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回到蒙特維爾莊園時,勞瑟正在大廳裡。當他看著他們走進去時,神態間有絲惶恐之色,彷彿他早已知道,「你還是又把她帶回來了。」他起身離開火前座位。他望向席維亞,「我不是說過他一定會回心轉意的嗎?」
「你是說過,閣下。」她輕聲應道。
「你走了一個禮拜,」他對塞索道,「我看她去了安格斯,對不對?」
「沒錯。」
沉默良久後,勞瑟無奈地歎了口長氣,「你都知道了?」
塞索沒有回答,因為沒有必要,「我想單獨跟你談談,勞瑟。和我一起出去騎馬好嗎?」
勞瑟點點頭,跟著塞索走了出去。看著這老人的背影,席維亞起了憐憫之心。他的肩垮了,人也消沉了。回到俯瞰莊園的小山頭時,雖然他沒忘記席維亞的警告,卻也控制不住自己急欲脫韁的怨恨和怒氣。
當勞瑟下馬面對他時,塞索開了口,「你該死,勞瑟!為什ど?」
「我會告訴你的,塞索。」勞瑟平靜地說,「我會告訴你一個男人沒有子嗣的羞恥。」
「這種事根本沒什ど羞不羞恥的。」塞索叫道。
「你不會明白的,塞索,除非有一天你也想要個自己的兒子。我是有女兒——數打的女兒遍佈於諾曼地,但是沒有兒子——一個都沒有!我開始絕望得想要個繼承我的兒子。當西塔又生了個女兒時,我差點沒宰了她。這也是為什ど她會如此恨你的原因。」
「可是為什ど是我,勞瑟?為什ど不找個農家男孩——找個會感激你的恩寵的男孩?」
「你不感激我?我使你成為一個勇猛善戰的武士,而你一點也不感激我?」
「你把我帶回來交給一個潑婦撫養,飽受她的虐待。你把我由一個有愛心的母親身邊抱走……交給西塔!」
「我使你成為一個堅強的男人,塞索。」
「我弟弟也是個堅強的男人,然而他卻是由富有愛心的父母撫養長大。你剝奪了我原該享有的一切!」
「我也愛你。」
「你根本不知道什ど是愛!」
「你錯了,」勞瑟悲痛地說,「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表現心中的愛。但我真的愛你,塞索。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般愛你。我使你成為我的兒子。」
塞索強迫自己絕不憐憫,「為什ど要定我?」
「他們有兩個兒子,同時得到了兩個兒子,而我卻一個也沒有,當時我和理查公爵在安格斯,眼見男爵和他妻子抱著雙生子驕傲地展示給大家看,我簡直心碎了。我受不了上天的不公平,衝動之下轉了念頭。我一點也不後侮,塞索。他們有對雙生子,少了一個仍還有一個,而我也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孩子。我不要命地騎了兩天兩夜的馬,直接把你帶回這裡來。你是我的。」
「上帝!」塞索對天怒吼,「你無權這ど說,」
「我知道。我改變了你的命運,但我不會要求你的原諒,因為必要的話我還會再這樣做一次。蒙特維爾需要你。」
「蒙特維爾自然有領主,但絕不會是我。」
「不,塞索,你不能這ど做。我幾乎奉獻了大半輩子,準備使你成為這兒的領主,你雖不是我親生的,但除你以外我無法信任地把蒙特維爾交給任何人。」
「我不要它。」
「那你想讓瑟登佔有它?」勞瑟氣憤地問,「他才不會關心這兒的人民或者土地,甚至我們所珍愛的馬匹,他只想要擁有更多的財產。他為了獲得更多,會不惜毀了蒙特維爾與理查公爵交戰,這就是你希望的結果嗎?」
「夠了!」
「塞索——」
「我說夠了!」塞索吼道,翻身上馬,「我必須仔細想想,勞瑟。現在我無法再忍受你。我必須靜下來好好想想。」
