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天啊——子蔚,這家的主人還真是有錢。」麗莎驚歎道,恨不得馬上看盡這房間裡所有的古董陳設。
白子蔚一語不發地打量著黑巖叛雲的寢室,她不得不承認他的品味相當高,整間寢室淨是古典手工藝品的殿堂,但是她卻感覺到一份寒冷與孤獨。
「子蔚,奇怪,這裡沒有任何鏡子。」麗莎道。
白子蔚隨著麗莎的訝異環視四周,一切正如麗莎所說,這裡沒有任何鏡子。
「或許他也知道自己有一顆醜陋的心,所以不敢照鏡子,要真是這樣,可見那傢伙尚有自知之明。」麗莎蔑視地抨擊黑巖叛雲。
白子蔚思起曾經在月光下見到的那張俊臉,忍不住莞爾一笑,她的心裡明白為什麼他的寢室裡沒有任何鏡子的原因。
「你呀!當心問了舌頭,第一眼印象不好,彷彿就注定這人一輩子都不好似的,你也未免太武斷了吧!」
「我才沒有哩!我只是在做一個理性的觀察。」麗莎仍堅持自己的謬論。
「你這還叫作理性?依我看根本就是過於主觀過強。」白子蔚毫不留情地反駁。
「姑且不論是理性還是過於主觀,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他那個人,一副自以為是、狂妄又跋扈的傢伙。」
「好了,我懶得跟你辯,我現在只想好好的洗個澡,你要不要一起洗?」白子蔚問著麗莎。
「不了,他只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眼看著都快過半小時,萬一洗到一半時,他突然跑進來,我可不想讓那自大狂吃了免費的冰淇淋。」麗莎立即回絕白子蔚的邀請。
「既然如此,那我就一個人享用了,再不讓我洗澡,難保我會整晚都睡不著。」白子蔚迫不及待地衝進注滿熱水的浴缸。
麗莎看白子蔚一副急如星火的樣子,忍不住爆笑出聲。「需要我幫你搓背嗎?」
白子蔚站在浴缸前,一件件褪下衣服。「拜託,我只是撞到後腦勺,並不是斷手斷腿,哪需要別人為我服務。」說完,她迫不及待地泡在熱水裡。
「那就好,只要你保證不要在裡頭昏倒,淹死在浴缸裡就行。」麗莎在浴室外挪揄逗笑。
「我保證一定沒事,只要你能閉上你那張烏鴉嘴,讓我安安靜靜地梳洗一番,那就感激不盡。」白子蔚伶牙俐齒地回敬麗莎。
白子蔚坐進浴缸裡,一面撥弄浴缸裡的熱水,一面捧著一堆香噴噴的泡沫,一副樂不可支地玩著泡泡。
麗莎不放心地探頭瞅了她一眼,「真的不需要我在這裡陪你嗎?」
「不需要,你可以去做你的事,我很好,放心。」白子蔚一臉欣然的對麗莎露出一抹嬌美的微笑。
「萬一那自大狂趁你在洗澡之際溜進來對你意圖不軌呢?」多疑的麗莎心裡又勾勒出另一個可能的災難。
白子蔚停頓一下,隨後笑逐顏開的道:「要真的有這樣的事,到時我再喊救命,相信還來得及吧!」
「既然你心裡有數,那就行了,我不陪你了,祝你有個舒服的沐浴。」麗莎說完,隨即一溜煙地消失。
白子蔚啞然失笑,要真的會出這樣的狀況,她還巴不得他能在她的面前現身,讓她看清楚他!
☆ ☆ ☆
真舒服!
白子蔚終於可以洗淨一身的污垢,她枕在浴缸的邊緣,讓全身放鬆下來,這一刻真是人間的天堂,她輕輕閉上眼睛,讓溫暖的水波輕撫她的嬌嫩。
悄悄地,黑巖叛雲的影像浮現在她的腦海中,憶起月光下他英俊的臉孔,白子蔚不自覺地莞爾一笑。
她對黑巖叛雲已經不只是好奇而已,她已深深地被他吸引,腦子裡還不斷地因他而興起許多幻想,譬如說他有過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或許他有一個悲慘的童年往事……
不論她怎樣揣想,她對他油然而生一股同情。
如果這間寢室能夠反映出他的興趣,顯然他是一個深具極高審美觀的人,可是卻又好像故意隱藏起自己,白子蔚心忖一定是有人曾經傷害過他,而且還傷得非常重!
