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絕塵和擎浩相談甚歡之後,兩人就常常聚在一塊兒,絕塵突然發現,她已經許久不曾交過朋友,原來有個興趣相投的知交就是如此,感覺挺好的。
今日兩人還相約一同出宮採草藥。
「這是……」擎浩錯愕地看著絕塵身後大批的侍衛。
絕塵向天翻了個白眼。「別在意,就當他們不存在。」
「走吧!」絕塵快步走出宮門。
宮中栽植的藥草不下百種,其中不乏奇珍異草,但她還是喜歡親自到野外摘取,順便尋找是否有尚未被人發現的藥草。
和擎浩相處,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平氣和,完全不同於對烈焰的臉紅心跳。
烈焰不在宮裡的期間,她有更多不受打擾的時間可以思考,也認清了她和烈焰之間的差距。
所以她決定在刺客的事解決之後,她便要離開火馭國,至於水媚就交給擎浩照料。
離開火馭國後,她將帶著星海先回西方水驛國邊境的故鄉,縱使已物是人非,她仍想回去看看生長的地方,然後回雲嶺探望師父。
至於烈焰……
他會讓她離開火馭國嗎?這是最令她憂心卻又不願面對的問題。他對她的態度充滿了男人對女人的佔有慾,已然把她視為他的所有物,並篤定她將會屬於他。不可否認,她的確對他動心了,但那又如何?她之於他,不過是眾多的女人之一;而他之於她,只是個過客……也只能是個過客!
非不得已,只好不告而別。
「絕塵大夫那太危險了,我們來做……」
危險?她不過踩上比地勢高一點的石塊要摘顆果實罷了!
「絕塵大夫,水邊太危險了,您別靠太近……」
她只是想喝口水,又不是要投水自盡,他們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絕塵大夫,那邊常常有蛇出沒,我請士兵先去探路……」
她來了好幾次,連只螞蟻都沒瞧見,哪兒來的蛇?
「絕塵大夫……」
她受夠了!
除了忍受他們的緊迫盯人外,還得消受他們的「過度關心」,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帶了一群奶媽出門!
「絕塵……」擎浩感覺得出絕塵的忍耐度已至極限。
她臉色陰沉駭人冷冷地說:「我們回宮吧!」
她決定直接去找烈焰,當面要他收回保護她的旨令。
「有線索嗎?」
「回王的話,沒有!那天和刺客交手的只有絕塵大夫一人,侍衛們只看見黑影閃過,追猶不及。」
「流雲宮的守衛不可鬆懈,我不要相同的情況再發生。」烈焰眉峰聚攏,對這樣的回報不甚滿意。
是絕塵的仇家嗎?若是,第一名刺客也大膽得很,居然潛進宮來公然行刺,而且是戒備森嚴的內宮,莫非宮內有人接應?況且那天他出宮視巡的事並沒有幾個人知曉,那批刺客為何能掌握他們的行蹤?
所有的懷疑在在顯示出——敵人就在宮內。
一思及此,他就心生寒意,恨不得時時刻刻把絕塵拴在他身邊,以防她再度受到傷害。
「王,日月星三長老求見。」
「請他們進來。」
長老們是由君王自全國各地挑選出來的能人異士,身負教養火馭國未來繼承人的重責大任。現任的日月星三長老則是由已逝的先王替烈焰聘請的,烈焰對這三位長老亦是敬愛有加。
「焰小子,快來瞧瞧我替你挑的幾個美女。」甫進門,日長老二話不說,把十多張畫像往他書案一擺。
月長老也跟著說道:「我這兒也有,你可以順便看看。」
「若你都不喜歡他們挑的,我這兒還有。」接著,星長老也拿了一堆紙疊在上頭。
烈焰哭笑不得地看著被畫像堆滿的書案,成堆的紙張把他要批閱的奏折全埋在底下了。「你們拿這些來做什麼?」
「給你挑選呀!」日長老回答得理所當然。
「難道你忘了選妃大典了嗎?」月長老問道。
他確實是忘了,自從有了絕塵,他連後宮都不再涉足,怎會記起還有選妃大典這回事。
「日期是下個月初五,只剩十天了。」星長老很盡責地提醒他。
「明白了。」烈焰心不在焉地回道。
「你不會是想逃走吧?」日長老先發制人地問道。
烈焰先是一愣,旋即矢口否認。「沒有。」
「那就好,你先在這些畫像中挑出你喜歡的幾個人,由我們去打聽她們的品德如何,再決定立誰為妃。」
「有這麼緊急嗎?」他一點興致都提不上,此刻他想見的女人只有一個。
「當然。」三位長老異口同聲。
「先擱著吧!我待會兒再看。」他從成堆的紙張下方抽出摺本。
「不行——」星長老搶過摺本。「現在看。」烈焰的態度擺明了他對選妃大典的不在乎,但這是攸關火馭國未來繼承人,怎能放任他如此敷衍馬虎。