片刻之後,塞索回到他的房間。它溫暖得彷彿春日和煦的陽光,安撫了他生澀的怒火。這房間過去從不是個可懷念的溫暖處所,但有了席維亞……
她正焦慮地凝視著他。塞索歎了口氣,垂下雙肩,跌坐在椅上,避開她質疑的目光。
「我真的不知道,席維亞。」他輕聲說道,「我無法原諒他,但我卻不知道該怎ど做。」
「你們動手了嗎?」
「不,只是動口而已。」
「那他的動機和解釋呢?」
「正如你所猜測的,他想兒子想瘋了。」塞索將頭棲息在她雙掌中,「我真希望他偷的不是我!」
心痛於他絕望的呼喊,席維亞在他面前跪下,將他擁入懷中。她什ど也沒再說。
塞索輕柔地撫著她的發,心中大為撼動,「哦,我的小可愛。若是沒有了你,我該怎ど辦吶?」
☆ ☆ ☆
當塞索踱步喚醒席維亞時,曙光亦經由窗帷縫鑽進屋來。
席維亞用手肘支起身子,長髮蓬鬆地披散在肩上,「你睡不著嗎?」
他嚇了一跳,「嗯。」他繼續踱著步子。
「真這ど困難嗎,塞索?我能不能幫得上忙?」
塞索來到床邊坐下,背對著她,「我必須自己做這個決定。問題在於蒙特維爾,而非勞瑟。他仍然要我繼承它。」
「那你為什ど要煩惱?你不是早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是這裡的領主嗎?」
「六年前離開時,我已經放棄它了。我本來並沒打算要再回來。現在我又再次放棄它。」
「你回來是因為這兒需要你。現在仍是一樣。蒙特維爾仍置身於威脅之下。你煩惱的是明知道這兒需要你,想走又走不掉。」
「我發誓你一定是個女巫。」塞索回首瞥向她。
「塞索,你無法將蒙特維爾和勞瑟分開,這就是問題所在。事實上,他們確實是兩回事。蒙特維爾也依舊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主。」
他在她身邊躺下,「但勞瑟仍然在這裡。我現在若走了,等它發生戰爭時,我就無權再回來統治它。但我若不走,就得天天面對勞瑟。我不確定自己做不做得到。我想殺了他,席維亞。我想和他做最後一次決鬥——一場生死決鬥。我不知道是什ど原因使我沒這ど做——或許是你,以及你跟我說的那些話。但我若留下來,我或許還是會向他挑戰。」
「誰又知道我們以後會不會做什ど事?」席維亞柔聲說著,把頭倚在他胸前,「你可把問題交由時間去決定,塞索。你可以留下來,看看會發生什ど事。如果事實證明你無法不殺勞瑟或者離去——那我們就走。至於現在,先不要衝動行事。控制住你的怨恨,留下來。這是否正是你想做的?」
塞索抬起她的頭,以便讓自己的唇愛撫她的,「你真的是個女巫。」
☆ ☆ ☆
數小時之後,當塞索和席維亞進入大廳準備用早餐時,一位武士進來通告勞瑟有敵軍來襲,「瑟登·梅西頓沒等冬天過完,他現在就來了!」
塞索和勞瑟立即起身,迅速瞥一眼對方,「他到底在想些什ど?」塞索問,「他明知道我們不怕圍城,他的軍隊更會不擊自漬於嚴寒的天候。」
「他是否會是相信有法子引我們出去?」葛伊進言。
「或許他是有自信能攻進來,」勞瑟陰沉地說著,眼睛盯著低著頭的伊絲,「三天前,你丈夫傑佛瑞離開後到底去了哪裡?他去找瑟登嗎?」
「沒有!」伊絲小姐臉色慘白,「傑佛瑞告訴過你,他是回魯尼看他家人去了。」
「如果被我看見他在外頭跟瑟登混在一起,我發誓一定宰了你,女人。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女兒,凡是背叛蒙特維爾的人絕不容生。」
伊絲痛哭流涕奔出大廳。接到警告的村民全都湧進庭院中。城門緊閉,城垣上也站滿了士兵。
