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婍琪喜出望外,立即抹去滿臉的淚水,生怕清哥哥會掛斷電話,清清喉嚨後立即接聽,迫不及待地喊了一聲:「清哥哥!」
太好了,清哥哥不是不想理她,還肯跟她聯絡!
(婍琪……你在哭?)電話那頭的人稍有遲疑,最後還是開口詢問。
其實,他不是懷疑,而是看見了她在對著手機掉眼淚。
她的淚水,瓦解了他的理智,讓他違反決定好的事。
因為混進歐陽家當圃丁,他怕身份曝光,才會決定暫時不和她聯絡。
他,是影子組織的領導人綠鶖,卻也是阿德--她的清哥哥。
他在孤兒院時的名字,就是清德。
「清哥哥,我好想你……」被他一問,她心中的委屈瞬間湧上心頭,不由得哽咽地道:「你為什麼都不接我電話?我還以為你不想理我了……」
她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更有著害怕再度失去的惶恐。
(我……忙。)
不能說實話,綠鶖只能用簡單的一個字帶過。
實話是,他一直都在她的身邊,根本不需要用電話聯繫。在她不曾注意到的地方,他總在她的身後凝望。
「忙到……連跟我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她帶著惶恐的聲音囁嚅著,試探的口吻裡卻藏不住懷疑。
就算他真的很忙,也該給她一句問候的話讓她安心,根本不用斷了整個月的音訊。除了想見他一面的事之外,她從來沒有對他任性過,他應該知道她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她相信自己不是一個不能溝通的人。
清哥哥一聲不響就和她斷了聯繫的作法,實在太殘忍了。
這一個月裡,她有種又突然變成孤兒的感覺。
(嗯。)縱使聽出她的質疑,綠鶖也得裝傻。
歐陽婍琪咬了咬下唇,想追問他在忙些什麼,卻又沒有勇氣開口。
她怕問得太多,他會覺得不耐煩,真的和她斷了聯繫。
「清哥哥……」她有些猶豫。
(嗯?)聽出她有話想說,綠鶖靜靜地等著她說下去。
電話裡,阿德無法給她的溫柔,他以清哥哥的身份給了她。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
十幾年來,不管他的響應少得多麼珍貴,她都習慣了對他撒嬌,從來不吝於表達對他的思念,這回卻多了更多的感慨在她充滿思念的聲音裡。
(嗯,我知道。)略有遲疑,綠鶖仍舊輕聲回答。
不管有多少年沒見面,她一直都當他是親哥哥一般,無論好的、壞的都與他分享,會想念他也是理所當然--以想念哥哥的心情。
但她心目中的哥哥失職了!
隨著她的年紀逐年增長,在暗處守護了她十七年的自己,對她的感覺早已起了變化。
他無法堅守一個哥哥該守的本分,動了不該動的心。
不該,所以他努力踩著煞車,試圖除去不該有的念頭。
若非她的幸福生活悄悄起了變化,危機已逐漸朝她迫近,他根本不會出現在她的生活裡,絕對會與她保持距離。
「如果你真的知道,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深吸一口氣,這是歐陽婍琪第二次鼓足勇氣開口,對他提出要求。
她第一次的要求,是希望能和他見面,雖然失望了,但她知道--她的清哥哥,不是一個輕易毀約的人。
她願意相信,他不能見她必定有他的理由。
(我在聽。)
不能給她承諾,但他願意傾聽。
她的願望,只要能力所及,他都會替她辦到。
除非,她又提出想要和他見面的要求。
「答應我,不要突然消失,不要再這樣對我了。」
歐陽婍琪一口氣把話全說出來,這是她最大的希望。
沒有清哥哥的世界讓她惶恐不安,她無法習慣沒有他的世界,她不要像孤兒一樣被他丟著不理不睬。
那樣的感覺太寂寞、太寂寞了。
(婍琪,你就快要嫁人了,以後該把心思放在你的丈夫身上……)頓了頓,綠鶖才說出結論:(也許,我們不應該再有任何聯絡。)
縱使他很想殺了梁啟風,但,不再聯絡對他們來說仍是最好的決定。
就算不擇手段他也要守住她的幸福,不會讓她美好的世界毀滅,他遲早會讓梁啟風明白背叛她的下場,再也不敢對她存有二心。
「不要!我不要!我什麼都沒聽到!」
慌了,她像小孩一樣任性起來,拿著手機不停搖頭。
不用想,這一定就是清哥哥躲她的理由!只要一想到,她生活的世界裡將不再有清哥哥,她就止不住地害怕惶恐、著急不已。對清哥哥,她什麼都不敢奢求,只希望能夠和他永遠保持聯繫,一直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如果連這點要求都是奢望,她就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丈夫是丈夫、清哥哥是清哥哥,對她而言,清哥哥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丈夫也不能!
