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知道這次提出「暫時分開」的想法到底對不對,她只知道,她彷彿已漸漸失去他了。
出國考察的這段日子,她受盡了相思之苦,也明白了自己對他是愛,而不是習慣。
原以為孫仲宇會到機場接她的……照這情形看來,他根本已經忘了她要回來這件事;一股失落感使她險些掉來淚來。
是什麼原因讓他連她回來的日子都忘了?是單庭芝嗎?她痛苦地猜想著。在她的這段日子裡,他們倆一定形影不離、如膠似膝吧?!一想到此,她不禁妒火中燒,熊熊的烈焰燃得她好難過、好痛苦!
出了大門,她正打算叫一輛計程車時,王孝雯的聲音。叫住了她。
「永曇!」王孝雯向她揮了揮手,然後走過來。
「你什麼時候到的?」她將岳永曇右手的行李接了過去。
「剛到。」她試著對王孝雯微笑,把內心的不愉快暫且拋諸腦後。「怎麼是你來接我?」
「說來話長。走!先上車,我再慢慢跟你說。」
上了車之後,起初兩人都默默無語,過了好一會兒王孝雯才沉著聲音說:「你知道為什麼仲宇沒有來接你嗎?」
岳永縣神情落寞地搖了搖頭,「他大概早忘了我今天要回來吧!」
「他記得!他昨天臨時打電話告訴我,要我今天這個時候來接你。」說了這些話後,王孝雯歎了口氣,「因為他母親前天晚上去世了。」
岳永曇猛然回過頭,臉上有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瞪大了眼睛搖搖頭。「你在開玩笑?!孫伯母……怎麼可能……」她心裡一酸,眼淚奪眶而出。「那麼好的人……」
「仲宇說,他媽媽是墜樓死的。」
「墜樓?從她臥房?」岳永曇覺得事情有些可疑;她記得許婉玲的臥房是在二樓,從二樓跳樓還不至於會死吧?
「不,她是從四樓的花園摔下來的。」王孝雯接著說:「仲宇也覺得奇怪,什麼事情會令他媽媽這麼想不開?最奇怪的是,她跳樓的那天正好是所有傭人的休假日,只留下一個新來的傭人,但是那天孫沖和林依蘭到別墅慶祝結婚紀念日,孫仲志也有不在場證明,若說是他殺,理由著實牽強;再說,假使是他殺,為什麼同在一個屋簷下的傭人會沒聽到呼叫聲?」
「仲宇懷疑孫伯母的死?」岳永曇訝異地問。
王孝雯點點頭,「嗯!他雖沒說出那個人是誰,但我看得出來他心裡已有個底了。」
「待會兒你先帶我回家卸下行李,換套素服,我們一同到孫家吧!」
「不是孫家,是許家。孫伯母的娘家姓許,仲宇的舅舅堅持孫伯母的喪事要在許家舉行。」
「仲宇……他現在還好吧?」岳永曇著實很擔心,因為,她知道他母親的死一定帶給他很大的打擊;畢竟,在孫家他沒有更親近的人了。
「他看起來很糟。」王孝雯歎口氣,「唉!這也難怪,自己的媽媽死了,哪有不難過的道理?你回來得正是時候,好好的陪陪他吧!」
夜幕低垂,滿天的繁星閃爍。
「媽媽以前最愛倚著欄杆看星星。」孫仲宇遙望著滿天星辰;對他而言,星星是媽媽留給他的「遺物」
之一。
岳永曇靜靜地陪著他,聽他傾訴內心的苦;對於他的痛苦,她可以完全理解。
「媽媽說,夏天的星星特別美麗;那集了數億個星星所形成的銀河,炫麗得教人不得不多看它幾眼。
她還說,冬天的星星也美,是一種與夏天星辰不同的美。夏天的星空美得繁華,冬天的星空則美得淒怨,都有令人細細體會的空間。」
「伯母真多情。」她喃喃地說。
「她喜歡把滿天星斗比喻成夢。她說,一顆星星代表一個夢,滿天星辰代表人一生所有的夢;但是,每天都有不同的夢在幻滅,就如同每天都有流星在殞落一般。」
有那麼一剎那,岳永縣發現孫仲宇眼中閃爍著淚水,但他一仰頭,將淚水逼了回去。她知道他難過,可是,卻不知如何安慰他。
許婉玲去世已兩個多星期了,這期間,孫仲志來靈堂上香的次數絕不超過三次;倒是孫沖,幾乎日以繼夜地守著許婉玲的靈位,他雖情重至此,依然得不到許家人的諒解。剛開始的幾天,許婉玲的哥哥甚至不讓他踏入許家,還是經過孫仲宇的力勸,他才得以進靈堂。
從孫沖傷心的程度來看,許婉玲才是他的最愛。
其實,這個位置在他心中從來就沒有換過人,只是他一時的糊塗,毀了他和許婉玲之間深固的情誼。
許婉玲的噩耗傳來時,他正與林依蘭在別墅慶祝結婚紀念日,當時他心裡的悔恨可想而知;他認為,假使他沒有到別墅慶祝,假使他一直守在她身邊,她就不會自殺。
許婉玲的死,令他蒼老了許多,回憶從前往事,猶記得她身著新娘禮服的雍容模樣,猶記得……一切都恍若如昨日,歷歷在目,然而她已不在了……他不禁慨歎,人一旦走錯一步,難道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嗎?