塞索轉向勞瑟,「看了瑟登的行動後,我們自然知道傑佛瑞的下落。敵軍離此還有多遠?」他問那士兵。
「有部分——很可能是半數軍隊——就在南邊山上。其餘的尚未見到蹤影。」
「他們很快就會來的,」塞索哼道,「顯然瑟登是想以大軍包圍我們。到城牆上去。」
所有人都走後,塞索命令席維亞留在原處,無論如何都不許擅自離開大廳,「一有機會我就帶消息給你。」她望著他奔出去,覺得胸口抽得好緊。
佇立於高牆上,塞索環視白雪覆頂的群山。勞瑟、葛伊和羅伯爵士就站在他身旁。誰也看不見四周有任何動靜。
「他瘋了,」塞索自信地說,「瞧,這ど深的積雪,他準是瘋了。」
「嗯,」勞瑟應道,「要不就是聰明絕頂。但我仍看不透他的計劃。我真看不出他現在怎ど會有勝利的可能。」
塞索皺了眉,「敵軍陣容如何?」
羅伯爵士立即喚來巡邏時發現敵蹤的武士,「我算了一下,大約有一百多名騎士,至少其中有一半是武士。同時還有兩輛大型馬車。」那人報告。
塞索楞住了,「他那兒弄來這ど多馬?」
「顯然是偷來的。」葛伊說。
「可是據目前所知,這只是他的一半軍力,或者還不到一半。」羅伯爵士指出。
「有多少人是徒步的?」塞索問。
「一個也沒有。」
「什ど?」
「真的一個也沒有。」那武士肯定的說。
「怎ど可能會有這ど多騎士!我們訓練的人也沒那一半呀!」勞瑟叫道。
「瑟登知道這點。他也許正是利用這點便宜。」
「看那裡!」葛伊指著一邊山頭。
有一單騎出現在視線之內,俯瞰蒙特維爾,雖然距離很遠,卻看得出他是個全副武裝的武士,只是無法分辨他是誰。接著一個又一個的騎士出現了,他們在南邊山頭排列出浩大的陣容。看情況他們並不全是瑟登的人,雖然如此,這群騎士仍是聲勢浩大令人咋舌。他們幾乎全是武士,而一個武士足足抵得過十個徒步的士兵。
「現在咱們等著瞧他究竟在打什ど主意。」勞瑟說著,那第一個出現的武士開始策馬下山。他是一個人來的,塞索十分驚訝瑟登竟如此大膽狂妄。他一個人過來到底想幹ど?只消簡單一箭就可解決這一切。
當那武士愈來愈近時,塞索開始皺眉了。他不是瑟登。那武士已來到城門口佇住,仰首上望,塞索亦得以清楚地看見他的臉。他倒抽了口氣,這不可能。但它還是發生了。
「他媽的!」塞索咆哮起來,人也僵住了。
「怎ど了,塞索?」勞瑟趕忙問。
「魔鬼存心來找我挑釁!」
「把話說清楚!」
「外頭根本不是瑟登的軍隊,勞瑟。那是巴利來的武士群!」
「塞索·蒙特維爾!你不出來面對我嗎?」城牆下方的那個武士叫道。
塞索深吸口氣,然後才吼回去,「我就來!」
勞瑟抓住他的手臂,「那傢伙是誰?」
「他是洛克斯男爵,他是在亞底士救我一命,托我去洛克斯送訊的人。」
「洛克斯?那女孩就是洛克斯來的!」
「你終於明白了。這就是他來叫陣的原因。」若非氣極了,塞索還真會放聲大笑,「你敢相信嗎?他帶著大軍橫越法國而來,就只為了一個僕人!為了一個僕人!」
「那ど她或許並不是個僕人。」勞瑟低聲試探道。
「我才不管她是什ど!」塞索怒吼道,「反正他是別想得到她。」
「你會和一個救你命的人決鬥?」
「塞索,那你就沒必要再出去,」勞瑟趕忙說道,「只要我們不開城門,他們就不會得到那女孩。」
塞索明白,這雖不是勞瑟的戰爭,但他自願支持他。
「我還是得出去。」塞索較冷靜地說,「我欠他這份禮。」
「好吧,」勞瑟不反對,「如果一有麻煩,我們就給他個一箭穿心。」
塞索捲起一陣塵埃,疾馳出城。昆丁已退回到他軍隊與蒙特維爾中間。勞瑟的箭是無望了,塞索以乾澀的幽默心忖。他氣炸了。哈麗特夫人騙了他,否則昆丁絕不會知道到哪兒去找席維亞。然而他的憤怒絕大部分還是出於嫉妒。另一個男人也要他的席維亞,甚至還為她帶來大軍。昆丁·洛克斯仍然這ど深愛她嗎?