(婍琪,聽話。)
綠鶖語氣輕柔地哄勸,他何嘗不覺得這樣的決定很殘酷;但,殘酷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吧。
只要一聽見她的聲音,他就得經歷一場天人交戰,幾度想把她帶回自己的世界,毀了她現在擁有的幸福。
若是在她婚後自己還繼續跟她保持聯絡,對他來說將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折磨,
哪天他要是失控了,他絕對不會顧忌她已為人婦的身份。
屆時,她會恨他,而他卻無法忍受她憎恨的眼神。
防患未然,他還是在她看不見的角落守護著她就好了。
「不要!我不要聽話,我聽話就沒有清哥哥了!」歐陽婍琪的頭搖得更厲害了,熱淚再度楓出她的眼眶, 「為什麼我要嫁人就得失去你?那我不要嫁了,誰都不嫁了!」
沉默許久,綠鶖重重地歎了口氣。
她對他……比誰都殘忍。
鳥聲啁啾,清晨的陽光灑落一室溫暖。
飢腸轆轆的歐陽洸,從二樓的房間打著呵欠走出來,準備下樓吃早餐。
經過二樓的客廳時,他因為一陣拂面的清風停住腳步,朝著透明落地窗望去,便看見歐陽婍琪赤足站在二樓客廳外的小陽台上。
他因早晨的陽光瞇了瞇眼,發現落地窗微微敞開,難怪會有風吹進來。
本來他還以為是傭人昨天打掃後,忘了把落地窗關上呢!
歐陽婍琪的秀髮披肩,雪白的連身睡衣在早晨的和風中飄揚,纖纖身影就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令他看得失神。
陽光照在她窈窕的身影上,透過一扇落地窗,讓他對她的存在感到很不真實。
有時候,歐陽洸的確覺得她跟一般的女孩不同,像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活在紛紛擾擾的世界上,卻有著不問世事的澹然。
像她這樣的女孩,也有著固執的一面。
婍琪被母親領養回來沒多久,他就發現他這個妹妹看似沒主見,其實對某些事情卻很堅持,不會輕易被他人動搖。
在這個家裡頭,她的話雖然不多,其實想法不少。
他開始感到好奇,她為什麼連睡衣都沒換,一大早就光著腳丫子站在陽台上。
除了打掃時間,家裡的傭人很少一大早就到二樓來,而且婍琪很少穿著睡衣在家裡到處晃……雖然她的睡衣跟她乎常的衣服一樣可愛,其實沒有太大的分別。
躡手躡腳地朝陽台走去,在歐陽婍琪還沒發現的時候,歐陽洸已經站在她的身後。
隨著她的視線望去,歐陽洸不禁挑了挑眉。
她在看……阿德?
他承認,接替陸伯的年輕園丁的確是個相當引人注目的男子,連經常不在家的他都注意到他的存在,不過,他不認為已經跟梁啟風訂了婚,下個月就要嫁進梁家的婍琪,會在此時被其它男人吸引。
婍琪不是三心二意的女人。
「小美女,一大早興致就這麼好,欣賞風景?」
歐陽洸忽然出聲,嚇了歐陽婍琪一大跳;幸好她扶著陽台邊的欄杆,否則一時腿軟的她就會跌坐在地。
「哥哥?」回過頭,歐陽婍琪吶吶地喊道。
「嚇到你了?」歐陽洸展露迷人卻頑皮的笑容。
「有一點。」誠實地點點頭,望著哥哥一如往常清俊迷人、讓不少名媛淑女傾心倒追的出色臉龐,她隨即柔聲道:「大概是我在想事情,沒注意到你的關係。」
「啟風這幾天都沒來看你對吧?」對她喜歡把責任往身上攬的習慣不予置評,想起此事他隨口關心。
「他說最近工作忙,而且要陪陪他從美國回來的表妹,所以時間比較少。」她的聲音裡一點吃醋的味道都沒有,甚至還替未婚夫說話:「不過,他每天都有打電話給我,並沒有冷落我。」
聽他這麼一問,她才想到自己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啟風。
前陣子,她的心思都在失去聯絡的清哥哥身上,根本沒注意到他有幾天沒來了。
「不對吧!那小子有時間陪他表妹,卻沒有時間陪你這個未婚妻?」歐陽洸替她打抱不平,甚至有些不悅地道:「若他以為可以把你當作煮熟的鴨子,就要娶進門了便不再關心,那我立刻叫老爸去把這門婚事退了!」
敢情是訂了婚,梁啟風那小子就開始露出馬腳?