孫仲宇一面望著天際,一面喃喃自語:「不知道媽媽一生的銀河中,殞落了多少顆星星?」
其實他明白,父親娶了林依蘭的那一天,母親一直以來所倚賴的婚姻之星便殞落了。
岳永曇柔聲說:「伯母一直都擁有滿天星斗,只是紅塵裡不如意的事太多了,有些難免會令她傷心,甚至沮喪。」
「我一直認為她活得很不快樂;雖然她沒說出來,但是,我能感覺得到」
「可是……」岳永曇遲疑了一下,「這也不足以成為她自殺的動機吧?」
「她絕不是自殺的!」孫仲宇肯定的說。
「不是自殺?」岳永曇有些吃驚,「她……」
「她是被推下樓的!」他憤恨的說。
「你怎麼這麼肯定?誰會那麼狠心?」
「仲志!」
岳永曇倒吸了口氣,顫著聲音說:「這話不能亂說的!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他?」
「我媽生前有寫日記的習慣。她出事之後,我一直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也因此消沉了許多久,對於她的死,我一直不能接受,也急欲知道是什麼原因她非死不可,於是,我想到了她的日記。」
「你在日記上發現了什麼?」
「仲志不是孫家的孩子。」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於是,孫仲宇將許婉玲早就發現孫仲志不是孫家的人一事全盤托出;更將許婉玲是如何恨孫沖的,也告訴岳永曇。
「試想,媽媽既然如此等著看爸爸痛苦,她沒有理由會自殺的!但這些都不是我認定是仲志殺了媽媽的關鍵。」
「那麼關鍵是什麼?」她急問。
「媽媽墜樓的當天,她已寫完日記準備就寢了。
她在日記裡寫著:『一早,林依蘭就央求孫衝到別墅過結婚紀念日;她往常都喜歡在家裡過,好向我示威的,怎地今年變善良了?仲志今天也對我特別友善,告訴我頂樓花園的曇花有六、七個大花苞,可能晚上會開;他表示他對曇花一直情有獨鍾,晚上他願意陪我看曇花。他們母子今天到底怎麼了?』」
「可是,孫仲志不是有不在場證明嗎?證人是誰?」
「是那位新來的傭人,不過他也死了。」
「死了?!」岳永曇實在驚訝不已。整個事件的離奇,令她愈聽心裡愈毛,彷彿在看偵探小說一般。
「他是因為騎摩托車超速,在回家的途中翻落山崖而死的。在他的遺物中,找到了一些媽媽的手飾,及一筆為數不少的錢。」
「這麼說,是他殺了伯母羅?」
「也許是,也許不是。但是,不管是不是他將我媽推下樓的,他都只不過在奉命行事罷了,幕後的指使者,仲志涉嫌最大!」他肯定地推論。
「你是說……那些首飾及錢是仲志給他的?」
「沒錯,這招殺人不見血的招式果然高明,而且,我還懷疑那個傭人的死與仲志也有關係。」他頓了頓,「根據一個可靠的消息,那個王姓傭人會掉落山崖,除了超速是肇事的主因外,車子後輪的螺絲鬆脫也是原因之一;在高速行駛又遇大轉彎的情況下,人連同車子墜落山谷是沒有疑問的!問題就出在那輛摩托車是全新的,螺絲竟然會鬆動……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所以我請了人調查那輛機車的來源,答案星期日就會知道。」
聽了孫仲宇如此說,岳永曇多多少少可以將整個案情連接起來。只是,她實不在相信孫仲志會是這種人,但是,又有這麼多對他不利的證據,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仲宇,」岳永曇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如果查出來仲志是主謀,你會怎麼辦?你會將事情說出來嗎?」