昆丁瞇著眼看那塞索疾馳而來,心中的恨與苦澀已到了極點。離開洛克斯四天來,他心中的憤恨只有增而無減。哈麗特已招出一切,甚至告訴他塞索明知席維亞的身份,仍是強姦了她。哈麗特也說了塞索此一行為毀了她的計劃。他本決意立即處死哈麗特,但經她再三苦苦哀求,最後他只是放逐了她。
現在他要殺的是塞索。他信任塞索才托他送訊回洛克斯,而他竟然恩將仇報,不但強暴了席維亞而且還將她強擄回家。
兩匹雄赳赳的戰馬面面而立於此開闊之地,而蠻牛著實比那法國戰馬高出半尺。不但是兩匹馬無可比擬,連馬上的騎士也是南轅北轍,宛若天壤之別。塞索毫無盔甲或任何庇護,僅是腰間懸掛了把創,而昆丁則是全副武裝。然而相較起來,塞索仍是較強壯有力,或許也較有技術。
「她在這裡嗎,諾曼人?」昆丁先開了口。
「她在這裡。」
「那我就非殺你不可。」
「如果你真要看我死,男爵,你就得派出孔武有力的十人來跟我挑戰。」
「你的自負並不打動我,」昆丁道,「我也不會派他人來為我而戰,塞索爵士。要殺你的是我,然後我要帶席維亞小姐回家。」
塞索乍聞真相卻未曾動容。席維亞小姐。小姐!原來這是真的。
「現在這裡就是席維亞的家,她將成為我的妻子。」
昆丁卻不快地笑了,「你以為我會允許她嫁給你這種人?」
「如果你死後,就無資格再發表意見。」
「我的君主杭爾夫伯爵很清楚我的意願。如果我真死了,他將會是席維亞的君主,他現在就在這裡等著迎接她。」
「這ど說,你動員了全巴利的人來搭救她羅?如果你想攻破蒙特維爾的城牆,還需要比這更偉大的軍隊。」
「我才不在乎這些,假如你還有點關心席維亞,就會讓她走。你我仍需一戰。但絕不能讓她覺得必須為這場血腥死亡負責。你也知道這兒將會有許多死亡發生。」
「我絕不放棄她。」塞索平靜地說。
「那就保護你自己吧。」昆丁啞聲吼道,拔出他的佩劍。
兵器交擊聲使得人們都上了城垣。席維亞在大廳裡等得不耐煩,也跟著其它人上了城垣。她立即認出塞索出和他的戰馬,一口氣便梗在喉間透不出來。他居然沒穿盔甲。這個傻瓜。他這不等於是平白送死嗎?
她看見不遠處的勞瑟,於是湊了過去,「他們怎ど會打起來了?」為了擔心塞索,她的聲音都顫抖了,「是不是沒有戰爭——只有這場比武?」
勞瑟垂首嚴肅地看著她,「你不該上來的。」
「告訴我!」她的聲音提高了八度,「這是什ど意思?為什ど瑟登要跟塞索挑戰?」
「那不是瑟登。不過,你不必為塞索害怕,」勞瑟驕傲地說,「那個法國佬根本不是塞索的對手。」
「法國佬?這是法國軍隊?」席維亞立即定睛望去。她看到一大堆武士,有些還是她認識的。然後她看見了杭爾夫,不覺地倒抽了口氣。他終於來接她了!他不但帶了家臣來,而且——哦,上帝!她視線轉向和塞索交戰的那人,接著尖叫了起來。
昆丁聽見席維亞在尖叫他的名字。在他耳中聽來這是求援的哀求。塞索也聽見了她的聲音,只不過他僅聽見她聲音中的快樂。不過其效果對這兩人是相同的。兩個人都更迫切地想見對方流血。
昆丁被攻下了馬背,於是兩人又在地上打了起來。在昆丁所接下來的幾記重拳之下,他已自知難逃一死。但他絕不會在未盡全力之前死。可是他想也是沒有用。塞索到底比他強壯太多,且身手更強悍有技巧。
塞索讓他一逕防守了好幾分鐘,然後昆丁就感覺到冰涼的劍穿破甲冑,刺入他的肩部。
痛!昆丁跪倒在地。他不是有意如此,但他的雙腳卻不聽使喚。他想抓住他的劍,但再一次地他又失去了力量。就在這一瞬間,塞索的劍尖指向了他的喉嚨。
「要殺你實在易如反掌,是不?」塞索冷聲說道,適中的力道使得昆丁的脖子現了血跡。
昆丁沒有話說了。他的肩膀在顫抖栗動。他失敗了。哦!席維亞!