婚前就如此了,婚後還得了?如果梁啟風對她的溫柔體貼都是裝出來的,他肯定不會放過那個小子!
「哥!你在胡亂比喻什麼嘛,我才不是煮熟的鴨子呢!」她紅著臉咕噥著,不忘提出辯駁:「啟風知道我不是小心眼的人,而且是我跟他說我不會介意,他才放心去忙的,是我不想他太累啊。」
不敢對別人說,其實她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
從認識到訂婚的那段期間,她和啟風幾乎天天見面,在結婚之前能有一段自由的時間也不錯!反正結婚之後,她就得住進梁家,天天都能見到啟風。
最近比較少見面,她訂婚當天曾在心底浮現的疑惑也就淡了不少。
她想,這一定就是所謂的「婚前症候群」,過了就沒事了。
「未婚夫去陪別的女人,你真的不介意?」
一表三千里,誰知道那個美國來的表妹是何來歷!
「哥,她是啟風的表妹呀。」她該介意嗎?要介意什麼呢?歐陽婍琪一臉不解,回答得如此理所當然,一點也不勉強。
凝視妹妹不解的神情,歐陽洸皺起眉頭,突然懷疑起從未懷疑過的事。
「婍琪,你到底愛不愛梁啟風?」
原本,見到他們小兩口每天都甜甜蜜蜜地出雙入對,一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模樣,他從來不曾懷疑過他們之間的愛情。孰料,在他們訂婚之後,梁啟風的態度卻日漸改變,連她都顯得有點漫不經心。
他們根本不像是一個月後就要結婚的准夫妻!
歐陽洸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看見的全是假象,然而他到底看見了什麼?
「啥?」他把她問傻了。
她愛不愛啟風?
歐陽婍琪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對於如此理所當然的事,她似乎也不曾想過要去懷疑。
當然……她是愛他的吧?
只是,她有沒有聽過啟風說愛她呢?
要有怎麼樣的感受,才有資格說自己正愛著一個人?
歐陽婍琪蹲在花圃中的一朵向日葵前,專心地思考著。
歐陽洸丟給她的問題,困擾了她一整天,讓她提不起精神去做其它的事。
跟啟風在一起,她一直都很愉快,沒有不開心的地方,然而啟風也對她很好,十分的溫柔體貼,這些不就代表他們的感情穩固,是愛著對方的嗎?如果他們不愛對方,她不會沒多作考慮就答應嫁給啟風,啟風也沒理由對她那麼好才對。
她認為她是愛啟風的。
但……洸哥看著她搖頭啊。
洸哥對她搖頭,是認為她對愛情的領悟力很差,恐怕連愛情的輪廓都不曾看清楚嗎?如果她以為的愛不算是愛;如果所謂的愛情,比她想像中的還要來得深奧,那麼她要如何才能向自己求證,她是愛著啟風的?
很顯然的,愛一個人,不是嘴巴上說愛就是愛了。
一個月後她就要嫁給啟風了,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會不會太晚了?
好煩!好煩哪!