「凡事有個先來後到,等我批完奏摺一定會看。」烈焰再三保證,才把三位老人家哄出他的書房。
才剛坐定,門口的侍衛又通知他絕塵來訪。
烈焰在訝異之餘卻有更多的驚喜,因為絕塵從未主動找他,他起身迎向她。
多日不見的相思化為滿心的眷戀。
「有事嗎?」他柔聲地問道。
「當然有。」她狠狠地睨了他一眼。「你可不可以叫你的士兵們離我遠一點?」她開門見山地說。
「他們礙著你了嗎?」他不解地問。
「沒錯!」她毫不客氣地應道。豈止礙著,根本就是嚴重干擾。
「但你現在的處境很不安全。」他說什麼也不會撤回保護她的侍衛。
「就因我兩回遇刺的事?」
「沒錯。」
「你想得太複雜了!」
「是嗎?」
「當然是!就拿第一回的意外來說,說不定他的目標不是我,只是恰巧被我碰到,而想要殺我滅口。」雖心知肚明那人是衝著她來的,但為了擺脫那一票「奶娘 」,她必須找些理由說服他。
「那第二回呢?」她的藉口挺有趣的,看她還要怎麼賴。
「認錯人了!」她睜眼說瞎話。
「希望如此。」他直視她紫光瑩然的明眸,她的理由不足以說動他。
「總之,我不習慣一群人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等到我確定你的安全無虞時,自會撤走他們。」
「我不要等,我要馬上。」他的固執令她拳頭緊握。
「不行!」
「你……」她索性轉過身背對他,眼角餘光正好落在堆滿「雜物」的書案。
目不暇給的畫像,清一色都是姿色中上的妙齡女子。「選妃大典」四個字立即在她腦中浮現,令她臉色倏地轉為陰沉,對他的好聲好氣相應不理。
循著她的視線,烈焰發現她沉默的原因。
「呃……那是……」烈焰不知該如何啟齒。「事情並非是你所想的那樣。」
絕塵秀眉微挑,他怎知她想的是哪樣?
「那是……」烈焰仍努力思索著該如何解釋。
「選妃大典。」她乾脆替他說了。
「你知道……」他瞪大雙眼。
「下個月初五。」她知道的遠比他隱瞞的還多。
「我可以解釋……」
「沒必要!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她故作冷漠地說,不肯老實地面對內心的不舒坦。
她的冷淡迅速點燃烈焰的怒火。「與你無關?你再說一次看看。」他沉聲說道。
「本來就和我沒關係。」她依然故我,不怕死地回道。「這麼多的美女,你大概也看得頭昏眼花,不知道要選哪一個吧,我來幫你拿點主意。」說完,抓起案上的幾張畫像,如真似假的審視起來。
烈焰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紙張,連帶的也將書案上所有的東西掃至地面。
「你竟敢說與你無關,有膽再說一次。」蓄勢待發的怒意從語氣中流洩而出。
他眼中閃耀的光芒,除了怒火外還揉合了她不願承認的感情……
倉皇失措再度佔據了她的心,身子不自覺地向門口退去,而他卻更快一步的將她困在門和他的雙臂中。
他堅定地扳起她的下巴,直視她晶燦的紫眸認真地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說,我要你!除了你,沒有別人。」
「但我不要你。」她咬著牙說。
「難不成你要的是擎浩?」自他回宮,便有人向他報告絕塵和擎浩走得很近,兩人經常有說有笑的一塊兒聊天,雖然除此之外,兩人並沒有任何蹄矩的言行舉止,所以他只好要自己別在意。
然而她的不馴再度引出他強抑了多日的嫉妒。
「擎浩?與他何干?」絕塵不解,直覺認為他想岔開話題。
他們各不相讓的瞪視著對方,蓄勢待發的怒潮在兩人週遭流竄。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有刺客!花園裡出現刺客!」
高聲的叫喊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迴響在走廊。
花園?絕塵猛地一驚,星海和水媚此刻正在花園。推開烈焰,她二話不說地拉開門,往花園狂奔而去。
「救她!擎浩,你快救她!」水媚淚眼汪汪地緊揪著擎浩的衣袖,楚楚可憐的神情讓擎浩的心縮了一下。
今天她心血來潮,提議要到花園走走,豈知一行人才坐定,就出現了一名持劍的蒙面人,擎浩的直接反應是保護她,卻一個不留神讓星海落入匪徒之手,星海的極力掙扎,使得蒙面人不得不出手將她擊昏,望著星海癱軟無反應的身軀……水媚愧疚地想,若是星海有個三長兩短,她該如何向絕塵交代引這都是她的錯!