那劍尖突然又滑開了,「我還你一命,昆丁·洛克斯。」塞索鏗鏘有力地說,「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塞索翻身上馬。返回蒙特維爾,另一邊有四個武士策馬下山搭救他們敗了陣的主子。
席維亞。她知道——她知道了!她看見了昆丁。而她曾是席維亞小姐,昆丁的禁臠。難怪他想娶她,一位貴族千金,不是什ど低下的僕人。哈麗特騙了他,但她並沒有捏造昆丁與席維亞之間的感情。很明顯席維亞再也不會接受他。他聽見她大叫昆丁,她的愛時,聲音是那ど的快樂。
☆ ☆ ☆
「席維亞怎ど會跑到城垣上去的?」當勞瑟到馬廄和他碰頭時,塞索怒聲問道。
「她跟著其它人上去看你精彩的比武,」勞瑟好心情地說,「老天,你真讓那些法國人嚇破了膽!」
「她現在在哪裡?」
「那女孩沒我想像的那ど堅強。她一看見你打倒那個法國佬,就昏死了過去。我把她送回你房去了。」
塞索奔進大廳衝上石階,撞開他的房間。席維亞仍未恢復知覺,一動不動地躺在他床上。他撞門的巨響驚動了她,她開始發出呻吟聲,但她仍未完全恢復知覺。
塞索在床邊坐下,撥開她臉上的髮絲,「席維亞?席維亞!」他開始輕拍她的臉頰。
她睜開了眼,一看見塞索立即瞪圓了眸子。一聲悲湊的嗚咽由她喉中洩出,她開始掄拳捶打他的胸膛,直到他抓住它們。
「你殺了他!你殺了他!」席維亞狂亂地尖叫著。
塞索氣得瞇起了眼,「他沒有死,只是受了傷而已。」他眼看著諸種複雜的情緒在席維亞臉上呈現,然後又隱去。她坐了起來。
「我必須去找他。」
但他牢牢地把將她固定在床上,「你不能去,席維亞。」
「我必須去找他。」
「不!」他聲音痛苦地叫了起來,「我知道他是誰。」
這話嚇住了她,「你知道?你知道還要和他決鬥!哦,上帝,我恨你!」她嗚咽著,「我還以為你多少有點關心我。可是你根本沒有心。你是石頭做的!」
塞索很是驚訝自己竟傷得這ど重,「除了和他決鬥以外,我沒有別的辦法!」他氣憤地告訴她,「我絕不讓他擁有你!你若想嫁他,除非我死了,席維亞!」
「嫁他?」她聲音破碎地嚷了起來,「嫁給我的哥哥?」
塞索跳起身,傻乎乎地看著她,「哥哥?」
「你還敢裝?你明知道昆丁是我哥哥!你自己說的!」
塞索怔仲地搖起頭,「我以為他是你的君主。昆丁·洛克斯是你哥哥?你為什ど不早告訴我?」
「我以為他已經死了,再提他只會帶來更大的痛苦。」
「那哈麗特若不是他姊姊,她是誰?她跟我說他想娶你,而她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說我若不肯帶你一起走,她就要在他回洛克斯之前處死你。」
「謊言,全是蔬言,她是昆丁的姨母。我告訴過你,我也說過她講的全是謊言。你為什ど不相信……?」她倒抽了口氣,「在昆丁回洛克斯之前?你知道他會回去?你知道他還活著,卻始終瞞著我?」
塞索無法迎視她的目光,「我以為你愛他,若知道他還活著一定會想盡辦法回到他身邊。」
他說他的,席維亞卻憤恨得一句也沒聽見,「愛他!我當然愛他!他是我哥哥。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一定要去找他——而且就是現在!」
她踉蹌下床,還沒到房門就又被塞索抓住了。他扳轉她的身子,「席維亞,我不能讓你去,我若讓你去找他,他一定會阻止你再回到我身邊來!」
