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凡生硬地說:「除非我打算在法官面前上演『全武行』,否則沒辦法教她乖乖地說願意。」
虞海北端著咖啡杯的手輕顫一下,忍笑忍得好辛苦。「我說飛凡,我幫你找個算命仙改一下運如何?你的愛情運員不是一個『慘』字了得。」
「去你的!她不愛我,我更不愛她。」
「那她肚子裡到底有沒有你的孩子?」
「不知道,她跑掉了了。」李飛凡低咒了一聲。可惡!
「你不會是想賺我的一百萬才急著結婚吧?」虞海北臉上的笑痕加深,變成挖苦的笑容。
「我老早忘了有那回事,你的毛病就是喜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虞海北,你若是怕損失一百萬,當初何必主動下注?」李飛凡瞄了他一眼。
「贏要贏得光彩,輸要輸得服氣。你先贏得美人心,再抱得美人歸,方能教我心悅誠服的奉上一百萬。」
「去你的一百萬!我的問題不在於我要不要娶她,而是——」
「她肯不肯嫁給你?」虞海北犀利地幫他補上一句,立刻露出溫文中帶點調侃意味的狐狸笑容。「我完全瞭解,你命不好嘛!天生注定要上女人的當,要吃女人的虧,要受女人的罪。」
李飛凡喃喃咒了聲,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我請你來不是叫你來落井下石數落我的,喝!還喝我的咖啡潤喉,也不怕嗆到?」
「不怕,我命好嘛!」虞海北不禁失笑地咧嘴說:「好了,言歸正傳,換我向你報告這個禮拜調查的結果。坐下、坐下,我膽子小,你不要狼嚎虎嘯的嚇唬我。」
「你若膽子小,沒人敢說自己膽子大。」李飛凡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重新落坐。「我洗耳恭聽。」
虞海北把原先擱在大腿上的牛皮紙袋遞給他,稍稍清了清喉嚨說:「裡面有一疊完整的報告和照片,不過我先簡單地說給你聽好了。段立蓮的父親早喪,妹妹周冰瑤是遺腹子,送人扶養,母親也沒能多活幾年,段立蓮可以說是由歐中原夫妻扶養長大,並且接受完整的教育,是孤兒中最幸運的例子。她大學畢業後在『天鵝堡美語教育機構』上班,認識了小老闆陳思陽,兩人很快地墜入情網,並且論及婚嫁。」
李飛凡心頭一凜,喉頭滾動幾下,終究沒說什麼。
虞海北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往下說:「不過,自從八月二日以後,段立蓮沒再回『天鵝堡美語教育機構』上班,陳思陽也像是與她畫清了界線,不曾出現在她家附近。哦!只有一次,他送周冰瑤回家,但沒有上去。」
「你該不會是在暗示我,我的無心之過毀了段立蓮的美好姻緣?」李飛凡沉重地呼出一口氣,但內心刺痛無比。「她不會笨得向愛人坦白吧?」
「顯然她十分正直。」虞海北肅穆地說。
「笨蛋!」李飛凡覺得一股憤怒打從心底升起。「如果正直是必要的,那麼就正直吧!如果正直只會帶來兩敗俱傷的慘痛,何不撒個善意的謊言?那個陳思陽也太過分了,段立蓮又不是故意背叛他,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嗎?更何況,現代男女思想都很開放!想娶個處女老婆可比簽中六合彩還難。」
他打開紙袋,抽出一疊照片,也不知道是基於什麼心態,他用挑剔的目光想看看陳思陽的廬山真面自。