「我不知道。假使我將事情抖出,那對爸爸而言無疑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他已經失去媽媽了,我真的不願意他再受這個打擊。可是……假使我不說,那豈非太便宜孫仲志了?」
「他現在已是滿身罪惡,應該早就受著身心的煎熬,你……何妨放了他。」
「放了他?你在替他說話?」他冷冷地目光直逼岳永曇。
「我不為誰說話,只是認為內心的煎熬比得上一切酷刑了。」
「他那種人不會知道什麼是『內心煎熬』的,他只知道利字當頭,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岳永曇看著孫仲宇激動的模樣,明白要他放過孫仲志是十分困難的。的確,假使今天易地而處的話,她勢必也無法做得到。
一切順其自然吧!
「這些事真的又是他做的嗎?」尤淑以聽完岳永曇敘述許婉玲死因的初步猜測後,頗為激動。
「孫仲志涉嫌最大,仲宇正在收集證據。」
「太好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願盡棉薄之力;最好讓他一進牢房就出不來!那種人該讓他嘗嘗什麼叫做無助。」一想到孫仲志,尤淑以便會想到為他自殺的尤麗君,埋在心底的悲憤,一下子全湧了上來。
「我真不明白,仲宇又不和他爭孫氏企業;孫伯伯又如此倚重他,孫氏遲早是他的,他又何必下此毒手?更何況孫伯母是如此與世無爭的女人。」岳永曇不解地說。
「道理還不簡單?像他那種小人,只要是妨礙到他利益的人,不管對他是否造成妨害,他都誓必將其『清除』以免夜長夢多;這種人通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沒什麼道理可講的。」
「真可怕!」岳永曇想到從前孫仲志待她的溫柔體貼,手心就不自覺地冒出冷汗。
沒想到在他吸引人的外表下,卻藏著一顆如此不堪的心!真是人不可貌相。
岳永曇沉默地想著心裡的事,沒注意到尤淑一直以關心的眼光看著她。
「最近你們兩個還真是多災多難,先是險些鬧分手,如今仲宇又遭喪母之痛,你們該相互扶持才是,別再鬧意見了。」尤淑以看著岳永曇依然低垂的頭,接著問:「單庭芝有出現在許家嗎?」
「沒有。但是我和仲宇之間始終有個疙瘩存在;他一日不離開單氏,我和他之間的心結就無法打開。」
「這麼為相信他?」尤淑以笑了笑,試著讓氣氛緩和些。
「如果你是我,也不可能如此瀟灑的;或許是我太在乎他,才會如此疑東疑西!」岳永曇歎了口氣,神情有些無奈。「出國考察期間,那種近乎失落的感覺日夜啃噬著我,那時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在乎他,也才瞭解自己是真正的愛他,而不是依賴或習慣。」
「他知道嗎?」
岳永曇搖了搖頭,「孫伯母的事發生得太突然,我們根本沒心情把彼此的感覺攤開來說。而且,這時候也不適宜談這種事。」
「所以,你們就一直逃避一天算一天,最好永遠別將它攤開說,我怕……」岳永曇實在不敢再往下想。
「你怕仲宇的選擇不是你?」
「我的確很怕!以前的葛君雯就一直令我很不安。
雖然後來證實他和她之間確實只是哥兒們,但我心中依然有疙瘩;直到葛君雯全家移民美國,我才放下一顆懸宕不安的心,原以為從此以後我們的感情路能走得較平順了,誰知道單庭芝的出現,又把我才安下來的心撩得波濤洶湧!」