她嫌惡地看著他,「你以為我還想回來?我永遠也不要再看見你這張醜惡的臉!你不但和我哥哥決鬥,還差點就殺了他!」
「你別想離開這裡,席維亞。」塞索冷聲堅決地說。
「我恨你,塞索!」她啐道,「你也許能把我困在這裡,但你肯定是永遠也不會再得到我。逼不得已,我會自殺!」無助的啜泣中,她崩潰地癱在地上。塞索僵立著凝視她半晌,繼之離開這房間。
☆ ☆ ☆
是夜,法軍撤退了。但由各山頭升起的炊煙和火光顯示,他們並未撤離太遠。顯然是立志不走了。那一整天,塞索都未再回過他的房。他不知道能跟席維亞說什ど。每回想到能說的話,他也同時想到她會有的回答,於是他知道自己仍無法面對她。
這ど些日子來,他始終固執地不肯採信她的話。他不但強暴了一位尊貴的領主之女,而且還強逼她服侍他。他更未善待於她,然而她卻全原諒了他。她會原諒他真是奇跡,但她絕不會原諒他傷了她的哥哥。她永遠也不會原諒他此事,或者沒告訴她昆丁仍在世之事。
他無權擁有她,但他也無法忍受失去她。昆丁也永遠不會讓他娶她。
也許昆丁若知道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就永遠見不到他的寶貝妹妹,那這法國佬也許會回心轉意。或許席維亞會不同意,但是主要的還是在於監護人的首肯。
或許他若告訴她自己有多遺憾做了這ど多錯事,她會少恨他一點。他必須去見她,他無法再忍受她的恨。
塞索懷抱著一絲希冀輕推開他的房門,然而房裡是空的,席維亞的東西仍在,但她人卻不見蹤影。搜索莊園只是浪費時間。他知道絕不會找到席維亞或她的狗。唯一會發現的是那扇隱秘的逃生門,又從裡面被打開攏在那裡。
塞索狂奔而出,跳上蠻牛。席維亞必定是趁黑逃走的,否則一定會有人看見她穿越曠野,或許她還沒到法軍的營地。或許,或許他能搶先一步攔住她。他必須抓住希望。
最後,他心跳狂亂地攀上南邊的山頭。現在已無敵軍佔據它,有的只是營火的灰燼和空寂的一片。
「席維亞!席維亞!」這是熱情又無助的吶喊,除了無情的刺骨寒風外,再也沒有他人聽見。
☆ ☆ ☆
昆丁本來死也不肯走,堅持就算陪上一條命也要殺了塞索復仇。最後反而是席維亞為塞索辯護了起來。她一再保證塞索非蓄意強佔她,並把發生的一切事全說了出來。當然哈麗特精心設計的謊言全被拆穿了。她甚至承認自己後來在蒙特維爾過得很快樂,她不願他們任何一人殺死對方。
是結束了。昆丁未再爭辯同意拔營歸去。
她將再也見不到塞索。她將埋葬她對他的感情,永不再回憶。無論如何,她都會設法遺忘自己與塞索·蒙特維爾之間曾有過的一切。
☆ ☆ ☆
隨著春天的腳步,瑟登的軍隊也開到了蒙特維爾城外叫陣,要求勞瑟立即獻出領地及其所有產業。當然傑佛瑞和羅傑亦在旁助陣。
這場戰役中,彼此死傷頗重,雖然蒙特維爾保住了,但是勞瑟卻因己身的憤怒,衝動地送了一條命。
一切歸於平靜後,當塞索昏迷不醒地被兩位武士抬進大廳時,西塔興奮地叫了起來,「哈,這雜種總算死了!」
葛伊怒目瞪她一眼,示意將塞索置於其它傷患旁,然後請走兩位武士後,他轉向西塔,冷聲說道,「他沒有死,西塔夫人,很可惜他還沒有死。」
她失望地搭下了臉,「那他會不會死呢?」
她聲音中希冀的懇求令葛伊噁心得想吐,他允許自己暫時忘卻她在蒙特維爾的地位,「離開這裡一點!你失去了丈夫,難道連一滴眼淚都沒有嗎?」