照片中的年輕男子有張英俊明朗的笑瞼,資料上寫著二十七歲,只比他小一歲,但看起來仍像個大男孩。
「一點都不成熟,段立蓮怎麼會愛上他?沒眼光!」
接下來有幾張照片是陳思陽和一個陌生女孩的合照,有吃飯的照片、有同進公司的照片,還有一張從賓館裡攜手走出來的照片。
「這個女的是誰?」李飛凡詰問道。
「周冰瑤,段立蓮的親妹妹。」虞海北感慨地說。
「什麼啊?」李飛凡的眉峰緊蹙,一抹譏刺而複雜的神色閃進他的眼底。「陳思陽竟如此沒品,連窩邊草都吃?!段立蓮若因這件事而不能嫁給他,搞不好是逃過一劫。」
「依我判斷,是周冰瑤主動的。」虞海北持平地道:「你仔細看照片,是周冰瑤握住陳思陽的手。而且我問過周冰瑤的同事,自從段立蓮沒去上班後.周冰搖對陳思陽的愛慕之意就變得大膽而明顯,私底下儼然以陳思陽的女朋友自居,對其他仰慕陳思陽的女同事都不給好臉色看,而在陳思陽面前卻又以一副柔順乖巧的面貌示人。
「大家對她的印象都很惡劣,巴不得她快滾蛋!偏偏她在學校開學後,只要一沒課就去纏陳思陽,陳思陽也拿她沒辦法,正因為他們有了肉體關係,陳思陽已無法拒絕她。」
「好了不起的陰險女人,比段立蓮厲害多了。可笑的是,段立蓮『養虎為患』卻不自知。」李飛凡歎了一口氣,毫不退讓的說:「不過,不管是不是周冰瑤主動,陳思陽沒品就是沒品,他不給周冰瑤機會,周冰瑤總不能下藥逼他上床吧?」
「聰明的女人都知道,千萬別考驗男人的自制力,這點相信你比誰都瞭解,所以,你不必在那裡烏龜笑王八。」虞海北針鋒相對地道。
「你到底拿了陳思陽多少好處?」李飛凡挑眉。
「我只是想提醒你公平一點。畢竟造成陳思陽與段立蓮分手的人,你也是其中之一。」
李飛凡瞪他一眼。「好,我有罪。」他加重語氣道:「那其中之二呢?你找出幕後的黑手沒有?」
「你看下一張周冰瑤和尤珞珞的合照——」
「沒錯就是她,她就是花名冊上的『珞珞』。」李飛凡馬上指認出來,腦海中靈光一閃。「難道這一切都是她們兩人設計的?」
「八九不離十。」
「為什麼?」李飛凡似乎很吃驚。
「你是氣糊塗了?」虞海北的措辭變得小心,「由後果推論前因,還不明白?段立蓮若不失身於他人,周冰瑤哪有機會趁虛而入,搶了陳思陽的人與心?」
「你說她為了得到陳思陽,設計陷害自己的姊姊?」李飛凡的聲音急躁起來。「她竟然用這種卑鄙惡毒的手段對待立蓮?」
「沒錯。」
「可憐的立蓮。」
虞海北故意忽略他親密的語氣。「更教人佩服的是,她們完全取信於段立蓮,使段立蓮不斷自責自己酒醉失身,不曾懷疑她們。」
「她們是怎麼辦到的?」
「我先問你,娥眉夫人是如何對你解釋的?」
李飛凡簡短地說,「尤珞珞告訴她,那天月事提前來,不敢告訴經理,怕被其他小姐搶了客人,所以拜託朋友代替她前往。不過,娥眉夫人已經決定開除她。」
「你相信段立蓮肯代人接客嗎?」
「別諷刺我了,我已明白立蓮的為人。」
「那就好。」虞海北的口氣變得柔和不少。「根據我的推測,過程是這樣的。尤珞珞把別墅鑰匙交給周冰瑤,由周冰瑤邀請段立蓮至別墅,騙她說是尤珞珞向朋友借的。晚飯過後,姊妹兩人邊喝雞尾酒邊等尤珞珞前來,結果只來了一通電話,說尤珞珞的車子壞了,叫周冰瑤開段立蓮的車去接她,很不幸的!半途中周冰瑤開車撞上安全島,被人送去醫院。
「那天夜裡,別墅裡就只剩下段立蓮一個人沉睡不醒,到了約定的時間,你前往別墅,很自然的誤以為她是來賣身的,二話不說便上了床,並且在第二天一早直飛美國待了一個月。照理說,你應該已忘了這段一夜情,所以,這事可說沒留下任何破綻,而段立蓮也一直以為自己被『入侵的歹徒』欺負了。若不是後來命運安排你們再次相遇,你認出了段立蓮,真相永遠也不會曝光。」