「有多金又帥的男朋友,也難怪你多心。」尤淑以同情的說。
「老實說,以前我並不會太在意,但是,自從仲宇離開孫氏獨自在外打天下後,他的性情有點變了,不再像從前那樣活潑、視名利為糞土,他開始變得沉默,總是在一旁冷眼旁觀,想著如何將事業再推向高峰。」
「那不是很好嗎?這表示他變得成熟、穩健了,你該恭喜他的,怎麼……我看你好你不是很高興?」
「就是因為他的轉變才令我不安!」岳永曇緊蹙著眉,「你想想看,一個事業心極重的男人,他重視的不再是感情而是事業;為了事業,他可以娶一個他不愛、但是對他事業有所幫助的女人。」
「你是說……為了事業,他會娶單庭芝?!」
「那也不是不可能。這就是為什麼他一日不離開單氏,我的心就一刻不得安寧的原因。」
「仲宇不會是那種想『倚』妻為貴的人,不會的!仲宇雖然平時有些不正經,但我相信他是個有骨氣的人。」
「我很不安,只能往壞處想。」
「我覺得你和他之間存在的問題很大喔!等孫伯母的後事處理完,你們該好好坐下來談一談了。」
「再說吧!」岳永曇無奈地歎道。
孫仲宇心不在焉地參加單氏企業的商業會議,一向意見發表最踴躍的他,近日因為母的驟逝,根本沒有心情聆聽公司內各單位的事務。
這天,單天遠已宣佈散會,孫仲宇依然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一瞬也不瞬。
單天遠走到他身旁,他還是沒有反應;直到單天遠開口叫他,他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仲宇,你最近精神很差;逝者已矣,你要節哀才是。」單天遠在他身旁坐了下來,點燃一根煙。
「對不起,勞你操心了。」
「操心的不是我,是庭芝。她老是告訴我,你在公司是如何如何的賣力,如今你家中發生這等憾事,她怕你身體受不住。」單天遠意寓深遠地看著他。「你覺得庭芝這個小辣椒如何?」
孫仲宇警覺地看著單天遠,回答得相當謹慎,「單小姐精明幹練,將來必可成為單氏的繼承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和庭芝很相配。」
單天遠看著他說。
孫仲宇有些受寵若驚,但這種玩笑可開不得。他趕緊說:「單小姐才貌雙全,而我才疏學淺,恐怕配不上她。」
單天遠一聲笑開了,化解了孫仲宇的尷尬,也替自己找了個台階下。「我就知道這個小辣椒你一定不敢要,剛才是開玩笑的,瞧你緊張成這個樣子。我早聽說你有個美若天仙的心上人了,哪還看得上庭芝?」
「單小姐各方面都很不錯,是我配不上。」他站了起來,「如果董事長沒事的話……我先回辦公室。」說著便匆匆離去。
單天遠依然坐地原位,想著那天女兒對他的說話
「公司裡面『米蟲』太多,需要再有一批年輕的新血輪。而年輕一代的高級主管中,孫仲宇是其中的佼佼者,不但腦筋動得快、點了多,而且做事理智、果決,公司必須套牢這個人。」單庭芝對他的評價極高。
單天遠想著女兒的話——套牢這個人;她所謂的「套牢」是指什麼?這句話可是暗藏玄機,意寓深遠的。
單庭芝是單家的獨生女,從小嬌生慣養,加上本身才貌皆不俗,驕傲的氣焰更是高得不得了。她閱入無數,卻單單想「套牢」孫仲宇,這豈不擺明「非君不嫁」?
女兒高傲自信的個性,單天遠豈有不知道的道理?也就是瞭解到骨子裡了,他才拉下老臉,親自以暗示的方法告訴孫仲宇,但這愣小子居然拒絕!
他一直以為這門親事應該很容易促成的,以孫仲宇強烈的事業心,這門親事是他鯉躍龍門、一步登天的絕佳機會,他沒有理由如此不經考慮就放棄的。難道會是因為他那位叫做「永曇」的女友?
