道主子們已發生不幸,但是他不想讓太多人看到主子們的慘狀。
「漠總管,我……我家裡有事,能不能……上次老爺說可以自由離去……」遲疑的聲音問著。
「我……我家裡也有事。」
「別吵,現在要走,捕頭也不會答應,一切等捕頭問過話再說。」老漠明白大家的怕,揮揮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如果、如果到傍晚……」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有人接著問。
「如果到傍晚還沒問完案,我會請捕頭明早再來,你們大家可以先住在外頭,待捕頭同意,你們就各自回鄉吧!」老漠說。
生命有了保障,大家立即離開兇案現場,再也不敢回想所看到的情形。
「老婆子,別哭了。」老漠忍住盈眶的淚水,安慰被救醒後一直流淚不止的奶娘。
「為什麼?老爺做人那麼好……」奶娘擦不干臉上的淚水。
「老天爺沒良心,蒼天無眼啊!」老漠雙手放在緊閉的房門上,腦中浮現以往主子們的身影,淚水忍不住流下,握著拳壓下心裡即將崩潰的痛,暗啞的聲音向命運控訴。
***
內心的不祥終於應驗了,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剎那間聽到父母雙亡,椎心之痛難以掩蓋。
「奶娘,捕頭和仵作怎麼說?爹娘的死因是什麼?」兆雷沉痛地問。
「這……老爺和夫人是合葬……外頭的人都說老爺不小心招惹到惡鬼,所以才發生不幸,捕頭調查好久,最後不了了之。」老奶娘含蓄地回答,當初如果不是找不到絲毫少爺破碎的衣服,她也會認定少爺也發生不幸。
合葬?那麼他們的遺體受到破壞,無法分辨?兆雷再也難以忍受那股氣憤,握拳槌在桌上,厲聲說:「人世間哪來的鬼怪,胡說八道!」
「因城裡的人都怕,所以找和老漠商量的結果,將老爺和夫人合葬在後院。」
老奶娘接著說。
「奶娘,請帶我去上墳。」兆雷緩緩起身,沒見到最後一面的遺憾,如今只能憑藉著一座墳來解其傷痛。
「好!我準備一些東西。」老奶娘拭著淚,準備上墳的物品。
***
紙灰飛揚,濃濃煙霧中,一杯孤零零的墳塚、冷冰冰的墓碑取代了父母,兆雷跪在墳前,滿腹的痛苦再也忍不住,趴伏在地上放聲痛哭。
「到底是誰?是誰?爹、娘,請告訴我,是誰做的?」泣血聲中充滿了仇恨。
「少爺!」老漠回來後,沒見到他們,即知往這兒尋找,聽到他的哭聲,老漠也忍不住垂淚。
「漠伯。你知不知道是誰做的事?」如捉到浮木,兆雷緊緊握住他的手追問。
「我不知道,當年查個半天,都說是厲鬼所做的事。」漠伯不相信,但是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不由得漸漸相信這種無稽的說法。
兆雷放開他,望著石碑上父母的名諱,心裡下著堅定的志願,不管多久,他一定要揪出兇手,報這血海深仇。
「少爺,你要節哀,老爺和夫人看到你平安無事,在天之靈一定很高興。」老漠扶起他。
兆雷點頭,他知道,為了報仇,他會保重自己。
「少爺,我先送你回房間休息。」老漠故意輕快地說。「老婆子每天打掃少爺的房間,就是等著你回來。」
「謝謝你們。」太重的恩情僅能以謝謝兩個字聊以表達萬分。
「少爺說什麼客氣話,走!膳房有你最愛吃的熏鵝,快去。」老漠高興地說。
抱著沉重的心情回到膳房,兆雷才坐下來,漠伯即從口袋中取出錠銀子放到他面前說:「少爺,老漠身上還有點銀子。」
兆雷明白老漠的性子,默默地收下,才問道:「漠伯、奶娘,這些年你們怎麼過?」
「當年人都走光,我們沒地方可去,而且也不忍心離開,所以就留下,每天清清掃掃,一日過一是。」兩個年邁的人維持這一大片宅子實在不足,奶娘心痛有些地方無法保持清潔,讓美麗的樓閣蒙塵。
「少爺是擔心錢的事嗎?老爺先前給我們的月俸很豐厚,所以我們身邊攢了些銀兩,另外有些有良心的佃戶會送租金過來,湊合著使用也能度日子。」老漢故意輕淡地說,少爺才剛回來,他不想讓少爺擔心。
由他們清苦過日子,兆雷瞭解他們語多保留,點著頭也不說破,待明天他開始重整駱宅,一切的事實就會浮土檯面。
***
夜已深沉,兆雷趕了一天的路,內心又歷經了極度的悲喜,疲累的他卻不想睡,他站在舊時的房間,翻著櫃子,若著一件件保存良好的幼時衣物,心裡又是一陣陣的傷痛。
「落日島」的深夜,耳畔迴盪著澎游的浪潮聲,西湖的深夜不一樣,靜靜的似乎沒聲音,卻又彷彿聽到微風輕撫過湖面,一陣陣的漣漪和著心湖波動。
靜靜的聲音中,夜蟲輕輕地跟著唱台,譜成寧靜的夜曲。
兆雷走到窗邊,雙手環胸靠在半開的窗邊,望著沉沉的夜色深思。
為什麼父母死後,那些鬼叫聲即消失?