「命運嗎?別傻了!我出國那天便決定回國後要向娥眉夫人打聽她的來歷,打算金屋藏嬌。現在當然不可能了。」李飛凡停頓一下,雙目精光閃爍。「不過!你怎麼會知道得追麼清楚?我不信周冰瑤和尤珞珞肯承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沒人要你相信。」虞海北笑著露出白牙。「事實上,那兩個狼狽為奸的女人還不知道我已將她們的祖宗八代全調查清楚,而她們尚無那個榮幸見到我本人。」
「別賣關子了。」
「奇怪,一碰到段立蓮的事,你的反應便不靈光。」在李飛凡的瞪視下,虞海北一樣悠然地道:「三個女性當事人中有兩個絕不可能吐實,我再笨也曉得該去問剩下那個。」
「段立蓮告訴你的?」
「完全正確。」虞海北微笑道:「我以探病之名去拜訪她,順便和她『聊了一下』,很快便套出了八月一日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相信她被人設計了,再加上我這些天調查的結果,才大膽地推斷出整件事的幕後黑手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李飛凡澀澀地撤了撇唇。「你讓我覺得自己很笨,我問她!她偏不告訴我。」
「所以我才是偵探,你不是。」虞侮北語氣遺憾的說,表情則恰恰相反。
「為了不讓你搶走我的飯碗,我必須提出可信的憑證。我查出幫尤珞珞拖車的那家修車廠,找到了那名技工,請他吃一客牛排,順便聊天。他表示尤珞珞的車子引擎壞了,有八成的可能是人為破壞,只是現今經濟不景氣,有生意上門是求之不得的事,他也不好向客人埋怨。
「另外,周冰搖開車撞上安全島只受了輕傷,卻在急診室裡鬼叫連天,顯然是驚嚇過度,值班醫師怕吵到其他病人,只好幫她打一針鎮定劑,讓她睡了一夜。我找到那天值班護士中的兩位,她們都說周冰瑤的反應太誇張了,因為第二天一早有個慘遭輪暴的女人被家人送來急診室,哭叫聲都沒有周冰場那麼『驚天動地』,而是真切地哀泣。」
他歎了口氣,聲音沙啞地道:「這兩個蛇蠍美人的犯罪手法雖嫌粗糙,其心態卻教人不寒而慄。」
聽虞海北娓娓道來,李飛凡知道他的聲音雖然平靜,其實骨子裡非常替段立蓮感到憤恨不平。
李飛凡難過地閉上眼,他可以想像得到,當段立蓮一夜醒來,以為自己被人強暴了,偏偏又在急診室裡目睹同病相憐的女性受害人,在心境上無異是雪上加霜般的痛苦,所以她才會不顧一切地把心中的苦楚一古腦兒地全向陳思陽坦白吧?她多麼渴望得到陳思陽的諒解與擁抱,安慰她那顆受創的心,結果呢?陳思陽一去不回頭。
「你把這些告訴立蓮了嗎?」李飛凡問。
「當然沒有。我受雇於你,所以只負責向你報告調查的結果。」虞海北以公事公辦的口吻道:「至於要不要告訴她實情,那是你的事。此外我把『請款單』一併奉上,別忘了匯款進去。」
「知道了。」
「那麼,此案便告一段落,接下來應該沒我的事了。」虞海北站起來伸展一下筋骨,木然無表情的說:「免費奉送一則內幕給你,陳思陽是陳采縈的堂兄,你們應該見過一次,你大概忘了。」
李飛凡無法抑制住心中的震驚,他抓起陳思陽的照片再細看一次,果然很眼熟,大概是那天他得知陳采縈變心,上陳家找她想問清楚時見過面,而當時他處於極度的憤怒之中,陳家親友又那麼多,活像他會吃了陳采縈似的,他也搞不清楚哪個是親兄弟哪個是堂兄弟?唉!一想到就很煩、很火大!