「我說你可以用到九點,現在都已經十點了,小姐,你已經濫用我對你的慷慨,你是不是打算泡在水裡直到融化為止。」一道低沉的嗓音驀地響起。
白子蔚的眼睛驚懼地睜開,並在浴缸裡坐直身子,浴缸裡的水和泡沫立即引起一陣波動,她緊抓起毛巾遮掩前胸。「誰?」
「我是想提醒你,你已經侵佔我給你的時間。」低沉、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
白子蔚氣急敗壞地瞇起眼睛,柳月似的眉挑釁地蹙起。「我不跟影子說話,先生,請你現身。」
「我想不太好吧!你現在的穿著似乎不宜見客。」原本充滿威脅的語氣,現在卻帶著一絲的興味。白子蔚倏地感覺到一絲寒風,從屋子某個洞開的門灌進來,她機伶地迅速找尋發聲處,隱約中她感覺有股無形的氣略略地移到她的左邊,她的心頭不由地微微一怔!
「你都已經注意到我的服裝不整不宜見客,而且你又拒絕現身,你就不能表現出應有的紳士風度,暫時先離開,讓我起來穿上衣服。」
「這個建議是滿公平的,不過如果你沒看見我,怎麼知道我已經走了呢?」那帶著戲謔的聲音又驟然響起。
白子蔚立即分辨出聲音的方向,她猛然地回頭找尋聲音的源頭反駁道:「你在暗處,只有你最清楚自己是否離開,如果你堅持要玩這樣的遊戲,我白子蔚可以奉陪到底!我數到三,我會一絲不掛地站起來,一……二……」
倏地,她感覺到一隻輕柔且溫熱的手壓在她赤裸的肩上,她嚇得滑回浴缸裡,一顆心發燙地怦怦跳個不停。
白子蔚低頭看著離她裸呈的胸脯只有數寸的手,「啊!」她低呼一聲,不過她也暗自納悶,自己為什麼沒尖叫出聲,彷彿她正期待這隻手的出現?
那隻手和她白皙的肌膚幾乎是相貼近的,他的手很柔軟、很溫柔,沒有一絲想傷害她的念頭,他輕輕揉撫她的脖頸側部,白子蔚感覺到心正狂跳,幾乎快要蹦出胸口。
「子蔚,千萬別起來,我現在就走,小心別著涼。」
他那溫柔的嗓音從她的頭頂上方傳來,幾近昏眩的她耳朵裡不停地嗡嗡作響。
他要走了?
一股渴望見他的衝動,令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握住他的手。「別走……」她竟然如此厚顏地哀求他。
黑巖叛雲沒料到會出現這意外的結果,「子蔚,我並不是一個登徒子,我不會趁火打劫……」一股莫名的燥熱令他全身的血液急速沸騰。
「我想看你、見你。」白子蔚緊握他的手,一刻也不願鬆懈,擔心他會就此消失竄逃,她勇敢地說出心中對他的渴望。
「子蔚,我不知道你想看我的模樣意圖是什麼?但是我心裡完全沒有準備,請你給我一點時間。」黑巖叛雲溫柔的語氣中隱含著一股堅持。
「好吧!我也不願意強人所難,其實我對你並沒有任何不良的企圖,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白子蔚不再勉強他,她認為給他一點時間是對的。
「謝謝你。」黑巖叛雲感謝她給予他的尊重,溫柔的手輕撫著她粉頰後,隨即撤離。
白子蔚坐直身子眼眶噙著淚,她還是沒能看見他的廬山真面目,忽地,只見一抹高大的黑影從她眼前掠過,走向牆角的一扇門。
他就這樣消失了!他走了!