擎浩不自覺地將顫抖的嬌軀擁在臂彎中,銳利的眼光直逼蒙面人,渾身流露出迫人的氣勢。「放開她,你還有活命的機會。」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蒙面人環視層層包圍的侍衛,心想只要他手上還有人質,相信對方也不能拿他如何,於是冷笑了聲道:「如果你們真不管她的死活,儘管來捉我,但若把我給逼急了,我可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舉動。」光亮的刀子威脅似的在星海的頸子徘徊。
「不可以!」水媚驚呼,嬌弱的身子晃了一下,幾乎暈眩在擎浩的懷裡。
擎浩的臉色更為陰沉。
「要我放開她也可以,叫絕塵來。」蒙面人開出條件。
「你認為你有何資格和我談條件?」如鬼魅般森涼的語氣飄至蒙面人的耳際。
蒙面人猛一回身,鋒利的劍直抵喉頭,劍身閃著冷光,嚇得他後退一步。
只要絕塵再前進半步,蒙面人即會血濺當場,但她卻沒再逼進,只是笑笑的把劍收回,冷冷地道:「憑你這樣的身手,居然也能潛入深宮內院?」
蒙面人渾身一震,驚慌湧進眼底。
「放下星海並供出幕後主謀,我可以保你不死。」情勢霎時逆轉,整個局勢的掌控權已然落在絕塵手上。
顏色轉沉的紫眸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蒙面人,慎防他做出不利星海的舉動,她的手段也許太激烈了些,但她已厭倦了守株待免,過去她一直在等,等主使者現身,但對方儘是派些成不了事的小嘍囉,她有點不耐煩了。
然而更讓她失去耐心的原因,就是現在立在她身後的烈焰。沒事兒做什麼用他那一對深幽溢滿情感的黑瞳注視著她,然後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讓她平靜無求的心起了貪戀,一轉身卻又忙著舉辦選妃大典。明知如此,她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忍不住會在意他的一舉一動,而她也意識到自己正一點一滴的改變中,為了不讓情況愈陷愈深,讓自己落入無法自拔的境地,她必須盡快結束這一切,好離開這裡。
「絕塵,把這件事交給我處理。」烈焰試著用身子護著她,以免蒙面人突然使出什麼驚人之舉,傷害了她。
絕塵堅定地推開他的手臂。「我可以自己處理。」她又變回了以前那個冷傲孤絕的她。
「你不信任我?」烈焰不可置信地看著被她推開的手,在他對她表白之後,她仍然不信任他?!
「我相信我自己可以解決,不用假他人之手。」
「那你是在為那些畫像生氣嗎?我可以解釋——」
「那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
水媚錯愕地看著鬥嘴的兩人,再遲鈍的人都感覺得到王兄對絕塵不尋常的關心,而絕塵卻一直在拒絕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說夠了沒?」蒙面人不得不出聲讓他們正視他的存在,卻惹來烈焰冷冽的白眼,蒙面人驚懼地瑟縮了一下,有些遲疑地看向絕塵。「若你肯代替這個小女孩當我的人質,我就放了她。」他盤算要挾著絕塵換得退路,等到離開宮廷的勢力範圍後,再一刀解決絕塵,不但可以完成任務,又可全身而退。
「可以!」絕塵答應得乾脆。
「不可以!」烈焰同時出聲,兩人互看了一眼。
「你別插手,我自有主意。」她以僅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她打算在交換人質的剎那,擒住對方。
可是烈焰卻不願意讓她赴險,他聚精會神地盯舂絕塵,生怕她又有個萬一,而他來不及救的話……
在絕塵慢慢走近蒙面人,準備一舉成擒時,有個人的動作比她更快,搶先將蒙面人撞倒在地,慢一步的絕塵正好接住星海。
絕塵仔細的檢視星海,確定她只是暫時昏迷後,才鬆了一口氣,其實她很害怕星海會遭到不幸,如此一來她又是孤單一人了。心中的痛都還沒痊癒,怎能再添一筆?她不能再失去了!
「王,蒙面人已經斷氣了。」
「拖出去!」
確定星海無恙,絕塵回身欲向助她一臂之力的人道謝時,突然發現對方很眼熟 。「你是……」她想起來了,是她受到刺客襲擊的那晚遇到的宮女,她和善地對她一笑,關心地問道:「你身上的傷全好了嗎?藥膏可有效果?」原來她是水媚的貼身宮女,她一直沒察覺,這是她頭一回正眼瞧見她的臉,以前見著她時,她老是低著頭。
「嗯……」對方紅著臉答不出話來。
「珊雅,你有沒有受傷?」水媚快速地奔至珊雅身旁,珊雅不只是她的貼身宮 女,還是情同手足的姊妹。「你流血了?」水媚驚呼。
「我看看。」絕塵作勢要拉起她被血色染紅的衣袖。
「不用、不用!」珊雅像受驚似地後退數步。「這點小傷,我自己會處理。」
「珊雅,絕塵是個大夫,讓他看看。」水媚舉起手要安撫她。
「別碰我!」她大吼一聲,把水媚嚇退數步,正好靠上一直緊護著她的擎浩的 胸膛。
「我……」珊雅對自己的失態也很懊悔,但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水霧瀰漫的淚眸深深地看了絕塵一眼,便轉身跑開。
「珊雅——」水媚本想追上去,卻被擎浩制止。
「也許她的身上有什麼傷口,不好意思讓別人看到。」擎浩替珊雅找了個藉口,安慰著情緒受挫的水媚。
驀地,絕塵的視線觸及地上的幾滴血痕,她蹲下身仔細端詳,發現血滴週遭的小草已然枯萎。這是……
絕塵若有所思的目光凝住珊雅消失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