「那又怎樣?」他沒好氣的反問。
「段立蓮是個真正的好女孩,比你以前那些女朋友都更適合娶來當老婆,更何況,她又極可能懷有你的孩子,只不過——」虞海北的眼中透出憂慮之色。「如果老天有眼,就讓周冰瑤嫁不成陳思陽。否則,一旦你變成姻親,遲早有一天,你會與陳采縈和蔡長亨又碰在一起,別說我沒事先提醒你。」
李飛凡的語氣冷淡。「我娶誰當老婆,還要顧慮陳采縈或陳思陽的臉色?笑話!」他揚一揚手中的資料。「必要時拿出這份撒手鑭,保證段立蓮會和妹妹斷絕往來,到時哪來什麼姻親不姻親?」
虞海北一笑。「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娶段立蓮了。」
「好小子,你套我的話。」
「所以我才是偵探,你不是。」虞海北哈哈笑,飛快地閃出門外,不忘向親愛的沈聖梅偷個香吻,並訂下晚餐之約,翩然而去。
李飛凡啼笑皆非地瞪著關上的門,自我解嘲的想,搞不好真教虞海北說中了,一碰上段立蓮,他的反應便不霎光。
不過,打死他都不會讓段立蓮洞悉他的弱點。
段立蓮不知妹妹的居心,所以當周冰瑤坦承她懷了陳思陽的孩子時,整個人不由得傻住了。
「我不信!」她隍惑地一再搖頭。她最愛的男人和妹妹——
「姊——」周冰瑤的眼中盈滿淚水,忘情的跪倒在她面前。「求求你幫我一個忙——帶我去墮胎。」
「你說什麼?」段立蓮小小聲的問。
「如果不墮胎的話,讓我爸媽知道了,會活活將我打死的!」周冰瑤變得歇斯底里。「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姊,我對不起你,可是除了你,沒人可以幫我!求你帶我去墮胎,求求你——」
「冰瑤,你起來,你先起來。」段立蓮心亂如麻。
「不,你要是不答應我,我死也不起來——」周冰瑤哭叫著,不管段立蓮如何拉扯,她仍死賴在地上逼段立蓮答應。
「好啦!你先起來,我會幫你想辦法。」段立蓮終於將她拉起來,看她伏倒在長沙發上啜泣著,段立蓮才真的想哭呢!
「姊,我知道——現在你一定恨死我了——可是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心——你對我那麼好,供我吃住——我再沒艮心也不敢搶你的男朋友,是陳大哥他——」
周冰瑤抬起一張哭得亂七八糟的臉,眼淚、鼻涕齊下,她取過面紙擤了擤鼻涕,才有辦法往下說「陳大哥說他跟你分手了,不可能再復合,而我——一直是暗戀著他的。他很寂寞,整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看了好難過,也不明白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當陳大哥約我一起吃飯時我沒有拒絕,後來又約我去喝酒,我也沒有拒絕,沒想到——事情就變成這樣子了。我心裡十分害怕、恐慌,怕你從此不理我,一直不敢講,誰曉得卻懷了孕,我—我要拿掉!」
悲憤填膺的段立蓮咬緊牙根,眼眶中的淚珠盈盈,呼之欲出。她心碎而不敢置信地聆聽這一切,一瞬間,竟感覺萬念俱灰!
雖然,她已不再夢想陳思陽會重回她身邊,與她盡釋前嫌、重拾舊情,但私心裡總是排斥著地會那麼快便忘了她而接受另一個女人的想法,畢竟,他們雖沒有山盟海誓,但也曾相愛甚深,並且論及婚嫁,自詡是彼此今生最佳的伴侶。誰知在她身心俱創的這段時間——他很快便琵琶別抱,還主動跟人上床,而這個女人竟是她疼愛有加的妹妹。
這個屈辱狠狠地撞擊著段立蓮的胸口,而她是啞巴吃黃連,苦痛與淚水只能往肚裡吞。
「姊。」周冰瑤怯怯地喚著。
自古以來,「苦肉計」對心腸軟的人而言是屢試不爽的狠招,段立蓮既然自覺「理虧」在前!便也失去了「興師問罪」的立場,而且—周冰瑤滿臉的淚水,哭得梨花帶雨,她怎忍心火上加油?
