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年紀小,個子可不小,蹬上一寸半的高跟鞋,再穿上名家設計的洋裝,隨便一站便風情萬種得像時裝模特兒,只是姿態少了些,表情呆了些。安慕華如是想。
安琪年輕的臉上那股脆弱和無條件的依附,偶爾引起安慕華心中一絲不忍,再怎麼說她也是自己同父的親妹妹,但自己卻像老鴇般,正要把她打扮成最美麗的娃娃,送到顧客手上,以取得合作的利益。
「慕華你看,小琪這麼一打扮起來嫵媚極了。如雲美是美,就少了她這個味道。」
安慕華無言地朝母親笑了笑,轉頭看安琪,忽然有一股對這種荒謬的行為叫停的衝動。事情怎麼會如此複雜?滿腹疑慮地看著母親,究竟為什麼她如此積極,幾乎成癡成狂?
買了十幾套的名牌服飾和鞋子,母女兩人又帶安琪去弄頭髮、化妝。
在上發卷時,安琪終於表示意見,「學校規定不能燙頭髮,這樣子我怎麼去上課?」
那對母女對望一眼,她們早有默契等安琪和她們更熟些,才要說明情況和她的新角色,因為現在的女孩子沒那麼簡單就讓人牽著鼻子走,更何況經過半天下來的觀察,她們知道安琪雖然單純而乖巧,但不笨。
安慕華只得說:「發禁不是解除了,怎麼不能燙?再說只不過燙個彈性不會很卷的。」
沒想到安琪堅持不願燙髮,髮型設計師便就著她才及肩的短髮,剪了個跟原本差不多的髮型,而安琪也不願留劉海,於是旁分變中分頰邊的髮絲有羽毛剪,剪出不那麼死板又有點飄逸的感覺。
她們接著又去照一組沙龍照。攝影師都快要因安琪僵硬的表情給氣哭了時,安琪也因累極、無奈極而放鬆防衛的情緒,表情便不再那麼臭,有時候還意外地被攝影師拍到她驚艷的一面。
夜幕低垂,安慕華帶著母親、小妹到一家高級的法式餐廳用餐,順便探知安琪對上流社會社交場合的禮儀知道多少。
結果安琪堅持不點餐,只想喝湯。
「大姐、媽。」這是在何春蕤糾正了一天後,安琪不得不順喊她「媽」。「我該回家了。」—回信義路的家,安琪便說。
「急什麼,多待幾天嘛。」何春蕤親熱極了。「明天星期五,乾脆一併請了星期六,我們一家好好團聚。」
「不行啦,明天有模擬考。」
「模擬考又不是月考,有什麼關係,反正……」何春蕤因安慕華出奇地沉思而轉問:「慕華,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察覺出女兒略有遲疑,索性乘機快刀斬亂麻說:「慕華,我看你就趁現在說給小琪聽好了。」
「媽,我……我說不出口。」
「咦?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
安琪聽得出來她們說的定與自己有關,不禁機警地輪流看她們母女,她憂懼地感覺到命運之輪在吱吱嘎嘎地轉了起來。
何春蕤沒想到安慕華竟在這時候執拗不言不語地坐到房間一隅,她只好自己來說:「有一家公司的副總經理和你爸爸的公司有合作的關係,本來後天是你二姐如雲和他的大喜日子,可是如雲不知去哪兒,沒法跟藍家的人交代,而你們姐妹中只剩下你還沒結婚,所以……」她接著描述藍東星的外貌有多英挺,才能有多出眾,而家世又是怎麼高尚,不曉得的人恐怕要以為她說的是自己的獨生子一般。
但她說了半天,安琪還是霧煞煞,搞不懂他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嫁給他就有一輩子享不盡的富貴,每天無憂無慮的,你覺得怎麼樣?」
「我好像還是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看你挺聰明的,怎麼我說了半天,你還不懂?」何春蕤只是因焦慮過度,所以口氣壞了些,馬上便緩和地說:「我的意思是說,後天你換上禮服,等藍家來迎娶。」
安琪聽得愣瞪了眼,嘴巴張成O型,半天後才囁嚅地問:「您的意思是要我後天假裝是二姐,代替她當一下新娘?」
安慕華因她的結論而噗哧一笑,無法想像這麼單純心思的小天使要給精悍的藍東星當老婆,對他來說會是怎樣一場災難呢?希望藍東星在聽到如雲逃婚時,不管代嫁的小妹有多漂亮,都一概拒絕。
何春蕤白了安慕潔一眼後,繼續捺著性子說:「嫁都嫁了,還有替她當一下的嗎?如果你們是雙胞胎或許還會在宴席上魚目混珠一下,但是你和如雲並不像。」
「你們要我嫁給他?可是他愛的又不是我,我跟他也不認識,我們怎麼可以結婚?」
「你年紀還小,也難怪滿腦子都是浪漫的想法,可是聽媽媽這過來人的話,談戀愛是談戀愛,結婚是結婚,想要混為一談只會痛苦一輩子。」
安琪迷惑地看見何春蕤臉上充滿感觸的表情。她想,人必有絕大的期望,才會有絕大的失望,不知道這位大媽年輕時的遭遇如何?