在歐陽婍琪感到鬱悶不已的時候,一道突如其來的陰影替她擋去了陽光。她仰起曬得紅撲撲的臉蛋,看著以身體替她遮陽的阿德。
從這個角度看上去,阿德像個巨人一樣。
「小姐,太陽曬多了對皮膚不好。」四目相交許久,替她遮去陽光的綠鶖出言提醒。
她在太陽底下曬了至少有三十分鐘,卻好像一點也沒打算回到屋內。
雖然下午四點的陽光不算炙熱,但曬上三十分鐘也足夠把一個人曬暈了。
歐陽婍琪動也不動地蹲在地上,既沒有起身也沒有改變姿勢,只是對他皺皺小巧的鼻子反駁:「你還不是整天在大太陽底下曬,也沒見你哪裡不好啊。」
頂多是像他一樣,膚色比一般人還黝黑些。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黑了些還是白了些。
除非母親在意……
唉!母親希望她像個洋娃娃,像個白白淨淨的小公主,肯定會在乎她把皮膚曬黑。
若不是阿德已經替她擋住陽光,一顧慮到母親的想法,她肯定會馬上奔回屋內躲太陽。
「男人和女人不同。」俯視她紅撲撲的可愛臉龐,綠鶖淡然地回應。
雖是主動靠近她,但他冷淡的態度和平常沒有不同,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保護色。
「阿德,你這話有歧視女人的意味喔!」歐陽婍琪的眸光閃了閃,仰著笑臉指控。
或許,忽略他聲音裡的冷漠,她可以把他的話想成,他就是認為女人比男人柔弱、纖細,需要更多的保護才能好好地活著吧。
這是一個男人很疼惜一個女人時才會有的想法。
以為阿德不喜歡自己,所以她很難想像,他會對她心生憐惜。說實話,他會主動跟她說話,已經是今天最讓她感到意外的事了。
雖然他的神情、態度還是冷冰冰的,但她已經覺得很開心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在乎阿德,或許是因為他有著和清哥哥相似的聲音,常會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當成清哥哥的化身吧。
跟清哥哥講電話的時候,她的腦海裡還幾度浮現出阿德的臉孔。
若不是他和清哥哥對待她的態度截然不同,她真的會忍不住地懷疑他就是她的清哥哥。如果他真的是清哥哥,他絕不可能讓她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不過……他的關心又讓她開始幻想,更讓她多了幾分跟他抬槓的勇氣。
「是又如何?」綠鶖從口袋裡掏出煙來,不怎麼在乎地反問。
既然她想蹲在大太陽底下欣賞向日葵,他也只能捨命陪君子,跟她耗下去。
利落地點上煙,他開始吞雲吐霧。
沒有一直看著她的臉,但他替她遮陽的身子從未移動過。
「你這種態度,讓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面對他跩個二五八萬,根本沒把她當小姐看待的態度,歐陽婍琪不由得低下頭,抱著膝蓋歎了口氣。
像他這種男人,跑來當什麼園丁嘛?去當黑心的警察還差不多!
跑來她家當園丁,害她原本平靜的心都不平靜了。
跟他說話老是讓她想起清哥哥也就罷了,他又老讓她覺得自己屈居下風,當小姐的自己比當園丁的他還沒尊嚴,教她如何平靜?
雖然她也不是很在乎面子問題啦,否則她也不會老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比起面子,她還是決定順從自己想和他說話的心意。
有時候,她會像今天早上一樣,允許自己在偷看他的時候幻想他就是清哥哥,梢稍減少不能和清哥哥見面的悵然和無奈,這可是她的小秘密喔!
「不知道怎麼說,就聽我的話。」沒有看著她,綠鶖吐出一口白煙後說道。
臉都曬得紅通通了,繼續曬下去,她可能會被曬成人干。
無論她紅著一張臉,蹲在向日葵前仰視著他的模樣有多可愛,他都得以她的健康為第一考量,不能讓她任性而為。
歐陽婍琪愣愣地凝視著他的臉,彷彿有種看到太陽神的感覺。
她很懷疑,他知不知道他在用什麼樣的口氣跟她說話;雖然他的神情冷漠得足以讓人心寒,但他此刻所說的話,還是讓她想起了清哥哥。
十分內斂的關心方式,卻讓她無法忽視。
「小姐,你怎麼了?」綠鶖捻熄了煙,緩緩迎上她失神的目光。
「沒、沒什麼。」
不能告訴他,他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歐陽婍琪邊搖頭邊站了起來,誰知她在地上蹲得太久,一起身便頭暈目眩,站不穩腳步。
眸光一閃,綠鶖眼捷手快地扶住她。「小姐,你還好吧?」
「我沒事。」閉了閉眼,幾秒鐘之後,感覺舒服了些她才回答。
頭不那麼暈了,她便感覺到阿德掌心的溫暖,像是一道暖流竄進她的身子。
天氣悶熱,她卻覺得那種溫度讓她感到很舒服。
好奇怪喔!她從來不曾覺得啟風的碰觸有這麼舒服……
除了梁啟風之外,歐陽婍琪跟男人親近的次數寥寥可數,只能拿他跟梁啟風做比較,為自己前所未有的感受而迷惑。
「小姐,你確定嗎?」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綠鶖並沒有立即鬆開自己的手。
「嗯,我真的沒事。」歐陽婍琪對他擠出虛弱的笑容,意外地在他眼底發現一閃而逝的關心目光,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問道:「阿德,你不是討厭我,還要我跟你保持距離嗎?為什麼還來跟我說話?」
對於他的主動靠近,她著實感到意外。
確定她沒事了,綠鶖才強迫自己放開她的身子,轉身便道:「我要小姐跟我保持距離,但我沒說過我討厭小姐。」
無論她是否會跟上來,怕眼神洩露情感的他立即邁開步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