「我沒事。」段立蓮望著妹妹苦笑。
「不,你騙我——其實你心裡恨透我和陳大哥。」周冰搖不自覺地提高聲音,哀泣道:「我也沒臉求你諒解,只求你陪我去拿掉孩子,我一個人不敢去。然後,我會離陳大哥遠遠的,我也決定要搬回家裡住,以後不會再麻煩你了。」說著,她又掩面哭起來。
「冰瑤,你懷孕的事有沒有告訴思陽?」
「告訴陳大哥?」周冰瑤面色如土地駭道。「為什麼要告訴他?我知道他不肯要這個孩子的。」
「你連說都沒說,怎麼知道他不肯要?」
周冰瑤咬著下唇,沒有答腔,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陳大哥在言談之間對你仍是十分懷念。」
「那又如何?」段立蓮喃喃說道,心情起伏不定,然而,她還是打起精神安慰妹妹,「現在的問題是你有了他的孩子,他必須對你負責。」她思及住院那天,李飛凡聽到她有孩子時的激烈反應,心裡更篤定了,陌生、浪蕩如李飛凡都願意為孩子而結婚,忠厚的陳思陽更沒理由說「不」。
「可是,我很害怕。」周冰瑤的目光閃了閃。「我一想到他有可能不要這個孩子,就覺得心驚肉跳!姊,好不好你去跟陳大哥說,試探一下他的反應?」
段立蓮直接拒絕了。「你應該不是這麼軟弱的女孩子——冰瑤,這是很私人的問題,你們必須面對彼此。」
周冰瑤垂下眼睛。「如果我說了,他仍不肯要,不是自取其辱嗎?」
「不會的,思陽不是小孩子,他會負責的。」
「怎麼負責?他會忘了你而向我求婚嗎?如果不能結婚,這孩子生下來也是私生子,不如拿掉。」
「別再說要拿掉孩子的話。」段立蓮覺得很是刺耳。「陳伯父和陳伯母很期待孫子的降臨,至少他們會給你一個交代。不過,我建議你還是找思陽商量一下,說不定他會很雀躍自己即將升格當父親,你若擅自作主把孩子拿掉,反倒弄巧成拙。」
周冰瑤輕輕地說:「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這就去找陳大哥說清楚。」說完,她便回房更衣。
在房裡,周冰瑤無聲的笑了。大傻瓜段立蓮,這麼容易就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她當然不會去墮胎,這孩子可是她處心積慮得來的重要籌碼,要教陳思陽非娶她不可!她不在乎還差一年才畢業,當上少奶奶比文憑重要多了。想讀書,可以等生完孩子再復學,而錯過了好姻緣,以周家的門楣,想再釣一個金龜婿可是難上加難。
沒有人比周冰瑤更厭惡貧窮了,她絕不肯放掉陳思陽這條已上鉤的大魚!惱人的是,陳思陽仍惦念著段立蓮,所以,她讓段立蓮第一個得知她懷孕的消息,要教段士蓮從此對陳思陽死了心——並且演出一場好戲,逼得段立蓮說出陳思陽應該對她負責的話,如此一來,就算陳思陽想回頭重續舊情,段立蓮也會顧念「姊妹之情」而拒絕陳思陽。
如今周冰瑤心頭篤定,相信陳思陽已逃脫不了和她結婚的宿命。幸好段立蓮這個姊姊還滿好用的,也極易於操縱。等她順利成為有錢人家的少奶奶,身份高於段立蓮,就再也不用伏低做小地討好人了。
奇怪,她到今天依然嫉妒段立蓮。
她多希望有天能被段立蓮狠狠地嫉妒著,那滋味當勝過玉液瓊漿吧!