「可是……」安琪在如此迫人的氣勢下,自己的意見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但她以為要或不要,別人總該或多或少參考一下吧!
「再說,將來你爸爸的公司還有很多得靠東星合作,要是失去這個盟友,以後的生意會很難做,你不會希望我們家沒落吧?」
安琪仔細地考慮這一切與她的關聯有多大。
何春蕤努力說服她,「如雲已經夠讓你爸失望了,假使連你都背離這個家,那你爸爸還指望什麼?」
安琪終於思考出一個答案,關於這件婚事和安家與她之間的關聯。基本上來說,她雖然姓安,可是除了這一點外,她和安家好像不太有什麼關係,十七年來,只耳聞過有這麼一屋子家人,何時見他們來噓寒問暖?
「唉!你一定心裡在想,這十七年來,你爸爸也沒疼過你一天,憑什麼在這個時候要你盡女兒的義務,其實這一切都是為你們母女好,你的媽媽身體不好,這裡二媽又愛佔人便宜,欺負老實人,所以讓你們母女回鄉下會比較好些,再說安家可沒真的虧待你們,這幾年來,吃的用的什麼時候短過?甚至你外婆中風時的醫療費用也都是安家出的。」
安琪驚訝地看何春蕤一眼,她倒不曉得有這件事。可是,奇怪,如果真有此事,為什麼舅媽還要常常嘮嘮叨叨家用、醫藥費的支出令家裡吃不消?誰說的才是對的呢?唉!這麼多的問題壓在心頭重得令人有點難受。
「中風的人最需要的就是耐心的幫她做復健,一切都得花費,光靠你舅舅在公家機關上班的薪水,是很不容易負荷的,當然,咱們安家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都是一家人嘛!」
安慕華確實知道母親有副好口才,只是沒見她如此徹底地運用過,自己挺佩服的!
「其實,嫁給東星可算得上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更何況他長得英俊瀟灑,簡直比明星還要像星星。對了,慕華,如雲和東星拍的那些照片呢?」
安慕華不是很情願,但仍起身去拿那本婚紗照,攤在床上給安琪瞧。
何春蕤指著照片中的男主角說道:「小琪,你看,東星人長得不錯吧?」
安琪看著照片中那對盛裝的新人,男的俊、女的美艷,成熟的風采中有她陌生的世故。能嫁給那樣英俊多金的男人,誰不羨慕?可是自己可以就這樣義無反顧嗎?但是她又怕說「不」之後的結果是她無法應付的。
安琪無言地盯著那名叫藍東星的陌生男子,心中淨是無奈,為什麼上天要替未滿十八歲的自己安排這麼難的困境抉擇?而有那麼一雙精明又隱含魄力眼眸的成年男人,會怎樣看待女人的終身呢?