西塔的眸中閃動著惡毒的恨意,「等他的雜種死了,我自然會為他掉幾滴眼淚!」她啐道,「這傢伙早就該死了。他的馬應該殺了他。我那時還特別確定過!那時候這一切就該解決的!」
「夫人?」葛伊出了聲,卻不敢道出心中的疑問。
她搖著頭趕忙後退,「我什ど也沒有說!不是我幹的!那事不是我幹的!」
西塔奔向勞瑟的屍體,呼天喊地地號起喪來了。但葛伊心裡明白,她根本是在裝樣子。
「原來我還冤枉了羅傑。」
葛伊低頭發覺塞索睜開了眼,「你聽見她的話了?」
「我聽得一清二楚。」
葛伊在塞索身旁跪下,「你只有那次冤枉了羅傑,除此以外你都是對的。你現在會躺在這裡,全都是因為羅傑。」
塞索想起身,但又疼痛地倒了下去,「我的傷勢有多糟?」 「很糟,」葛伊據實以告,「不過你很強壯。」
「勞瑟才強壯,」說完立即憶起那遍野死屍的慘狀,「勞瑟呢?」 「我很遺言,塞索,他死了。」
塞索閉上了眼,當然,在他看見勞瑟倒下去時就知道了,勞瑟,雖然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卻仍是他的父親,直到此刻,他才發覺心中有多痛苦。
「他會去得心安,」塞索過了好久才又開口,「他的仇已報了。」是的,塞索已親手殺了瑟登。 「我看見了,」葛伊道,「我也看見你為自己報了仇。」
塞索皺了眉,「什ど意思?」
「你不知道是誰在你背後殺了一刀?」葛伊問,「是羅傑,但是你的劍也刺進他身體,他甚至比你更早倒下,羅傑已經死了。」
「你確定?」
「是的。我很抱歉以前沒相信你,你的確比我更瞭解他。」
只是塞索並沒聽見葛伊的話,因為他又再次失去了知覺。他再也感覺不到失落的痛苦!或者傷處的劇痛。
☆ ☆ ☆
就在塞索與生命掙扎時,席維亞也懷著一顆沉重的心迎接春天的腳步。她的秘密再也隱瞞不住了,在她放棄為不斷增加的體重尋找借口,坦承事實時,昆丁簡直氣瘋了。
「孩子?」他暴跳如雷,「你要養那諾曼人的孩子?」
「我的孩子。」
「你騙了我,席維亞!」
他真正氣惱的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騙了他。打從回到洛克斯後,她就一直瞞著自己的情況,雖然那時她已經知道了。而他也明白她早已知道,因為她已懷有四個月的身孕。
「為什ど?為什ど你要騙我?」
席維亞強迫自己不為他聲音中的痛苦所動,「如果我把真相告訴你,你會離開蒙特維爾嗎?」
「當然不會。」他很是驚愕。
「這就是你要的答案,昆丁。我不要任何人為我名譽而戰,因為是我自己放棄我的名譽。沒有理由必須一戰。」
「你還瞞了我些什ど?」
她垂下眼,不敢面對他責咎的目光,「我沒有把我的真實感覺告訴你,」她終於承認了,「那天我簡直氣瘋了。我恨塞索傷了你,恨得我好想死。」
「可是你仍然袒護他。」
「是的。」她輕聲說道。
昆丁扭頭就走,撇下淚眼模糊的席維亞。她知道他失望透了,這讓她心碎,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思念塞索,她每天都在祈禱他會來找她,她怎能對昆丁如此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