當一個人彷徨無助的時候,總會求助於神明的庇佑,掌握不住人生的方向時,很習慣的便會到廟裡擲芰求一張聖簽,拜佛問吉凶。
段立蓮自幼常隨舅媽到廟裡走動,雖然她接受高等教育,但卻不「鐵齒」,杷神佛的存在當作子虛烏有的事。她想至少神明不會害人,拜一拜可以得到心靈上的慰藉。
這天,她到媽祖廟裡去求籤,因為她不知道該不該把孩子拿掉。說來好笑,勸別人很容易,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便感到迷惘無助,因為這孩子不是愛的結晶,她該為了孩子走進一樁明知會失敗的婚姻裡嗎?
段立蓮心裡明白,她和李飛凡是不同屬性的兩種人,像水與火、似冰與炭!如何成就一椿良緣?況且,李飛凡身上有她最討厭與不齒的「花心」烙印,她愈想愈是為「李段聯姻」感到悲觀,想來李飛凡也是,所以他的態度不算很積極。
然則!孩子怎麼辦?說一句「拿掉」很輕易,實際要做卻心有不忍,掙扎了好久還是很不下心。
段立運在媽祖駕前燒香,跪叩擲雯,求得一支靈簽,籤詩上寫著——
花開今已結成果
富貴榮華終到老
君子小人相會合
萬事清吉莫煩惱
「想問什麼?」在廟裡專為善男信女解讀籤詩的老人問她。
「婚姻。」她平板的說。
老人露出笑容。「這是支上簽,你會嫁個好丈夫。照籤詩上解釋,你應該已經有了結婚的對象,可以把握。」
段立蓮欲言又止。實在是她的遭遇太離奇複雜,不知如何向老人說明白。
老人見她沉默,便把簽紙還給她,接過另一位亟欲得知吉凶的老婦人的簽紙,解說起另一段命運。
她默默走開。她只想求個心安,不要老是彷徨無依。
在廟裡的前庭等待,她約了陳思陽在這裡見面,很特殊吧?經過兩個多月,陳思陽終於又來電問候她並約她吃飯。她顧慮到周冰瑤的感受不想吃飯又吃出問題,便改在廟庭裡等待,心想,在神明面前,臉皮薄的陳思陽和她都不敢做出欺心的事。
她坐在石凳上,白色及膝裙搭配紫色七分袖的花上衣,典雅的造型正如她一貫的風格,只要她不講,一般人還看不出來她懷孕了。
段立蓮陷入沉思中,直到一個熟悉的嗓音響起,她才猛然抬起頭來。站在她面前的陳思陽那如陽光般的明朗已然褪色,反而換上一副誠徨誠恐的樣子,他那雙明亮的眼睛此刻滿含悲哀,於是段立蓮明白,他是不愛周冰瑤的,然而憾事已經造成。
「立蓮,我們從頭開始好嗎?」
她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如此深情綿綿,不禁心動。
「我愛你!立蓮。分開的這段時間,使我更加確定自己是愛你的。」陳思陽在她身旁落坐,望著臉色惶恐不安的她說:「你放心,你的事我一直沒有告訴我爸媽,他們仍然歡迎你做陳家的媳婦。」
他那宛若「施恩」的語氣使段立建秀眉微蹙,第一次見識到陳思陽自私的一面。
「你應該知道冰瑤懷了你的孩子,怎麼還——」
「我真倒楣!上床兩次就有了。」陳思陽眼光陰晴不定的打量眼前這位靈秀淡雅的女人,他真心渴望的還是她。
「思陽,你好自私、好可怕,居然說出這樣無情的話!」段立蓮的臉色開始凝重起來。
「你要相信我,立蓮,是冰瑤主動勾引我的。」
「你真可恥!陳思陽,你是一個當過兵的大男人,還敢說出這麼幼稚、不負責任的話!過去我太高估你了。」
「立蓮,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今天懷我孩子的人應該是你,我會欣喜若狂,加倍的寵愛你,是命運捉弄了我們。天啊!命運對我們太殘酷了。」陳思陽抱頭痛苦的呻吟一聲。「立蓮,我愛你,我愛的人是你!我不能娶冰瑤,我根本不愛她。」