何春蕤覺得自己看見安琪有順從了,於是展顏寵溺地撫著她的頭髮笑說:「重拍結婚照是來不及了,但是至少還可以選幾套全新的禮服。」
安琪略微低頭看自己的雙手,她不敢確定未滿十八歲的自己擁有多少力量對抗四面八方向她擠過來的壓迫。
「今天也累了—整天了,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還有得忙呢。」
何春蕤母女離開房間後,安琪環視這間豪華但不屬於自己的房間,冀望命運的善待是很傻的事,她瞭解是命運在編排她的人生。歎了一口氣,眼光定在一張新郎的獨照上,好像有一種不耐煩在他的表皮肌肉下伸展著。
「好吧!嫁就嫁,我倒要看看我還會歹命到什麼程度!」
T T T
當安承泰捧著臨危受命安家么女的照片來告知藍東星實情時,他原本打算乾脆取消,未料安承泰不肯放棄,一番討論下來,他竟搞不清楚是在談生意,還是談結婚。
長長一大串鞭炮響過後,藍東星被簇擁著進安家。他心中想著,至少安琪看來柔順得一如安承泰所推崇,這麼一來,就算他偶爾製造些什麼機會,她也不會借題發揮。
安琪打開衣箱,抖開那件特別強調胸線繡著金線的大蓬裙禮服,不安地說:「這件不是我的禮服。」
安如潔一聽,緊張得不得了,忙要一位伴娘去問新郎,因為她沒有和他面對面的膽子,更別說和他講話。
沒想到藍東星竟自己衝了進來,皺著眉問:「怎麼會錯?」
安琪身上只穿了內衣和絲襪,見他闖入,忙將禮服遮住前身,人往後縮到化妝台邊。
藍東星本來對這整個繁複的儀式和虛偽矯作的人情覺得很厭煩,不過當他看見她整個頸背和渾圓的臀部完全反映在化妝台鏡子裡時,不知不覺心曠神怡起來。還好附加價值不差,他慶幸著。
「小琪,後面!」安如潔驚呼。
安琪往後看,過了兩秒才意會到眼中的景像是啥,她又羞又慌地往旁邊閃,不小心踩到腳邊迷霧般的紗,整個人正要摔得很難看時,藍東星兩個大跨步把她軟玉溫香抱滿懷。
剎那間,他幾乎要被手底下凝脂般的肌觸給誘得血液直往腦門沖,差點忘了自己是誰!然後,他又像觸電般很快地把她放開,匆匆丟下—句,「時辰快到了,趕快把禮服穿上。」說完便急匆匆要出去。
安琪叫住他,「等一下,這件不是我挑的那件……」話說到一半,雖有點被藍東星噴火的眼神嚇到,但她仍勇敢地說完,「會不會是禮服公司拿錯了?」
藍東星很不情願地把目光再放到安琪身前的禮服上,而此舉勢必得再看一眼她那副極美麗迷人的身軀,這可不是一件很容易控制反應的考驗,有些東西不是光靠他的意志力便能克服的。他搞不懂為何對她的肉體特別感「性」趣,如果能先沖個冷水澡,也許可以稍微想明白,可惜沒那個時間,他只好跑了。
「沒有錯,就是這件,我親自挑的,你選的那件不好看。」說完,他轉個身立即一溜煙地失去蹤影。
藍東星出去後,眾伴娘才吁出一口氣,戲謔地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婚禮還沒開始,便要人洞房了。 」
安如潔可不做如此想,她覺得他有種渾然天成的氣勢,強硬且銳利,像個終結者。
安琪也被他嚇到了,只是滿心的紛亂也只不過是為了那幸與不幸的結局,而最讓她煩惱的卻是這套禮月艮。
禮服穿了、頭紗固定了,穿鞋的儀式也完成了,正要蓋頭紗時,藍東星又有意見地急忙喊停,嚇了何春蕤一跳,更嚇了所有人兩跳。
安琪沒料到他是那種嘮叨的人,簡直龜毛到家。「怎麼了?」
藍東星皺眉指著她的脖子說:「我不是帶了一串紫水晶的項鏈,怎麼她卻戴珍珠項鏈?」
安琪指向化妝台上那個紅絨盒子。「你是說那串?」
藍東星從盒子裡拿出來一串造型華麗、耀眼奪目的紫水晶項鏈,十五克拉毫無瑕疵的橢圓形紫水晶,周圍鑲了許多高級品的碎鑽,是一條價值數百萬的精品。
安琪卻一臉不在乎地說:「我覺得那一串有一點太……美麗了,所以三姐拿了一串借我。」
藍東星一眼便看出她脖子上那一串珍珠是人造的,即使是名牌飾品,頂多標價一兩干塊,如何能跟自己手上的相比?真不曉得她純粹是不識貨,還是笨。
「戴上。」他不容質疑地命令。