白子蔚頓覺一股強烈的失落感滋生。
☆ ☆ ☆
「喂,子蔚——」麗莎無端地尖聲叫喚。
白子蔚驀地回眸瞅著麗莎說:「你幹嘛?這麼大聲嚇我一跳。」
麗莎輕步的走至她的身旁,雙手扶著她的肩膀問道:「瞧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想洗澡都已經如願了,你還在想什麼?」
「我沒想什麼,是你多疑了。」白子蔚逃避麗莎的詢問。
「還敢睜眼說瞎話,我都已經叫你不下十回,你卻一臉茫然地兩眼直盯著窗外。」麗莎質問的語氣中充滿關懷。
「是嗎?」白子蔚心不在焉的回答。
麗莎總感覺白子蔚的神情有異,「你今天顯得特別安靜,是出了什麼事?」
「唉!真的沒有,你別亂猜。」白子蔚拗不過麗莎那與生俱來的神經質,再次重申。
「當真沒有?」麗莎依然不放心,突地,她臉色驟變。「該不會真被我說中吧,那冷血的主人趁你在洗澡之際意圖不軌……」
「天啊!麗莎,你能不能安靜點,收起你那福爾摩斯的精神。」白子蔚整個心緒都快被她逼至崩潰。「好嘛!嫌我煩,我不說就是,本姑娘要去睡覺了。」麗莎故意在白子蔚的面前打起呵欠。
「去!少在我眼前煩我。」白子蔚面帶促狹的催促麗莎休息。
「我真的想睡,你也別太晚睡。」麗莎還是不放心地叮嚀白子蔚。
「會的,我也會馬上睡覺。」白子蔚對麗莎露出甜甜一笑。
白子蔚面帶微笑地看著麗莎爬上大床,拉起毛毯蜷縮在床的另一端,偌大的房間頓時只剩下她一個人,笑容自她的臉上逸去,白子蔚來到窗前,望著窗外的花園,思念著他。
她不知道在與他相遇後這幾個小時,她是如何渡過?儘管她極力表現出自己的樂觀,然而她的心裡對他卻是充滿好奇,而他呢?又似乎有意喚起她對他的注意。
他就像一道謎,白子蔚只知道他姓黑巖,其他的完全一概不知。雖曾試圖從大山的嘴裡套出一絲他的訊息,可惜徒勞無功。
「你早應上床睡覺,而不是站在窗前胡思亂想,更不是費神去想如何找到我。」
令她難忘的聲音驀地地從背後竄進來。
白子蔚全身不由自主地僵了下——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她猛地吸口氣,挺直背脊,「你又這樣出現,難道你不會敲門嗎?」她指控他的無禮,反而忘了害怕。
「噓——小聲點,難道你想吵醒你的朋友麗莎。」他輕聲地警告著白子蔚。
白子蔚目光瞟向躺在床上發出均勻打呼聲的麗莎,他說得一點都沒錯,萬一驚醒了麗莎,不鬧個天下大亂才怪,隨即她也噤若寒蟬。
「這是我的房子,所以我可以來去自如穿梭每一個房間。」黑巖叛雲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這是我的房子,這是我的房子。」白子蔚故意模仿他的語氣,俏皮地扮了個鬼臉,「話雖然沒錯,但在這段時間,這裡是我的寢室,我不允許你這樣擅自闖入,你大可敲門走進來,我很歡迎你。」
「現在要我離開嗎?」黑巖叛雲細聲問道。
「不!」白子蔚迅速地轉身面對他。
她終於看到他了!而且還是咫尺的距離。
黑巖叛雲卻驚慌地企圖逃離,白子蔚不假思索地張開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身體,令他無法動彈。
「子蔚,讓我走……」暗啞的聲音隱含淒楚的懇求。
「不,我不會輕易地讓你再一次從我的眼前消失。」白子蔚堅決、毫無轉圈餘地的說:「讓我仔細看看你。」
「我……只怕會令你失望。」黑巖叛雲忍著心口的疼痛說著。
「不會的。」白子蔚將頭埋進他的胸前,她聞到一股充滿男性麝香的味道。
黑巖叛雲還是狠心地推開她,「我不是你玩遊戲的對象。」他轉身背對著她。
白子蔚完全怔住!
她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嗤之以鼻地道:「我跟你玩遊戲?不如說,這種放釣餌的遊戲是你的樂趣之一吧!」
黑巖叛雲故作狂妄的說:「如果我沒記錯,子蔚,我沒有要求你來這裡,你似乎忘了這一點,即便是玩遊戲,也該是我的遊戲,並且要以我的規則來玩。」
「可以!你口口聲聲說玩遊戲,請問一下,到底玩的是什麼遊戲?躲貓貓的遊戲嗎?那麼,我理當知道你用來監視我的秘密通道在哪裡?」白子蔚咄咄逼人地道。
「你不需要秘密通道,晚上……你已經善用那扇窗子。」黑巖叛雲拒絕道。
白子蔚錯愕地猛抽口氣,「你知道我在看你?」