段立蓮的臉色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氣,勉強自己沉住氣。「你必須娶冰瑤,我相信冰瑤滿足了你的『處女情結』,而且你也答應要娶她了,不是嗎?」她站起身走開兩步,不在乎他一臉驚愕的表情。
「是她——強迫我承諾要娶她,否則她會當場死給我看。」現在陳思陽不再覺得周冰瑤是心愛的妹妹,而是一個可怕的女人。老天——想到周冰瑤從皮包裡拿出美工刀要割腕自盡,他便感到一陣寒顫。
「你胡說,冰瑤不是那種會等死尋活的人。」
「是真的,她連刀子都自己帶著,說有一天我若背叛她,她會跟我同歸於盡!」陳思陽急急地說。
「那只是欠缺安全感的情緒話罷了,結婚後就好了。」
「立蓮,我求求你,別逼我和冰瑤結婚。」
「我逼你?」段立蓮極為反感地道:「陳思陽,你不要一再的推諉責任,我逼你和冰瑤上床了嗎?而且還上了兩次!」她氣呼呼的走出廟口,這些話實在入不了神明法耳,真是罪過,罪過。
「我不是這個意思,立蓮,你原諒我。」陳思陽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你一向深知我的心意的,立蓮,我到現在仍深愛著你啊!」
無言的動容寫在段士蓮眼底,她喉頭梗塞了。「兩個月前,假使你肯回頭來找我,跟我說愛我,我會跪下來感謝你的寬宏大量和深情無悔。而如今,一切都太晚了。」
「不晚的,立蓮,我們可以從頭開始——」
另一道低沉而略含譏誚的男性嗓音從他們後頭傳來,「好感人的舊情人樓台會!奇怪,這裡人來人往的,居然沒人喝倒采?」
段立蓮嚇了一大跳,她泛白著臉,尚來不及消化這份撼動之前,李飛凡已貼近她的身旁,很霸道地將她擁在懷裡。
他好整以暇的說:「我自己都很奇怪,我的眼睛這麼尖,開車經過廟口,尚有能耐在壅塞的人群裡 一眼看見我的未婚妻背著我私會老情人。立蓮啊立蓮,我看你這輩子別想『偷吃』了,因為鐵定會被我捉到。」
「你別亂說!」段立蓮氣得小臉漲紅。
「臉紅了,你真是少見的純情。」李飛凡一臉有趣的表情。
「放開我!」大庭廣眾之下,她不想掙扎得太難看。
「不放!除非你發誓不會給我戴綠帽子,倒向舊情人的懷抱。」李飛凡不疾不除地慢聲道,活生生的惡霸一個。
「立蓮,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陳思陽一副吃醋的嘴臉,他認出了李飛凡,李飛凡太出色了,教堂妹至今難忘。
李飛凡包辦了所有可以出風頭的機會,「我跟立蓮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當然會在一起,而且我們就要結婚了,歡迎你喝喜酒。別驚訝,我剛好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爸爸!」
「是你!」陳思陽似乎呆住了。立蓮也懷有身孕?
「就是我。你可以走了,去找你的周冰瑤。」李飛凡簡單明瞭的說。
陳思陽轉向段立蓮。「是真的嗎?」他以一種近乎可憐的聲音說。
段立蓮突然對這兩個男人生起氣來。李飛凡何必故意表現出佔有慾和深情的模樣?陳思陽又憑什麼對她擺出一副受到傷害的責難神情?
「是真的!」她聽見自己冷冷地說。她討厭李飛凡的獨斷獨行,甚至帶點喜怒無常,但是,她更難過陳思陽的軟弱和推卸責任。
李飛凡輕笑起來。「我知道你會做出聰明的選擇。」不等段立蓮反駁,他的吻落在她唇上緊緊封住。
她被吻得喘不過氣來,氣憤地想推開他,因為她知道這根本不是吻,而是做給陳思陽看的表演,是一個男人向另一個男人無言的宣戰!
這實在太殘酷了,將她推向無比難堪的境地。
陳思陽再一次從她面前落荒而逃,像一隻負傷的家畜般急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