安琪只得戴上。低頭看著那串項鏈,即使沒見過真正的珠寶,她也不會對它的真偽懷疑,她只是嫌它太重,還有,試著想在這件事上參與自己的意見。
頭紗蓋好,按習俗新人要跪別父母。高坐堂前的自然是何春蕤和安承泰,何春蕤的眼眶裡還真的盈滿淚光呢!新娘子也應該掉幾滴淚來應景的,可是安琪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像在演一出腳本上列清劇情和對白的戲,但她演得實在很爛,要是去當演員的話,她肯定是那種可以得到番茄炒蛋伺候的爛演員,連裝哭都裝不出來。
等在外面的是一部加長型的白色凱迪拉克,車身裝飾著粉紅色的緞帶,車頭一個玫瑰心型花圈中間有一對穿結婚禮服的娃娃。
安琪上了車後在心裡歎息,想著從前幻想著將來要安排一個如何別緻的結婚典禮,至少要像教父第一集裡馬龍白蘭度嫁女兒那樣,絕不是像這樣這麼沒……創意。
枯坐在車廂內等出發的吉時良辰,她無聊已極,全心在假想重構的婚禮上——有愛她入骨的新郎、慈祥的親生父母、和樂親密的一家人,以及教堂中間走道上的紅玫瑰花瓣,還有牧師的福證,當然那一場驚天地位鬼神生死相許的親吻是不可避免的。
她想像著和心愛的男人親吻,想像著和心愛的男人做愛,想像著和心愛的男人白頭偕老……這簡直是一出荒謬絕頂、誇張至極而且差勁到家的大爛戲。
安琪雖然笑不出來,可是還是覺得很好笑。坐在旁邊的新郎手上拿著一大疊的紙張,上頭密密麻麻有
英文和阿拉數字以及機械製圖,對她來說,那些印刷
文件還真像外太空密碼一樣,讓她沒有看懂。
安琪心裡想,他大概很無聊,早知道可以看東西,
她也要帶生字卡來,繼而又想,都結婚了,背那麼多英
文單字做什麼?算了,發呆吧!
對面座位上那對小花童凋皮地玩弄車內的冰箱或電視機上的按鈕,把媒婆攪得手忙腳亂,無暇顧及新人間不尋常的沉默。
藍東星研究鋼品母材的化學性物理性分析是如此專注,日寸而皺眉,時而抿嘴,時而畫線做注記。
安琪偷偷地透過網狀的頭紗研究他,還好白霧霧地他看起來沒有先前那麼可怕了。她聽到三姐如潔和一些她不認識的親戚討論新郎,好像就是因為他的壞性格,加上堅決不准如雲進入演藝事業,才逼得如雲不得不出走。
一陣「嘀嘀」聲地直響,藍東星從口袋拿出—個超薄型手機,簡潔地應答,果斷地下指示。
安琪發現他修長的手指最令她著迷,白白淨淨的但其青筋紋理卻又顯得強壯穩健。被那樣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如何的前景?她暗忖著,除去他剛毅到近乎冷倔的嚇人氣質,他的外貌俊帥得令少女芳心怦然,當這種大帥哥的妻子也會被女人們妒紅了眼吧?
「什麼!」
藍東星低吼了—聲,不是很大聲,但沉宏的魄力嚇得兩個小花童很快地正襟危坐,媒婆則偷偷拍著胸脯壓驚。
安琪讓捧花失手掉到腳邊那堆白紗上,見藍東星冷厲的瞪了她—眼,她伸長手要拿回捧花,可是層層白紗裡還有鯨骨架,試了半天總差了那麼一點點,最後是花童妹妹拾回捧花給她。
」Thatscum!免談,我們有我們自己的立場……沒錯,他要試就讓他試吧……嗯,好。」藍東星切斷後又重撥,動作俐落又優雅。「喂,鄭協理在不在……Vivian,晚上你來不來?順便幫我把A291標的案子拿來,晚點我要先研究一下……嗯,什麼……喔,SoWhat……」他看了安琪一眼後.鏗鏘有力地講起一大串英文,還夾雜兒聲渾厚的笑聲。
安琪頗驚訝他居然會笑,而且笑得滿好聽的,她原先以為他只會像暴龍那樣咆哮。不過她對他這個人的其他方面存疑,首先,他怎麼可以忽然用別種語言表達看法顯然故意輕視旁人的存在;第二,他怎麼可以當著她的面用電話和別的女人說他對今晚不抱任何期望!多虧何春蕤昨晚給她看了—堆A片,還「面授機宜」…」也好啦,那麼噁心的事她也不想做。
事實上,才跟鄭采薇說完那些話,藍東星便深刻瞭解到,自己是不可能對這樣迷人的美女視若無睹、無動於衷的。