難道這一切的巧合,就只因為父親惹到惡鬼?
兆雷苦笑著搖頭。他不信,這個世上哪來鬼怪之說,但是敦厚的父親怎會惹上煞星?如今身懷武藝的兆雷,由記憶中父親的舉止,他並不認為父親懂得武藝,所以江湖的仇殺應該與他無關,更何況記憶中,父親是寬厚的,待人並沒有缺失,不致與誰結怨!
唉!疑雲重重,沒有任何頭緒可解。他該如何去解身上的血海深仇?
「叩!」
「叩叩叩!」
「叩!」
「叩!」
寂靜的夜裡,傳來有規律的敲擊聲,兆雷心中疑竇頓生,據判斷,這似乎是有江湖人士在傳遞聯絡消息,但會是誰呢?
他凝神細聽這聲音分明來自駱宅的範圍,當下,他跳上窗框,確定聲音傳來的位置,腳跟一個用力,沖天的人影即融入夜色中。
飛越過曲橋、輕點假山、繞過樹蔭……駱家的範圍太大了,兆雷並不記得這裡,但是由錯置的木桶,猜測這兒應該是原本的倉庫。
叩叩的聲音突然停止,沒有依憑的方向,兆雷停下身影注視著四周。
夜色昏暗,加上人高的木桶造成多處陰影,即使兆雷練有一身武藝,在沒燈火的情況下,仍只能看出模糊的大概。
兆雷定下心,調勻氣息,運起功力,聆聽四周,但是除了他低緩的呼吸聲,沒察覺到有任何人的存在。
難道,他所聽到的聲音,只是單純的,因風吹過年久失修的屋宅,而引起的撞擊聲?還是,這些江湖人已到齊,所以離開?
這件事和他無關,既然對方已離開,兆雷又何必多事,他甩甩頭,放下不解的問題,轉身回房。
七轉八彎之後,兆雷停下腳步,暗忖:剛才一心追著聲音而飛掠,竟沒注意到方向,如今他找不到自己房間的方位,荒唐的情景讓他笑出聲,沒想到他——竟然在自己的家裡迷路。
兆雷為這種情況,忍不住爆笑出聲,笑得蹲下身體,哀極而緊繃的感情,因笑而寬懷。
「哈哈哈!」
「嗚嗚嗚……」
冷不防捉摸不定的哭聲,若有似無,令人無從提防地響起,哀淒的哭訴,引動人心深處的悲痛,勾起夢魘深處的恐懼。
「哈哈嗚嗚!」狂笑中的兆雷,不知覺中,哭意侵入了笑聲,越來越高的激昂情緒浮動了他的心,令他的心狂亂不已。
耳中聽到自己淒厲的笑聲,兆雷突然一凜,依憑僅剩的清明,他深吸口氣壓下欲狂吼的紛亂神智,盤腿坐下,連起功力與勾人魂魄的哭聲相對抗。
多年苦練的內力發出功效,他的神智漸漸清明,耳中的哭聲聽起來也不再驚心動魄。
哭聲漸弱,兆雷全力護住自己的心智,無法動彈、更無法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