原本這些年輕人之間的「三角問題」,他是不想插手過問的,可是,他必須為單氏找個有力的繼承者或輔助者。他縱橫商界數十年,看過無數商界後輩,孫仲宇是他十分中意的一個,今天就算女兒不喜歡他,他也一樣會想辦法把他留在身邊;更何況單庭芝又如此喜歡他。
於公於私,他都必須找岳永曇談談。
單天遠與岳永曇隔著日式的小桌子對坐。
單天遠靜靜地打量著眼前這位纖細嬌弱的女孩;兩道細長的眉,似乎鎖著許多無法解開的心結;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卻似包含了深不可測的柔情;挺直的鼻樑、精巧的嘴型……她的確是個令人心動的美人。
他在心裡暗自替單庭芝與岳永曇打著分數;不加任何私心,單以一個男人的眼光來看;岳永曇沒有單庭芝的冷艷,及那種全身散發引人注目的光芒;但是,她清純及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卻也是讓單庭芝自歎弗如的。
一個令人眼前一亮,一個教人久看不厭;兩者各有千秋,不分軒輊。但是,以孫仲宇的個性,他會比較喜歡岳永曇的。
一想到此,單天遠不覺有些悶悶不樂。
打從一進來,岳永曇即發現坐在對面的單氏企業的總裁,不斷以近乎選美裁判的眼光打量著她;時露笑容、時有失望、時又……這到底怎麼回事?
「請問單董事長約我出來有事嗎?」在到這裡的途中,岳永曇一直在心裡問著這個問題。
「其實……」他市儈的聳聳肩,「也沒啥大事,只是……」
「董事長既約出來,何不有話直話?」
「岳小姐真爽快,難怪仲宇對你難以割捨。」
一聽到「仲宇」兩個字,岳永曇幾乎已經猜出單天遠約她出來的目的了。她不自覺地握緊了皮包帶子,緊緊咬住下唇。
「岳小姐知道的,我一向很看重仲宇。」他看著岳永曇蒼白的臉色,刻意頓了一下才說:「而且,他也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他是我刻意栽培的單氏大將。」
「單董事長,我明白你對仲宇的期望許及『刻意栽培』,可是,難道你不知道仲宇是孫氏未來的繼承者?」
「我單某人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當我想栽培一個人的時候,怎麼可能連他的背景都摸不清?」他為自己倒杯茶。「沒錯,孫仲宇是孫沖的二兒子,但那又怎麼樣?是他爸爸不知好好地琢磨這塊璞玉的。更何況,假使我的調查無誤,孫氏的繼承者早巳敲定是孫仲志了,仲宇留在孫氏只是『暴殄天物』;再說,他和孫仲志又不和。」
「但是,他畢竟是孫家人,孫家才是他的根。」
「這就是我找你出來原因。」單無遠泛起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不明白。」岳永曇迴避著他的視線,她已差不多猜出他要說什麼。
「久聞岳小姐冰雪聰明,這種小事……你怎可能想不通?」他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她。「試想,有什麼理由能讓仲宇名正言順的接管單氏?」
岳永曇猛然一抬頭,單天遠的話未免太直接。
「你是說……」
「沒錯!我希望仲宇能做單家的女婿;如此一來,我才有理由將大權交給他。庭芝雖能幹,但不可否認的,她一介女流要獨撐單氏實在有些吃力。」
岳永曇彷彿心死一般,漸漸地將目光定在眼前杯內的褐色茶液,過了好久才說:「仲宇知道這件事嗎?」
「他知道!」單天遠觀察岳永曇黯然的神情,他知道他的目的即將達成,只要再撒點小謊。「但仲宇雖知道這件事,他卻割捨不下你。他說……他與你相識多年,你從沒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他沒有理由提分手。」
「他喜歡單小姐嗎?」岳永曇的視線依然停在杯口,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心疼早已讓她忘了身處何處。
她想到,數年的感情在他心中竟如此沒有份量!
「在公司處久了……唉!日久生情自是難免。」單天遠心中暗自竊笑,沒想岳永曇如此好說話,三言兩語就能把地說得芳心大亂、無所適從。「岳小姐,你也明白,有些男人把事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他也許不方便說出口,但是,這層陰雨會隨著時間一再加深,到了最後……」他乾笑了一聲,沒再說下去。
岳永曇想著單天遠的話,沉默了許久。最後她站了起來,「叫仲宇儘管去追求他想要的吧!若我是他追求理想的絆腳石的話,我會想辦法讓他看不到我。」
走出茶館,單天遠的話仍不斷在岳水曇的耳際響著。其實,這一切都不在她的預料中嗎?只是孫仲宇一再否認罷了。
自從孫仲宇離開孫氏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有股不安縈繞著他;是他神情間的轉換太大,是他變得成熟穩重,卻也變得令她愈來愈感到陌生。
她依然清楚記得孫仲宇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或快樂、或頑皮、或哀傷……這一切一切都是她曾擁有的。難道這些美好的回憶真要鎖人記憶?難道多年的感情抵不過一個「利」
字?這怎不教人沮喪?怎不令人心寒?