她身上那套禮服原本是為安如雲量身打造,自然特別強調艷麗的風姿。藍東星並不是怕浪費這筆錢才硬要安琪換成這套,只是有點惡意想暴露暴發戶女兒的浴麗,未料她穿上後不但不顯得庸俗,反把這套華麗的禮服變成孕育包裹維納斯的浪花和陽光,而怯憐憐的安琪是初生自大海的少女維納斯,尊貴、優雅、性感而純真。
那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在揭了頭紗,穿流過宴會的賓客間的走道時,這種感覺尤甚,那麼多雙男人的眼老是被他發現全在安琪的溝影間徘徊。他不
知道為什麼會如此深刻地感覺到她是他的妻子,深刻
到他開始後悔為什麼不讓她穿她自己另外挑的那套
高領包袖的象牙緞質禮服。
在紫水晶的襯托下,由頸到胸宛若一片沁香的白玉,還有稍早誤闖而撞見只著內衣的新娘那窈窕而細緻的身段,柳腰不盈一握般纖細圓潤而修長的雙腿,馬上牽動他下身白熱化的欲想,也許應該歸咎於酒精醉壞了他的腦袋,還好,那股揮之不去的衝動全憑他引以為傲的超人意志力壓抑住,才沒在更衣室先要了她。
一落千丈到宴畢送客時,鄭采薇才攜了一隻沉甸甸的公文袋給他。
「恭喜,祝你們白頭偕老,永浴愛河。」她說。
這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賀詞,藍東星也不想附會太多,淡然無謂地笑。
其他業界的友人道賀之餘,有的則在他耳邊戲謔地說:「這麼漂亮的新娘子,你實在是艷福不淺哦。」
他也只是應酬地笑笑,沒說什麼,可是他注意到鄭采薇若有所思地盯著瞧,那眼神就跟她開會時一樣地精銳。她在來之前必定先去了趟美容院打理自己的儀容,她身上穿著暗金色為裡、黑色為外的三件式套裝,強調出她和安琪是可匹敵的。
而新娘子溫室待久了,一點也不懂人情世故。藍東星還發現,縱使都笑得僵了,一整天下來,她也算是挺會撐的。
擺脫所有人與禮節和衣服的束縛後,夜已深了。他回房看不見新娘,倒是滿地火焰般紅的合身絲緞長禮服——這當然也是特為前新娘安如雲設計的,和高跟鞋、線襪、手套像是一個又—個的指示標誌引向浴室,荒謬的大爛戲之後上演的是三級片。
藍東星問也沒問一聲便闖進浴室,滿心期待至少會有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聲迎接他——這是今天他僅能替自己安排的樂趣,結果,反而是新娘子全裸的玉體橫陳在按摩浴缸裡把他嚇到了,以為還沒圓房就要當鰥夫了,細察之她的胸腔正規律地輕輕起伏著。
藍東星並未因此而更輕鬆,因為添加了白色日本進口沐浴盆的水在她的胸脯上下律動的作用下,水紋一波一波泛開,在她高凸於水面的肌膚上形成一種寧謐絕美的景色。但是他卻絕對一點也不安靜,全身血液奔流而無法忽略某些敏感部位已然濕汗涔涔。打從上午無意間見到她半裸的身子,他壓抑了一整天某種無法理解的狂躁慾望,差點因自我控制的崩潰而全然忘我……
「你是誰?」安琪張開眼,皺緊眉頭不悅耳地問。
藍東星馬上注意到哪裡不對勁,於是在浴缸邊安琪的頭側,他看見一隻隻剩冰塊殘餘的玻璃杯,拿起來湊近輕聞,是那種摻了多種果汁的雞尾酒,好喝後勁也強。
她看起來好像並沒有醉得很厲害的樣子,眼神一點也不呈渙散狀。
「你不知道我是誰?」
安琪搖頭的動作使得陣陣碎浪在她的白玉雙峰邊嬉戲追逐,讓他不由得咬緊牙根。
「你再仔細想想。」藍東星當然知道再這麼無聊的對話下去,是使自己活受罪,但是,他又不願太早放棄欣賞美景的機會。
安琪擠眉弄眼的,但還是毫無頭緒,於是以手撐起上半身,貼近他的臉看仔細才恍然大悟,」喔,你是那個新郎嘛!嗨!你好……咦?怎麼床上都是水?」
原來她並不像她看起來地那麼清醒,儘管她這副模樣要命地迷人,他還是不由得擔心水冷了她會著涼,便將她自水中撈起來,這又是另一種讓人甘之如飴的折磨。
「你怎麼會醉成這樣?」藍東星氣惱地喃喃自語。
「醉?我有醉嗎?我怎麼會醉,你胡說八道!」安琪強烈地抗議。
「你喝了酒。」
她死不承認,「亂講!我什麼時候喝酒?」
「剛才。」
「我沒有喝酒。」
他確定地說:「有,你有。」