「但是你看到的並非真實的我。」他的聲音中帶著沉重的悲哀。
「我並不是這樣認為,我看見你迎寒風走到牆的那一頭,我看見你……你長得非常的英俊!」白子蔚很婉轉的說出來,為的就是試圖化解他心中的障礙。
黑巖叛雲突地移動腳步,「我要走了。」
「為什麼?」她企圖留住他的腳步,她忿忿地走近他的背後,「我說了什麼令你難堪的話?我只不過是說實話。」
「實話?其實不然,這只是你心中所編織的夢幻,你只不過是一個浪漫的女孩,心中充滿玫瑰般的幻想,真實的一面是殘酷的,是個足以將你生香活剝的現實。」他大步地準備邁進暗門。
「我是一個孩子?這就是你一直躲在陰暗的角落偷看我洗澡的原因?」白子蔚突地衝口質問。
他又止住邁出的腳步,冷不防的猛抽口氣,彷彿在平撫心中的激動。「子蔚,告訴你真話,你是一個漂亮的女孩,你的美麗迷惑我,但是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你呢?」
「秘密?」白子蔚慢慢地重複他的話,不瞭解他的話意,「我沒有任何的秘密,是什麼讓你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黑巖叛雲淡淡地牽動著嘴角,「希望一切真如你所說的,心中沒有一絲秘密,我真的要離開了,祝你有個好夢。」說完,他快速地讓自己隱入暗門另一端的黑暗中。
「唉……」白子蔚只能感慨地輕歎一聲。
現在她真的確定房間沒有其他人,除了沉睡中的麗莎,她走到床邊背靠著枕頭,思索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她能確定他的人生是灰色、是悲觀的。
☆ ☆ ☆
壁鍾剛敲過四下。
自從和白子蔚交談之後,黑巖叛雲的心一直無法平靜下來,她帶給他的衝擊實在太大,大得快令他無法應對。
「看樣子,今天又無法入睡了。」黑巖叛雲輕蔑地低歎一聲。
他望著牆上那扇暗門,倏地,全身有一股強大的熱力在體內流竄,他已經盡力抗拒這股誘惑,但是他是一個男人,他也有男人的弱點、男人的慾念。
他還是抵不住那股想再見她的慾望,再次閃進暗門裡,悄然無聲地來到白子蔚的床前。窗外的月光射進房間內,柔和的光投在她安詳的臉上,是反射出夢幻、超塵的光芒。
黑巖叛雲怔愣了一下,他為什麼會跑來這裡?又為什麼要如此折磨自己和子蔚呢?
白子蔚輕聲呢喃幾聲,很快的又恢復平靜,但是她卻將御寒的毛毯踢開,黑巖叛雲擔心她會受寒,毫不思索地走近床邊,拉起毛毯輕輕地為她復上。
躺在床上的她看起來是這麼的嬌小,雪白的肌膚及烏亮的頭髮,看起來是多麼的可愛,不同於高大、金髮的朵拉.貝當。
朵拉——他閉上眼睛,抵抗思及她時所引起的痛苦,她也是那麼的美麗、溫柔,然而她卻死在他的手下。
黑巖叛雲撫摸自己左邊的臉頰,他的手指早已記憶臉頰上每一道痕跡,他為了自己愚蠢、自私的愛付出代價。臉上的疤痕是一度曾是他的好朋友,朵拉的哥哥文森對他施予懲罰所造成的。
當他看見朵拉躺在冰冷的墳墓裡,他無法原諒自己,從此將自己關在親手所建的牢籠裡,四年了,漫長的四年歲月。
他以為自己往後的日子除了向朵拉贖罪之外,他還背負黑巖王朝所留下來的詛咒——三十歲以前沒找到自己的真愛,將會慘遭詛咒的摧殘。然而現在,在痛苦逐漸減緩的時候,驟然間又轉變為兩倍的強度。
白子蔚突兀的出現,使他心裡充滿不可能會再出現的念頭,燃起他心中滿溢的慾念、渴望,和永遠不會成真的夢想。
「子蔚……」他哽啞的低喚,坐在床邊拉出她的柔竟輕握著。「難道是我孤獨太久了,任何女人不經意地來到我的面前,都會讓我產生遐想?」
他的手輕撫她的髮絲,她睡得很安穩,他渴望地凝視她,留戀著她的嬌顏,膜拜那柔軟的唇瓣。
他能嗎?
她會不會像第一次那樣的驚慌,不斷地驚聲尖叫。
他無法確定會與不會,但是他很想知道答案,更想輕撫那柔軟的唇瓣。
他終於禁不住心中的渴望,氣息轉為混濁粗重,緩緩地俯下臉,唇輕輕刷過她的唇,隨後試探性地探索著,然後慢慢吸吮,品嚐她的甜美氣息……
白子蔚的呢喃輕得幾乎聽不見,當她的歎息逸入他的口中,他立刻撤開,但是全身卻因慾望而緊繃,以及一種勝於慾望的美好情愫滋生,但是他知道自己不配得到這份情悻,他旋身退出白子蔚的房間。
白子蔚輕歎一聲,一抹淡淡的微笑浮上她的嘴角,但是她並沒有睜開眼睛。
黑巖叛雲回到自己的臥房,跌坐在壁爐前的椅子裡。
他已經過了四年的牢獄生活。
現在他又將置身在更可怕的地獄裡。