他該感謝他所給予的數年愉快歲月,還是該怨恨他的利字當頭?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往事卻更加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孫仲宇一走出單氏企業大樓,王孝雯立即叫住了他。
「真巧!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你?」孫仲宇禮貌地揚起一抹微笑。
「我是刻意在這裡等你的。」她的神情一反過去的活潑開朗,冷冷的說:「這段時間還到這兒上班?打算一輩子耗在單氏了?」
孫仲宇不解的看著她,「你今天怎麼說話這麼沖?有什麼不愉快,我們找家咖啡廳聊聊吧!」
他最近忙於調查母親的死因,而兇嫌已經呼之欲出了;徵信社答應再隔一段時日,定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此外,他最近也正考慮在單氏的去留問題。
是岳永曇的不安使他做此考慮的。他真的很愛她,不想因為這問題而造成她的不安及猜忌。
「其實,我今天到這裡只是想問你一件事。你到底還愛不愛永曇?」她一臉嚴肅的神情。
「我?」他有些不明白;「我想這不會是問題吧?」
他真正想問的是——你吃錯藥啦?問這種可笑到家的問題!
王孝雯有些惱火的說:「這正是問題所在!我不明白你最近在忙些什麼,更不知你到底在忙些什麼,我只知道,你再不試圖挽回你們的感情,一曲悲劇就要上演了。」
第一個滑入孫仲宇腦海的念頭是——孫仲志趁著這段日子又開始封岳永曇展開攻勢了!他深鎖濃眉,口氣不佳的說:「是不是仲志又開始纏永曇了?」
「哈!虧你想得出來這種事。自從淑以的姊妹死後,你哥哥就『奇跡』似的不再纏永曇;也不知是心中有鬼,還是真有所悔悟,總之他沒再來過岳家就是。倒是你,老是和單家的那位大小姐入出雙對的,永曇看到會怎麼想?」
「我只是奉命行事。」孫仲宇有點苦惱,為什麼大家老是喜歡將他和單庭芝湊在一塊兒?
「奉誰的命?」
王孝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更令孫仲宇有些氣惱。
「假使你在一家公司上班,老闆的話你會不當聖旨嗎?你以為我閒著沒事幹,非得成天纏著單庭芝吧?」他理直氣壯的解釋,反倒令王孝雯有些招架不住!
她好一會兒才吶吶地說:「我只希望你能找永曇好好談一談。她昨天一回到家神情就不對,臉色蒼白得嚇人;舅舅又到美國去開會,我真有些擔心她。問她什麼她也不說,只是把自己鎖在房裡。」
「昨天?發生了什麼事?」他關心地問。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昨天向公司請了半天假。」孝雯皺著眉頭,回想昨天岳永曇離去時的情形。
忽地,她彷彿想到了什麼,「啊!我想起來了,昨天永曇離開時,同事小慧說了這麼一句:『真令人羨慕!單氏總裁要見她也!會不會是要挖角?』永曇一定是去赴單天遠的約。」
「董事長?他約永曇?」孫仲宇想起那天單天遠的「反常」,他似乎有些明白單天遠為什麼要將矛頭轉向岳永曇了。
原本岳永曇對他待在單氏一事已經很不安了,只要單天遠再從旁說些「杯弓蛇影」的言詞,甚至煽風點火,她一定會深信不疑的。該死!
「永曇現在在家嗎?」他必須找她好好談一談,再不談開,許多憾事就快釀成了。
「她現在應該還鎖在房裡。你要去找他嗎?」
「我是該好好找她把事情攤開說的時候了。」他下了定決心。
「我跟你去。」
「不!兩個人單獨面對面,會比較容易把事說開來;有些事第三者在場反而不好啟齒。」
「好吧!希望我回家以後,永曇的『那扇門』已經打開了。」她一語雙關的說。
孫仲宇報以一個無奈的苦笑,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