「我沒有。」
「你明明有。」
「我沒有,你誣賴。」安琪執拗地嘟著嘴瞪他。
「那這杯是誰喝的?老鼠?」藍東星拿起那個杯子。
她看了半天,才醉憨憨地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個啊,是那個……媽媽……拿給我喝的。解渴哦,你不知道她們都說,新娘子最好不要喝太多水,不然跑廁所會很麻煩,所以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喝水耶,快死翹翹了,以後再也不要當新娘子了,一點也不好玩,新郎又那麼凶,像個暴龍—樣。喂!你在幹什麼?不要在我身上摸來摸去,色狼!」
藍東星只是用毛巾擦拭她身上的水漬,她這麼一說教他啼笑皆非。「我只是在幫你擦乾身上的水。」
「水?什麼水?你的口水?」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他立即想像力大作,差點把她直接按到地板上。按捺住慾望,一個迅速的動作,一把抱起她到床上。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抱。」說歸說,醉了的安琪並沒有想到要堅持貫徹她所說的。
藍東星把她放在床上,考慮要不要替她穿上睡衣,他拿起不知是誰擺在一邊的白色透明蕾絲睡衣,其暴露程度不穿也罷。
「啊!我想起來了,是我嫁給你了對不對?」
他揶喻道:「真是不容易讓你給想起來了。」
「這麼說來,我們是夫妻嘍?」
「也可以這麼說。」
「那……今天晚上是不是要做愛?」
藍東星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皺著眉,厭惡極了她交易似的口吻,然而,他又想從這場婚姻裡得到什麼?他自嘲地自問。
沒有預警的,安琪那雙柔若無骨的手開始肅除他身上的衣服。
「你在做什麼?」他的嗓子忽然啞了,聲音沙啞地驚呼。
安琪停下手,不解地看他,「你不脫衣服嗎?你不脫的話那我也不……咦?我的衣服呢?」她努力地去想自己的衣服在哪裡。「想不起來,算了!」低頭又專注地替他解扣子。「唉,你自己脫好不好,這扣子好難弄,你是不是故意為難我?我已經很可憐了,你不要再為難我了。」
要不是他已被慾火燒昏了頭,他一定會受不了這種說話沒頭沒腦的女人,而他也真意外自己竟如此具有服從的美德,聽話地忙著解扣子,一急還扯掉了兩顆。當他稍微分心想著要不要先沖個澡時,頸邊起了一陣性感的戰慄,安琪濕濕的舌頭正在那兒又吻又舔的,他覺得只差一點點便要失去意識了。
一脫光衣服,藍東星迫不及待將她『的嬌軀完全納入身下,她純淨的幽香充滿他的感官,那樣紅艷欲滴的櫻唇是一場盛宴,而手底下滑膩的肌膚是雲端的夢境。
就在他準備一窺樂園的奧秘時,安琪神秘地笑說:「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會對這種事這麼厲害?」不管他要不要回答,她繼續說:「跟你說,昨天我看一整個下午的A片。」
藍東星已然開始他的天堂之旅,他在遠遠的雲端聽見安琪用有點痛苦不適和得意的聲音說:「剛開始看的時候。我覺得好噁心,可是那個……媽媽……硬要我繼續看……哦!好痛……她說會有點痛可是……是……好痛……不要了,好痛……」
藍東星已弄不清是自己失聰了,還是她失聲了,大失速成的節奏中,他只能感受到自身快意,管他鴻泰、管他陽升、管他三十信標、四十九標,管他一千億還是兩千億,在渾沌初開太極兩儀的乾坤密合裡,歡愉才是人生的原點。
天方白,藍東星突然醒來,不知道為什麼腦中反覆著安琪那句話之後是要說什麼?
她沉睡中的容顏在微曦中宛若天使,一股莫名的情緒在他心頭洶湧。
他起身去淋浴,身上有一絲血痕在水的沖刷下褪了痕跡,他不禁想著岳母不太尋常的作法是否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